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過往

過往

說完後,不等父母反應,她立刻挂斷了電話。

她在人來人往的校園道路前痛哭出聲,永遠、永遠只有最親近的血緣聯系能破開她的心防。

謝雪陽抹了把臉,強撐着精神往宿舍走。

即使說得再占理,父母再怎麽對不起自己,那對夫妻也不會反思。

謝雪陽都懂,和他們磋磨了二十多年,她太了解他們了。

即使身為他們的親生孩子,被逼成那個樣子,他們也只會淡淡說一句,你一個女孩子,那麽要強幹什麽。

觀念不同,永遠無法說到一起去,更不可能互相理解,人的成見是一座大山。

溫言軟語,互相解慰的親情永遠不可能在她家出現。

其實謝雪陽知道他們想要什麽樣的女兒,謝母身體不好,只生了謝雪陽一個。

他們就想謝雪陽像大多數厚縣的女孩子一樣,上幾年學,聽父母的,早點出來就業,在父母身邊找個工作,掙點錢回報父母,再趕緊嫁出去。

他們身邊的女孩都是這樣的,小的時候任其生長,到了年紀就需要宰割了。

可偏就謝雪陽,睜開了眼睛,瞧見了世界。

中考那年,她考的蠻好,但父母非不同意她去上高中。

非要她去讀三年出來就能直接就業的職校。

“女孩子讀那麽多書幹什麽?學個幼師、護理,早點出來工作,這才是正經事!”

他們是真的以為自己真心對孩子好,孩子怎麽就偏不聽我的呢?

彼時謝雪陽年紀還小,被他們一蹉跎,自己也沒了主意。

可她瞧見鄰居家小花,自己沒考上高中,她父母砸鍋賣鐵塞錢也要讓她讀私立高中。

謝雪陽心想,上高中一定不是壞事。

被父母一蹉跎,她錯過了第一批志願,只能報了一所當地不太好的高中。

後來三年,父母在跟她犟,一開始連學費都不願意給。

她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孩,自己跑去跟班主任說,能不能遲一點再交學費。

什麽面子,什麽臉面,在那個時候都已經磨沒了。

好在,她父母還要臉。班主任給謝父謝母打電話詢問情況,兩口子拉不下臉,捏着鼻子掏錢給她供着讀完了高中。

可是高中離家遠,她得住校,父母卻不願意給生活費。

謝雪陽用以前攢的壓歲錢撐了一段時間,就這麽在十五歲的年紀突兀地體驗到了生存壓力。

她沒辦法,周末兼職,發傳單,兩天掙個兩百塊,就夠她下個星期一整周的吃喝。

就這麽渾渾噩噩着,周末打工,寒暑假打工,她讀完了高中。

謝雪陽差點以為自己要考不上大學了,她的高中師資力量很差,一年也考不上幾個。

她自己忙着生計,連社交都顧不得,學業也荒廢了很多。

她也逐漸認清了,自己也許不是個上學的料,要不然怎麽不能像學霸一樣,看兩眼就會呢?

她差點要以為父母是對的了。

可誰知道,高考前三個月的突擊,還真給她考上了大學。

那年文科分數線很高,她擦着邊上了一所公立二本。

謝雪陽一下子成了班級裏的黑馬,無數以前連正眼都不願意瞧她的同學給她道喜,恭維。

連一慣不重視她,把她當透明人的班主任,也在謝師宴時大誇她是蒙塵的明珠。

謝雪陽沒多高興,她看着一年四五千的學費,陷入了深思。

這個大學,她上不起。

歷史老師知道她的苦處,歷史老師是個很溫柔的女人,在她報志願的那天特意來學校,跟她說,孩子,你一定要上大學。

有個叫助學貸款的東西,能讓你上得起學。

謝雪陽便在十八歲的年紀背起了貸款。

咱們國家從來不會讓孩子讀不起書,謝雪陽沒想到還有這種好事,高高興興在家打了三個月的工,就去上大學了。

父母從她上高中起,就知道這是個死犟的丫頭,也不再指望她。

甚至謝雪陽的助學貸款上,都是小姨給簽的字。

人總是有各種各樣的磨難,謝雪陽輕飄飄地過了那麽多年,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這一路走來,有多苦。

好在,已經過來了,她也忘得差不多了。

大學時期她的事業開始起步,一畢業就還完了無息貸款。

她沒想到自己還真是上學的料子,一站成碩,搖身一變,成了top大學研究生。

她從那個平平無奇的小女孩,成了母校的神話。

獎學金拿得手軟,贊美、恭維、奉承,這些話聽得她耳朵起繭子。

她沒有飄,也沒有洋洋得意,在經歷這一路的險苦之後,她只剩慶幸。

所以謝雪陽拟錄取的時候,她給高中的歷史老師打了個電話。

老師你看啊,我考上了全國最好的大學。

——

戴斯茗晚上挂掉女朋友的電話後,越想越不對勁。

他的直覺是很準的,慕晉随這段時間對謝雪陽的表現明顯很反常。

他可不是個對工作上心的人,別人不了解,戴斯茗還能不了解嗎,啥時候他能因為工作三天兩頭到處跑去。

謝雪陽不懷疑,戴斯茗可不那麽好騙。

他根據慕晉随說的話一查,東大和慕晉随大學在他的專業領域根本不會有項目合作。

所以慕晉随明顯在撒謊。

那他老是往東大跑能有什麽目的呢?

周末聚會,慕晉随仍舊是人群的焦點。

但這次他久違地安靜,攢局的人三催四請才把慕大少給請來,人來了也不咋說話,一個人坐在包間角落裏喝酒。

不少曾經相熟的女孩過來和他調笑,這次慕晉随卻板着臉,連話都不跟人家說。

人家往他旁邊一坐,他立刻驚地往沙發裏躲了八丈遠。

把人家女生搞的非常尴尬。

身邊來來去去的人都被他趕走了,戴斯茗覺得奇怪,就過去往他身邊一坐。

“你最近在搞什麽名堂?”

戴斯茗坐在他的對面,明明今天是周末,他仍舊穿着一身西裝,像是剛從某個商務會議裏下來。

慕晉随挑了挑眉,往後靠在軟包上,一只手摸着下巴,用那種渾不羁的眼神看着他。

戴斯茗被他看得發毛,皺着眉頭錘了他一拳:“你到底咋了?”

“沒什麽。”慕晉随明顯不想多說,只是突然輕飄飄地來了句:“談戀愛開心嗎?體驗怎麽樣?”

聽他這樣問,戴斯茗眼睛彎起來,耳尖飄上一抹紅。

他很羞澀地笑了起來:“那你說。”

“自然是——樂不思蜀的。”

“你小子。”慕晉随沒表現出不高興的情緒,眼睛卻危險地眯起來。

“你還沒說呢,最近在忙什麽?老往雪陽學校跑。”

慕晉随垂下眼睛,端起高腳杯喝了口酒,把雙手交疊,墊在下巴下,搪塞過去:“就是有點私事,你管那麽多幹什麽。”

見他說得坦然,戴斯茗壓下心裏的詭異,也不再多想。

對啊,謝雪陽人都是慕晉随幫他追的,還有什麽好懷疑的。

以他對慕晉随的了解,謝雪陽明顯不是他喜歡的那類型。

這哥們向來不主動追人,只等着別人自己送上門。

————

方子衿從工地回來後,即使洗幹淨塵土,依舊灰頭土臉的。

其實謝雪陽察覺到了,她好像一直藏着事,老是不太開心,從那次出海就有端倪了。

“你咋了?下工地太累了?”

方子衿把自己埋在謝雪陽宿舍的小床上,暖橘色碎花被褥散發着清香,聞起來就很放松。

她在被子裏悶悶地回了句是。

謝雪陽嘆氣:“你又不喜歡這一行,幹嘛非要學這個。”

她早看出來了,方子衿對考古并不感興趣。

方子衿依舊啞着聲音:“我家就是搞古董這一行的,不學不行啊。”

“啊?”謝雪陽震驚了,原來這人竟然是古董行的大小姐。

她瞬間聯想到了什麽:“那個德方拍賣行是你家的嗎?”

方子衿這才擡起頭看了她一眼,然後默默點了點頭。

“卧槽!”

謝雪陽直呼牛逼,這人也太豪了。

她想不出方子衿那麽優越的出身,還能有什麽煩惱,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趴在椅背上回頭看她:“你在煩什麽啊。”

方子衿重重地嘆了口氣:“唉!”

她一骨碌爬了起來,揉了揉散亂地長卷發:“我跟你說了,你可不要笑話我。”

謝雪陽點頭:“說吧。”

方子衿又嘆了口氣:“我喜歡的人,可能要訂婚了。”

“啊?”謝雪陽再次震驚:“這是天大的事啊,你怎麽憋到現在才說?”

“還有,這有什麽好笑話你的?”

方子衿默默搖頭:“不是,你不懂,那個人……唉反正我跟他沒可能了。”

謝雪陽反倒疑惑了:“誰啊這是,能讓你魂牽夢萦的?”

方子衿還是嘆氣:“你不認識,是我們圈子裏的,叫顧馮。據說他和他的訂婚對象非常般配……我,我什麽也不是。”

“不是,這話可不像從你嘴裏說出來的。”

謝雪陽不信:“你怎麽就什麽都不是了,你可是全國最大的拍賣公司家的大小姐。”

“他……”

方子衿緩緩倒出實情:“他不會喜歡我的。”

“因為我把他給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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