第12章 醉酒
醉酒
少年閉着眼,睫毛又密又長,落下一片陰影,因為微醉,雙頰像是染上了兩坨胭脂,唇色櫻紅,安靜乖順,顧舟鬼使神差的撫上了江遇的臉頰,指尖碰上光滑微燙的肌膚,心髒猛的一顫,慌忙就收回了手。
房間很靜,他心髒的跳動清晰可聞,懷中的少年随着呼吸,鼻翼輕輕翕動,顧舟喉結滾動,咽了口唾沫,将投在江遇臉上的視線移開。
掀開被子,放他躺在床上,起身剛走,江遇突然伸手抱住了顧舟的脖子,他一時始料不及,整個身體緊緊貼向了他。
溫熱的呼吸拂過耳廓,門口腳步聲漸近,顧舟腦中瞬間空白,沒了反應。
“啊”一聲,江宛卿震驚的端着一杯蜂蜜水僵在了門口。
江遇咕囔了一句,側身就松開了手,顧舟全身的血液都似凝固了,強自淡定的起身,“江阿姨……”
江宛卿把水杯放在了床頭櫃上,到床邊去扶江遇,有些歉意的看着顧舟,“抱歉,小遇醉糊塗了,沒吓到你吧,他以前小時候有次偷喝醉了也是這樣,扒拉住誰,都不撒手。”
顧舟訝然了一瞬,一時不知自己該喜悅還是該失望,随意應了幾句,就推門出了卧室。
顧舟一出來,就看見秦知從樓下上來,他的衣服還沒有換,似乎剛回來,身上還帶着外面的潮濕寒冷。
四目相對,竟是無話。
“小遇怎麽樣了”終是秦知打破了沉默。
“喝了些酒,該是有點醉,江阿姨在裏面照顧。”
秦知擡步推門進去看,顧舟握着門把手進了對面的房間。
對面的房間咔噠兩聲,打開又關上,江宛卿和秦知輕聲說着話離開,樓內從新陷入了寂靜。
顧舟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許多次,睡不着,江遇醉酒酡紅的面容一直在腦海中浮現,像有一根絲線拉扯着他的心髒,一下輕一下重。
被子綿軟溫暖,窗外月色暈人。
哐哐幾下敲門聲,顧舟一驚,翻身就從床上坐了起來。
門外的人似乎甚是煩躁,敲的極為急促,還伴随着閃電細軟的吠叫聲。
顧舟摸索着打開臺燈,去開門,一團毛絨絨的東西瞬間就撞進了他的懷裏,閃電委屈的嗚汪了一聲,濕漉漉的鼻子蹭着顧舟的胳膊。
“它大晚上不睡覺,瞎叫。”江遇似乎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把閃電往顧舟懷裏推了推,“我不要了,還給你。”
顧舟把閃電放在了地上,扶住江遇随時就會倒的身子。
江遇順勢直接倒在了顧舟懷裏,伸手緊緊的抱住,顧舟輕聲喚了幾遍,江遇反倒抱的更緊了。
顧舟無奈的用腳關了門,将他拖進了房間。
“顧舟”江遇叫了一聲。
顧舟一邊應,一邊把他放在床上,皺着眉看着床上迷迷糊糊的某人,腦袋一熱,把人帶進來,一時不知道要怎麽辦。
江遇拽着顧舟的衣袖,不讓他起身離開,意識亂七八糟,“顧舟,這裏也是你家,你不要離開。”
他把鼻涕往顧舟衣袖上蹭,伸着手指戳他,“你是我見過最蹬鼻子上臉的人,我求了你們多次,你為什麽不願意回來住,你以為我願意求你,是我媽讓我叫你的……”
“你沒媽了,我還沒爸呢,我都沒有委屈家裏突然住進來一個人,你還鬧脾氣,說不住就不住,我哪有你們想的那麽自私不懂事,多一個爸我都不在意,會在意再多出來一個哥。”
顧舟握着江遇的手腕,把他的手塞進被子裏,掩好被角。
江遇呆呆的盯着顧舟,聲音又輕又軟,小心翼翼,“顧舟,我想我爸,你想你媽嗎?”
顧舟一愣,“想。”
江遇瞬間哽咽,拍着顧舟的胳膊安慰他,“不想,我媽以後也是你媽。”
顧舟看着江遇呆傻的模樣,揉了一把他的頭發,“醉的不輕。”
“顧舟,你想做我哥嗎?”
還不等顧舟回答,江遇就自顧自接着說,“我不想,唔,做別的要好些。”
顧舟心髒跳的很快,随口應他,“嗯。”
***
軍訓在一日日的倒數中接近了尾聲,寬闊的操場上容納着幾千學生,最前面是綠色迷彩的高一新生,後面是藍白校服的高二學生。
如今正至下午兩點左右,天氣炎熱,學生都盤着腿,昏昏欲睡的垂着腦袋聽學校領導講話。
牧河戳了江遇一下,給他手裏塞了一把水槍,便貓着腰給班裏的其他同學每一個人也發了一把小型水槍。
水槍已經灌滿了水,江遇試了一下手感,這是宜華一中一直以來的傳統,新生入校,舊生畢業,都有一場全校性的大型水戰,前者是迎接新生,慶祝軍訓結束,後者是畢業狂歡,恭祝前程似錦,這種活動,甚至老師都無法幸免于難。
而新生入校的水戰,一般有兩個關鍵人物,一個是高一級新生代表,一個是高年級代表。今日上主席臺講話的兩位同學,是被攻擊和保護的主要目标,也是新生與舊生這場水戰角逐的關鍵。
主持人故意停頓了一下,看着操場上幾千名學生刷刷瞬間擡起來的頭,就等着她公布今年高年級學生代表的姓名。
江遇也好奇的看向主席臺。
“有請高二(13)顧舟同學代表高年級上臺講話。”主持人的聲音含有笑意。
瞬間操場四周掌聲雷動,江遇震驚的看着拿着稿子緩緩走上主席臺的顧舟。
少年在萬衆矚目中開始講話,聲音緩慢清冷。
牧河發完水槍,盤腿坐在了江遇身邊,望着主席臺,“這怎麽是顧舟”
江遇比牧河更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這是得罪什麽人了宜華一中開學典禮的學生代表絕對稱不上榮耀,那是實慘,夾圍攻擊,最後結束不亞于落了一次水。
在江遇愣神間,顧舟已經走下了主席臺回了自己的班級。
江遇把迷彩外套脫下來,裏面竟然穿着一件石白色T裇,摘下帽子,全部塞到牧河手裏,握着水槍,就從人群中向外溜,“掩護,我出去一趟。”
牧河拿着衣物,瞪圓了眼,“你幹嘛去?”
江遇輕輕吐出了兩個字,“叛變。”
牧河把震驚的話語吞了回去,無奈的目送着江遇在一片綠油油中消失。
顧舟下了主席臺,就被安排在了班級正中間的位置,四周的保護圈,環了幾圈,時不時有好奇的目光一直往這邊掃,如坐針墊。
江遇邊問邊找到顧舟所在班級,就被一個男生擋住了去路,懷疑的目光掃在他軍綠色的褲子上,“高一的跑這邊來做什麽”
江遇向人群中看去,還能看清顧舟端坐着的背影,“找人。”
男生顯然不信這個答案,只疑他是敵軍探子,“找什麽人,回去!”
還沒等到江遇說話,他就被人從後面攬住了肩膀,雷磊笑嘻嘻對男生道:“沒事,這我朋友。”
雷磊引着江遇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顧舟身邊。
主席臺上的講話也快接近尾聲,老師拖延時間的小心思極為明顯,他的一句解散爆發的将是一場排山倒海的傾巢之戰。
一片白雲遮擋住了太陽,微風拂過,樹影婆娑,操場上綠藍兩側方陣悄悄移動。
顧舟将江遇拉到了自己身邊,四周全是人影,他的手邊只有一把傘,這是他在混戰中突破重圍唯有的武器。
江遇握緊了水槍,靠坐在了顧舟旁邊,眸光投向主席臺,“等下你準備往那邊逃”
“看吧。”顧舟的神情極為平淡,恰似老僧入定,萬物皆空,“我估計逃不出去,每年幾乎都是新生贏,剛經過軍訓的新生,我們這些老學長學姐比不得。”
江遇有些樂,注視着四周的風吹草動,“毫無鬥志哈,已經輸了……”
顧舟輕哼,“所以你跑過來找我,絕對稱不上一個明智的舉動。”
話音剛落,不知誰站起來振臂高呼了一句,“沖!”
全操場所有學生幾乎同時從草坪上站了起來。
高一新生拿着水槍,吶喊着迅速轉換隊形,兩邊向四周擴散呈包圍之勢,中間學生快速聚攏成一個巨大的軍綠色箭頭,向高二所在位置橫沖而來,所到之處直接厮殺開了一個口子,銳不可當。
顧舟身邊環着的同學,雷磊第一個引着一撥人沖了出去,剩下的學生慢慢的一步一步向後退,全部握緊了水槍,先後都投入了水戰。
江遇雖然早有耳聞,被眼前的一幕還是有些驚到。
顧舟一邊後退一邊還有閑情雅致感嘆,“學校嚴令禁止了這麽多年竟然還沒有把這項活動完全禁止。”
江遇盯着背後突然出現的幾隊軍綠色身影,食指扣在了水槍的扳機上,“顧舟,我們可能遇到偷襲小分隊了。”
顧舟嘩啦一聲就撐開了一把巨大的黑傘,罩在了二人頭頂,“我們沖出去!”
“好。”
黑傘遮擋了視線,二人橫沖直撞,直接往外沖,逮誰噴誰,大有六親不認的架勢。
周圍突然詭異的寂默了下來,雨傘上的水滴落在江遇的脖頸上,江遇伸手胡亂的抹了一把滿臉的水,盯着傘上巨大的窟窿,“顧舟,這傘怎是爛的”
“不知道,班內發的,運氣不好吧。”顧舟淡定的移開傘,幾米之外立着數十名高一男生,拿着水槍,虎視眈眈。
江遇搖了搖完全空了的水槍,直接扔了,拉着顧舟轉身就逃。
顧舟揚臂就将巨大黑傘向人群擲了出去,拖延了一點時間,任江遇拉着徑直往操場外跑。
沒跑幾步,江遇就停了下來,顧舟長臂一拽,直接将他拉到了懷裏。
滿天細密的水柱向二人身上噴了過來,視線模糊一片,根本辨不清方向,全身內外的衣物被浸透,顧舟緊緊的環着江遇,水珠順着他的頭發落在江遇的皮膚上,灼燙一片。
許久之後,水勢慢慢變小,人群退去,二人筋疲力盡的仰躺到了草坪上,天空湛藍,一塵如洗,江遇側身撈起不知誰扔的一把小粉傘,将傘罩在了二人頭頂,他俯下身子,視線直接撞進了顧舟驚訝的雙眸,傘遮住了外面的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