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到達

第051章 到達

周以臣身先士卒, 闖進來一連放倒幾個人後,才分神掃視室內。

瞬間,渾身散發着寒氣, 大步走向室內。

昏黃的燈光下,雲沉香面色慘白地躺在一張血跡斑斑的木板上, 底下靠着兩把椅子支撐。

一頭一尾分別站着人, 一人按着雲沉香的肩膀, 一人按在膝蓋上。

雲沉香像是被擺布的木偶,死氣沉沉地閉着眼睛,腰間衣服被卷到肋骨之上, 露出腰間常年不見陽光的白皙皮膚,柔軟的腹部曝光在利刃之下,劃出長長一道口子,猩紅的血液滑落腰腹, 滴落在木板上。

周以臣眯起眼睛, 整個人如開刃的刀鋒,動作迅速地揮向拿刀之人。

“別過來——”

一腳踢在對方手腕上,哐一聲手術刀掉落在磚地上。

周以臣低頭看一眼,刀在微微震動, 燈光照耀下折射出寒芒。

“沉香!”

周以臣探向傷口, 手一抖,捂住。

“醒一醒。”

另一只手拍在雲沉香的臉上, 白皙的小臉上立馬紅了一片。

裝睡的雲沉香很想跳起來打回去。

他怕自己沒被壞人傷到, 反被自家妹夫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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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計算着時間,正要緩緩睜開眼睛, 脆弱地喊一句救命時,耳邊傳來大仙兒凄慘的一聲哀嚎。

下一秒, 雲沉香發現大仙兒不見了!

他渾身一抖,意識到不對,立馬睜開眼睛要去查看。

同一時間,安穩了兩個月的心髒開始劇烈收縮,疼痛刺激的雲沉香立馬蜷縮起身體。

“啊——”

周以臣意識到不對,按住他的肩膀,“沉香,沉香!”

白仙消失的一瞬間,之前被控制的人瞬間清醒。

眨了眨眼,迷茫地看着房間內出現的警察。

“你們是誰!”

“放開我。”

“牙嚯,辣麽多人。”

被抓的人試圖抵抗,現場亂了三分鐘。

周以臣喊人的聲音被覆蓋住,看着雲沉香被憋青的臉色,站起身一把抓住身旁叫喊最厲害的人砸出去。

電光火石之間,解開身旁警察的槍套,上膛。

砰!

槍聲壓制一切,現場瞬間安靜如雞。

被摔出去的老大心髒狂跳,汗如瀑布般狂流,一雙眼睛盯着面前兩厘米外的彈坑,大氣不敢喘一下。

兩厘米!

就兩厘米,那顆子彈就打在他腦袋上了!

渾身一抖,一個控制不住,吓尿了。

雲沉香痛苦的呻吟聲打破寂靜。

周以臣把槍還回去,“來幫忙,立刻把人送醫院去。”

“來來來,來兩個人擡。”

周以臣跟着,路過領隊人面前,“剩下的你善後。”

“好……”

平白得個大功勞,領隊還沒來得及謙虛一聲,就看人跟着去了醫院。

他轉過身,興奮不已。

“把人帶走,封鎖現場。”

……

“醫生,怎麽樣?”周以臣大步上前。

“你是病人家屬?”醫生摘掉口罩,詢問道,“病人之前知不知道自己心髒方面的問題?”

“我是病人妹夫,他自小心室狹窄,有先天性心髒病。”

醫生點點頭,對方說的正合檢查結果。

周以臣問,“他現在怎麽樣?”

“目前情況已經控制住,但很不好,檢查發現他心髒有畸變的可能,需要做手術,可我們醫院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很抱歉,病人需要轉到大城市的醫院去治療,沒準會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周以臣眉頭緊皺,急救室的門再次被打開,雲沉香躺在病床上被推出來,面色憔悴。

“醫生,能麻煩貴院聯系一下軍區醫院,我們轉院去那裏。”

“軍區醫院倒是有聖手,可他們從來不對外接收病人。”醫生很遺憾。

“我妹夫是軍屬,已經和醫院聯系好,這次來就是為了看病。”

醫生十分激動,“真的嗎?那我嘗試替你轉達一下。”

軍區醫院雖然不對外接收病人,卻和周遭醫院保持聯系,固定時間來醫院助診。

聯系上沒什麽問題。

人命關天,半夜一點鐘,醫生的求助電話打了出去。

半路要周以臣轉接。

周以臣在辦公室裏不知道說了什麽,好一會才出來。

見到他,醫生着急上前詢問,“如何,答應了嗎?”

周以臣點點頭,“可能需要借用貴醫院的救護車。”

“我來安排。”

當天急診室也十分忙。

封鎖區域一共在隐秘角落發現八具屍體,除此之外,二十多名大小不一的孩子,全缺胳膊斷腿,有幾人腰間還留着醜陋的手術疤。

仔細一檢查,身體裏皆少了一部分器官。

醫生都感嘆他們能活下來,簡直是奇跡。

同一時間,市內各區公安集體出動。

“根據犯罪分子手中查找的賬本來看,背後還隐藏着一個巨大的關系網,我們必須趕在對方察覺前,将其一網打盡……”

門突然被打開。

從外面走到一群身穿軍裝的人,皮靴踩在地上,腳步整齊地踏進議會廳,占據半壁江山。

“大半夜的,真是麻煩兄弟單位的幫忙,前次潛逃的犯人被發現藏在此次的犯罪團夥中,軍部懷疑這夥人以器官買賣掩蓋了通敵反.動的真相,三十九師将正式接收此次案件。”

“這是手續。”

局長上前檢查了文件。

“還有這個。”

軍方又掏出一份證據,局長翻開看了兩眼,還真是上次通城抓捕的逃竄人員。

他将東西放下,“特殊人員會在詢問之後移交軍方,當務之急,是趕在犯罪分子轉移前将其盡數抓獲。”

“現在最缺的是人手,合作吧。”

軍方面無表情的那張臉露出一絲微笑。

“感謝警方配合。”

“……合作愉快。”

雙方即刻劃出道來,一隊隊人緊急出發。

這一夜,無數人不得安眠。

雲木香卻睡得很好。

直到兒子被尿憋醒,小手抓着她的胳膊就開始猛搖。

“媽媽,尿尿!”

“媽媽不尿。”雲木香半睡半醒。

“要尿床啦!”

雲木香被這一句驚醒,睜開眼才意識到她人在招待所。

她坐起身,抓起隔壁床上的棉襖,先給兒子套上。

“看到地下那個紅色的桶沒?尿那裏面。”

“快快快!”

淼淼夾着腿,從床上下來,拉出尿桶,很快聽到嘩啦啦的聲音,引得雲木香也有了尿意。

披上外套,才發現睡在另外一張床上的謝靜雲已經不在了。

她正了正手腕上的勞力士。

早上6:23。

尿完的淼淼掀開被子,重新爬上來。

被窩裏最後那點暖氣也被他給掀沒了。

“冷死啦,嘶,腳不要放我腿上。”

“嘻嘻,媽媽腿上暖和。”

“你暖和凍到媽媽啦。”

雲木香用被子把他裹嚴實,低頭看着兒子笑嘻嘻的小臉,伸手捏了捏。

“不準睡了,暖和一下穿上衣服,我們今天要早走。”

“我知道!要去趕車,媽媽,我們還要坐幾天的車呀?”

“不知道呀,媽媽也是第一次來。”

雲木香緩了一會,被隔壁床上的衣服拿過來,塞進被我捂着。

“好冷好冷,媽媽不要衣服。”

“那你一會穿什麽。”

“淼淼可以直接穿!淼淼小火爐,不怕冷!”

“你就鬧吧,可着我鬧,既然不嫌冷,直接穿。”

淼淼是穿着線褲睡的,雲木香抓到他小腳,捏住褲腿,另一只手摸着棉褲往腳上套。

兩條腿都蹬上,雲木香直接讓他站起來,把上半身的背帶給扣在身後。

再把褲子給穿上,小棉襖一套。

“好了,這是誰家的小寶貝呀!怎麽這麽可愛。”雲木香捧着肉乎乎的小臉。

“媽媽家的。”

淼淼響亮地回答,扭頭就去打開包。

“小黃小刺,要起床啦。”

雲木香起床穿衣服,看了眼小東西,随手整理了一下床鋪,拎起尿桶。

房間沒人,雲木香不敢留淼淼自己在這,便拉着他一起去廁所。

倒了尿桶,用清水洗涮一下,解決了生理問題,才拎着尿桶去還給服務員,順便要了兩瓶熱水。

從大廳往外看,瞧見徘徊在門口的謝靜雲。

她牽着淼淼走過去,“你站在這不冷呀?”

“你醒啦。”謝靜雲回頭,小臉凍得通紅,說話都冒白煙,“我有點擔心,東同志他們到現在還沒回來,是不是出了什麽意外。”

“應該還沒到時間,你站在這等沒用,不如回去把行李收拾一下,沒準你收拾完,就要說走就走。”

“啊?”

謝靜雲沒想到雲木香這麽坦然。

“雲老師……”

“現在在外面,不用叫我雲老師了,還沒入職。”

“那……”謝靜雲看眼淼淼。

雲木香阻止道,“也不準喊我淼淼媽媽,或者周團長媳婦,土死了。”

謝靜雲想了想,“那我叫你木香?”

“行,你早飯吃什麽?”

“我不太餓,昨天晚上還剩了好多飯菜,不然請後廚幫忙熱熱,吃那個吧。”

雲木香眉頭打結。

大早上就吃剩飯啊。

謝靜雲意識到什麽,張了張嘴要說。

被牽着的淼淼忽然跳起來大喊,“眼睛叔叔!”

謝靜雲歡喜地轉過頭,就發現回來的只有一個程明卓,衣服淩亂,不知道蹭到什麽,整個人略顯狼狽。

她歪頭看向後面,确定沒有想見的人。

“怎麽只有你一個人回來?”

“他們還沒回來?”程明卓眉頭緊皺,自責地看了眼雲木香。

謝靜雲心裏咯噔一下,緊張地跟着看向雲木香。

雲木香輕笑,“幹嘛這麽看着我,安心啦,我愛人很厲害的。”

自信又篤定。

程明卓為難地說:“不是周以臣,是雲沉香,他出事了,怪我。”

“你狠自責?”

“對不起,我會……”

“那麻煩你,現在去警局問問車的事情?你現在回來,是計劃成了吧。”

“?”

程明卓滿眼詫異,“你要說的,就這個?”

謝靜雲也覺得不可思議,太矛盾了。

就像是之前弟弟死命誇雲老師是個好人一樣,她看到的卻是雲老師的冷漠。

如今又是,這幾天接觸,明明能感覺到這是重感情的人,可她的愛人,她的哥哥都下落不明,她關心的卻是回軍區的車。

雲木香被兩雙眼睛無聲譴責,無奈地解釋一番。

“你們在擔心什麽呀?他們真出事,我就不可能安睡一夜,肯定會有警方的同志來家屬,是不是這個理。”雲木香笑看着謝靜雲。

謝靜雲認真想想,好像是這個理。

程明卓不好哄,“萬一有需要瞞着家屬呢。”

“不會,因為我們不是本地人,除非他們都突然被拐,沒人知道消息,可這條件不成立,你們昨天出去,第一件事情不就是找警方合作。”

周以臣的身份,他出點什麽事情,肯定會第一時間通知到位。

雲木香不想再解釋,“不早了,趕緊吃早飯,收拾東西呀,趕時間趕時間。”

淼淼貼着媽媽,學人精似地喊,“趕時間趕時間。”

雲木香趁着謝靜雲沒回神,還是去國營飯店買早餐。

“吃什麽?”

雲木香掃了眼其他客人,指着其中一人吃的東西。

“他吃的是什麽呀?”

“油茶,米粉做的,加芝麻面和碎花生,特別香。”

“要一碗油茶,淼淼,你吃油條還是包子?”雲木香低頭問道。

淼淼跟着媽媽學,盯上一個人正在啃的大餅,“那個那個。”

大師傅看一眼,“那是外面買的,鍋盔我家不做,要不嘗嘗甜粑粑,小孩子都喜歡吃那個。”

“要!”

雲木香笑着,又要了十個大肉包子,其中八個跟大師傅商量,先坐在鍋裏熱着,一會兒再拿。

看了眼外面可憐兮兮的程明卓,給他要了碗面。

她想着北方人相比較吃粉,肯定更愛吃面。

至于謝靜雲,不管她了。

生活習慣不同。

雲木香就坐在大堂裏吃,油茶味道很獨特,她沒加辣椒,嘗到更多的是米香。

多要個碗給淼淼分了幾勺子,順帶把肉包子的肉餡掏給他,他甜粑粑就着鮮肉餡,吃得開開心心。

“這麽好吃?”

“好吃好吃,媽媽你要嘗嘗嗎?”

雲木香看着甜粑粑上滿是口水的牙印,從下面揪了一點點。

嘗了嘗,不是特別喜歡。

說是甜粑粑,更多是食材本身的甜,吃起來不明顯。

雲木香一直看着時間,見差不多,給兒子擦擦小嘴,開始回房間收拾東西。

謝靜雲已經收拾好,看到雲木香回來主動上前。

“我幫你吧。”

“謝謝。”

“我也是怕閑坐着胡思亂想。”

“那你要好好适應,不然我建議你直接原路返回得好。”雲木香打開行李包,把早上用的洗漱用品拿毛巾包起來,塞進行李包裏。

謝靜雲塞東西的手慢了下。

“身為軍屬,以後等待會是常态,難不成他們每一次出任務,你都不吃不喝坐在門口等着?你不活了?”

雲木香聲音淡淡的,仿佛在說今早吃了包子。

謝靜雲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內心的着急卻被這份淡定給安撫下來。

她想到弟弟偶爾提過的。

雲老師結婚五年,和愛人見面甚少。

她突然上前,“我以後,可以叫你姐姐嗎?”

“?”

雲木香連退兩步,“你跟我有仇?”

“沒,我只是覺得你安慰人的時候,很有大姐姐的風範。”

“确定了!你跟我有仇,不然幹嘛一句提一次年齡!”

雲木香虎起臉,“不準喊我姐。”

“好吧,我是家裏做大的那個,一直都是做姐姐的,還是第一次有人關心我。”

謝靜雲自我安慰,不讓叫沒關系,她在心裏把她當姐姐就好!

雲木香一扭頭,就對上謝靜雲亮晶晶的一雙眼睛。

那表情,特別像是她兒子要讨好她時的模樣。

謝靜雲不醜,做這表情自然也顯得乖萌可愛。

雲木香卻敬謝不敏。

大家都是同齡人,你為什麽拿看長輩的眼神看她?她很老?

堅決不能忍!

“要不你還是下去等人吧。”

謝靜雲笑着搖頭,“不去了,我要學會習慣,我幫你忙,我們兩個人快一點。”

“……”

這适應的還真快。

兩人收拾好東西,一點點把行李往下拎。

謝靜雲攔着,“太重了,找人幫忙吧。”

“不用,我可以。”

雲木香手裏攥着大力符,拎着行李就下了樓,看得謝靜雲目瞪口呆,時不時就往雲木香的胳膊上看一眼。

連帶隔壁房間的行李一起拎下來,謝靜雲才念叨一句。

“早知道房間沒人睡,開一間就好了。”

也是念叨這一句時,狼狽的程明卓,更狼狽地回來了。

第一次狼狽,是形象狼狽。

這一次狼狽,是他自覺狼狽。

程明卓站在兩位女同志面前,十分不好意思地說:“出了點意外。”

謝靜雲緊張起來,“怎麽了?”

“警局大動作,所有人手就差忙瘋掉,我們,我們……”程明卓有點難以啓齒。

他發現,自打踏上天府的地盤,他就一直在倒黴。

昨晚上也是。

想到這,程明卓摸了摸口袋裏的星星。

原本層層疊疊的五角星上,一道刀印由寬漸窄地貫穿整顆星星,最後在他心口的地方,留下淺淺一道印子。

這要是沒星星,那一刀就直接紮進心髒裏。

雲木香救了他的命。

“不過你們放心,我介紹信和身份證明一類的東西已經拿回來,我可以去軍區找找關系,沒準能搭上順風車。”

“這要動用關系吧,人情可不好還。”雲木香說。

程明卓把星星拿出來,攤在手心裏。

“再多人情也不如我的命值錢,還沒謝謝你。”程明卓十分認真。

謝靜雲湊近看了眼,被吓一跳。

再看眼程明卓一直放星星的地方,想想都覺得後怕。

雲木香卻說:“不用謝我,你應該感謝黨的光輝照耀你。”

程明卓:“……”

雲木香:“好吧,實話實說,我對你也算是救命之恩,這麽大的人情,我不想浪費在叫車上面,你們可能對我有點誤會,我其實沒那麽嬌氣,公交什麽的也不是不能坐。”

她可以。

滴滴——

路邊停下的吉普車被按響喇叭。

駕駛座上,周以臣跳下車。

雲木香瞬間變臉,“當然了,那是在沒條件的情況下。”

她揮揮手,“謝靜雲,幫我看下淼淼。”

“你去哪兒?”

雲木香掀開簾子朝後去,沒一會就端着一盤子東西過來。

周以臣已經站在招待所門口。

“過來吃點熱乎的。”

大肉包子和豆漿,雲木香看到現炸出鍋的油條,又要了十根。

雲木香借了個椅子,放在椅子上,直接端一碗豆漿遞給周以臣,端第二碗找哥哥時,手腕被周以臣抓住。

“大哥心髒病複發,已經借着醫院的救護車,直接送去軍區醫院。”

雲木香緊張地問,“要緊嗎?”

籠子裏,小東西趴着,單手撐着下巴,綠豆眼睛嫌棄地看她演戲。

人類真會僞裝!

昨兒是誰把他抓回來的!

心裏正緋腹呢,就瞧見着急的雲木香輕飄飄一個眼神看過來,小東西立馬縮成一團,轉身拿屁股對着她。

一旁小黃歪着腦袋,嘎嘎啄了它兩下。

周以臣安慰,“別擔心,病情已經控制住,一會兒讓人送你們回軍區。”

送你們?

雲木香反問,“你不回去?”

周以臣嘴角抿直,“我臨時接到任務,別怕,東永亮送你們,我叮囑過他,到了軍區會安排好你和兒子,我很快就會回去。”

“……”

雲木香把多出來的一碗豆漿也給了周以臣。

“辛苦了,多喝一碗,買都買了,浪費糧食可恥。”

“……”

周以臣兩口氣喝了兩碗豆漿,臨走懷裏又揣了四個大包子走,把車留給了他們。

周以臣離開,東永亮才找到機會說話。

“雲老師,我們先把行李放車上去。對了,程同志,你會開車吧。路上我們可能需要換着開。”

山路不好開,要繃緊神經,熬了一夜的兩個人,都需要休息。

東永亮安排,“前半段路你來開,路況會好點,進縣城之後換我,路程我會更熟悉,可以嗎?”

“可以。”

程明卓點點頭,悶不吭聲地低頭拎着行李放車上去。

有些失落,他沒接到任務。

東永亮一手包子,一手油條,狼吞虎咽的,淼淼看着香,混了半根油條。

剩下吃不完的,拿油紙打包上。

程明卓過來,“沒落下東西吧,沒有我們就出發了。”

“沒有,你要不要休息休息再出發。”

雲木香看程明卓眼睛全是紅血絲,有點擔心。

“不用。”

雲木香見他堅持,沒再阻攔。

只上車的時候,借着調整位置,抓着駕駛座上塞了張清醒符。

程明卓上了駕駛位,抓住方向盤後,整個人立馬感覺精神不少,帶上車門,回頭看一眼。

東永亮坐在副駕駛位置上,一上車扣上安全帶就閉眼睡了。

後排,雲木香和謝靜雲兩個夾着淼淼,手邊塞着小行李包,淼淼懷裏抱着裝小黃和小刺的籠子。

昨兒才跟國營飯店後廚買的。

籠底墊了幹草,即便是它們兩個拉了也沒關系,把粗布往籠子上一蓋,雲木香把籠子從兒子懷裏拿掉,放在他腳下踩着。

“走了。”

程明卓提醒後,便緩緩發動車子。

陌生的環境不斷往後倒退,淼淼就差坐在雲木香懷裏,趴着窗戶看。

“就這麽喜歡?我們換換。”

“媽媽,樓好高!”

“噓,小點聲,東叔叔在睡覺。”

“太陽都出來啦,東叔叔怎麽還在睡呀。”

“因為你東叔叔昨天晚上沒睡呀。”雲木香學着兒子咬尾音。

淼淼歪着頭,突然想到什麽。

“媽媽,爸爸呢?”

“爸爸呀,爸爸去當英雄了。”

“啊。”淼淼好失望,扭頭抱住雲木香,小手拍着她胳膊,“媽媽別傷心,淼淼陪着你。”

雲木香哭笑不得,“我哪裏看起來有傷心的樣子。”

臭小子耳朵貼在她胸前說:“聽,媽媽心裏在下雨。”

“都什麽跟什麽,哪兒聽來的。”雲木香擡起他的小下巴,冬天夥食好,都快疊層,“兒子,你是不是有點胖了。”

雲父是醫生,雲木香打小接觸到大,學針灸那會更是往腦袋裏填了不少知識。

人太瘦不好。

人太胖也不好。

淼淼不覺得,捧着笑臉問,“媽媽,淼淼不是你的胖寶貝了嗎?瘦了還怎麽當寶貝。”

“瘦了就變小寶貝呀。”

雲木香想,到地方找臺秤給他稱一稱。

“那你更喜歡哪個寶貝?”

“我家的寶貝。”

“嘻嘻,媽媽也是寶貝。”

母子兩個膩歪的聲音很小,奈何車裏空間狹小,除去睡着的東永亮,其他人都能聽見。

謝靜雲看在眼裏,也開始幻想着未來生一個她的寶貝。

程明卓就不太适應。

南方人說話本身就軟,小孩說話奶,大人跟着小孩學,以至于他光是聽着就覺得黏糊糊的。

程明卓後視鏡看一眼。

周以臣就喜歡這樣的?

程明卓總覺得周以臣在他心裏的形象變稀碎。

出了城,道路兩側的視野慢慢變得開闊,遠遠能瞧見連綿不絕的山脈,好像很近,又好像很遠。

漸漸地,路況開始變得糟糕,車裏人飽受颠簸。

倒是副駕駛座上的東永亮依舊在睡。

一路向前。

山慢慢多起來,山上一部分落雪還未融化,覆蓋在少有的青翠樹木上。

車子經過,動靜偶爾驚起幾只飛鳥,忽扇着翅膀,從這棵樹的枝頭,降落在另一棵樹上。

路上很少見到人,偶爾田邊小徑上走過一兩個。

後排三個沒見過世面的,看見山十分驚奇。

對比之下,上海的佘山、鳳凰山,會更像個土包包。

路程過半,雲木香抱着淼淼坐得腰疼,看眼時間,已經十一點多。

就近停靠在一個村落裏,借了老鄉的鍋柴,把昨晚上和早上的剩飯熱一熱,正夠填四個半的胃。

恩,淼淼算半個。

東永亮吃飽飯,歇一上午,整個人精神很多。

下午上手開車,還有心情跟後排的女同志們介紹附近情況。

出了村就正式進山,之前遠距離看到山脈,進入後能瞧見的只有一顆顆高聳入雲的大樹幹,覆蓋全部視野。

前不着村,後不着店。

要在這種地方過夜,想想還挺可怕的。

雲木香想到,“軍區在山裏,也是這環境?你們訓練怎麽辦。”

“軍區當初選址就選在比較平坦的山丘上,我們剛開始來的時候還真跟這差不多,那會是春天,大家就直接住帳篷,來了後的半年裏頭,大半時間都是拿開荒當訓練。”

謝靜雲也有點怕,“那為什麽一開始不選在山腳下?”

“山腳大多都有村落,加上沒山裏隐蔽性高,別的不說,就打游擊戰,別的軍區還要往我們軍區送人來訓練。”

東永亮向後看一眼,察覺兩人臉色不對,立馬解釋。

“不過那是最開始,現在軍區早過了開荒的時候,基地建設起來,前幾年研究所研發水力發電成功,在馬回那建了座發電站,咱們軍區當時配合實驗,成了最遠發電距離,猜猜多遠?”

“多遠?”

“近百裏呢?除去供應縣城用電,還負擔了全軍區的用電,方便多了,晚上能幹好多事情。”

雖然偶爾會斷電吧。

那都不是大問題。

東永亮興致勃勃地介紹,聽他說得那麽好,雲木香和謝靜雲還是不由自主被附近環境影響。

山路開得慢,東永亮求穩,比原定時間慢了半小時才到。

“雲老師,靜雲,前面就到了。”

“到了?”

兩人不約而同打開窗,伸頭朝前看去。

老式木制的圍欄堵住路,後頭是兩座瞭望臺。

他們剛一出現,就瞧見有人出現,手裏揮舞着小旗。

東永亮緩緩聽出,安慰道,“你們第一次來,都需要檢查,瞧見那邊沒。”

雲木香順着他手指的地方看過去,隐約能瞧見一座小木鵬。

“那邊是我們剛剛過來的主道,那就是公交站,能直達縣裏頭,不過和我們來的是相反方向。”

車窗被人敲響,東永亮搖下車窗。

“檢查。”

“後面是新來的家屬,已經申請過登記。”東永亮回頭,“雲老師,你們的介紹信,程同志,醒一醒。”

雲木香早早找出來。

哪裏知道車外的那人看到介紹信後,看向她的眼神瞬間像是夜間亮起的二十瓦大燈泡。

雲木香詢問,“是哪裏不對?”

“你愛人是周團長?”

“對,是他。”

周以臣就發現對方眼睛更亮了。

東永亮拿過程明卓的介紹信才轉回頭,“你注意點,小心吓到人。”

外頭人翻個白眼,然後咧嘴一笑。

“嫂子好!我就是咱們周團手底下的兵,我代表一團熱烈歡迎嫂子你的到來,鼓掌!”

啪啪啪!

對方一個人激動地拍出了上百人鼓掌的效果,驚得雲木香一愣一愣的。

“客氣客氣,不用再拍了。”

那麽用力,手不疼?

淼淼都被吓醒了,他後半點颠睡着了。

這會揉着一雙剛睡醒的水汪汪大眼睛。看向外面的叔叔。

然後,雲木香就發現對方看她的那雙大燈泡,轉移到了她兒子身上。

周以臣都對他的兵說了什麽?

見他們這麽……別具一格。

東永亮拍拍車門,“夠了,趕緊檢查,我還要帶人去招待所安置。”

“招待所?”

雲木香疑惑,“山裏還有招待所?”

“去年才建成的,因為這兩年來交流的兵多,領導也多,宿舍能給兵住,領導總不好一起擠,就加蓋家屬區的時候,順便圈了一塊兒地建了兩排招待所,也方便軍屬來探親住。”

雲木香輕哦,笑容淡了。

周以臣個混蛋,竟然連房子都沒申請。

檢查耽誤了十幾分鐘,因為對方還要去确定他們新來幾個人的身份。

好在都有登記,一查就能查到。

木栅欄被挪開,大門也緩緩打開,東永亮重新啓動車子,搖搖晃晃地開進去。

進門後,向裏又開了十來分鐘,才算正式進入軍區。

四面環山是天然屏障,确實是天然的風水寶地。

車子緩緩停在一排三層高的建築前,牆體不同于城市裏的白色或者磚紅色,一律是土黃色。

“雲老師,到了。”

雲木香下車,軟綿綿的雙腿站在地上沒有半點的真實感。

東永亮回頭正要領人時,發現雲老師換了個件衣服。

之前臃腫的棉襖,改成了修身的黑色呢大衣,說不上的好看。

謝靜雲也瞧見,大衣拉長了人的線條,讓雲木香整個人都精神不少。

不過……

“木香,你不冷嗎?”

“冷啊。”雲木香抱着兒子下車,已經察覺到有人看過來。

謝靜雲遲疑道,“那你要不要把棉衣再穿上。”

雖然這會半下午太陽很足,可山裏溫度比外面低,她一下車就感覺涼飕飕的陰氣在往骨頭縫裏鑽。

雲木香搖搖頭,簡直拒絕掉。

“不,我要美。”

“?”

“第一次出現在軍區,我代表的可是我家周團長的面子,必須争口氣。”

雲木香扭頭對上謝靜雲錯愕的目光,小聲說:“要不是來的路上,實在太颠,我還想補個妝的。”

“……”謝靜雲大為震驚。

“不理解?”雲木香微笑着問。

“對,你不怕冷啊?”

謝靜雲牽起她的手,摸了摸,冷冰冰的。

雲木香抽回來,将手插進兜裏,在裏頭畫了幾個加熱符。

“冷啊,但我冷,只有我一個人感受得到。”

“恩?”

“但我美,大家都能看得到。”

“……”

“犧牲我一個,造福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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