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當我瞎
第五十八章 當我瞎
祁言的父親祁如海紮根于紙醉金迷的生活,在他親身母親去世之後的第二個月把祁銘和祁銘的母親林笙帶進來家門,如此荒誕卻不勝頂峰,在外依然燈紅酒綠,花草沾身。
祁言回到家時,林笙正端坐在沙發上,手裏捏着描金的小茶杯,雍容華貴一小口一小口抿着茶,見他回來挑了下眉:“怎麽,小少爺現在知道回家了?我還以為你忘了自己有個家呢,缺錢了?那我事先聲明,不會你伸手就會有的。”
林笙是個有頭腦的女人,也為什麽可以在外安安分分生下祁銘,從來一聲不吭,最後在祁如海“後宮”裏脫穎而出,無縫銜接上祁太太的位置。
她不圖祁如海的心,這種人最深沉最可怕,知道自己想要什麽,結婚十幾年來,家政和財政大權緊緊握在手中,祁如海适時都要看她臉色行事,在外的莺莺燕燕從來不敢讓她知道一點風聲。
祁如海自以為瞞得很好,可祁言作為他的兒子,卻把他的路看得一清二楚,祁言覺得他蠢,自作聰明,自以為是,不然也不會被林笙下這麽一盤棋依舊一無所知。
林笙私知祁如海是個什麽德行,但她從始至終都漠不關心,哪怕把祁氏完全交到祁銘手裏之後,依舊默不作聲。
林笙要的從來不是什麽感情。
祁言上樓的腳步一頓,他回來就是拿個戶口本的事,但他不知道被放在了哪,原本準備漠視的态度扭開,回頭看向金絲傍身的林笙:“錢的話你自己留着養老用吧,我回來拿完戶口本就走,這玩意你和祁如海收應該知道在哪,給我我就走。”
“你要戶口本幹嗎?”
林笙古怪看他,擰下眉重重放下茶杯:“你要結婚?”
祁言聳聳肩:“和你有關系嗎?”
“我是你媽,怎麽就沒關系了?”
“哪門子的媽?我倆有血緣關系嗎?”
“那你也跟在身後叫了我十八年的媽!”
林笙空降來的時候,祁言還在牙牙學語,祁如海說林笙是他媽,他叫了十幾年後各種流言蜚語不請而來,但是林笙對他的确不錯,但它界定義,籌劃的稱呼會改變了角色,但孩提根本想不明白,突然轉變的角色意味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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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誰也琢磨不清,拎不明白,祁言還是一聲媽一聲媽的喚林笙,八歲時候上流圈子裏的太太總是嘴碎,指着他說“你媽媽早就沒了,你還管小三叫媽呢,你的好哥哥可是私生子”。
他哭着去找林笙,林笙就抱着他說:“我不是你的媽媽,但我會像你的媽媽一樣愛你,你媽媽是去享福啦!她會保護你。”
祁言想,不是親媽也沒什麽,林笙對他不錯,他沒有活在傳統後媽的腳本裏,祁銘有的他也有,祁銘沒有的他也有。
但是始終心裏壓着坎,誰也走不過去。
人活在巨大的矛盾中,矛盾還叫人噤若寒蟬,怪不了誰,也怨不了誰。
祁言也會心疼林笙,祁如海他媽不讓她進門,她在樓下跪了一天一夜。
祁言想,祁如海是個爛人。
林笙沒做錯什麽,她愛了個人渣,她懷上祁銘那時,祁言的母親和祁如海還不認識,而她被造謠為小三,那是她一輩子的悲傷。
林笙扛到現在,祁言也佩服她。
祁如海一輩子不愛人,也一輩子沒有人始終愛他。
林笙在一點點蠶食祁如海的一切,為她自己的傷痛,活血祛瘀。
林笙是善良的,但是這點善意不會施舍給祁如海一絲一毫,她要親眼看着,祁如海一點點死在他自己無形造出的墳坑,火上澆油。
恩怨必有報。
祁言和這個家真正斷裂是在唐琛在他世界裏只剩影子時,祁銘毀了唐琛。
他不是輕易把此事遷怒于林笙,而是林笙全盤知曉卻無動于衷。
祁言深吸一口氣說:“就當我瞎行了嗎?”
“祁言,你當真就為了那麽一個男的,家都不要了?”
“什麽叫那麽一個男的?”祁言皺着眉:“我就是想和他有個家,有錯嗎?”
“可他是一個男人 !你為什麽要和一個男人在一起呢?這是畸形的!你們在一起根本不會幸福,我不能讓你有這種扭曲的思想!”
烏托邦待久了,幻想的泡沫被針一戳就破,由內到外的窒息感。
生在泥潭,混沌不堪。
祁言心髒被鈍刀戳過一樣痛。
他眼眶紅了一圈質問林笙:“你就是這樣想我的,這樣定義我的?”
林笙一頓,束手無策,但依舊不能松口:“言言,你是我看着長大的,我不是你親生媽媽,但對你我于心無愧,我知道你可能會介意這一點,可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走歧路,你不能說我不是你的親身母親,就不能管你教育你。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和你爸爸在一起——”
“我從來沒有因為這個恨過你!”祁言幾乎是怒吼。
他擦了擦眼角的淚,從掌心到指尖帶着滾燙。
他哽咽道:“我恨的從來都是你和祁銘為什麽要一聲不吭去對付他,什麽都不告訴我,逼着唐琛走!他有什麽錯,你告訴我,他有什麽錯?”
“他怎麽會沒錯?”林笙抓着沙發頂沿的手都在顫抖:“他的錯就是他是一個男人,他還要拉着你!他比你大,他難道不應該比你更明事理嗎?他應該知道的。”
祁言反問:“可你怎麽确定,沒有他,我不會喜歡上另一個男人?”
林笙被錘了一腦子,坐在原地,祁言看着她全身每一處都在掙紮。
別墅裏悄寂無聲,牆壁上古式老鐘在整點發出聲響也很快歸于平寂。
林笙抹了下眼淚,并不是難過,而是狂躁的刀刃在她心上劃出裂痕,她迫切地想要祁言順從着她的那條路:“你到底要怎樣?”
久久等待,最後期盼和幻想同道殊途。
良久,祁言緩緩開口,如釋重負:“我以為你會想明白的,但你想不不明白也沒關系,我成年了,這個家……其實很多時候并不算家,我可以不回來,我會和他結婚,如果你哪天想明白了,我想我還會叫你一聲媽,但是你永遠想不明白,我也會回來孝順你,不為其他的,你教養我十九年,都是應該的,但是我心裏的坎過不去,我沒法接受你不管不顧我的想法,對他動手。”
祁言深呼吸一口氣,去樓上翻箱倒櫃找到了戶口本,祁如海的習慣如一,會把這些東西放在衣櫃上隔間的小寸行李箱裏。
祁言取完東西下來,林笙仿佛丢了魂一樣:“你好久沒回來了,不……吃頓飯再走嗎?”
哀求輕若飄渺,又傷又悲。
祁言站在玄關處,停頓片刻:“不用了,等你想明白的話,我會帶他回來和你一起吃飯。”
剛出院子,祁銘黑色的賓利問問停在他面前,裏面的人降下車窗,面色清冷,在目光觸及他手裏的東西後眸子一暗:“你拿戶口本做什麽?”
祁銘的明知故問讓他感覺好笑:“結婚。唐琛回來了,我們舊情複燃,這件事,你不會不知道。”
祁銘:“嗯。”
祁言側身繞開,祁銘又叫住他:“言言。”
“還有什麽事嗎?”祁言問。
“媽很擔心你知道嗎?”
“知道,但是如果真正擔心我,又怎麽會背着我,做這些事情?”
“你知道的,我們沒辦法。”
“沒什麽辦法?沒辦法讓我不是同性戀?”
祁銘還想再解釋什麽,祁言打斷他:“好了,東西我已經拿到了,話我也說得夠清楚了,兩年了,沒什麽還是需要繼續争吵的了,就這樣。”
祁言坐上車,他的車窗是敞開的,發動車子後,祁銘聲音遠遠傳過來:“唐氏的事情我會給你一個說法,用不着你們動手,但我希望你想明白,和他在一起,是不是真的開心。”
A市馬上又要轉到一場盛夏,那些讓他如墜冰窟的,浮光掠影轉瞬即逝,祁言始終在擔憂着什麽,怕愛的人自己愛得不到位,卻忽略了到位是個很模糊的概念,但絕不是一昧順從。
一年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靈魂的自由不會拘泥于這世間一切,朦胧的感情也不能禁锢。
唐琛坐上車一言不發,他看着祁言泛紅的眼眶就能夠才想到發生了什麽,這個人,脆弱又堅強,他說他知道誰對他好,那種矛盾的酸澀會讓他很難過,很敏銳,所以容不了沙子,說不開就是坎,在他的靈魂裏紮根。
人世情債,縱使是神仙也醍醐灌頂,誰也找不到比當下更好的形勢了。
于是祁言學會了走一步看一步,不着急往前沖,也不會落後,唐琛一處此案,他就飛奔過去,那就是他的終點。
看了很久,唐琛還是擡手揉了揉祁言的頭發語氣溫和說:“我以後不會再走了。”
祁言哽咽又半笑:“你沒有機會再走,不是嗎?”
穿過通往民政局的林蔭道,錯落的金片飛流而去,陽光無比清明,他聞到了空氣裏純淨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