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二天,龍西是被外面搗東西的聲音吵醒的,同時撲鼻而來的是一股濃烈的草藥味。
趴在硬木板上睡了一晚的龍西,全身都僵硬了,他動了動身子,後背傳來的撕裂感讓他緊皺眉頭。
一邊是餓,一邊是痛,外面的人不知道在幹什麽,一直傳來奇怪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龍西都快睡過去了,感覺有人把蓋在他背上的衣服掀開。
一股冰涼的東西敷在了他的背上,很舒服,而給他敷東西的人,動作及其溫柔,害怕弄疼他,也害怕吵醒他。
咕嘟~
就在這時,龍西的肚子不适時地叫了起來。
給他後背敷草藥的玄明顯動作頓了一下,讓他更加尴尬地臉紅了起來。
玄敷完草藥後,起身出了門,又不知過了多久,端了一碗粥進來。
“我自己來吧。”龍西說着就要從床上爬起來。
“別動!”玄按住了他的肩膀,勺了一匙粥,吹了吹上面的熱氣,送到了他的嘴邊。
既然都這樣了,龍西也不在意有多難為情了,張嘴就吃下送過來的粥。
“你經常這樣照顧別人麽?”龍西見玄動作娴熟,心思又那麽細膩,忍不住就好奇地問出了口。
玄的身子一怔,腦海中出現了一個模糊的畫面。
他已經快忘記那個人長什麽模樣了,唯獨記得對方特別愛笑。
玄沒有回龍西的話,繼續喂他喝粥,導致他嘴巴一直空不出來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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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完粥以後,龍西繼續趴在床上閉目養神,而玄則在木屋外面給他煎藥。
有那麽一瞬間,龍西感覺自己穿越到了古代,沒有電沒有網絡,還和一個古代妖怪待在一起。
就這麽和玄相處了幾天,龍西基本上吃了睡睡了吃,像只被圈養的豬一樣,日子過得及其舒适。而玄,每天會一大早去山裏采藥或者摘點野果子,順便獵個野兔什麽的回來,然後煎藥做飯,忙活完以後,剩下的時間就一直坐在月桂樹上眺望着遠方發呆。
天氣越來越炎熱,龍西的後背也越來越痛癢,想用手去撓,又忍住了,還好玄比較注意衛生,每天都會給他擦背,因此傷口沒有爛開化膿之類的症狀出現。
這天,龍西照常一個人躺在木屋裏,胃部開始隐隐作痛,導致他額頭開始冒汗。
他已經幾天沒吃止痛藥了,現在胃一痛起來,比後背的傷還難以忍受。
“咳……”又是一口血控制不住地噴了出來。
龍西擦拭了下嘴邊的血跡,痛到昏厥了過去。
采藥回來的玄習慣性地會去先看看屋子裏的龍西,可當他推開門看到地上的鮮血,再看了一眼暈過去的龍西,心裏一驚,丢下竹簍上前伸出手指探了探對方的氣息。
氣若游絲,已是到了生命的盡頭。
玄一直都知道龍西活不久了,只是沒想到會這麽快。
他有些不甘心,然後用妖力給龍西度了一口氣,至少能讓龍西捱過今晚。
醒過來的龍西眼裏沒有絲毫生氣,無神地看着前方窗戶外面的月桂樹,淡淡地說到:“我已經沒救了。”
玄不說話,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上個月,我被查出了胃癌晚期,醫生說我頂多能撐到把這個年過了。我也不是什麽富貴人家的孩子,在醫院待半天都是在浪費家裏的錢。我懷念在白尾島無憂無慮的日子,選擇了回到這裏度過人生最後的時光。我很害怕自己突然就在爺爺奶奶面前走了,害怕地有時候晚上睡不着……”終于,龍西向玄吐露了自己埋藏在心底堆積了很久的心事。
“其實,那天你不用救我的,我原本就打算死在那個洞裏。”
“現在你的命已經是我的,是死是活也只能我說了算。”玄說完,掏出袖中的匕首往自己的左手腕割了下去。
頓時,鮮血止不住地流了出來。
龍西呆呆地看着他這一連串的舉動,不明白他要幹什麽。
“曾經我在一本書上看到過,千年妖血,可以續人類的命,今日我就來試試。”說着,玄含了一口自己的血,捏住龍西的下巴,俯身貼了上去。
龍西死死地咬緊牙關就是不接受玄喂他喝血。
見打不開龍西的牙關,玄轉而用力地咬了下對方的下唇,果然對方吃痛了一下,玄趁機把舌頭伸了進去以防他又合上牙關。
喂完以後,玄又連續用同樣的方法喂了好幾口才罷休。
此時的龍西,滿嘴都是玄的血,氣喘籲籲地趴在床上像經歷了一場惡戰。
玄從自己身上扯了塊布給自己的傷口包紮,然後又出去給龍西煎藥去了。
龍西不明白玄為什麽要這麽執着于救他,若真如他所說的,他的命已經是他的了,那麽為何不直接吃掉他的靈魂反而在這既浪費精力又浪費自己的血。
妖怪的血,果然是起到了效果,到了晚上,龍西就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身上的疼痛減少了很多。他下了床,走出了木屋,就看到玄在月桂樹上高高坐着,天上的那輪明月投下的銀光披在了他的身上,婉如誤入凡間的谪仙。
這樣的玄,是有多孤寂。
龍西無法想象,這上千年的日夜裏,他就這麽孤零零的一個人。
他要等的那個人,一定對他非常重要吧。
覺察到龍西出來,玄轉過了頭垂下了長長的睫毛,望着龍西。
恍惚中,龍西的臉與那個人重疊在了一起,讓他一時分不清自己是在夢境還是現實。
“跟我講講你的故事吧。”龍西搬了條放在屋檐底下的板凳,坐在了樹下開始找話題。
樹上的玄沉默了很久,似乎在回想過去的事。
其實他已經很久沒有去想那些過往的事了,現在再去想,都快記不得當年發生的事了,而那個人的長相,也随着時間的流逝漸漸模糊了。
“那個人,是男是女?”見玄一直不說話,龍西主動問道。
“他……曾救過我一命。”玄閉上了眼睛,開始回憶那時候的場景。
千年之前,剛剛修煉成妖的玄,法力還很低,卻被白尾島一只一直稱霸的熊妖抓了去,打算拿他來修煉更高的法力。
玄忘了當時是怎麽逃脫出來的,受了很重的傷,只能變回原型逃離那只熊妖的追蹤,不知不覺跑到了一個村莊裏,奄奄一息地躺在了一間廟宇裏。
“傷的好重啊。”突然,一個聲音傳入他的耳內,他警惕地睜開了眼睛,就見一個白衣少年一臉憐惜地望着自己。
見少年并不像是壞人,玄也放松了警惕心,沒去理會。
“很疼吧?”少年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撫摸着玄的毛,然後起身又不知去了何處。
本沒放在心上的玄,卻見那少年再次回來時,手上多了個木箱子。
“可能有點疼,你忍着點。”少年将他抱在了懷裏,走到後院的井裏打了桶清水開始為他清洗身上的傷口,等洗掉那些瘀血後,又拿出了一把剪子把他受傷的地方附近的毛小心翼翼地剪去,再次用清水洗去粘在傷口上的碎毛,這才開始往傷口上敷藥,包紮。
從不知溫柔為何物的玄,卻被白衣少年的舉動給感化了。
他們作為一名妖,從來就不需要感情的羁絆。
養傷的這段時間裏,少年每天都會到廟宇來看他,給他帶新鮮的食物。
玄漸漸得知,少年叫龍西,每天負責打掃廟宇,空閑的時間裏就看看書練練字。
那時候的廟宇還是很幹淨的,裏面不知供奉着哪位仙人,每天香火不斷。少年也偶爾調皮,偷偷吃那供奉臺上的貢品,為了能有一盟友,不惜強迫玄也一起吃。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少年時常把這句詩挂在嘴邊,似乎在感嘆着。
養了一段傷,玄能開始走路了,他打算不辭而別,少年卻喚他為“玄”。
“黑而有赤色者為玄,從今往後,你就叫玄了。”如此,玄的名字就這麽來了。
從此,玄靜靜地陪伴于少年左右,一直到少年科舉落榜,抑郁而逝。
那時候的玄,對世俗懵懵懂懂,他以為少年只是暫時的離去而已,就每天在廟宇等少年來找他,可他不知少年早已離開了人世。
他開始模仿少年平日裏的舉止,給廟宇打掃衛生,把桌上少年沒抄完的書學着繼續抄下去。
終是忍不住想念,偷偷尋着少年的氣息找了去,卻看到了一座墳墓。
他不明白好端端的一個人為何就這麽死掉了。
失魂落魄地回到廟裏,玄在一塊石碑上刻下了少年平日裏經常挂在嘴邊的那句詩: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
擡頭望着夜空上的那輪明月,玄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等人還是只是留戀和那個人一起待過的地方。
“他是人類吧?”龍西看他一直沉默,繼續問道。
“你跟他一樣,終有一天會死去。”玄突然開了口。
“人的壽命也不過幾十年,肯定會生老病死啊。”龍西倒是比較認清現實。
“你們沒有想過長壽嗎?”玄轉過頭看向他。
“有,不過沒有人能做到。現在,大家基本上都默認了會有死去的一天。”
聽到了答案,玄不再說話,眺望着遠方不知在想什麽。
龍西打了個哈欠,等不到回應,只好回屋睡覺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黑而有赤色者為玄”來自于百度
另外弱弱地問一句,有沒有人在?
感覺一個人碼了這麽多天的字,都點孤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