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第 20 章

而此時的中洲,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面上一潭死水,底下暗流湧動,為了更好的添上一把火,阿念在相柳帶兵出海的時候,一個人來到了轵邑城。

其實,如今的局面,對阿念來說,大概是越亂越好,如果大荒之人過得風調雨順,富足安樂,那誰還會想着昔日的皓翎舊國,誰還會想着殉國而死的皓翎王姬呢?

而高棉,在這十六年裏,一切事情都有章可循,她短時間不在那裏,并不會如何。

直到真正的踏上轵邑城的土地,阿念這才有了點實感,她幾乎忍不住的想要微笑,就連心情也輕松許多。

如今她的身份成了塗山娩,一個旁支的不起眼的孤女。

阿念接過塗山璟給她的路引的時候不免有點微妙的窘迫,以後她的身份不會越來越多吧。

來接她的是一個塗山氏的老仆,為了防止被人注意到,塗山璟并沒有親自前來。

在晚上的飯桌上,塗山璟旁邊坐着塗山瑱,“瑱兒,叫姑姑。”

小孩子吃的少,玩心重,不過沒一會兒就下了桌,塗山璟使個眼色讓仆從都下去。

等人都走光了,阿念才說,“我要你去接一個人。”

“在哪兒?”

“西炎山。”

“是誰?”

阿念這時候賣了一個關子,只是說,“等人來了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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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應對玱玹的度田令,這段時間塗山璟頻繁的出門參加各種各樣的茶會詩會……

而阿念則一邊每日處理毛球送來的高棉的邸報,一邊聽塗山璟說着各種蜂擁而來的消息。

塗山璟在棋盤上落下一子,“西陵氏作為嫘祖娘娘母家,是最倚靠玱玹之人,而赤水和辰榮兩氏,還有紫金頂的辰榮王後在,倒也不十分焦灼,鬼方氏離群索居,并不摻和這些紛争,所以就只剩下了——”

“塗山氏。”

阿念接他的話,“所以你這幾日就是日日出門應對他們的挑唆?”

“不全是如此,塗山氏一向為四大氏族之首,而璟雖不才,忝為氏族話事之人,他們自然要找我。”

阿念扔了棋子,“這麽說,塗山氏是一定要做這個出頭鳥的了?”

阿念自然不想如此,誰都知道這個時候出頭沒好事,就跟她當初選擇殺雞儆猴一樣,這個時候但凡出頭,只怕會先挨一刀,不過是犧牲自己的有生力量罷了。

塗山璟搖頭,眉眼在夜明珠的柔光下顯得格外冷淡,“不會,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玱玹大概就要來了。”

還會帶着小夭,不過後半句話他沒說。

其實阿念也有事沒說,她本來只是想讓塗山璟先跟那群滑不溜秋的老泥鳅含糊着,等她的人一到,局面自然就解了。

現在就看玱玹和她的人,哪個先來了。

一日午後,阿念正陪着瑱兒放風筝,結果靜夜突然急匆匆的過來,說陛下帶着西陵王後白龍魚服,已經到了青丘,她來傳家主的話兒,讓娩小姐去別處避一避。

哦,先來的是玱玹。

阿念跟着靜夜在迷宮一樣的游廊不斷穿梭,一邊疾走一邊在心裏想,玱玹把塗山璟當什麽冤大頭嗎?難道他真的以為小夭就是吊在傻驢跟前的那根胡蘿蔔?

在穿過一座假山之後,阿念看到了小夭。

她幾乎是瞬間就懷疑起了靜夜,但為了不漏餡,她只能先裝鹌鹑。

畢竟,塗山娩可不認識什麽陛下和王後。

靜夜也是被唬了一跳,她本以為家主和陛下在前廳談事情,王後大概會作陪,可沒想到她自己來了後花園。

如今只能行禮,“見過王後殿下。”

阿念也只能跟着一起跪下,口稱,“見過王後殿下。”

大概是她戴着嚴嚴實實的面具,讓小夭覺得有些奇怪,所以多看了幾眼,不過也沒忘記叫起。

“你怎麽戴着面具?”

阿念伏在地上,腦子裏迅速想着如果小夭讓她摘了面具又該如何應對,可嘴裏倒是一點沒磕巴,“小女面容有異,怕吓到別人,故而戴着面具。”

小夭點點頭,她并沒有想要揭人傷疤,但是她之前并沒有在青丘見過阿念,不免多問了句,“你是誰?怎麽會在塗山氏?”

阿念心裏一松,心裏有種押題押中的快感,“小女是塗山氏旁支,父母雙亡,家主仁慈……”

小夭都等不及聽阿念說完話,她幾乎能猜到是怎麽一回事了,這麽多年過去,璟依然如此心善,也不知道自己一會兒跟他說的事他到底答不答應。

心裏存了事,小夭也沒再多問,只是揮揮手讓她們走了。

只是她看着塗山小姐遠去的背影,越看越覺得熟悉。

到了晚間,塗山璟将玱玹與小夭安排在了一間房裏,這一日裏,三個人中充滿了一種詭異的氣氛。

而小夭在涼亭等了許久,塗山璟始終都沒出現。

兄妹兩個與榻上對坐,“哥哥,怎麽樣?璟答應了嗎?”

玱玹緩緩搖頭,面中微有苦澀之意,“他只說如今氏族日子也艱難,我幾次提起,他也只做不懂,含糊其辭。”

小夭心裏一急,“我明日去見一見璟吧。”

玱玹也只能點頭,“小夭,是我對不起你。”

小夭卻不再說話。

過了大半晌,才說起今日遇見的塗山小姐,“我今日在花園裏遇見了一位塗山氏的小姐,帶了個奇怪的面具,但是背影瞧着極熟。”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玱玹緩緩轉着手裏的扳指,心裏有了計較。

塗山璟的卧房裏,阿念也在和塗山璟說着今日的驚險。

“今日遇見小夭,吓了我一跳,幸而她并未要求我摘下面具來,不過以防萬一,明天還是扮上吧。”

塗山璟輕輕皺眉,“怎麽回事?”

阿念不想去質疑塗山璟手下的人,所以只是稍微一提,“靜夜帶着我從花園裏走,穿過假山,就看見小夭坐在涼亭中……”

塗山璟聽了阿念的話心裏卻微微有些尴尬起來,他想他應該知道怎麽回事了,那涼亭他教小夭彈琴的時候曾呆過,小夭呆在那裏,顯然是等着自己去找她。

阿念見塗山璟一直不說話,以為他心裏難過,只能提起另一件事,“對了今日玱玹找你,都說了什麽?”

塗山璟回神,“還不是那些,大概是想讓塗山氏開了度田的口子,這樣剩下的中洲氏族也只能乖乖聽話。”

阿念冷笑,眼神也格外冷厲起來,她心裏積了火,一下把棋子扔進盒子裏,“他怎麽不去找西陵氏!不去找辰榮氏赤水氏!反而帶着小夭來找你!不就是打量着你是個軟柿子好捏嗎?!”

塗山璟看阿念如此,心裏微暖,眼睛也柔軟起來,“我沒答應他。”

阿念這會兒已經氣的在屋子裏打轉,聽他這話直接轉過身來,“合該如此!先忍兩日吧,我這回一定得讓他崩了牙不可!”

說完了話,阿念沒再多呆,直接從密道去了自己的院子。

塗山璟盯了一會兒棋盤上的殘局,過一會兒才溫聲吩咐,“叫靜夜來。”

第二日的時候,玱玹提議幾人都是故交,不如辦個家宴,一起熱鬧熱鬧。

鬼才信他的話!

可大荒之主發了話,阿念也不得不赴宴,這次宴席擺了鈴蘭桌,宴上玱玹幾次把自己桌上的菜品賜給阿念,因為之前的面具問題,阿念雖然也在席上,周遭卻圍了屏風。

一頓飯下來,阿念簡直是如坐針氈。

她大概能猜到玱玹想要幹什麽。

果然,膳後小夭便以敘舊為由叫走了塗山璟,阿念心裏知道沒好事兒,只能死死的把着瑱兒。

玱玹邀她去花園轉一轉,就當消食,阿念本想拒絕,可又實在找不到好理由,只能答應。

她拉着瑱兒跟在玱玹身後三步,一路低頭跟着他,心裏卻說不清楚是什麽滋味,她沒想到如今玱玹娶妻拉攏合作夥伴的法子竟然有一次兜兜轉轉的用到了她身上,她心裏覺得厭惡又有些悲哀,小時候的玱玹是什麽樣子她已經記不太清了,難道一直都是這麽污濁嗎?

有瑱兒在,玱玹有些話不好說的太過明白,再加上阿念一直垂頭斂眉,一副畏懼的模樣,玱玹試探幾次後她都不搭腔,很快就覺得沒意思,只能讓她退下,連帶着瑱兒一起。

阿念帶着瑱兒回去,她想馬上洗澡沐浴,卻也只能忍住,等晚上再讓人準備。

那邊塗山璟跟着小夭去了湖邊,兩人一前一後,小夭心裏有些歡喜,卻也有些忐忑。

這是塗山璟回來之後他們第一次相見,十六年啊,小夭去仔細看塗山璟的眉眼,還是當年那個青丘的無雙公子,積石如翠,列松如玉。

“璟,你這些年過得好嗎?”

塗山璟躬身行禮,“回王後殿下,草民過得還好。”

小夭看他如此恭敬冷漠,心裏也不好受,微微帶着哭腔問他,“你是在怪我嗎,璟?”

塗山璟愈發恭敬,“草民不敢。”

不敢,還是不想?

“別這麽跟我說話!”他越是如此說話,小夭就越是痛苦。

塗山璟終于肯擡眼看她,心中微微嘆氣,“王後殿下,尊卑之分,草民不敢逾越。”

而且他心裏很焦灼,宴席上玱玹的動作太明顯了,他有些怕阿念應付不來,急着想要去給她解圍。

小夭看幾次三番說不動他,只能表明來意。

“璟,我求你,幫幫哥哥吧!”

塗山璟微微有些失望的看着小夭,她如今身上玟小六的痕跡已經完全消失不見,看着小夭梨花帶雨的哭訴,他心裏是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但是塗山璟教養所在,也說不出什麽難聽的話兒來,“非璟不幫,而是土地乃氏族立身之本,而且,西陵氏不也同樣不同意嗎?”

小夭一愣,她終于覺出有什麽不一樣了,心裏一墜,她不再去說那些車轱辘的話,反而看着塗山璟的眼睛,那雙眼睛裏有悲憫,有失望,有平和,就是沒有愛意!

她幾步上前,死死地抓着塗山璟的手,幾次想問卻又不敢問,她害怕聽到那個答案,這意味着她再次被人抛棄。

塗山璟掰開她的手,那些往日裏想過無數遍的質問,塗山璟在這一刻突然全部放下,他想他再也不必問了,答案不是早就已經知曉了嗎,這樣想着,他說了最後一句話,“王後殿下,珍重。”

留下小夭渾渾噩噩的呆在原地,整個人如同癡傻了一般,不動也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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