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勸母
“那你就別見人了,窩囊成這樣,你還見人做什麽?就一輩子在家裏守着你那塊菜地過吧。”
吳氏恨恨說了一句,顯然是氣急了,也不肯聽丈夫多解釋,轉身回到裏屋,在窗前小馬紮上坐了半天,秋香只聽她壓低了聲音哭泣,知道這會兒不是解勸時候,須得讓她将這股火哭出去,不能存在心裏。
秋元其實也沒睡,黑暗中,姐弟兩個一個炕頭一個炕尾默默互望着,直到吳氏的哭聲漸漸低下去,秋香知道這是哭得差不多了,便忽然開口道:“沒事兒弟弟,你睡吧,明兒爹娘就好了。”
這一聲驚醒了吳氏,連忙起身來到炕沿上坐好,想對兒女們說兩句話,卻也不知該說什麽好,忽聽秋香道:“娘也不用生氣,爹爹什麽性子你還不知道?雖然确實窩囊了些,卻也是個踏實本分的人。你想想二伯和大伯那個性子,再看看二伯母和大伯母,我倒是覺着,還是咱們家更好,雖然冷言冷語肯定不會少,但也聽習慣了,關起門來,自家人和樂融融的,這不比什麽都強?何況經過這件事,二伯他們終歸要收斂一些,日後就連冷言冷語聽得大概也不會多,就是有,娘也有底氣怼回去。爹爹這一次将差事重新讓給二伯,看似吃虧,卻留下了個敦厚仁義的好名聲,就是祖母心裏,日後也要念着他的情分,更不用說那些鄰居鄉親,明兒二伯上工,人家還有什麽不知道的?到時嘴上不說,心裏也必定稱贊爹爹謙和忍讓,鄙視二伯仗着哥哥身份欺負弟弟的。”
吳氏沒好氣道:“什麽稱贊謙和忍讓,鄙視兄長欺負弟弟。只怕人家心裏都覺着你爹是個窩囊廢,你二伯才是能耐人呢。”
秋香笑道:“即便如此又如何?娘将心比心想一想,在咱們不需要求到誰的情況下,你是願意和老實窩囊的人交好?還是願意和二伯這樣精明能耐的人交好?”
吳氏就不做聲了。秋香悠悠道:“窩囊就窩囊,人都是喜歡同情弱者的。自然,說心裏話,我也不願意爹爹這個樣子。可誰讓他就是這麽個性情呢?所以到頭來,咱們就要多往好處想一想,一份工而已,二伯既然常年做,就讓他做去呗。反正家裏吃大鍋飯,爹爹擺弄菜園,倒還更省心些。”
如此勸了半晌,只勸得吳氏忍不住笑了,因摟了秋香感嘆道:“罷了,我雖然攤上你爹這麽個不争氣的丈夫,但上天可憐我,好歹還給了我個好女兒,聽聽我閨女說的這些話,就是那些大家族的小姐,也未必能說出來呢。若你是個小子,這會兒就能頂門立戶了,可惜你偏偏是女兒身。”
“女兒身又如何?女兒這次病中,恍恍惚惚開了竅,倒覺着許多東西無師自通,若是日後有機會施展這些本事,娘才知道你閨女真正的厲害之處。”
“行了,說你胖還喘上了,這會兒夜也深了,我也懶得和你爹置氣,就如你說的,向來都是那個性子,我又不是今兒才知道。所以我也不生氣了,咱們睡吧,這兩天不理你爹,讓他難受去。”
這個時候,南嶺村已經變成漆黑一片,萬籁俱寂,村人們成年累月生活在這片土地上,早已養成了早睡早起的好習慣。然而二裏外的孤鴻山莊,那是真正貴族階級的奢靡生活,這個時辰,恰是酒酣耳熱,歌舞情濃,花月正秋風的熱鬧夜生活。
林潇然坐在位子上,手裏一杯茶水半天沒喝一口,眼光看似落在臺上戲子那裏,然而眼神卻是缥缈無依的,很顯然正在神游天外。
“什麽?在我走後竟然有這麽好玩的事情發生?啊啊啊啊虧大了,早知道就豁出去濕淋淋的,也要看這一場戲。啧啧啧,我就說嘛,那秋姑娘雖是個村姑,見識舉止卻與衆不同,果然她是這樣別致的一個人物,哈哈哈,我尤其服她說話,明明平常句子,在她說來就生動有趣。”
“對對對,我也喜歡她這一點,可惜我和她父親說想買她做丫頭,看起來她爹本來都意動了,結果讓女兒一聲吼,立刻慫了。啧啧,怎麽會有這種爹啊?秋姑娘也是,來張家做我身邊丫頭,不比她在那小山村裏吃糠咽菜的強?”
“可拉倒吧,做你身邊丫頭?怕是做着做着就去了床上。呵呵!尚沖,不是我說你,你這看見好菜就忍不住往筐裏撿的毛病也該改改了,身邊多少通房小妾,何苦還要糟蹋人家姑娘?”
‘啊呸!這話潇然說我也就罷了,你有什麽資格說?”張尚沖忍不住沖楚明瑞龇牙:“實話說,你那屋裏女人不比我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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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對話将林潇然神智拉回,他忍不住翻個白眼,真想一腳一個把這倆花心蘿蔔踹出去。
心中有些空蕩蕩的,從離開京城王府,這種感覺時不時就會跑出來,林潇然就是靠着忍耐它,才鍛煉出了不茍言笑的孤僻性情。
然而此時想到那個大膽的村姑,剛剛還冷清清的眼睛裏便有了一絲笑意,他不得不承認,秋香确實是個有意思的女孩兒,難怪楚明瑞和張尚沖這兩個閱盡花叢的,都忍不住想将她收到身邊。
真是白日做夢,那女孩兒聽言談說話就知道是個自尊自愛的,怎麽可能會為一點富貴日子引誘,就讓自己為奴為婢,她們家又不是過不下去了。
林潇然舉起茶杯啜了一口,茶水已經冷掉,他嘴角卻彎起一絲微微笑意,明明和秋香也沒說幾句話,但不知為什麽,他心裏就是如此篤定,篤定對方不可能被錦衣玉食的生活吸引,任由自己堕落,這一絲篤定讓他的心情莫名好了起來。
“那秋家父女明兒還會過來嗎?若是能過來,我也要去會一會,明明最開始認識她的是我,一條蛇,我就給了她二兩銀子。這會兒她來山莊,最期望見到的人應該也是我才對。”
楚明瑞嚷嚷着,林潇然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多說什麽,耳聽得張尚沖在那裏嚷着:“明兒一定會來吧,哪有做工做一半跑了的道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