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69:潘多拉魔盒
舒童 69:潘多拉魔盒
之後的高二下學期,陳景薇從巨大的沼澤中終于能喘上一點氣了。
可随後,她又陷入更深的迷茫。
張輝不可能一輩子陪着自己的,這條放學路總有走完的一天,到時候該怎麽辦呢?
先不說遠的,就說眼下,張輝馬上就要高考了,等他高考結束,去別的城市上大學,那陳景薇又該怎麽辦呢?尋找新的保護傘,還會有這樣的人嗎?
陳景薇每天都這麽胡思亂想着,回家也很少跟家人互動,大部分時間都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只有當她一個人處于一個密閉的空間時,她才會覺得安全。
游芳不是傻子,她發覺女兒不對,更發覺陳至和最近春風得意,她将兩者聯系在了一起,也始終想不明白,只依稀覺得似乎真的發生了什麽,但在她有限的想象力裏,她遲遲觸碰不到事實。
張輝馬上就要高考了,為了表達謝意,陳景薇周末約他去爬蘆城附近的萬峰山,那上面有一座寺廟,可以求取功名。
張輝從前一晚就開始緊張,這算是一次約會嗎?随即又狂拍自己腦袋,覺得自己思想腐敗,馬上都要高考了還想七想八,陳景薇是他可以染指的嗎?
張輝暗戳戳地想,她是女神,只可遠觀。
但張輝還是忍不住做夢,如果女神要求他做什麽,他就是肝腦塗地也一定會為她辦到,他可以做她的英雄,他甚至夢到陳景薇崇拜地望着自己。
張輝美滋滋地暢想那些漫畫中才有的中二畫面,以至于輾轉難眠,第二日差點睡過頭遲到。
張輝急匆匆地趕到車站,陳景薇戴了頂花帽,笑吟吟地等着他。
“對不起,遲到了。”張輝很是抱歉,女神主動邀請自己出來玩,他還扯後腿。
陳景薇仍然笑着,手裏遞給他一根冰棍,“你有點出汗,吃根吧。”
張輝忙不疊接過,三兩下除開包裝袋塞到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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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棍清甜的味道在口腔彌散,一如陳景薇的笑臉那樣美好。
張輝愉悅的心情達到了頂峰,他看陳景薇一臉笑容,和平時截然不同,心想她應該現在也是真的開心吧。
二人上了公交車,周末都是去萬峰山玩的人,只有一個空位,張輝讓陳景薇坐了,然後自己牢牢擋在她身前,将她跟其他人隔絕開。
陳景薇若有所思又感激地望着他。
到了萬峰山,他們需要自行爬山,好在萬峰山并不算高,二人聊着天散着步就這麽一路上去了。
通過聊天,張輝得以了解陳景薇更多的生活和背景。不過陳景薇說的最多的,還是她的母親,以及她和母親小時候那些快樂又難忘的過往。
張輝一開始還樂呵呵聽着,聽到後面卻微微蹙起眉,這一幕被敏銳的陳景薇發現了。
“怎麽了?是不是我話太多了?”陳景薇有點抱歉。
“不不不。”張輝慌忙擺手,“只是……”
他欲言又止。
“只是什麽?”陳景薇不解。
“只是,你很少談論現在,好像你快樂的那些事都只發生在過去。”
張輝性子直腦筋直,就這麽直白地說出來,沒有委婉的裝飾。
陳景薇的臉灰下來,她陷入沉默,埋頭爬山。
張輝等了她五分鐘沒說話,才反應過來不對。
“你是不是生氣了?我就随便一說。”張輝跟在陳景薇身側,懊惱地只想拍腦瓜,“可別影響你今天的好心情。”
陳景薇冷着臉,“已經影響了。”
張輝“啊”了一聲,表情僵住。
幾秒後,陳景薇逐漸展露笑臉,“逗你的啦。”
張輝沒敢松口氣,反複确認:“真的沒生氣?”
陳景薇笑着說:“我感激你還來不及,幹嘛生氣,再說,你說的挺對的。”
自從游芳帶着陳景薇住進陳至和的家,她們的快樂就消失不見了。
陳景薇一直想要将那份只屬于母女的快樂找回來,可是快樂沒有回來,她自己跌入了深淵。
“不過,那個經常來找你的男人,到底想幹嘛?”張輝并不了解陳景薇和舒華之間的事。
“好了。”陳景薇趕緊打住他,“再問下去,我就真生氣了。”
張輝立馬用手在嘴上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
二人繼續向上爬。
“媽媽我累了。”舒童坐在萬峰山半山腰的涼亭,滿頭大汗。
胡秋用手裏的扇子給她扇了扇,“馬上就到了。”
舒童抱怨:“幹嘛大熱天還來拜拜。”
胡秋偶爾會有來寺廟拜一下的習慣,買個開光的護身符,抽個簽文算下命。但她并不是很信這個,有時可能只是想尋求個心理安慰和指點什麽的。
舒童不知道胡秋正陷入迷茫之中。
對家庭的迷茫,對丈夫的迷茫,甚至對女兒的迷茫。
她此前從未有過這種想法:如果離開這個家,她一個人是不是會生活得更好?
胡秋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充滿罪孽,怎麽能抛棄自己的孩子?一個母親怎麽會想到離開孩子去找尋幸福生活呢?
在沒有任何不可控的意外情況下,母親就應該到死都得抓住孩子的撫養權,否則她就是罪惡的,不被世人原諒和理解的。
即便覺得自己的想法充滿罪惡,但胡秋無法控制這種念頭的壯大。
于是她來萬峰山求佛,希望佛能聽到她的聲音。
“媽媽你在想什麽?”舒童擔憂地問。
她之所以擔憂,是因為發現母親在思考時所呈現的那種冷靜的狀态。
這個狀态,在她撞破父親和家庭教師的奸情後,時常出現。
也是從那時起,“媽媽可能早就知道這些事,而讓我故意去撞破”的心思在舒童心裏萌芽。
但她很愛她的母親,如果這是真的,她也不在意。
只是她母親這種冷靜的狀态,總是讓她莫名覺得害怕。
她有種母親随時會離開自己的直覺。
“沒什麽,休息好了嗎?休息好了咱們就接着爬吧。”胡秋朝舒童慈愛地笑笑,伸出手牽住她的女兒。
母女倆繼續吭哧吭哧往上爬。
到了山上,母親進入寺廟求簽拜佛,舒童不進去,就在寺廟內轉悠。
她不太喜歡進佛堂,總覺得大佛很威嚴很吓人,有種壓迫感,那雙明明是手工藝做出來的眼睛,卻仿佛能看透所有人的心思。
舒童坐在寺廟的回廊上避暑,她四處看着,眼睛突然定在某個身影上。
是陳景薇,她正跟一個男生在一起有說有笑。
舒童內心的反感瞬間流露出來。
這個女人,一邊破壞着我的家庭,一邊還跟其他男孩出門約會,表面看上去品學兼優,實則不過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舒童有點驚詫自己竟然這麽輕松和順利地就想到了形容陳景薇的成語。
對,水性楊花。
這麽一想,舒童又在心裏給自己的父親脫了不少罪。
一定是這個女生主動,她看上去對勾引人很有經驗,這麽笑靥如花,一開始展露的那種柔弱文靜的模樣,都是為了勾引人做出的僞裝。
舒童越想越氣,恨不得立馬向學校告發她。
可是,不行,一旦告發的話,那父親不也就遭殃了?
這麽胡亂想着,胡秋結束拜佛,出來找到她。
“看什麽呢?一臉怨氣?”胡秋順着舒童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陳景薇。
她的目光複雜,不知在想些什麽,許久後,她說:“走吧,別看了。”
舒童咬牙切齒地說:“這個賤女人。”
“舒童!”胡秋難得愠怒,“你怎麽說話呢?誰教你的?”
舒童覺得委屈,“她就是!她就是!”她不能告訴母親她看到的事,當時她并不确定母親真的知道這些事。
胡秋很生氣,“我再說一遍,不準這麽說。以後不要再讓我聽到這些詞。”
遠處一無所知的陳景薇和張輝笑着離開,舒童怨恨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們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
她收回眼神,不回答母親的話。
舒童和母親從沒鬧過這麽大矛盾,她又将這筆賬算在了陳景薇頭上。
和舒童這邊的低氣壓不同,陳景薇和張輝的萬峰山之旅,是開心和愉悅的。
雖然張輝脾氣很直,有點莽撞和愣頭愣腦,但至少是個可以信任的好人。
張輝收到陳景薇送給自己的護身符,喜不自勝,揣在兜裏跟揣着什麽寶貝似的,連晚上睡覺,都要把護身符放到枕邊。
高考近在眼前,張輝成績一般,對未來本身沒什麽期待,但自從和陳景薇親近之後,他突然感覺渾身充滿幹勁。雖然現在刻苦學習已經來不及了,但他可以好好調整心态。
張輝的父母也明顯感到張輝的積極變化,都覺得很開心。
積極的氛圍和消極的氛圍總能輕松傳遞出來,陳景薇也為張輝的摩拳擦掌而高興,甚至消淡了不少她身上的陰影,以至于讓她忘卻高考在即,意味着高二期末考在即,等期末考結束,迎來的,是新一輪的假期。
陳景薇當然繼續将所有的情緒都抒發在日記本上。
對于一個孤獨的人來說,那是她唯一可以傾訴的對象。
高考結束,張輝發揮正常,在等待成績的閑散日子中,率先邁向自由。
陳景薇也在下學期的後半段重新跟上學習進度。
一切都會變好的,陳景薇再度對未來升起信心。
只要再堅持一下就好了。
可是,上天并沒有聽見她的聲音。
參加期末考試當日早上,陳景薇險些睡過頭,匆匆忙忙收拾完考試必需品,連早飯都沒來得及吃,就跑出門了。
學習方面,游芳一直很放心陳景薇,所以不怎麽管她,再說陳景薇覺得自己快遲到了,只是因為她一向對自己要求較高,總要提前很久到考場。
游芳端着盤子跟在陳景薇身後啊啊地叫着,想說時間還早,來得及吃根油條。
可陳景薇充耳不聞,甩了門走了。
游芳嘆口氣,把盤子放回餐桌,随意擡眼一看,發現陳景薇房間的門沒有關。
陳景薇很注重個人隐私,進出都會把門關上,游芳偶爾會進去打掃屋子,但裏面一般都很整潔,所以她也不亂動。
但今天,裏面略有些亂。
書桌的抽屜大開,文具在桌上亂攤着,游芳順勢進去給她規整幹淨,一低頭,抽屜第二層露出日記本的一角。
游芳知道這是日記本,因為這是她在陳景薇10歲時送她的生日禮物,日記本很厚,她從上初中開始記錄,直到現在。
游芳把抽屜推回去,轉身離開,走到門口,猶豫了一下,又退回書桌前。
她很想知道最近陳景薇究竟怎麽了?
她感覺女兒應該有很多想說卻對自己說不出口的話,也許這些全部都記在了日記本裏。
游芳緩緩打開抽屜,拿出沉甸甸的日記本,她直接翻到近期,本以為會在裏面讀到什麽青春期的煩惱時,卻不曾想到,潘多拉的魔盒被正式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