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7:坦白
舒童 47:坦白
我在醫院又多休養了幾日,期間我已經可以自己照顧自己,肖芸沒再出現,聶雨接過她的工作,每天都會抽空去幫我照顧李慧民。
我深知李慧民如果繼續跟着我,只要李勝還在,只要這些事沒有徹底解決的一天,他都可能會陷入動蕩的生活中。我主動選擇并接受這樣的日子,但李慧民是無辜的。
我決定為他尋找一個真正可靠的家庭。
為李慧民聯系新的收養家庭并不容易,他年紀已經不小了,又有自閉症,痛快答應的家庭又感覺有貓膩,不敢輕易托付。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如果有個認識熟悉又信任的人能接收他,那就再好不過了。
一天晚上我突然久違地夢到了李慧倩和林思諧,還有我們那段稀少但珍貴的三人時光。
夢裏我們抛去各自的陰影和過去,成為三個全新的人,充滿希望和歡樂,我們一起出去玩一起享受普通大學生所享受的那些生活,吃喝玩樂,痛快肆意。
我的眼眶濕潤,從夢中醒來後,悵然若失,淚如雨下。
林思諧的名字,久違地回到我的腦海中。
曾經的我,也許會認為林思諧是最不可能收養李慧民,甚至不會是一個能好好生活的人。
可是,萬一呢?
我了解她的底色,她不是壞人,是善良的人,她只是比我跟李慧倩都更加孤獨。
如果她有了牽絆,是不是能更好地生活下去?她會善待李慧民的吧?
我拿不準,于是我再次托人打聽林思諧的下落。
聶雨有天來醫院探望我,告訴我最近總有人在我家附近徘徊,看上去像是李勝手下的人。他是知道我在醫院的,那他在樓下徘徊是為了什麽?
不祥的預感浮上我的心頭,李勝無惡不作,他可能又盯上了李慧民,一個健康年輕的男孩子,還有很多可以用來賺錢的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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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李慧民的安全,我必須加快速度。
好在我不僅打聽到了林思諧的下落,而且還調查到她正在約會的情人背景。
這些,都是偷用父親的人脈,他們是我的叔叔哥哥們,需要的時候說一聲的事不算難。
就在一個無人的暴雨夜,我将李慧民托付給了林思諧。
在我之前告訴他之後的安排時,我以為他會脆弱會緊張會難過,但沒想到他卻十分理解地答應了我。
他雖然什麽都不說,但俨然,懂得很多。
“姐姐,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我已經長大了,自己也可以好好活下去。”
我安撫地摸摸這個已然長大的孩子的頭,微微一笑。
他是我這麽多年賴以生存的光。
我想,于他來說,我也是。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總有很多關系和羁絆去互相依靠。
我只希望,他不要忘記我,盡可能記我久一點,再久一點。
我向父親要了一筆錢,然後再加上這些年我自己積攢的,不間斷補貼給林思諧,直到他們在這個城市安穩紮根,有了自己的小屋,林思諧也找了工作有了自己的收入,她不再接受我的幫助。
安排好李慧民之後,我就隐隐有種感覺,相比之前一直積極地促進事情解決的我來說,現在的我,雖然從最深的泥潭暫時掙紮出來了,但我明白,所有的一切,也許最終只有魚死網破這一個結局。
按照我以前的計劃,我應當耐下性子,收集受害者的證言,最好能搞到李勝手上握有的實質性視頻證據,然後等到記者朝陽所說的時機出現,黃志君因經濟犯罪失勢,牆倒衆人推的時候,将證據交給媒體和警方,到時一切水到渠成,輿論和案件調查會再度引爆蘆城,讓黃志君和李勝的不法行為,公之于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受民衆指摘和唾棄,徹底跌入塵埃。
可中間災難不斷打擊着我,以至于最嚴重的情況出現,李勝的手上有了關于我最不堪的把柄。雖然他還沒有采取行動,但我必将處處受制于他,我承認,自己沒有那麽大無畏,願意冒着自己的私密視頻被洩露出去的風險,跟李勝硬杠。
我也承認,自己怯懦了,退縮了,只想躲在自己的殼裏療傷,在李勝還沒想起繼續訛詐我的時候,暗自舔舐傷口,心驚膽戰地等待他的報複。
但無論如何,我都沒有想到,事情會朝着我更無法預測的方向發展,且一發不可收拾,并将所有努力的一切,都推向更深的深淵。
2020年7月5日,肖芸失去了蹤跡。
起初我和聶雨并沒有發現異常,因為不久前,肖芸在燒烤攤留下那些話之後就消失了,我和聶雨擔心她要做什麽過激的事,但幾天過去,相安無事,她也有跟聶雨斷斷續續的微信聯系,所以我們并沒有多想。
直到三天後,肖芸的工友向警方報案,不祥的預感襲上我的心頭。
我和聶雨本相約去市郊精神病院打聽下情況,說不定肖芸有去找過劉月敏。
但到了醫院附近,遠遠的,我就看見了李勝之前帶我吃飯開的那輛車。
我立馬帶着聶雨躲了起來,沒敢進去。
不久後,我們發現李勝提着一個袋子,和幾個長相兇狠的男人從裏面走出來,然後上車揚長而去。
雖然我和聶雨躲在一處難以被發現的角落,但當汽車經過時,我感覺坐在副駕駛的李勝好像往我們這邊看來。
也許是錯覺,也許是我太過害怕導致,但總之,那可能不存在的一眼又讓我的心裏打了個寒戰。
我腿腳一軟,險些摔倒,聶雨适時扶住了我。
“還進去嗎?”聶雨問我。
我思考良久,看着不遠處精神病院的樓,又想到剛一瞬即逝的目光,我再一次怯懦了。
“不去了,我們再等等吧,說不定……肖芸只是躲起來了。”
我和聶雨對視一眼,我們都在對方眼中看見了逃避和敷衍。
是的,聶雨當然也害怕李勝,她還記得被李勝暴力對待的那次,血腥與毆打,是無論多久都難以忘懷的噩夢。
“這段時間,我們先不要聯系了,李勝可能還盯着我呢,如果肖芸真的做了什麽,我想李勝會抓住我不放的。”我叮囑聶雨。
她答應了。
回到醫院,我瑟縮在自己的病房,看着窗外天光黯淡,李勝那冷漠平靜又暗藏狠戾的眼神,在我腦中一閃而過,伴随着黑夜,像無聲的詛咒,時刻在我耳邊回響。
我感覺自己孤立無援。
想了許久,我撥通了父親的電話。
那邊過了很久才接起電話。
我沒有吭聲,父親也始終沉默,最終他先開口:“身體還好嗎?”
我輕輕咬了咬唇,“爸爸,我有事跟你說。”
距離肖芸失蹤一周的時候,我接到了劉月敏的電話。
“舒童,我是劉月敏,肖芸當時交給了我一些東西,她讓我轉交給你。”
李勝當時去醫院找莫季紅翻光碟,後來又來鬧了幾次,把病院的患者吓得不輕。院長叫了警察,給予李勝警告,說他再來搗亂就拘留,這才讓他安分了幾日。
劉月敏抓住這個時間,通知我來取光碟。
我知道,按照李勝的尿性,他肯定派了人在周圍埋伏,如果我出現,一定會被逮住,到時候不僅光碟被發現,連劉月敏的身份也會被暴露。
我讓劉月敏先按兵不動,我找人去拿。
光碟洩露,李勝把事情搞砸,他自然在黃志君那裏沒吃到好果子。這一系列的打擊,讓他開始沉不住氣,他耐不住性子,孤注一擲,給父親打了電話訛詐。
我之前雖提前跟父親報備,但當李勝如此嚣張地向父親耀武揚威時,父親勃然大怒。
李勝這些年,被金錢和權力及身邊跟随的小喽喽捧得飄在天上,他吃得太撐了,以至于忘記自己到底是誰。
父親當即給黃志君去了一通電話,讓他好好管住他的狗。
黃志君從沒想過,李勝竟然膽大包天到敢動我,并做了這些事。
父親即便不再如以前那樣如日中天,但依然有權勢,手裏還捏着好幾個房地産項目的審批。
黃志君當然還需仰仗父親的幫助。
他也大為惱怒,派了手下将李勝狠狠揍了一頓,并警告他,讓他把關于我的視頻全部銷毀。
李勝沒讨着好,這段時間反而像只落湯狗般被人針對,他骨子裏的虛僞自卑和狠毒再次席卷而來。
我想,也許肖芸偷了他的視頻,藏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這些不定時炸彈讓他亂了陣腳。
我看出他的動蕩,也應該等待他自取滅亡,或者黃志君找人直接了結他。
可是,我也沒有沉住氣。
出院那天,我在醫院碰到了讓我意外的人,方堯。
他成長了不少,變得成熟紳士極有魅力,穿着一身白大褂,讓我夢回曾經。
方堯正跟人在談話,他手裏拿着筆記本,應當是剛開會結束。
我愣在原地,忘記躲避。
方堯扭過頭看了我一眼,眼神轉開又皺眉望着我,嘴角微張,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許久,他朝我走來,試探性地問:“舒童?”
我這才恍然回神,想再遁逃已經來不及了,只能穿着病號服,悻悻地點點頭。
“你,你怎麽了?”他上下打量我,我知道此刻的我,仍舊虛弱蒼白,“生病了?”
我又點點頭,“你呢?”
“我來這兒聽講座。”
聊了幾句後,我才知道,他已經成為了一名優秀的心外科大夫。
你看,他的人生依舊璀璨,而我呢?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皺巴巴的病號服,我的人生,目前就是如此。
亂七八糟,且看不到任何出路。
方堯顯然對我還留有愧疚,他想再多了解一些我的近況,但我草草敷衍了幾句,找借口跑掉了。
我知道自己走的時候,那落魄又狼狽的神情,他一定都看在眼裏。
他欠我嗎?我恨他嗎?
說實話,我也不清楚,但見他過得如此好,我确實并沒有多麽開心。
也許我自私,見不得別人好,但我本有機會抽身而出,擁有一個更美好的明天的。
我恨自己的死腦筋,但猶豫後悔過千百次,事到如今,我卻前所未有的堅定和不動搖。
是的,這件事沒完,已經再沒辦法完了。
離開醫院回到家,我掏出手機,在床上坐了很久,從天明坐到天色昏暗,看着那串陌生又熟悉的號碼,我想了想,還是撥通了。
“喂,幫我個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