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74：骸骨之謎
林岚 74：骸骨之謎
鴻門宴，絕對是鴻門宴。
姜烨緩緩收起本被林岚打動，而不自覺流露出的溫柔微笑，發熱感從臉頰轉移到額頭，他感覺自己有點出汗。
“讓我做肖芸的報道，是你有意為之的吧。你也是舒童的‘盟友’？”
林岚瞬間恢複往常冷酷又中立的模樣，吐出的話像機關槍，朝姜烨突突射擊。
姜烨汗流浃背。
“我問過主編了，當時為何單單讓我去做一個失蹤女工的報道，他說肖芸的資料是你整合出來的，你跟他說，這個做出來很有噱頭，适合林岚從舒童的案子中分散精力出來。”
“我記得那次飯局中，你還暗示我肖芸和舒童的關系，當然我足夠聰明提前發現了她們二人的關系。”林岚說到這兒，又略帶驕傲地笑了笑。
“你是朝陽吧。”林岚用确認無誤的口吻說，“不然，你怎麽會有黃志君司機的聯系方式？”
林岚一連串的話，不像是疑問，而是确信的陳述。
姜烨沉默許久，整頓了下臉部表情，朝她露出一個平和的微笑。
“是，我就是朝陽。”
沒有任何多餘的解釋，姜烨果斷承認。
林岚不動如山地望着他，他也一臉毫無波瀾地回望。
二人久久對視。
姜烨看出林岚還有話想問，他在等待她先開口，可良久後，林岚只是淡淡一笑，“做得很好嘛，姜大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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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确定姜烨就是朝陽的那刻，林岚就明白姜烨不是單純的八卦記者，他看似喜歡和高官富商的情婦打成一片，表面上是為了桃色新聞，實則是為了打探更深更靠近核心的黑暗。
高官富商的情婦們并不會直接涉及或觸碰到他們的核心機密，可她們為了更好地依傍對的人，遠離頹勢之人，長心眼善觀察巧打聽，還有各種小團體互通有無，所掌握的小道消息并不少，和她們聊天和調情，姜烨總能從只言片語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情報，從而進行調查和核實。
他流連于各種上層聚會中，和助理、秘書、情婦、服務員、司機打成一片，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最安全，從最親密的人嘴裏說出來的每句話，都值得琢磨和玩味。
林岚收回想問的話，轉而誇贊姜烨，姜烨心裏有數，但仍悄悄松了口氣。
“就是他。”雲水河邊，楊鳴山指了指不遠處坐河邊抽煙的老頭子，跟陸瑤說。
老頭子名叫賀茂山，住在靠近雲水河的郊區，獨身未婚，以前是工地扛大包的，退休後一個人住在破落民屋，那裏早搬的搬，死的死，可只有他一人，無着無落也不願遷走，就這麽默默地生活着。
當時肖芸的部分屍骨被沖上岸，就是他發現的。
賀茂山足不出戶，有需要就開着自己的小面包車進市區采購，但偶爾他會帶個小馬紮去雲水河邊坐坐，也不為別的什麽，就像今天這般坐着抽煙，看河水發呆。
賀茂山看起來平平無奇，貌不驚人，沖上岸的骸骨，碎碎失失，人類特征不明顯，他卻能一眼看穿，并及時通知警方。
陸瑤走到賀茂山旁邊，微弓身子禮貌一笑，“賀大爺您好，我是高陽區刑警支隊的陸瑤。”
賀茂山反應慢半拍地緩緩扭過頭，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點點頭。
“賀大爺，我想跟您了解一些事。”
賀茂山回過頭又抿了口煙，慢慢吐出煙圈，“你問吧。”
“賀大爺，當日骸骨被沖上岸時，你怎麽知道是人體的部分？”
“看着像。”喑啞的聲音像鑿開的枯木，裏面蛀了蟲，斑駁空洞。
“能具體點嗎？”
賀茂山不易覺察皺了眉，“沒法具體，就是看着像。”
陸瑤不惱他生硬的語氣，溫柔戳穿：“你應該私下收錢，幫人打撈過不少屍體吧。”
賀茂山滅掉煙頭，起身拿着小馬紮，一副要告退的樣子。
“陸警官，我是遵紀守法的公民，沒幹過壞事。”
陸瑤點點頭，“沒有追究你，只是想問，這骸骨是沖上岸的，還是你打撈上來的？”
“有區別嗎？”
“打撈的話，是有人拜托你這麽做的嗎？”
賀茂山往自己的面包車走去，越走越快，“怎麽可能打撈，這才幾塊骨頭，況且這都多少年的屍體了。”
陸瑤頓在他身後，看着他疾步離去的背影，緩緩問：“你怎麽知道是很多年的屍體？”
賀茂山腳步一滞，沒敢回頭，磨磨唧唧說：“新聞不是說了，是那個好多年前失蹤的女工的屍體。”
“哦是嗎？”陸瑤的語氣變得很深沉，賀茂山沒回頭都出了一頭冷汗。
許久，像是繳械投降般，他回頭，換了張小心翼翼的模樣，“不是嗎？”
幹了虧心事的人，總會突然因為某些不确定的問話而變得心虛。陸瑤見多了。
她嚴肅地上前，走到賀茂山的面包車跟前，敲敲後備箱的門，“打開。”
賀茂山艱難地吞了口吐沫，回頭看向另一旁的楊鳴山，他手揣兜，高高地杵在不遠處。
賀茂山打開後備箱，裏面塞了一些打撈專用的裝備，平時就放在車裏，以備不時之需。
“賀茂山，你退休之後，銀行賬戶還是會有大額進賬，進賬來自民間打撈公司和多個不同的私人賬戶，我有理由懷疑，你一直在收錢幫這個打撈隊打撈溺斃于雲水河的屍體。這裏時常會有人落水自殺，你水性好，而且就住在雲水河附近，對此地水況非常了解。”
賀茂山的額上薄汗津津，打撈工作挺賺錢，有時打撈公司給他活兒，有時他自己找活，總之哪怕開價稍高一些，一般來尋屍的家人也願意給高價。
他沒事就在雲水河坐坐，也是時不時看看有沒有什麽疑似賺錢的機會。
“合法交易，我不管。我只管肖芸這檔子事，你涉嫌非法處理他人屍體，麻煩跟我們回警局一趟。”陸瑤朝楊鳴山招招手，楊鳴山走過來，拍拍賀茂山的肩膀，他的身體顫了一下。
“走吧，賀大爺。”楊鳴山朝不遠處停着的警車揚了下頭，對賀茂山說。
坐在審訊室，賀茂山不再是雲水河邊淡定抽煙的男子，他雖然佯裝鎮定，但雙手交握成空圓，兩根大拇指不斷來回轉動的動作出賣了他的心态。
審訊由陸瑤和楊鳴山進行，雖然他們不在一個分局，但一個負責舒童案，肖芸案和舒童案息息相關，另一個是雲水河的轄區，曾偵辦過肖芸失蹤案，所以這是再合适不過的搭配。
楊鳴山曾私下問陸瑤，這可能嗎？時隔多年，還能從河裏打撈出幾塊人體骸骨？
陸瑤搖搖頭，“肖芸又不是被分屍的，她的屍體一開始肯定是完整體，只是我們以為她在水裏泡了很多年，所以屍體因為各種原因分解成碎塊狀，但也許不是這麽個順序呢？”
楊鳴山一點就通，他沉吟片刻，試探地回道：“你的意思是，多年前先打撈，經過長時間屍體腐化分解後，再将部分骸骨扔到水裏，再僞裝沖上岸被發現？”
陸瑤點點頭，“只有這樣，我才能夠說得通，為何肖芸的屍骨被發現的時間節點和舒童案發生的節點剛好嚴絲合縫地卡在一起。”
當年肖芸失蹤後，女工報警，時任昌西分局領導的方局草草結案，自然屍體也沒去仔細找。
而陸瑤調查了賀茂山近五年銀行流水記錄，發現2020年八月底，就在李勝出事沒幾天後，他曾接收到一筆轉賬，轉賬來自舒童。
這下陸瑤就更确定自己的判斷，舒童應該是聽到李勝親口承認将肖芸扔進雲水河之後，私下找打撈隊打撈肖芸的屍體。
她在日記中，将這部分內容全部隐去，是因為這一違法行為，牽扯到了更多人。她甚至在後期日記中，一直營造還沒有找到肖芸屍體的假象，就是為了有朝一日當林岚和陸瑤讀到她的日記時，不會發現肖芸骸骨的秘密。
有了銀行流水，賀茂山不得不承認，當年他确實收了錢幫忙打撈屍體。
肖芸的屍體不那麽好找，因為她被河底的水草綁縛住，遲遲浮不起來，等到找到的時候，早就慘不忍睹，沒什麽人形。
“我跟你經常合作的打撈公司确認過，這單不是他們跟你對接的，舒童是怎麽找上你的？”陸瑤問。
賀茂山扯動嘴角，“通過別人介紹。”
“別人，是誰？”
這種屍體打撈，不是普适性的行業，它不過是應一些人的需求出現的賺錢行當，小衆，因為不吉利也不上臺面，都是通過私下介紹，熟人間傳播開來成單。
舒童能找上賀茂山，絕對有中間人做介紹。
這個中間人是誰，其實陸瑤經過前幾日對賀茂山個人資料的梳理，也有了大膽的揣測。
張輝自首交待那天結束後，林岚和陸瑤相約在頂樓的老地方。
上次聚在這裏，是案件的開端，當時她們誰也沒想到竟然能走這麽久，發現如此多的糾葛。
如今，案件終于已至末聲，二人都有些感慨。
“你覺得朝陽這個人，在整件事中扮演什麽角色？”陸瑤冷不丁地問。
“幹嘛問我。”林岚摸不準陸瑤的意思。她剛剛對朝陽的身份有些起疑，以為就被她抓包。
“他也是記者嘛，所以問問同行。”陸瑤笑了笑，林岚從她表情再三确認她沒有暗藏玄機，這才輕輕松口氣。
“他在舒童日記裏出現的篇幅很少，好像就是舒童當年向報社寄送證據，只有他理會并主動聯系舒童，告訴她他正在收集黃志君經濟犯罪的證據，讓她耐心等候。”林岚努力回想着日記裏的內容，精煉總結道。
“那時候你是剛入社吧？沒聽過風聲？”
林岚搖搖頭，“我那時候還算新人，跟着前輩跑新聞，自由度不算高，如果她将東西寄給報社，那我肯定看不着。”
“那誰能看到？舒童不認識任何一個記者，她可能就直接寫了地址寄出去，一般這種會交給誰呢？”
陸瑤問林岚，也是自問。二人沉默片刻，然後對視，“主編？”
“還有一個問題，如果她是寄給你們報社內部，朝陽作為一個外聘自由匿名記者，怎麽能接觸到這些東西？”陸瑤又問。
林岚不吭聲了，她知道陸瑤的心裏有答案。
“說明朝陽也是你們報社的記者，可以接觸到寄到晖雲報社的東西，對吧。”
林岚看向陸瑤，那種刑警敏銳的感覺透過夜色，正氣定神閑地傳送過來。
“你應該已經知道朝陽是誰了吧？”陸瑤問林岚。
林岚深吸口氣，眼睛看向郎朗夜空。
其實，當她從醫院醒過來，姜烨告訴自己，他接到線人電話知道她有危險，所以趕過來看看情況時，她就隐隐有種感覺。
陸瑤不知道這些，她只是推測出朝陽的真實身份應該是晖雲報社的正式編記者，所以她篤定靈敏的林岚應該會知道具體人士。
“朝陽是誰，很重要嗎？他跟舒童的事件從頭到尾的關系，應該也只是互通一下時機問題。一個揭露經濟犯罪的匿名記者，我們還是不要非探究那麽清楚吧。”林岚看向陸瑤，表情嚴肅。
陸瑤一聽林岚這語氣，就知道她确實已經知道朝陽是誰了。
“舒童的日記不是完全真實的，如果她刻意隐瞞了她跟朝陽之間更多的往來呢？”
“會有往來嗎？”林岚反問。
二人之間的氣氛有點不妙，林岚并不是有意袒護姜烨，只是在她看來，無論是作為記者的姜烨還是朝陽，都沒有對不起自己的工作和身份，他兢兢業業為了這個社會更好做努力。無論是揭露黃志君的經濟犯罪，還是聯合舒童，幫助她舉報成功，姜烨都在做正确的事，他不該成為被警方懷疑的人，不該被一些別有用心的想法所玷污。
陸瑤明白林岚的想法，以前她總覺得二人立場完全統一，完全站在同一方，但如今，她看出二人的身份和工作屬性，還是讓她們在某些方面站在了對立。
這不代表着不好或沖突，只是立場不同而已。
陸瑤能夠理解林岚，但她總覺得舒童跟朝陽之間，應該還有千絲萬縷的關系，所以他是誰，他們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麽，也得調查清楚。
之後對賀茂山的資料審查，更加重了陸瑤的這份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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