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駁回

第058章 駁回

雲木香重新回到病房, 進門就感覺到熱鬧。

她擡起頭一掃,屋子裏滿滿當當的人。

雲沉香已經清醒過來,躺靠在病床上, 聲音虛弱。

“主任,我都聽你的, 只要保證我妹妹不被欺負就好, 咳咳。”

溫有禮連忙端起桌上的水杯, “慢點。”

他想到雲木香當衆打的那一巴掌。

兇得嘞。

以後誰敢再欺負她.

“我會和葉芝蘭同志好好說,軍區堅決杜絕打擊報複這類行為。”

“你怎麽保證?”謝靜雲有點生氣,“她今天當衆都敢那麽嚣張, 私下變本加厲,我們找誰去?”

雲木香雲裏霧裏。“什麽找誰?”

“你總算回來了。”謝靜雲小跑上前,低聲提醒,“這人是來求情的。”

沒刻意掩飾, 溫有禮也聽見了。

婁思華偷偷打量雲木香的臉色, 搶先訓斥出聲。

“你這個政治主任怎麽當的,葉芝蘭都幹了什麽,你還維護她,不是明擺着破壞軍區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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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有禮無奈, “大家看到動手的是趙昊, 他還是個孩子。”

郎醫生突然拍拍雲沉香的肩膀。

“運氣好搶救回來,接下來就好好養着, 你還是個孩子, 操那麽多心做什麽。”

溫有禮:“……”

這話是沖他吧,是沖他吧!

“木木, 來。”

病床邊站着郎醫生和助手,溫有禮也占了一席之位。

他主動走開, 讓出位置。

雲木香沖他笑笑,心裏琢磨着這件事情追究的利弊,乖乖喊道,“郎醫生,我哥哥還能移動嗎?”

“見外了,喊叔叔。”

婁思華錯愕片刻,走到愛人身邊扯了扯他袖子。

人家明顯是故意的,擺明要撐腰。

當官的不能得罪,學醫的更不能得罪。

有時候,權貴的命也掌握在醫生手裏。

溫有禮呼出一口氣,倒退兩步回到女兒病床旁。

郎醫生收起聽診器,雙手插兜。

“補辦一下住院手續,這次說什麽也不能由着你們胡鬧,老實在醫院待着靜養。”最後一句是沖雲沉香。

雲沉香一臉病弱,委屈地看向妹妹。

雲木香說:“郎叔叔,哥哥就是在醫院沒辦法靜養才出院的。”

“怎麽回事?”郎醫生回頭問助手,“來住院部的人很多?”

助手湊到郎醫生耳邊小聲解釋。

幾句話,郎醫生臉色就黑了下來。

“這裏是醫院,不是百貨大樓,誰都能進,去跟護士長說,再有人随意打擾病人,就攆出去。”

“是。”

郎醫生看向雲沉香,“不會再有人來打擾你休息,我還要去查房,木木,送我一下。”

“好。”

雲木香跟出去,出了病房主動搖了搖頭。

“我爸說要再想想。”

“是要想想,謹慎點好。”郎醫生看眼病房裏頭,提醒她,“葉芝蘭這個人,家庭條件好,父親是首都軍區首長,嫁的婆家也不簡單,是天府軍區首長。”

“……”

她一巴掌,打了兩大首長的寶貝疙瘩?

“溫有禮的建議,你可以認真考慮一下。”

“我會認真考慮。”

“回吧。”

雲木香帶着震驚回病房,一進門就對上溫有禮平和的眼睛。

“雲同志,我不是維護葉芝蘭,我會秉公辦理,只是有些事情你要做好心理準備,趙昊和淼淼打架,雙方都受傷,這個最多相互賠醫藥費,沒辦法去定責。”

“明白,她罵我一句,我打她一巴掌,算扯平,這事在我這裏已經過去。”

溫有禮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

沒了?

他還以為對方會繼續抓着侮辱軍屬這一點不放。

“其次,就是雲同志被送醫院搶救,圍觀群衆都有看到趙昊動手,對方一句不小心,無心之過真賴掉也沒辦法去抓把趙昊抓起來。”

事實是,趙昊是個孩子。

一個七歲的孩子。

……

“疼不疼?”

雲沉香捧着淼淼的小臉,仔細打量。

他問妹妹,“傷這麽深,會不會留疤。”

“男子漢,留疤怎麽了。”雲沉香重新往他杯子裏添了水。

謝靜雲已經回去。

婁思華陪着女兒去廁所。

溫有禮去解決餘下影響。

此刻病房裏,就他們三個人。

雲沉香聽妹妹語氣不對,“你還在生氣?”

雲木香擡眸,神色嚴肅,“是。”

“怪我。”

“你明明可以不用讓淼淼受傷,你被人推倒送進急救室,除了讓我更擔心,一點用沒有,雲沉香,你三十歲了,又不是小孩子,怎麽老是自己以身犯險,你這樣做他臉上的傷就能不存在?”

雲沉香垂着頭,發旋都透着喪氣。

“我錯了。”

“你沒錯,是我錯,我不該心大的把淼淼交給你,你自己都還是個病人。”

“木木。”雲沉香捏着她衣擺扯了扯,“別生氣了,我以後都聽你的。”

“別動手動腳,撒開。”

雲木香拽出衣服,倒退兩步坐在床頭。

她面無表情,語氣硬邦邦地把他病情複述一遍。

“你自己也考慮考慮,要不要做手術。”

雲木香站起身,捂着兒子耳朵說了最後一句話。

“保家仙也保不住人作死。”

“……”

雲木香丢下給他吃飯的錢票,牽着兒子走了。

淼淼仰着頭,白嫩嫩的小臉蛋襯得那三道傷痕更加可怖。

他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上自行車時,忽然抱住雲木香的胳膊。

“媽媽,你別生舅舅的氣。”

“媽媽沒生氣。”

“騙人,我看到媽媽兇舅舅。”

雲木香踢自行車支撐的腳停下來。

“你小子跟誰親,怎麽老幫着你舅舅說話。”雲木香瞪圓眼睛。

淼淼黏糊糊地抱着人不撒手,“媽媽,我和舅舅也好生氣,那人一直罵你。”

“所以說怪我,你們都是為我好。”雲木香陰陽怪氣。

淼淼認真點頭,“對啊,媽媽別生舅舅的氣了,舅舅是病人,不能生氣。”

雲木香對視着兒子澄淨的眼睛,呼出一口氣,摸了摸他的頭發。

“寶貝,知道為什麽叫你寶貝?”

“因為媽媽喜歡淼淼,淼淼是媽媽的寶~”淼淼小臉微紅,語氣十分驕傲自豪。

雲木香輕笑,“也對,淼淼是爸爸媽媽的寶貝。”

“也是爺爺奶奶的。”

“恩,淼淼……”

“還有外公外婆。”

“所以我們淼淼……”

“啊!還有姑姑舅舅,太太。”

雲木香忍無可忍,一個腦瓜崩落在淼淼額頭上,疼得他眼淚汪汪,看媽媽一眼,立馬舉起手捂住額頭。

“媽媽你還說不生氣。”

“……”

雲木香沒好氣地拉開磨人精的手,看額頭微微發紅,伸手揉了揉。

“淼淼,寶貝受傷,爸爸媽媽會心疼難過的。”

“可是媽媽,爸爸還不知道我受傷,你怎麽知道他會難過。”

“……因為媽媽難過,爸爸和媽媽一樣愛你啊。”

淼淼猛一坐直,“真的嗎?我不信,除非爸爸跟我說。”

雲木香替他揉額頭的手慢慢又握成拳頭。

怎麽?你對深情過敏啊。

淼淼發現媽媽情緒不對,立馬擡起手來捂住額頭。

“媽媽,不能再打了,打在淼淼身上媽媽要心疼了。”

“哦,還有爸爸。”

“爺爺奶奶。”

“外公外婆!”

雲木香嘴角抽搐,放下手咬牙說道,“回家!”

臭小子一定是随了他爸的不解風情!

一定是!

雲木香放棄繼續溝通,回程繞去供銷社,稱了五斤大米。

淼淼還是更喜歡吃米飯,一天至少要一頓。

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沒碰米,中午就鬧了。

趕巧看到挂面有貨,雪白的細面條,一看就是沒摻三合面的純白面面條,問了一把一斤,雲木香要了一把,覺得早晚用來煮面挺方便。

娃娃會的飯菜太少,雲木香問過它才知道,是閑來無事跟家屬院的家屬學的。

現在大多數人家都習慣省吃儉用,也就導致娃娃能學的有限。

她想着,找時間一定要帶娃娃去小炒食堂逛逛,偷偷師。

回到招待所,謝靜雲聽到動靜第一時間出來。

“回來了,雲同志好些沒?”

“好多了。”

前頭齊春正好出來,無意和雲木香對上視線,立馬低下頭,端着盆匆匆朝盡頭走去。

“?”

雲木香沒看錯,對方是在怕她吧。

為什麽?

謝靜雲見她一直看後頭,扭頭也瞧見齊春的背影。

她小聲解釋,“我回來,聽招待所不少人議論說,以後不要招惹你。”

“啊?”

“葉芝蘭的身份大家都知道了,而你當衆打她一巴掌還沒事,就有不少人覺得你背景比她更大,不能得罪。”

“……”

“當然這只是大部分人的想法,還有一小部分,是覺得葉芝蘭沒騰出手來收拾你,而在你被收拾之前,最好離你遠一點別被牽扯。”

“……”

雲木香心中有一句國粹想說。

正說着,樓梯間傳來說話聲,人在聽到聲音總是習慣性看過去。

對方上來,看到雲木香立馬推着同伴加快速度跑回房間。

啪!

門關老響了。

雲木香:“……”

“你沒事吧,木香,那些人只是不了解你,等以後時間長了她們就會知道你是什麽人。”

雲木香收回視線,戲谑道,“要說出去,你曾經攔着我一通威脅,肯定沒人信。”

謝靜雲臉騰一下紅了。

“那都是舊事,你就當我當時相親不順利,腦子糊塗了。”

“為什麽會相親不順。”

雲木香推開門,讓淼淼先進去,他直接跑到籠子旁,嘀嘀咕咕跟小黃說着知心話。

謝靜雲一聽,神色變幻。

“我……”

“怎麽了?”

雲木香看她吞吞吐吐,“有話就說。”

謝靜雲看到雲木香眼底的關心,心理壓力大極了。

雲木香等了一會,輕笑,“緊張什麽,不方便說可以不說,進來坐。”

她一低頭,看到爐子旁堆成小山一樣的綠色野菜,笑容僵滞。

她其實沒那麽喜歡吃野菜。

“對了,你吃不吃野菜?別人送的。”

雲木香蹲下,翻了翻野菜,竟然還從中看到冬寒菜,血皮菜。

她把血皮菜給挑出來,“這東西有毒性,怕你不會做,其他的你随便拿。”

生活中瑣碎的一件小事,有時候做容易打動人。

謝靜雲蹲下,小聲同雲木香坦白。

“木香,其實當初我相親,相親對象會找上你,是因為我偷同了你的身份,我,我是故意的。”

雲木香手一頓,“為什麽呢?這種謊言一戳就破呀。”

“因為想引起你的注意力。”

“?”

她魅力已經大到吸引女性同胞?

“我弟弟當時情況不好,不知道你發沒發現,媒婆給我介紹的對象,都是些二婚鳏夫,是有人故意的,我當時腦抽,知道你公公是局長後,就想,你被人坑了肯定要算賬,找我的時候我趁機把弟弟的冤情說出來。”

“……”

雲木香神色複雜,“下次別再這麽幹了,你就沒想過,你弟弟的事情既然有人刁難,我和你們非親非故憑什麽幫你。”

“你和我弟弟不是同事。”

“妹妹,我同事多着呢,你看,我現在換個單位,馬上就會有一批新同事,同事是什麽?是搶榮譽搶獎勵的競争對手。”

雲木香看謝靜雲目瞪口呆,輕輕拍拍肩膀。

“沒工作過?”

“沒,父親出事後,一直找不到工作。”謝靜雲垂頭喪氣道。

“小謝老師都能被推薦去上大學,你怎麽沒去?”

按照時間線,小謝老師去年家裏才出事。

那之前還好久呢。

謝靜雲笑容有些勉強。

雲木香轉移話題,“說來小謝老師到底招惹了誰?”

謝靜雲撇撇嘴巴,講到這個一副提不起來勁的樣子。

“是他在大學裏認識的女同學,兩人畢業談婚論嫁的時候,女同學被革委會的一個人看上,我也是前段時間才知道,我父親那事是被對方設計。”

“女同學家庭好,所以只能想法子針對我弟弟,女同學父親知道幫了忙,說起來我弟弟能安穩再進學校,還要謝謝對方。”

“但革委會那人惱羞成怒,又想點子設計了女同學家裏,去鬧事的時候,對方失手打到女同學,傷到腦袋,至今還躺在醫院,醫生說成了植物人。”

雲木香驚訝兩秒。

這故事有點熟悉,“你弟弟被冤枉成了兇手?”

“是啊。”

關鍵,真相弟弟一直瞞着她。

“我也是年前才知道,弟弟放不下他同學,我爸呢,不同意他為個女人放棄一切,兩人天天吵,兩邊都讓我想辦法解決,我能有什麽辦法,于是,我就跟東同志私奔啦,他說他喜歡我。”

“!他知道嗎?”

“不知道,他憨憨的,我父親都給我好了好幾個他功成名就的學生相信,就他還傻乎乎的覺得靠着毅力能讓我父親放心把我交給他,我父親差的是真心嗎?他差的是錢。”

謝靜雲聲音裏滿滿都是自嘲。

“那你就打算一直瞞着他?”雲木香頓一下,繼續說:“你們姐弟還挺像的。”

“什麽?”謝靜雲沒聽懂。

雲木香已經轉移話題,“來,多拿點野菜,哪天帶你上山去挖。”

謝靜雲失笑,“好啊,等房子确定下來,我鋤頭置辦了。”

送走謝靜雲,雲木香擔心娃娃晚飯全整野菜,幹脆把它揣口袋裏。

雲木香換去小食堂,小食堂支持點菜,有點像是國營飯店。

大師傅推薦了蹄花,加黃豆焖一下午,筷子一戳就爛,入口綿軟細膩,淼淼抱着骨頭啃,油花差點抹到傷口上。

配大米飯吃得噴香。

隔天。

馮彩霞就悄悄來跟她說,葉芝蘭兩口子領着趙昊,去醫院看望他哥哥。

雲木香不放心,帶着兒子朝醫院趕。

出門時撞見匆匆而來的東永亮。

“來找我的?”

“是,後勤來催,讓雲老師行李下午搬走。”

雲木香挑眉,似笑非笑。

東永亮抿着唇,“侯娟讓我偷偷轉告,是葉芝蘭安排的。”

“我現在去醫院。”

東永亮說:“周團長的單人宿舍還空着,不然下午我先把東西拉過去。”

“也好,麻煩你了。”

雲木香牽着兒子匆匆朝醫院去。

下樓梯時,聽到謝靜雲和東永亮兩人的對話,意外地停下腳步。

東永亮站在門口,不敢進去。

他沉默地把口袋裏的結婚申請掏出來。

謝靜雲看他情緒不對,垂眸看到擡頭四個大字,心突突快跳兩下。

“是……是沒通過?”謝靜雲聲音微微顫抖。

“恩,領導說你之前成分不明,還、還牽扯到了敵特事件中,駁回了結婚申請。”

謝靜雲身子輕晃,“可那一批抓了好多的人,還有許多都是國營單位的幹事,他們也因為那事成分不明,還是說單純就我一個。”

東永亮垂頭,鼻子塞塞的,“對不起。”

謝靜雲摳着門框,“所以你也要拒絕我。”

“不!我會重新申請,一次不行就兩次,你的事情我會找領導解釋。”

突然,一旁傳來輕笑。

兩人扭頭,齊春絲毫沒收斂笑容,反倒意味深長地盯着東永亮看一眼,嘲笑謝靜雲。

“真有意思,你這身份還敢跟軍人私奔,組織不同意,他可就只能轉業或者退伍,你和雲木香還真是好朋友,一對掃把星,專門害人的。”

謝靜雲聽到私奔兩字,臉色刷白,“你偷聽我說話!”

“咳,我路過而已。”

“什麽私奔!”東永亮收回看齊春的視線,追問謝靜雲,“她在說我們?你不是說你父親同意我們在一起的事。”

“你聽我解釋。”謝靜雲緊張地抓住他袖子。

齊春嘲諷道,“她說你就信啊,不知道該說你天真還是傻。”

東永亮紅着眼看過來,“你住口,我就喜歡她就要娶她,跟你沒關系。”

謝靜雲震驚。

齊春看傻子一樣,“傻還不讓人說了,你以為很是因為她成分,結婚申請才被拒的嗎?早不批晚不批,趕在雲木香得罪人之後批,兩個大傻子,人家拿你當炮灰呢。”

“不可能,她本事還能大了插手軍區的事情。”謝靜雲下意識反駁。

齊春見沒人信,丢下個鄙夷的眼神,進屋去。

“懶得和你們說。”

謝靜雲擡頭,東永亮眼神閃躲。

一切都在無言中。

李文鳳在房間裏做鞋墊,耳朵不忘聽八卦。

直到外面沒有聲音,悄悄出來,隔壁房門緊閉,裏面窸窸窣窣的聲音明顯變小,聽不清楚在說什麽。

倒是擡頭後,無意看到騎車載着兒子的雲木香。

她微微皺眉,心裏有點不舒服。

謝靜雲因為她都沒辦法和東警務員在一塊,可人家跟沒事人一樣,還有心情去醫院和人和解。

算了,以後還是她遠着點。

反正雲木香房子定下來,快搬了,她再待一個月也要回老家,以後也沒什麽機會能再見。

……

雲木香牽着兒子走進病房。

忽略掉當木頭樁子一樣靠牆站的趙昊,和低着頭嘴角一直向下撇,十分不屑的葉芝蘭,她愛人同溫主任倒是說得熱火朝天。

“哥,你好點沒。”雲木香出聲打破氣氛。

趙立榮站起身,熱情地詢問,“你就是雲木香同志吧,昨天的事情我已經聽說,我愛人脾氣暴躁,看到孩子手上,一時壓不住脾氣才會處事激進,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諒他們這一遭。”

雲木香差點笑出聲。

口口聲聲說着求原諒,字字句句都是在為葉芝蘭和趙昊開脫,提都不提她兒子。

再聯想到今天的事情。

她就不該相信這些人嘴巴裏說的放過。

雲木香表情淡淡的,“知道了,哥哥,他們道過歉了嗎?”

雲沉香還記得妹妹在生氣,老實地搖頭,什麽多餘動作都不敢做。

趙立榮臉色差了點,想到今天來就是為了挽回名聲,大力拉着兒子過來。

“快!跟叔叔說對不起。”

“我不!”

葉芝蘭不幹了,“你打他幹什麽,你不心疼兒子我還心疼呢。”

趙昊躲到葉芝蘭背後。

雲木香盯着葉芝蘭多看兩眼,就瞧見她前額父母宮低陷,勾起唇來。

她也不看一家三口做戲,出門喊來護士。

“我哥哥需要休息。”

護士看到病房裏面的人,也很尴尬。

她哪裏敢真的趕啊!

倒是婁思華站起身,把人送出門。

葉芝蘭巴不得離開,路過雲木香時。

“你拿什麽跟我鬥!我有一點不高興,大把的人替我出頭。”

葉芝蘭得意地狠狠撞向雲木香肩膀。

可惜沒得逞。

雲木香握住肩膀,“小心,做多虧心事,是會遭報應的。”

“你咒我!”

雲木香手輕輕一推,把人給送出病房,順手将門關上。

外面葉芝蘭被趙立榮攔住,很快聲音就遠去。

雲木香一回頭,在哥哥清澈如明鏡的眼睛裏看到自己的身影。

她頓一下,輕哼地扭過頭。

“看我也沒。”

“你剛剛往她身上貼了什麽?”

“省事的玩意。”

……

葉芝蘭心裏憋着氣,又跟趙立榮鬧一通,最後甩手回小白樓。

進門,保姆第一時間迎上來說有人找她。

“在哪兒?”

葉芝蘭靠在沙發上,運氣好久才感覺人輕松下來。

聽到動靜,擡眸看了眼來人。

對方谄媚地上前說:“我親自盯着,東西已經被東永亮拉走,我悄悄打聽一下,是要送去周團長的單身宿舍,這可不符合規定,你看我要不要……”

“你在說什麽?”葉芝蘭擰着眉頭。

“啊?”

葉芝蘭不耐煩道,“我又不是你後勤的人,你後勤這些事情找我來說什麽,出去出去。”

“不是,這不是你安排讓我做的事?”

“張嘴就來,我怎麽不記得我有安排過。”葉芝蘭鄙夷地看一眼,“別想打着我的名義在外面胡作非為,我可不認。”

“這……”

“出去!”

來人被保姆請出去,一出小白樓,盯着地上的石子狠狠踢出去。

“媽的,翻臉不認人!行,真行。”

葉芝蘭也被這莫名其妙的人給氣到頭昏,簡單收拾一下,回房躺下,很快就陷入沉睡。

睡夢中,葉芝蘭一下子回到二十年前。

她站在簡陋的茅草屋裏,外面下着大雨,裏面漏着小雨。

身上穿着破布爛衫,腳踩的草鞋早被泥濘灌滿。

冷風吹得人瑟瑟發抖,她看着擋在面前小小的身影,搖搖晃晃地端着盆朝外走,故意伸出腳。

哐當。

瘦弱的身影随盆一起摔倒,黃泥水濺一臉。

她哈哈大笑,“蠢死了,幹這麽一點小事都做不好,笨貨!”

“躺着幹什麽,還不趕緊去倒水!”

小身影爬了兩下,又重重摔回去,最終一動不動。

她晦氣地踩兩腳,“煩死了。”

看到她脖子上戴的銀吊墜,一把拽下來挂自己胸前。

門外傳來呼喊聲,“家裏有人嗎?”

“誰啊!”

家裏來了兩個貴人。

男的高大威猛,女的優雅漂亮。

他們說是來找女兒的。

她想起來寄養在家裏分糧食吃的小雜種,忽然掏出項鏈。

“我就是你們女兒,快帶我走吧。”

她滿懷期待地仰起頭。

卻看到剛剛還滿面笑容的人突然變臉。

“撒謊,你不是我女兒!”

“小小年紀就當騙子,說,你把我女兒藏哪裏了。”

“我就是,我有項鏈,你們看!”

“一定是你偷我女兒的,還回來。”

“你害了我女兒,給她償命去吧!”

“啊!”

她感覺到脖子被兩人死死掐住,窒息感包裹着她,肺部的呼吸被一點點擠出來,脖子就快要斷掉。

雙腳懸空的失重感讓她半點安全感都沒有。

正胡亂踢着,突然感覺到一雙冰涼濕滑的手抓住她腳腕。

“我爸爸媽媽好不好?”

“啊!”

葉芝蘭驚慌失措地睜開眼睛,大口大口喘着氣。

雙手摸上脖子,殘留的強烈窒息感讓她渾身發抖,無意中觸碰到脖子上戴的繩子,拉出來,紅繩下面挂着舊舊的月牙形狀銀片。

她狠狠扯下來,“我就是爸媽的女兒,好日子就該是我的!”

下床,拉開窗,狠狠把手裏的紅繩給扔出去,用足了全身的力氣。

銀片掉落在層層樹葉上,陽光下,折射出微光。

一片寂靜中,樹葉下面伸出一只小手,抓住紅繩就跑。

……

醫院裏。

雲木香等到了來看女兒的溫有禮。

“主任,你是軍區各項政策的第一對接人,我有些疑問想要請你幫忙解惑。”

“有什麽你盡管問。”溫有禮能幫上忙,心情大好。

“關于政審這一塊的,在确定成分的情況下,曾經不定性的成分會影響打結婚申請嗎?”雲木香直接問。

“你不是結過婚。”

這問題和溫有禮想的,差十萬八千裏。

“幫別人問的。”她說:“跟我同來的,結婚申請今天被駁,理由是:懷疑她是敵特。”

“什麽!”

溫有禮猛地站起來,面色嚴肅,“誰!”

“不過地方已經澄清她是受牽連,我就想問問,是不是這樣的情況,也不能通過軍區結婚申請的政審。”

“這個要調查。”

溫有禮震驚之後,聽着情況有點熟悉。

“你說的,該不會是東永亮那對象吧。”

最近的結婚申請,只有這一個需要嚴格調查。

不僅僅是受牽連,而是她父親有很長一段時間的成分都不對勁。

溫有禮問,“是她讓你來問的?”

“不對。”他自我反駁道,“我怎麽沒接到任何關于她成分的調查結果。”

他身為政治部主任,兼管一切行政,這種結果應該第一時間到他手中才對。

溫有禮意識到不對,“你說她結婚申請被駁回,誰通知的。”

“只知道東警務員拿到了駁回申請,主任,有人陽奉陰違是不是要仔細調查,我懷疑有人惡意打擊報複。”

溫有禮瞬間恍然。

這還有什麽不懂的。

他找借口回去辦公室,路過郵寄點,郵遞員喊住他。

“溫主任,正好這兒有一封你的快件。”

溫有禮簽收後,拆開一看,是地方關于謝靜雲成分的定論。

最後的紅戳,蓋在工人階級上。

他磨着牙,怒氣沖沖地回辦公室,很想問問,為什麽結果還沒到的時候,駁回申請就發出去了。

回去一翻,果然找不到東永亮的結婚申請。

他喊來人,“昨天到今天,誰動過我桌上的東西。”

“主任,你辦公室一貫是尹助理打掃。”

“他人呢,叫過來。”

“說是去給趙參謀長送文件。”

溫主任冷笑一聲,外套一掀,掐着腰直接找過去。

人沒在趙立榮那找到,但溫主任和趙立榮聊了許久。

再回辦公室,就讓人去找東永亮,重新寫一份結婚申請。

東永亮收到消息時,正偷偷躲在宿舍裏頭抹眼淚。

他想,哭完,等周團長回來,就提前遞交轉業申請。

可轉哪去?

他是孤兒,沒有家鄉。

想到這就更難過,哭着哭着,就聽見房門被敲得哐哐作響。

“誰啊。”

他擦擦眼淚,開門時用力在揉眼。

來人吓一跳,“你幹嘛呢。”

“眼睛進了沙子,怎麽也揉不出來。”

“我給你看看,吹一吹。”

“哎好像好了。”

來人壞笑道,“嘿嘿,等結婚之後就好了,到時候讓媳婦給你吹,進多少沙子也能拿頭發給你擦出來。”

“……”

東永亮更想哭了!

對于提起傷心事的來人板起臉,“你找我有事?”

“有,溫主任說你之前的結婚申請丢了,讓你補一份,悄悄告訴你,你未婚妻的調查結果到了,馬上就要變媳婦,結婚記得請客。”

他手背拍在東永亮的胸前。

東永亮一陣猛咳。

“哎哎哎!我可沒用力,你什麽時候變這麽虛,媳婦還沒娶回家呢。”

“我,咳——你說什麽,我沒聽清楚。”

對方笑着又重複一遍。

“我還有事,你趕緊把申請補上,趕着主任在的時候,沒準直接就能給你蓋章。”

東永亮掐了下對方。

“嗷,你有病啊!”

“我能重新申請!”

“我不用走了!”

“我既能留下來又能結婚啦!哈哈哈,兄弟你太好了。”

東永亮興沖沖地把人攔腰抱起,原地轉了一個圈。

“謝謝謝謝,我結婚你一定得坐主桌!”

“艹,你孫子放我下來,你抱老子轉什麽圈,快松開,要暈要暈。”

“哈哈哈,我這就去重新寫。”

東永亮丢下人,轉身回房間找紙筆。

踉跄着磕在牆上才站穩的男人,損了宋永亮兩句,抓緊跑了。

誰知道一會這人還發什麽瘋!

被駁回的那張結婚申請還在東永亮的口袋裏。

他掏出來照抄,三分鐘搞定,揣在懷裏去找溫主任。

到時,溫主任在訓人,看見他立馬露出笑容。

“重寫好了?拿來我直接給你簽字,然後你拿去走流程就好。”

東永亮立正,“謝謝主任!”

新鮮出爐的結婚申請,東永亮沒來得及去走流程,就揣着往招待所跑。

邊跑還邊敲腦殼。

“蠢死你個娃,着撒子急嘛,等等就好了,平白讓靜雲也吓到。”

“靜雲!”

靠近招待所,東永亮就開始大喊。

“靜雲,你看我帶什麽來了!”

“靜雲——”

上樓時,被馮彩霞給攔住了。

“別喊了,謝同志早背着包裹出門,齊同志說你們結婚申請沒通過,是真的嗎?”

“走了!”

當頭一棒敲得東永亮頭昏眼花。

“走哪去了!”

他不信邪,闖上二樓,房間裏私人東西全收了起來。

東永亮板起臉,手按在胸口口袋上,下樓看到騎車回來的雲木香,一把抓住車龍頭。

“雲老師,車子借我。”

“慢點慢點!”雲木香直接被拽下來,“你急什麽……”

話未說完,車子已經被蹬出去老遠。

雲木香伸着手大喊。

“我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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