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失明

失明

戴斯茗一早知道會是這個答案。

在一起兩年多,他對謝雪陽非常了解。

可他還是問了,為了個明知他會失望的答案。

就像他也一早知道,戴家絕對不會同意他娶門不當戶不對的謝雪陽為妻,她不僅門第不夠,她甚至連北城人都不是。

戴斯茗從小就知道,他以後一定會娶一個家世相當、能夠給戴家帶來助力的女孩子為妻。

然後生子,他打拼事業,她相夫教子,共同培育出優秀的戴家下一代。

他們家族一直都是這樣繁衍的。

沒有變故,像個巨大的齒輪一樣源源不斷地運轉,将繁榮延續至今。

這也被每個戴家人深以為然,一定要愛惜羽毛,克己複禮,莫節外生枝,莫做一些不可控的事。

戴斯茗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早就知道自己和謝雪陽沒有未來。他從小克制自己,一直沒戀愛,一方面是的确眼光太高,另一方面也不想耽誤別人。

他不愛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可謝雪陽實在是個例外,從見到她的那天起,他就不受控制地動心了。

戴斯茗決定在步入婚姻前放縱一把,他追求謝雪陽,順利地與她在一起,本以為會像普通情侶一樣,在一塊快樂一段時間,就慢慢地感情變淡,然後自然而然分手。

可是他沒想到,這兩年來,他會越來越喜歡謝雪陽。

拖到二十八歲,已經是戴老夫人容忍的極限了。

戴斯茗揉了揉疲憊的眉心,人家都說他沉穩克制,可這個特質還意味着冷漠無情。

他從小就很會控制自己,既然發生了這個意外,那就趁現在好好地收收心,回收一下快要脫缰的感情吧。

他一聲不吭地挂掉了電話,開始了兩個人談戀愛期間的第一次冷戰。

————

天氣漸漸轉涼,又一年冬天降臨。

在西北戈壁,寒冷總會更難熬一點。

謝雪陽的宿舍還沒有空調,這幾天沒日沒夜地搶救文物,等好不容易松口氣時,她才有時間好好處理戴斯茗的事。

她心裏也很亂,裹着被子躺在破舊的的小宿舍裏,寒氣從各個角落侵入體內,但也不及她心底的冰涼。

謝雪陽認真想了想,她和戴斯茗的脾氣秉性一直很和,這次因為鴿了他的生日作為導火索,引發了冷戰。

其實這都是表象,最深層次的原因還是,他們二人都不願意為了對方犧牲。

謝雪陽扪心自問,她做不到為了愛情放棄事業。

實在沒有好辦法,她嘗試着給戴斯茗發消息求和,但對方一直不冷不熱。

轉眼又到年關,院裏缺人,除了她外大多數人都有家有室的,大家都等着過年的時候回家看望家人。

研究院裏雖然留了幾個當地工人看守,但這不夠,無論如何也得有個技術員留在現場做後手。

院長簡單詢問過後,大家都面面相觑,畢竟已經在這鬼地方待了一整年,誰不想大過年的回家看看。

謝雪陽天生有點英雄主義,她想着自己回家又沒有事,家裏也沒人等着她過年。

戴斯茗更是好久不願搭理她了,她有預感,二人的關系也即将走到盡頭,還有誰比她更适合留在這裏呢?

郭镕作為年輕力壯的男性,本來就被院長私下談話要求留守了。

他正一籌莫展之際,誰知謝雪陽站了出來。

“院長,我留下吧。”

衆人都望了過來,有人高興,有人反對。

“小謝只是個實習生,單獨留在院裏不太合适吧。”

有人跟着附和,但郭镕見居然有傻逼挺身而出,立刻支持道:“謝師妹心細水平高,雖然還是實習生,但以她的本領一定沒問題。”

格裏格研究院院長和謝雪陽導師是幾十年的老姐妹,謝雪陽剛來格裏格的時候,她導師就跟院長交代過了。

要好好培養她。

這幾個月相處下來,院長心裏有數,這丫頭知識儲備豐富,待人謙恭有禮,敢說敢做,一點也沒有新人畏首畏尾的樣子。

因此點頭道:“那就小謝留下吧,相信你一定沒問題。”

散了會後,謝雪陽掏出手機,給戴斯茗發了條消息。

——[阿茗,我過年要留在院裏,不去北城了。]

知道不會秒回,她手指往上翻着,上一條消息是半個月前她好不容易放假,詢問戴斯茗需不需要去北城看他。

戴斯茗過了兩天,一直到謝雪陽假期結束才回——[你先忙。]

簡簡單單三個字,透着不願意交流的冷漠。

她不太清楚戴斯茗究竟在想什麽,是想分手?還是打算就這樣耗着。

還是等她實習結束,回了北城再解決事情。

畢竟是第一次談戀愛,她拿不準男人的心思,也懶得去猜。

但是這樣也好,她安安心心地工作,還能抽空把錄視頻的頻率給提回來了。

一直等過了除夕、又過初一,慢慢地,年假都快過去,戴斯茗仍然沒有回複。

冷靜如謝雪陽,都忍不住東想西想起來。

之前冷戰,她舍下面子主動發消息,戴斯茗還是會回的。

就像你知道,有個人一直跟你保持着聯系,那這種關系就沒斷。

但這次,對方卻一直沒有回複。

難道是沒看到?

不可能啊,戴斯茗過年也放假,連一分鐘的時間都抽不出來嗎?

就算錯過了消息彈窗,這段時間他難道一次都沒有想起過謝雪陽?想起來了點開聊天界面不就看到了嗎。

謝雪陽心裏很悶,上網搜索,企圖分析一下他們現在的感情。

網友都說,超過三天不聯系就算自動分手了。

謝雪陽心裏猛地一驚,她還感覺前兩個月倆人一個星期偶爾聯系一次的頻率挺舒适來着,原來這已經不算正常戀愛了嗎?

那她要不要跟戴斯茗提分手。

就這樣持續在這段感情的內耗中,謝雪陽終于想通,她得跟戴斯茗好好談談了。

正式提出分手吧,給這段感情畫一個句號。雖然謝雪陽對他還有留戀,但成年人心知肚明,她畢業了一定會來格裏格,沒有妥協就沒有未來。

謝雪陽準備了兩天的腹稿,想着今天晚上就給他發消息提分手,如果他不回就打電話。

晚上六點多,西北的天已經很黑了。

她按照慣例提着手電筒去查看一下礦坑,礦洞裏又黑又深,剛下去,鼻端就能聞到濃重的泥土味道。

謝雪陽咬着手電筒,手上抱着記錄板,簡單記錄了一下情況後,就準備出去。

她才走兩步,突然踩中某快凍硬了的土塊,腳下一滑,直接滑進了某個坑洞中。

謝雪陽只覺得一下子天旋地轉,等她反應過來時,整個人已經狠狠地摔在了坑底下。

好在是冬天,她穿的厚,感覺手腳沒有大礙,謝雪陽緩了好久,想等身體不那麽疼了,再爬上去。

可她摔進去的土坑中,突然有個什麽東西對着她裸露的後脖頸狠狠叮了一口。

謝雪陽費力摸向傷口,奈何這一下摔得太狠,她連站都站不起來,又躺在原地,等最開始的那股疼勁兒散去些,才艱難起身。

她摸了摸後脖頸,沒察覺有什麽大礙,就抖了抖身上的土,兩手并用爬到了地面上。

一路往宿舍走,謝雪陽總覺得後背不得勁,似乎有什麽東西刺得她後背麻麻癢癢的,還時不時刺痛一下。

謝雪陽想着回去洗個澡,這一身都是土,也許有小石子不小心掉進了衣服內。

夜色降臨,等熱水器燒好水,謝雪陽忍着嚴寒脫下衣服,将秋衣放在一邊。

突然,從秋衣裏爬出來兩只小小的蟲子。

謝雪陽驚詫,湊近一看,竟然是兩只螞蟻。

謝雪陽這種幹戶外的,對各種野生生物、蟲害也算有些了解。

她看着這兩只螞蟻,個頭很小,比一般的螞蟻還要小,在衛生間明亮的頂光下,還隐隐發着紅光。

她及時将兩只螞蟻掐死在紙巾裏,心裏暗叫不好。

但是現在距離被咬已經過去了好幾個小時,謝雪陽趕緊扭過身去,看見自己後背似乎泛起了片片紅色。最開始脖頸那處被叮咬的痕跡用手一摸,已經開始腫脹。

謝雪陽心驚,她趕緊洗了個澡,用肥皂水清洗了傷口,希望不要有事。

可是天不遂人願,等她洗完澡後,謝雪陽開始感到一陣惡心。

她勉強鑽回被窩,感受到四肢陣陣虛軟,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

躺下休息了一陣後仍不見好,後背開始越來越刺痛,摸上去硬硬的,都是腫塊。同時伴随着一陣陣頭暈,謝雪陽感覺越來越喘不上氣,胸口裏好像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怎麽都不得勁。

這太不對勁了,生存本能讓她緊張起來,謝雪陽支撐着無力的身體,想從被窩裏起來,穿衣服去醫院。

可當她剛剛起身,眼前突然一片昏黑,再接着,她就看不見了。

謝雪陽驚恐地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發現還是看不見任何東西。

眼前一片黑暗,她伸手摸向自己的眼睛,确認自己的确睜了眼。

這是怎麽回事?

明明只是被蟲咬了,為什麽會這樣?

謝雪陽心中的恐慌越來越大,她一直閉着眼緩了很久,仍舊看不清東西,這個時候她才敢下了定論,自己好像失明了。

謝雪陽這輩子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情。

她再怎麽獨立,再如何堅強,猛然遇見這樣的事情,還是恐慌到無以複加。

她慢慢摸索到自己的手機,用語音控制解鎖,給保安大叔打去了電話。

保安是本地人,這會兒正吃過年夜飯,在家裏看電視呢。

突然收到電話,他看看來電人顯示,心裏一凜,點擊接通。

“謝同志,這麽晚了打電話有什麽事嗎?”

謝雪陽壓下聲音裏的慌亂,盡量平靜且清晰地描述:“王叔,我剛才摔了一跤,好像看不到了,你能來送我到醫院嗎?”

這不是小事,保安慌忙起身,拿了衣服就往外走。

“謝同志你等着,我這就去!”

等出了門,保安王叔像是想起來什麽,開車的同時抽空打了個電話。

“慕老板?”

對面很快接通,聲音冷沉,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怎麽了?”

王叔道:“您讓我看着的那姑娘,剛才突然給我打電話,說摔着了,讓我幫忙給送到醫院去。”

說完後,他又補充:“據說摔得看不見了,還挺嚴重的。”

電話對面的男人一下攥緊了手機:“摔着了?”

“你快去,送到後把醫院地址發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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