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區別
第055章 區別
“到了。”
東永亮慢慢捏住剎車, 單腳撐在地上，停在筒子樓前。
正吃飯的時間，端着碗在太陽下邊吃邊說話的人瞧見東永亮, 停了筷子打聲招呼。
“小東吃了沒。”端着碗的婦人，眼睛定在他身後, “這是？”
“吃過了, 嬸兒, 這是我對象。”
婦人上下打量一眼，“挺好挺好。”
“那我們先上去了。”東永亮回頭，“雲老師, 從這邊進。”
“好，淼淼跟着叔叔去，媽媽停車。”
雲木香把淼淼抱下來，彎腰把車鎖上。
一行人走進筒子樓, 吃飯的幾個才敢議論出聲。
“小東這找的是誰家姑娘, 沒見過。”
“聽講是去上海，周團長介紹的。”
“今天來是看房子？蔣大娘，就你家隔壁還有個空單間吧。”
“說不好，小東這情況不一定能分到咱們筒子樓來。”
“那後頭跟的女人是誰？還有個小孩, 我看着怪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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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知道, 周團長家的，三樓不是還有兩套房子沒分出去, 上午小東去行政拿鑰匙我正好撞見。”
“分那麽好的房子啊。”
“就一套啦, 三樓靠南采光好的那間小三室分給新來的十團團長了，就剩下北頭水房旁邊的小二室。”
“老馬家的, 就說你前幾天騙人，還說要搬去小二室, 聽見沒，是留給人家周團長的。”
老馬家的羅來喜心裏一咯噔，啪地把筷子拍碗上。
“那沒準周團長選的是一二樓的單間呢，我吃好了，回家洗碗去。”
羅來喜轉身走進筒子樓，回到家碗筷一放，就爬樓梯去到三樓。
雲木香這會剛從衆人口中的小二間裏出來。
六七十平的面積，分割成兩室一廳。
因為隔壁就是水房，打開門就聞到一屋子的潮濕氣。
靠邊的角落位置，後頭山坡上幾棵參天大樹，正好把窗戶外的陽光遮擋的嚴嚴實實。
謝靜雲皺眉，“這房間也太陰冷了，住時間久了人肯定會不舒服。”
東永亮等待雲木香的回答。
雲木香說：“這倒是還好。”
除除濕氣就好，這房子上一任住戶很愛護，牆壁地面都保持着整潔完好，且隔壁就是水房，洗個什麽東西方便。
壞也壞在這，人一多，這薄薄的牆壁不隔音，早晚容易被打擾。
雲木香記下優缺點。“我們再去看看其他的吧。”
“行。”
東永亮走在最後等待鎖門。
隔壁聽到動靜打開門，門口伸出來一個小腦袋。
“你是誰呀？”
淼淼看去，學着他歪頭問，“你是誰呀？”
“我先問你的。”
“你先回答我。”
雲木香拍了拍兒子肩膀，正要說什麽，羅來喜湊上來。
“你們是來看房子的吧，這間不好，陰，上一戶就是受不住冷才搬走的，倒是南頭有一間三室一廳的，能住的人多，我帶你們去看看？”
雲木香歪頭看向東永亮，他低頭找了找手拿的鑰匙圈，找到其中一把标了323的序號，下面小字備注三室。
“323嗎？”
“對對對，就是那家。”
羅來喜帶着人朝前走。
這棟筒子樓依據地形，建造的是L形。
拐個彎，再往南走，整個人視野都亮堂起來。
羅來喜誇張地吹噓，“我沒說錯吧，南邊向陽，特別是冬天，下午太陽打西邊照過來，開個窗戶，被子都不用搬出去曬。”
雲木香說：“那夏天豈不是很曬。”
“……夏天有穿堂風啊，門別關，再把窗戶打開，小風涼飕飕的別提多舒服。”
雲木香輕哦一聲，也沒回答信不信。
走到中間位置，到達了323。
東永亮掏出鑰匙來開門，門一打開，肉眼可見室內面積開闊不少，連接客廳的地方還空出了做飯的位置，因為地方足夠。
要是人多，客廳能隔一間房，陽臺封上又是一間。
羅來喜瞧見，這摸摸那看看別提多喜歡。
可惜，她沒資格申請。
羅來喜扭頭，撺掇着雲木香，“怎麽樣？這間是不是比之前那個好多了，大姐跟你說心裏話哈，盯着這房子的人可不老少，你要是喜歡就趕緊去行政那邊拿走鑰匙，不然被別人搶先，再後悔就晚了。”
“今年新增了十團，他們團的筒子樓沒蓋，家屬都往其他團的樓裏塞，為這個住房一下子緊張不少。”
“是嗎？”雲木香故作詫異，“不是大姐你說我都不知道這些，我一定抓緊定下來。”
“好好好，要抓緊！”
羅來喜還想再勸勸，樓下就有小孩扯着嗓子喊媽媽，她逼不得已，只好先下樓。
她人一走，謝靜雲就靠過來。
“這大姐也太熱情了點。”
“恩，是個好人。”
雲木香笑笑，“繼續下一個地方吧。”
東永亮偷笑，“那要去二樓看看單間。”他瞄一眼謝靜雲。
謝靜雲顧不得害羞，抓着他就朝樓梯口走。
“還等什麽呀。”
二樓可供選擇的空房間就挺多。
打開距離樓梯口最近的一間，謝靜雲和雲木香一進去，就有種感覺。
雲木香說：“這是招待所的格局吧。”
狹長的一間房子，整整齊齊的長方形。
謝靜雲點頭，“看着一樣，其他也都是這樣的？”
東永亮輕嗯，“領導專門請人設計的圖紙，說是這樣方便空間利用，像招待所，大衣櫃一放，前後就能當兩個空間，這外頭再一隔，做飯和客廳也能分開，拿櫃子當牆又能放東西，還省地方，你覺得怎麽樣？”
謝靜雲認真打量，“挺好的。”
比之上海弄堂裏住的閣樓來說，這裏已經很好了。
東永亮怕她不滿意，“你也去其他幾間看看，有些是住過人的，小孩子不聽話就愛往牆上畫，還有一些是位置不好，就像剛剛三樓的那小二間，你還是實地看看。”
東永亮叽裏呱啦說一堆。
淼淼都忍不住抱着媽媽的腿說：“東叔叔今天好吵哦。”
東永亮臉一下子熱起來。
“我是怕，怕……沒什麽問題，房子是一直住的，總要仔細看看。”
雲木香捂住兒子小嘴，“說得對，他小人一個就知道吃，別理他，我們繼續看。”
雲木香就發現被打趣的兩人還是別扭起來。
以至于接下來幾間看得都飛快。
最終，樓梯間的排除，靠邊的排除，餘下216和222之間選擇。
雲木香下樓時，路過走廊裏的鍋碗瓢盆往外走，瞧見羅來喜拉着個小孩正在揍人。
她主動笑着打招呼，“大姐。”
“這是看完了，決定好沒？”
“我心裏已經有決定，就是我朋友有點糾結，大姐你在這住的時間久，我想問問，216和222的兩邊鄰居，好相處嗎？”
“這事問我就問對人了，千萬選222，216左邊那家老太婆手腳不幹淨，老喜歡摸人東西，右邊那家男人愛喝酒，一喝酒就發酒瘋敲隔壁門。”
謝靜雲吓一跳。
偷東西惡心人，半夜敲門吓死人。
要是趕上東永亮出任務，她自己在家怎麽辦。
她心有餘悸地靠近雲木香，不敢再深想。
“那222隔壁鄰居呢？”
筒子樓的L彎卡在18和19戶中間，一下子拉遠了16和22的距離。
羅來喜想想，“221和223好像都是今年新搬來的，沒見過幾面，不過這兩戶都是新媳婦，平時見面說話都好好的，不像是作妖的人。”
“再說了，小媳婦面皮薄，可比老太婆和大男人好商量。”
雲木香點點頭，“這倒是。”
222的位置就比216好。
告別羅來喜，出了筒子樓，謝靜雲坐在後座上就跟雲木香商量。
“要不就222。”
“問我呀？”雲木香下巴輕指着騎車的東永亮，“你不該跟他商量才對。”
“哎呀，你也笑話我。”謝靜雲伸手去拍她。
“可別碰我哈，我們母子摔倒小心訛你。”
淼淼倒是笑嘻嘻地伸出手，抓住謝靜雲，“媽媽，我和阿姨牽手成功！”
小胳膊一拽，雲木香就感覺有人在後面拉她的車。
“淼淼，趕緊放手！”
“啊！媽媽要摔倒了。”
“怪誰！”
車子一連擰了十幾米，還是東永亮察覺不對勁，加速往前跑，把位置讓給她才好。
徹底穩定下來，雲木香這才狠狠松下一口氣。
下一秒，背上就落下淼淼密集的巴掌。
“媽媽，媽媽，好多人啊。”
“哪有人。”
“你看！”
穩住車子，側目看了一眼，打開的大院門前或站或蹲好些好孩子，大小都有。
意識到什麽，雲木香擡起頭，果然瞧見後面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的紅旗。
她蹬快車子，“小亮，剛剛路過的是學校？”
“對，跟招待所一起竣工的，因為這學校，原本好多不願意來随軍的家屬，都來了。”
“木香是調到學校來了吧。”謝靜雲想起來問。
“恩，開學前去報到。”
“到了。”
東永亮猝不及防地停車，讓正想新工作環境的雲木香吓一跳。
“這麽快？”
“恩。”
東永亮表情有些複雜。
實在是想不通，周團長為什麽會把老房子給列入考慮的範圍。
雲木香卻在算和學校的距離，視線向後看，也就幾百米遠。
“這裏距離學校還挺近的。”
“雲老師，你做好心理準備。”
“怎麽了？”
“這裏是老家屬院，之前學校那個位置也是，學校那邊是最早的一批建築，蓋的時候為了趕工特別粗糙，才會沒兩年就報廢，這邊呢，是總結了前邊的經驗，加上東西慢慢趁手，蓋得條件好了點，但跟筒子樓那邊還是不能比，這邊都是木頭房子，看。”
東永亮推着車在前面走，雲木香跟着，打量四周情況。
老房區的建築是錯落有致的，不像筒子樓那麽規整，以至于小道都是蜿蜒曲折的。
東永亮說：“車子就停在這裏吧，房子就在外邊。”
臨近主道的一家小木屋，一層半高，前後是籬笆紮得院子，起一個圈地作用，就到她小腿高，一眼就能瞧見裏面的情況。
東永亮拉了拉院門的鎖，都上鏽了，他也不費勁開，之類跨過籬笆。
“這裏以前是軍區政治主任住的，後頭小白樓蓋好後，領導們統一搬過去，其他房子陸陸續續一直有人住進去，只有政治主任這一間，因為主任女兒喜歡，就租下來，把這收拾成了她跳舞的地方，當時筒子樓落成，家屬們看不上木樓，政治主任還專門加固了房體，裏面房間全部鋪上了地板。”
一層半的木屋，有半層是下面地基。
據說是山裏濕氣重，要離地高一點。
踩在圓木削好的臺階上，站在門口，推開門，就瞧見室內溫馨的布置。
這間當初應該是給領導蓋的，占地面積不小，正門打開面對客廳，難得見到牆上挂的不是主席像，而是幹花圖。
幹花已經褪去顏色，卻還保留着一絲野趣。
木地板踩上去十分結實，沒有想象中嘎吱響的聲音，客廳左右兩邊各兩間廂房。
左邊安置成兩間卧室，對外都有開窗戶。
右邊一間廚房一間卧室。
“主任家孩子很多？”
“恩，三兒一女，生女兒時難産，所以特別寶貝女兒。”
木屋至少有半年沒人住，屋裏有股散不開的潮木頭味道。
房間裏沒開朝後院的門，木屋右側靠着道路，是從左側開的小路，貼着木屋走到頭，後頭角落搭了間廁所。
雲木香有點歡喜，“獨門獨戶的，挺好。”
她要開門。
東永亮伸手要攔，“別——”
雲木香一打開，臭氣沖天。
淼淼都捏着鼻子被熏跑了。
“臭死啦，臭死啦。”
“嫂子，這沒人住之後，就老有人來這……主要籬笆也不防人。”
雲木香重新關上門，有被惡心到。
環顧四周，看着被規整得一塊塊的方塊小地，心情才好些。
東永亮說：“那咱們去下一家？”
“還有？”
雲木香詫異了。
“有，在隔壁區。”
老木屋區和小白樓區背靠背建造。
出了門，住在隔壁的人雙手插兜出門，看到雲木香這一行人還很奇怪。
上下打量一眼，“來看房子的？主任終于不租了，成天沒人來，廁所也不拔掉，一到夏天臭死個人，妹子你別看木屋不好，住起來可舒服了，全軍區，可就咱們木屋多帶一份土地，等你來後院好好收拾收拾，住起來不要太自在。”
“你胡扯什麽，別忽悠人，木屋哪好了，不夠招蟲的，你怎麽不跟人家說，上頭老王家那木屋被蟲蛀空，半夜睡覺被掉下來的房梁砸到。”
斜對面那家窗戶打開，一婦人趴着沖她們喊。
“王大嘴，那是房子的問題嗎？你就是想白嫖糞，才來一個攆一個。”
“劉大腳，我說的不是事實！”
雲木香看兩人吵起來，默默捂着兒子的走，轉身回到自行車旁，跟着東永亮朝小白樓走去。
東永亮以為雲木香不說話是被吓到。
“願意來木屋住的人，一個看中面積大，一個看中屋後有地，所以大半都是鄉下來的，說話比較直接。”
“明白，軍區是只有木屋有地？”
她想到菜站前頭那裏頭不少賣菜的人。
“不止，随軍的家屬都能去後勤部門申請兩分地，不過那些都劃分在固定的區域裏，也是為了彌補物資，軍區家屬允許養雞鴨這些，當然前提是要保證衛生。”
筒子樓再對比木屋，那木屋自然是不少養殖種植好手的第一選擇。
幾百米路就沒再騎車，慢慢朝前走，離老遠還能聽到剛剛木頭兩姐的吵架聲。
靠近小白樓大院，總算是找到點熟悉的感覺。
這兒建設的便像正經的單位大院。
“周以臣有資格申請住在這裏嗎？”
“按規定，沒有。”
軍區三個師，這兒集中的都是領導層。
“不過團長去申請的時候，行政的人給空房子時，有給小白樓裏的。”
明明在軍區裏，小白樓門口依舊有守衛。
東永亮那邊不知道給看了什麽，門衛才給開門放人。
那嚴肅壓抑的氣氛，雲木香不喜歡。
可她帶着兒子，好像住在小白樓裏确實更安全些。
小白樓都是獨立的兩層半，頂層是半間的閣樓。用東永亮的話來說，安置雜物。
雲木香想不通，安置雜物，搬樓上？
不累啊。
乳白色牆面微黃，灰色瓦片，飛檐翹角，直接把外面那些給比到土裏去。
打開門，才發現是兩戶一居，院子是共享的，房間各開門。
雲木香進來的這家，院子裏用一個細長的花壇隔開的兩家，隔壁聽到動靜，走出來個女人，修剪整齊的短發，眉目帶着英氣，看過來的眼神夾雜着探究。
“你們是誰？”
東永亮沖對方喊了報告，簡單說明情況。
雲木香就看到她眉頭蹙得更深，冷言冷語道，“仔細點不要碰壞東西，腳步輕一點，我在午休，請不要打擾我。”
說完就利落地轉身離開。
謝靜雲小聲嘀咕，“這人什麽态度呀，搞得好像這家也是她的。”
“人家有傲氣的資本。”
天生的權貴命。
自然不會浪費心思在他們這些人身上。
于是，雲木香也假裝沒看到她胸前戴的那塊髒玉佩。
反正人家命好，能扛。
因為隔壁人的出現，雲木香看房的興致都降下來。
和這麽個人做鄰居，好不好啊？
出了小白樓，東永亮問雲木香具體滿意哪一處。
雲木香有點糾結，“我再想想，不過可以肯定301是不在考慮範圍內。”
其他三處地方，各有各的好。
“媽媽，我能去那邊玩玩嗎？”
他小手指着來時學校的方向。
雲木香看他今天跟着乖了大半天，點點頭。
她推着車，淼淼朝前沖着去。
小胖子自來熟地靠着口袋裏裝的麻花糖，成功打入內部。
雲木香推車過來，站在門口打量一眼學校，問最大的那個小孩。
“學校幾號開學呀？”
“三月一號。”
“這兒是只教小學還是？”
吃了淼淼的麻花糖，大小孩再不耐煩，還是回答道，“小學，初中，高中都有，咱們學校每年還有一個是推薦去上大學的名額呢。”
“！”
這麽厲害的嗎？
外面搶破頭的名額，這兒每年一個。
“今年送的誰呀？”
“不知道，給軍區了。”
“？”
“還沒人上到高中啊。”
雲木香恍然回神，差點把這一茬給忘記，軍區成立才幾年而已。
知道開學的具體時間，雲木香打算過幾天再來報道。
看了眼時間，沖淼淼喊，“天要黑了，我們該回家了。”
淼淼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惹得雲木香像是什麽壞人似的。
“坐好。”
“媽媽，我明天還能來玩嗎？”
“明天我們要去看舅舅，忘記小刺還在舅舅那裏，你不接回家呀。”
“那後天呢？”
雲木香歪頭，看着兒子輕笑，“想玩兒啊？那不然開學媽媽幫你來學校報名，那樣你有大把的時間留在學校裏。”
“啊，我不要，學校一點都不好玩。”
“那就沒辦法，現在家裏就媽媽自己呀，媽媽很忙啊，晚上回家，媽媽還要等你睡着後去洗衣服呢，哎呀好累。”
雲木香裝模作樣地捶捶腰。
淼淼低頭，嘟起小嘴想了想，捏着小拳頭往她腰上砸去。
“媽媽，我幫你。”
“這麽乖啊，那明天我們看完舅舅過來？”
淼淼小臉立馬笑開花，不住地點頭，龇着小米牙，開始催促媽媽回家。
回程路上，特意去了食堂。
雲木香這才知道，軍區有三大食堂，兩小食堂。
之前吃的那個最靠近招待所，價錢最便宜，但是菜色很普通。
靠近學校這有個大食堂，夥食可挑選的還是少，但是，花樣弄得多了。
比如，同樣是土豆，之前那食堂是一鍋燴的炒土豆片，而學校旁邊的，酸辣土豆絲，幹鍋土豆條，主食還有土豆餅。
蘿蔔有炖蘿蔔，酸蘿蔔條炒雞蛋，還有汆蘿蔔丸子。
雲木香今天趕上，食堂有做麻辣兔丁，紅豔豔的一道菜，聞着特別香。
要了粉麻辣兔丁，一份酸蘿蔔條炒雞蛋，淼淼想吃土豆餅，雲木香幹脆沒要米飯，要了兩個玉米窩窩頭。
兩個飯盒，一個裝菜，一個裝主食，放進布包裏，淼淼就逞能地非要拎。
雲木香猶豫一會，給布包打了死結，才塞他懷裏。
“你可抱緊，打了你和媽媽今天晚上就都要餓肚子。”
“媽媽放心！淼淼抱可緊可緊。”
一只手摟着，另一只手拍着胸脯，手一碰，飯盒三百六十度翻滾，花樣垂直降落。
雲木香手腕一轉，堪堪抓住布包一角。
淼淼眨眨眼，驚呼，“媽媽，好厲害！”
小手拍得啪啪響。
雲木香當場剝奪他飽飯的權利，把他小腦門也彈得啪啪響。
“眼淚憋回去。”
“哦。”
雲木香載着他到招待所，一手牽着他一手拎着布包，低頭就看到他腦門都紅了。
“還疼不疼？”
淼淼趁機撒嬌，空出的那只手捂着腦門，奶裏奶氣地說：“痛，要呼呼。”
“痛啊，那下次會不會再小心點。”
“媽媽，要呼呼。”
小胖人挂在胳膊上，有人路過就看到雲木香拎着個大兒子上樓。
一路回到門前，隔着門雲木香就察覺到不對勁。
她摟住兒子，把他整個人按在懷裏。
淼淼哈哈笑，以為媽媽在和他玩兒。
雲木香打開門，側着身子進去，滿室的香味萦繞在鼻間，視線落在爐子上，鍋裏還在小火咕嘟着。
淼淼也聞到了香味。
“媽媽，什麽味道。”
他掙紮開，雲木香拉開燈照亮室內，早上那詭異的感覺又來了。
隔壁謝靜雲聽到動靜過來，身上穿着圍裙，手上沾着面粉。
“你回來了呀，你下午什麽時候回來的，我聞到你爐子上熬的東西，好香啊，剛剛好幾個人路過還問我。”
雲木香到嘴邊，想問問下午誰來過，直接卡在喉嚨裏。
“當時你不在，不是中午淼淼說想吃肉，随便弄了點。”
她也不知道鍋裏熬的什麽！
雲木香上前打開蓋子，香味撲面而來，更加濃郁。
小鋁鍋裏，雞湯上熬出金黃色一層油，改花刀的香菇整朵放了十幾個，除此外，還夾雜着幾根人須。
這花費大了呀。
“哇。”
淼淼一聲給她拉回神，這才想起來謝靜雲還在。
“拿個碗來，給你裝一碗。”
“不用不用。”
“就我和淼淼兩個，吃不了那麽多，一鍋呢。”
“那行。”
謝靜雲回去拿了個木碗，碗裏裝着一碗滿滿當當的鮮面條。
“你擀的呀？”
“你看倒哪裏，下午回來東同志說想吃面條，沒買到挂面，我就嘗試自己做了點，還是文鳳教我的，第一次做，你嘗嘗。”
雲木香洗了個盤子出來，擦幹水把面條接過來。
“正好，一會拿湯下面。”
裝湯的時候，雲木香才看清楚裏頭熬的是山雞，成天在山上跑，肉質很緊實。雲木香拆了個雞大腿，又裝了幾朵吸滿湯汁的香菇。
謝靜雲看見要客氣，雲木香指着面條，“我要還回去了。”
“你都照顧我一路，幾根面條。”
“都是上海來的，就認識你一個，以後在這生活的日子長着呢，你下次有好東西記得我就好，我指望你給淼淼改善夥食，我是不行了。”
謝靜雲這會也迷惑。
之前，百般表現都告訴她，雲木香不會做飯。
可看着碗裏的雞湯，又感覺一切都是錯覺，就這麽迷迷瞪瞪地離開了。
雲木香送走人，把飯盒擺開。
“淼淼現在要喝湯嗎？”
“要雞腿！”
“行。”
剩下那個雞腿到了淼淼碗裏。
雲木香讓他坐在板凳上好好吃，才發現那板凳對他來說有點矮。
于是，高板凳成了桌子，坐在小馬紮上，高度正正好。
“吃吧。”
飯菜擺在大桌上，雲木香找個盤子，各夾兩筷子，夾個土豆餅，放到淼淼面前。
“吃完媽媽給你加。”
“我肯定吃光光！”
“行……”
“木香。”
門被敲響。
雲木香回頭拉開門，李文鳳微笑端着碗。
“我自家帶來的粉條，拿白菜豬油炖的，給你嘗嘗我的手藝，淼淼正吃着呢。”
“李阿姨，我在吃飯呢。”淼淼抱着個雞腿，啃得歡快。
雲木香沒想到對方會送東西。
“你太客氣了。”
李文鳳說：“這有什麽，粉條和白菜都是我打老家帶來的，不值錢，給，淼淼。”
她利索地直接放到淼淼面前，摸摸頭。
“你要實在過意不去，讓淼淼替我向老天求個大胖小子，我們老家人都說小孩子心誠，求得靈。”
“……”
迷信，這真是迷信了。
小孩子幹淨，容易撞見髒東西是真的。
許願還真沒大人靈，因為大人給供奉，小孩只有一張嘴，巴拉巴拉說願望。
“行，也別空碗回去，給你裝碗湯補一補，争取今天晚上就揣上。”
碗裏的菜被裝出來，清洗幹淨後盛湯。
李文鳳羞紅臉，“哎呀，這說得多不好意思。”
扭頭回到家，和男人分了湯，就拽着人爬上床。
雲木香這剛送走人，就聽兒子啊啊大叫。
回頭一看，小嘴紅彤彤的，跟小狗似的伸着舌頭直吸溜。
“媽媽好辣好辣。”
“你吃什麽了？”
“這個！”
他指着紅彤彤的兔肉，小手在舌頭前直扇，眼看口水就要掉下來。
雲木香拿筷子夾了塊土豆餅塞他嘴巴裏。
“有這麽辣？”
雲木香拿筷子夾了塊兔肉。
麻辣鮮香。
兩秒後，母子兩個對着吸氣，一個啃土豆餅，一個啃窩窩頭。
“也太辣了趴。”
“哈哈哈，媽媽你嘴巴好紅。”
“淼淼也成了香腸嘴巴。”
雲木香不想浪費，想了想，裝了碗熱茶，把兔肉涮掉辣椒再吃。
雖然吃着還是辣，可至少是能接受的程度。
一晚上，就光聽見母子兩個的斯哈聲，洗漱上床後，都還感覺嘴巴火辣辣的。
雲木香問淼淼，“下次還敢不敢吃？”
淼淼趴在床邊，伸手夠小黃，“給爸爸吃。”
“你可真疼你爸爸。”
“媽媽，爸爸什麽時候回來？”
“不知道呢。”
“那，我們什麽時候搬家？”
“不知道呢。”
“明天吃什麽呀。”
“不知道呀！”
“媽媽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
“兒子你為什麽那麽多為什麽。”
滅掉燈光，母子倆鬧了一會，齊齊進入夢鄉。
黑夜中，萬籁俱靜。
房間內，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
輕噗一聲，小小的身影裹挾着黑暗，跳在餐桌上。
桌上，碗筷摞在一起都沒收拾。
小手抓住筷子，跳到水桶上，攀爬着邊沿正要揭開桶蓋時，忽然意識到不對勁，整個縮起就往櫃子裏跑。
整個跑出一種飛起來的失重感，明明櫃子近在眼前，卻什麽也無法靠近。
停下腳步，低頭一看，察覺它整個懸在半空中時，四肢僵硬住。
“跑，你再跑。”
聲音在頭頂炸開，吓得它直接蜷縮成一團。
“我倒要看看你是個什麽東西。”
啪嗒。
燈光驟亮，雲木香擡起手，眯着眼睛看過去，就瞧見手裏抓着一截樹根。
不對。
雲木香嗅了嗅。
是人參。
“你成精了？”
雲木香彈它一下，剛剛捂着自己的四肢逐漸舒展。
根有頭足手，面目如人。
雲木香嘀咕，“我還當上天真賜我一個田螺姑娘呢，感情是人參娃娃，我放開你，不準跑，不然拿你炖湯。”
“娃娃。”
“還真叫娃娃。”
“娃娃。”
“……”
三分鐘後，雲木香确定這精怪只會說娃娃。
“你這讓我怎麽和你就交流。”
捋了根人參須，“山雞是你抓的？”
“娃娃。”
“是就點頭，不是就搖頭。”雲木香示意給它看。
“娃娃。”它點了點頭，還指了指身上的須，再點點，像是在說，須也是它給的。
雲木香撐着下巴。
凡人與藥材精怪的邂逅，皆是奇遇。
人參精大多兩種形态，一種老人面貌，一種幼兒形态。
食用人參精未必升仙，服之卻好處多多。
老人面貌的，大多可以延年益壽。
幼兒形狀的，葆青春永駐。
可對雲木香來說，有點雞肋啊。
“你成精不容易，看在一早一晚兩頓飯的面子上，哪裏來的回哪裏去，這兒不适合你小孩子待。”
“娃娃！”
雲木香手指被抱住，就看到小人兒舉起手比劃，又是切又是炒的。
雲木香沉默兩秒。
是她想的那個意思？
你要拿這個誘惑她，她可就不困了。
“你意思，你要留下來給我做飯？”
“娃娃！”它猛點頭。
“你想要什麽？總不能我面似菩薩，你自願跑我坐下來當童子。”
人參精戳了戳她。
“我？”
它再次點頭，見她不理解的樣子，突然張開嘴，啊嗚一口咬住雲木香的指頭。
雲木香睡前散開的長發無風自動，她察覺到體內快速流失的力量，瞬間變臉。
“住嘴！”
手一緊，攥住人參精不知道脖子還是腰的地方。
它吃疼，立馬張開嘴，哇地哭出來，聲似嬰兒，洪亮有力。
雲木香磨着牙，捏住小嘴，起身去行李裏翻出來一個木盒子。
“老實在裏面待着。”
盒子一蓋，世界一片安靜。
雲木香站起身，眼前一黑，整個人軟軟地暈倒在地，手裏的盒子也摔開。
人參精爬出來，走到雲木香面前，像是察覺到她的不對勁。
想了想，揪掉了腦袋上頂着的三片葉子最大的那片，往她嘴巴裏塞。
雲木香殘留的意識，用最後的力氣閉緊嘴巴。
洗了沒啊，就往她嘴巴裏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