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生氣
第064章 生氣
雲木香踩完, 難受地伸手把人緊緊抱住。
“親愛的一點都不好聽。”
“那以後不用。”周以臣下巴輕輕蹭了蹭她發頂。
“老婆也不好聽,那都是以前資本家喊的,我是根正苗紅的幹部子弟。”雲木香聲音悶悶的。
周以臣想着, “那喊乖寶,乖嗎?”
雲木香聽出他的打趣, 曲起膝蓋撞他腿上, 硬邦邦的像塊鐵似的, 反倒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周以臣無奈地雙手下滑,掐着她腰将人抱起,直接放在書桌上, 低頭,握住她撞人的膝蓋。
“下次往軟肉上去,怼骨頭不疼你疼誰。”
雲木香扶着肩膀不說話。
其實沒多疼,就想他哄哄。
她這會腦子裏全是遺書。
除去手裏的, 主席語錄裏還夾着不少, 這會手撐在書桌上,再不敢去動那本語錄。
過一會,感覺膝蓋上的停下來,雲木香緩緩擡眸, 周以臣正在看她, 漆黑的眼睛裏情緒很複雜。
至少這會雲木香沒看懂。
他松開手,修長的手指夾住信, 從她手裏抽出去, 裝好,随手翻開語錄放回去, 甚至沒動步,胳膊一伸, 就放到一旁書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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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手雙手撐着書桌邊沿,就在她身邊,呈半包圍姿勢,配合着彎腰。
兩人視線齊平。
周以臣問,“真能治好石團長?”
“恩,我是有點真本事在身上的。”
“不是你小時候燒針的時候了。”
學什麽都要一個過程。
周以臣小時候沒少被她騙去當試驗品。
有段時間周母發現他胳膊上到處都是針眼窟窿,差點以為他在學校被老師虐待,氣沖沖就要去找學校老師算賬。
後來,大人發現了,罰了兩個人。
還小的他就很不服氣。
他幫忙明明是幹好事,怎麽還連他一起懲罰。
周母說:“你妹妹小,你還小?她不懂事,想多練習早點學會,你也不懂事,那針紮着不疼啊。”
就他大他沒理。
原本還要挨揍,是他老婆護着,個子小小一個才到他下巴。
之後小人兒把練習用的針全部丢進爐子裏燒了,抹着眼淚跟她道歉,說下次再也不紮他。
把他個純情小少年感動得一塌糊塗。
爸爸媽媽兇他,就妹妹護着他,心疼他。
可惜感動就維持了半天不到,就無意聽到雲沉香嘲笑她,小小年紀就會演戲。
周以臣也是從那天開始,認識到鄰居家那小妹妹,是個小騙子。
小雲木香說:“誰演戲呢,我是真心心疼哥哥,哦,是以臣哥哥,而你這個只會欺負我的親哥哥,就算站出去說我是因為煩練針故意毀掉針具,也不會有人相信你,”
周以臣輕笑,“小騙子。”
“?”
雲木香伸手掐住他脖子,“你怎麽還翻舊賬。”
周以臣也不抵抗,擡起手把人從桌子上抱下來,掐着的手順勢改成抱着。
“我把呂同志拿來的東西送回去,你準備準備……”周以臣突然問出聲,“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什麽?”
雲木香剛站穩,一時沒聽清楚。
“沒什麽,你要不要一起去醫院,家裏收拾好,順便幫沉香辦理出院手續,你不是嫌棄被子薄,讓沉香跟淼淼睡,兩人抱着就不會冷。”
“……淼淼一腳把我哥心髒病踢出來怎麽辦,他睡覺又不老實。”
“他好歹是個大人。”
兩人理了理衣服。
周以臣出門去拎東西,雲木香則沖院子喊一聲,“淼淼,出門喽。”
“不用喊,淼淼不在家。”
“?”
雲木香倏然回頭。
“他在家屬樓那片跟別的小孩一起玩兒。”
“你把他一個小孩丢在陌生地方!”雲木香磨着牙,之前的傷感全部拍飛,“你心可真大。”
“又不會出事,軍區小孩會跑開始就散養。”
雲木香不放心。
周以臣說:“淼淼以後也不能一直跟着你,總要讓他習慣。”
“……你怎麽沒想想讓我先習慣習慣。”雲木香輕哼一聲,卻沒再說把人喊回來。
“等接了沉香,就去接兒子,把飯盒帶上,晚飯直接去食堂吃。”
食堂有餐盤,不過依着他老婆的性子,肯定不會喜歡用就是。
“我回去拿。”
除去飯盒,想了想,打開箱子把個小盒子帶上,揣進口袋裏。
回來人多,兩人就沒騎自行車。
步行路程有點遠,大概一個多小時。
剛出門,遇上從小白樓裏開出來的綠色吉普,雲木香正羨慕,就發現車緩緩停在面前。
後排車窗緩緩搖下來,露出溫主任和藹的那張臉。
“你們是今天搬過來的?這是去哪兒,我捎你們一程。”
“去醫院,會不會耽誤主任你的時間。”
“順路,上來吧。”
“那我不客氣啦。”
雲木香爬上副駕駛,吉普底座都高,還是周以臣在後頭扶了一下,她才沒出糗。
周以臣坐上後排,和溫主任并肩。
雲木香系上安全帶,側身問候溫主任,“上一次去醫院時桐桐已經出院,她現在身體怎麽樣?”
說到女兒,溫主任臉色立馬變得溫柔,看雲木香的眼神都帶着感激。
“找到病因後,這些天的治療已經見到效果,現在已經能正常吃飯,總算不再吐,不過我和她媽不放心,打算把人拘在家裏好好養一養肉,你有空來家裏玩,随時歡迎。”
“好的呀。”
吉普車直接開到醫院大門口,才把人放下來。
溫主任還着重強調一遍,讓雲木香去家裏玩。
等雲木香擺着手把人送走,扭頭就對上周以臣探究的目光。
“溫主任女兒的病,是你幫忙?”
之前不明白的地方,一下子就解釋通了。
怪不得。
他就說照着雲木香的性格,可不會主動堆人說她會針灸。
應該是意外救下桐桐,被醫院一些死馬當成活馬醫的家屬當救命稻草。
“都說了,我是有點真本事在身上的。”
即便,沒專攻醫學這方面,她也強過大多數人。
“我先去給哥哥辦理出院。”讓周以臣随意。
周以臣跟着她一起到五樓,目送她去509後,才敲響506的門。
透過門上的窗戶,他看到病房裏有很多人。
門打開,呂月蓮看到他立馬緊張地走過來,堵住門不讓進。
“我們出去說。”
出來,順手帶上門。
這個角度,躺在病床上的人看不到門口來的是誰。
周以臣掃一眼,也不在意。
他來就是為了還東西。
呂月蓮不想要,正要拒絕,聽周以臣冷漠的聲音說:“東西不用,你已經答應我的條件。”
“一點小東西……”
“不要做多餘的事情。”
呂月蓮閉嘴了,把東西全部收回來。
周以臣把東西還回去後,倒退一步拉開距離。
“醫院怎麽說?”
“這事瞞着老石,計劃是上安眠藥,等老石睡着的時候,讓雲同志動手。”
“安眠藥會影響神經靈敏度。”
雲木香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站在509門口提醒道。
“不僅安眠藥,還有麻藥,鎮靜劑,這些都不能用。”
同了,還這麽讓姓石的疼。
雲木香掃了眼周以臣,态度堅定。
呂月蓮現在什麽都聽雲木香的。
倒是出來的醫生,就是上次做主幫呂月蓮的孫醫生。
他為難地說:“石團長情緒不穩定,他很抗拒你治療,如果直接來,對你後續行針是個幹擾。”
下針時,要求行針者必須高度集中。
人體可最是敏感。
“一次可以瞞着,那後面……”
雲木香皺眉,“哪裏需要那麽多次,一次就行。”
孫醫生:“?”
呂月蓮:“!”
雲木香雙手插兜走過來,“幹脆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她打開門,直接走進去。
石團長沒見過她,以為是隔壁床來了新病人的家屬,直到瞧見後面跟進來的周以臣,雙眼瞬間充血,猩紅地瞪向呂月蓮。
“你騙我!”
雲木香順手抽下盆架子上的毛巾,團了團堵住石團長的嘴巴。
“唔唔唔!”
石團長伸着舌頭想把毛巾頂出去,奈何太緊,最後整張臉都在用力,那畫面看得醫生十分不忍。
有年輕點的認為不能這麽折辱一位從戰場上受傷退下來的英雄。
話剛到嘴邊,雲木香就光明正大地使喚起來。
“把病人翻過來趴着,之後全部人都出去。”
“孫醫生,這……”
孫醫生沒理他,搓着手湊上前。
“木木啊,你肯定需要個人打下手,不然叔叔留下來給你幫忙。”
其他醫生、實習生:“???”
雲木香糾結一下,病房門再次打開,她就看到郎醫生後頭跟着好幾個人,意識到什麽,立馬板起臉。
“不行,雲家絕學不能外傳。”
孫醫生很遺憾。
倒是郎醫生看她笑了笑。
小機靈鬼。
這是看他帶人來,故意說的。
要真不能外傳,當年雲從嶺就不會當衆行針。
“那就都出來吧。”
有醫生擔心,“郎醫生,我還是覺得這太胡鬧了,她看起來才多大,看起來比分配過來的實習生還要小,真的要讓她對石團長下針?”
呂月蓮見萬事俱備,突然跳出來個程咬金,心頭一緊,主動幫忙把人全部都給趕出去,為雲木香創造了一個良好的環境。
雲木香鎖上門,再回頭,病床上的石團長已經翻個個。
“我幫你把毛巾抽出來,你別喊。”
石團長掙紮到現在,知道自己就是砧板上的魚,只是不甘心,才頑強地抵抗。
沉思中,嘴巴一痛,緊接着毛巾被抽掉,一時半會撐開的嘴角半點沒有合攏的跡象。
石團長用舌頭頂了頂發酸的臉頰,擰着頭,努力看向站在床邊的人。
她雙手插兜,半點沒動手的意思。
“我本意是不願意救你。”
從剛剛那些人的對話裏,他知道這是周以臣的愛人。
石團長啞着嗓子說:“你可以直接拒絕,我不會怪你。”
“怪我?”雲木香譏笑道,“你沒資格。”
“年輕人還是謙遜……”
“可誰讓周以臣是傻蛋,他願意不計前嫌,讓我救你。”
石團長沒認識幾個大字,半輩子都在戰場硝煙中度過,沒時間學習。
可級別上來,接觸的問話人多了,不計前嫌四個字他還是聽得懂。
他再看雲木香的眼神立馬變了。
“他竟然連這種事情都跟你說。”
雲木香淡漠地掃他一眼,心想這誤會得好,回頭就跟周以臣說,是石團長告訴她的。
“說不說,都不妨礙你好大喜功,差點害得一團全軍覆滅。”
同時,手動了。
她把揣口袋裏的小東西掏出來,直接放在石團長的背上。
他癱瘓後,脖子以下半點知覺都沒有,自然沒發現背上有東西。
石團長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他憋了好久。
打清醒過來,知道癱瘓後,就一直在想,這肯定是報應。
年前,一團剛準備外出拉練,出發前半小時,詹師長接到求助,百裏外替邊疆運送重要物資的鐵路被惡意破壞,他臨危受命,帶領全團去幫忙搶修。
周以臣當時靠近後,就發現不對勁。
他懷疑敵人先一步控制現場,底下是個陷阱。
是他自身經驗主義作祟,堅持己間。
“周以臣太年輕了,詹師長也比我大不了幾歲,還能穩穩地在師長位置上做個一二十年,三十九師五年前重組,領導們都太年輕,你可能不知道,我這個年紀,如果這幾年升不上去,就必定要面臨轉業,團級以下轉到地方降一級,團級降半級,我這個年齡,去到地方也不會被分配到重要的崗位上,我不甘心,現在想想當時怎麽就跟鬼上身一樣,聽不進去勸說。”
“別說這麽好,你只是不接受前半輩子當英雄的自己,後半輩子去當普通人。”
雲木香撚出一根針,眼睛眨也不眨地落下。
門外。
“紮了紮了!我看她動針了,可惜看不到紮在什麽位置。”
“這病房門上的觀察窗也太小,要和醫院提建議改大點。”
“給我看看,給我看看。”
雲木香察覺到門外動靜,想了想,後退一步,利用身體徹底把石團長給遮起來。
石團長還沉浸在尴尬中,自嘲一聲,“你說得沒錯,我想好好利用最後幾年立功,可周以臣太優秀,繼部隊年輕化後,學歷也被領導重視起來,領導喜歡的他都有,我這個老石頭也成了絆腳石。”
雲木香聽着不爽,下針狠了點。
石團長就感覺一陣鑽心地疼痛,臉色扭曲地咬住枕頭,等緩過來,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疼啊。
醒來之後,就再也沒感覺。
現在會疼!
石團長喜形于色,堅持梗着脖子去看雲木香,能站着,誰願意躺着。
竟然真的有希望。
“哈哈哈哈哈哈,報應,真是報應。”
雲木香板着臉繼續下針,又快又準。
等石團長笑完,背上已經紮滿了細如牛毛的金針,便不再脊柱兩邊,收回手,戳了戳裝死的小東西。
石團長神經損壞,需要修複。
她也能幹。
但姓石的不配。
周以臣斷腿可就是這人害的。
她也不想浪費靈力,萬一再暈了呢。
這種情況下,白仙是個好替身。
小東西哼哼唧唧,最終還是動了。
小爪子按在脊柱上,順着奇經八脈最終游走向脊柱神經,一遍遍修複着。
繼疼之後,石團長感覺到了熱。
沒等細細感受,眼皮便感覺到特別重,掙紮了兩下,最終還是閉上眼睛陷入沉睡。
半分鐘後,小東西累趴在背上,大口大口喘着氣。
雲木香給揣回口袋,“辛苦費我哥替我出哈。”
小東西翻個白眼,老老實實蜷縮成一團,窩在口袋裏。
貼着雲木香,感受着從她身上漏出來的靈氣,慢慢補充着消耗。
雲木香沒立刻出去。
這麽快顯得她家黃帝九針多廉價。
半小時後。
雲木香實在坐不住,才刷刷收起針,被子也不給石團長蓋,轉身去打開門,趴在門上的一群人立馬疊羅漢似地倒進來。
吓得雲木香往旁邊一跳,堪堪躲過。
“你們動靜小點。”
孫醫生趕緊推開其他人爬起來。
“這就好了?”
“醒來就能恢複感覺,還是要小心養着,我能幫的就這些,剩下的還需要你們來護理。”
“好說好說!”
石團長脊柱早就接上,只要能恢複感覺,就有康複的希望。
“那有什麽需要注意的?”
“注意保暖。”
雲木香越過人群,看到走廊上站着的兩個人,笑着擺擺手。
“天色不早,我要回去了。”
門口立馬閃出一條路來,恭恭敬敬地看着雲木香。
雲木香出門,頓住回頭。
“按照規定,記得保密。”
她啊,是名老師。
……
半小時後。
見到兒子的雲老師黑起一張臉。
淼淼被看得不好意思,兩只手一會捂着前頭,一會又遮後頭,顧頭不顧腚。
肉乎乎的小手就那麽大點,露出被手壓住的雪白棉花。
“怎麽回事!又有人欺負你!”
雲木香一陣火大。
這軍區小孩子都是土匪嗎?除了打架是不是不會幹其他的。
很快,雲木香就被打臉。
軍區小孩會得可多了。
好比如,捅鳥窩。
再比如,爬樹掏鳥蛋。
“嬸兒,我們沒打架,淼淼□□是爬樹的時候刮叉哩。”
“嬸兒,你別生氣,淼淼褲子裏掉的棉花我們都撿起來了,塞進去縫縫一樣穿。”
“嬸兒……”
一聲聲嬸兒把雲木香人給叫麻了。
她扯出僵硬的微笑,“是嗎?謝謝你們,淼淼褲子破了,我就先帶他回家了。”
“嬸兒,棉花!”
“……!”
她明明還年輕,喊聲姐姐是會要錢嗎?
“淼淼,你明天還來嗎?”
“淼淼,我們明天去掏兔子洞!”
“淼淼——”
雲木香拽着淼淼往家走,身後跟着一連串的蘿蔔頭,依依不舍地跟淼淼話別,活像是這輩子最後一面。
直到出了家屬樓範圍,有家長喊孩子,他們才回頭。
淼淼這會才看到媽媽,仰頭興奮地分享一下午的新鮮事。
“媽媽,我又認識好多新朋友,他們跟趙昊一點都不一樣!”
“媽媽,他們爬樹都好快,嗖嗖嗖!”
“媽媽,我明天還想去!”
“哎呀!我褲子壞啦,媽媽你又不會縫,這可怎麽辦呀!”
淼淼急得跳腳。
雲木香冷笑一聲,挺直脊背目視前方。
內心不斷勸說自己。
忍一忍,不能打斷小孩子的分享欲望,不然下次出事他就不跟你說了。
忍一忍,淼淼最近一直跟着她,很久沒和小孩子一起玩的,第一天瘋一點情有可原。
忍一忍,你本來就不會動針線……
啊!
忍什麽忍啊。
雲木香在看到家門的那一刻,就已經氣到頂點,像是那瀕臨爆炸的氣球,稍微來點外力就能炸掉。
她拽着淼淼進屋,雙手抱胸,“你說完了?現在是不是該輪到媽媽來說。”
“媽媽,凍屁股。”淼淼可憐巴巴。
“冷什麽呀,過年外婆剛給你做的新衣服,才穿幾天爛成這樣子,你覺得應該嗎?”
“媽媽,你放心,等我多爬幾遍,以後肯定不會再弄壞褲子,長生他們褲子都好好的,以後我肯定也行!”
“……!我沒有在跟你讨論技術,周栕,我嚴肅地告訴你,我現在很生氣!”
淼淼吓一跳,縮了縮脖子倒退一步,天真地問。
“是因為媽媽你不會縫衣服嗎?”
啪。
雲木香炸了。
“周以臣,你看看你兒子,他什麽态度!我說動他答西,你管不管!”
周以臣剛進門,行李箱還沒放下,就對上老婆冒火的雙眼。
“管。”
他垂眸掃一眼淼淼,老老實實地站在那停訓。
這不挺乖的。
誰家男孩子爬樹不壞兩身衣服,補上就好。
正好,他還覺得兒子穿得太鮮豔,一身新衣服連個補丁都沒有,一點都不符合軍區強調的艱苦樸素形象。
這下正合适。
“小孩活潑,随我,記不記得,我小時候第一次爬樹也刮破了褲子,當時還是找你補的。”
跟在後頭的雲沉香嘴角抽了抽。
是啊。
你找個練針灸的人給你縫褲子。
最後妹妹因為沒找到穿線的真空,把一把針全固定在褲子上。
周以臣穿的時候紮到肉,一聲嚎叫讓父母知道真相。
這事在大院鬧了好久的笑話。
以至于那段時間誰看到周以臣,都要問一句他的褲子,最後藏了半個月才重新出去玩兒。
現在,雲沉香掃了眼妹妹難看的臉色,默默倒退一步,退出客廳。
緊随其後,傳來一聲怒吼。
“周以臣!”
這天晚上,原定吃食堂的,全家沒去。
周以臣做的。
白菜炖粉條,加水加鹽,一鍋煮。
賣相醜了點,能吃。
這天晚上,雲家燈亮了半夜。
燈光下,床尾處。
周以臣捏着針線,大開大合地幫兒子把褲子補上。
人生頭一回。
卻還是沒把老婆給哄住,一晚上貼近點就給踹出去。
隔天歸隊。
傍晚回到家,就發現屬于他的枕頭,放到兒子床上。
周以臣回頭就抱住老婆,往卧室裏走。
“還生氣呢?”
雲木香伸手推開人,“我沒生氣。”
“還說不氣,小嘴都能挂油壺了,我一會把淼淼抓來給你揍一頓。”
“什麽叫給我!你意思是我無理取鬧喽。”
雲木香越想越氣,都沒等周以臣提及把枕頭拿回房間,就狠狠吃了個閉門羹。
他一扭頭,看到隔壁門框上趴着一高一矮兩個腦袋。
雲沉香說:“擠擠湊合一夜吧,哄人都不會哄。”
淼淼點頭道,“爸爸,你怎麽又惹媽媽生氣呀。”
周以臣舌尖抵着牙根,生生氣笑了。
他為誰!
一手抓住淼淼胳膊,一手狠狠拍在他屁股上。
“臭小子,還不是因為你!”
啪的一聲響。
淼淼直接吓愣在原地。
別說淼淼,雲沉香都愣住。
“你……”
周以臣格擋開他的手,又打一下,聲音依舊大。
剛剛吓出眼淚的淼淼眨眨眼。
好像沒那麽疼。
可是,“爸爸你為什麽打我,你自己惹媽媽生氣就拿我撒氣,哼!淼淼也生氣了。”
他一下掙脫開,跑進屋裏抱着枕頭一把塞進周以臣的懷裏。
“給你!媽媽不跟你睡,淼淼也不要陪你睡,舅舅我們回房間。”
踮起腳尖抓住雲沉香的手,拉着我進屋。
哐當!
門在周以臣眼前關閉。
看看左邊,這麽大動靜都沒能讓裏頭的人開門。
周以臣抓住枕頭,整個人貼門上,擡手瞧瞧。
“老婆,兒子不收留我。”
“媳婦,今天溫度得有零下吧,外面好冷。”
“木木,乖寶……”
娃娃把自己埋在窗戶上的小花盆裏,之前找來的千年靈芝被卡在花盆邊上,當個裝飾。
這會,它雙手撐在上面,看看門,又看看躺在床上悠哉看書的雲木香。
“敲門。”
雲木香點點頭。
“不開嗎?”
“不用管他,讓他跟他活潑兒子去睡。”
娃娃伸手摸摸窗戶,“冷哎。”
雖然捏了嗓子,到底是假貨,只能短句發聲。
一人一參聊兩句。
外面什麽都聽不到的周以臣,就看到卧室內的燈關了。
身子離開門,抱着枕頭繞出去站到窗戶前。
還在伸懶腰的娃娃吓得當場把自己埋進土裏,露出頭頂大的三片葉子,底下新長出來的兩片小葉子,瑟瑟發抖地蜷縮在一起。
沒看見吧!
一定沒看見!
大半夜偷偷摸摸走窗戶,一看就不是正經人。
雲木香故意留着插銷沒放,被娃娃悄悄伸出一根須,纏着,拽下。
咔。
周以臣聽到動靜,眉頭輕挑,自信滿滿地去推窗戶。
一下,兩下。
艹。
鎖上了。
抓了抓頭,轉身爬了兒子那屋的窗戶,抱着兒子睡了一夜。
雲木香開始還在等人,等半天也不見人影,已經消下去的氣又竄起來。
離得近了,不稀罕了是吧,
哄都不願意哄了哈。
狗東西!
氣憤中睡了一覺,晚上做夢還夢到了小時候。
狗東西學人爬樹刮壞了褲子,抱着褲子追在她屁股後面,死活要讓她給補補。
要求還一堆。
“要補得好看!”
“要補過看不出來的那種。”
“要補得結結實實,再爬樹也不會破。”
“雲小香,你怎麽不行啊!”
雲木香又給氣醒了,抱着被角,盯着原木房梁慢慢運氣。
窗外天色已經大亮。
家裏安安靜靜的,廚房有買來的早飯,豆漿和鹹菜粉絲包子,已經有點涼。
鍋蓋上用水沾了張紙條。
“寶,記得熱過再吃。”
雲木香輕哼,撕掉紙條揣兜裏,把包子和豆漿放爐子上熱熱,熱好端到客廳門口,一邊啃包子一邊觀察四周。
向上去的小路上,中間那段站了幾個人在唠嗑。
說什麽聽不清,只遠遠聽見他們的笑聲。
機械地又咬一口包子,隔着圍牆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呂月蓮。
石團長有知覺後,恢複得特別快。
雲木香再見呂月蓮,明顯看到她眉間的郁色全部消失。
“門沒鎖,進來就好。”
呂月蓮輕笑着低頭,把半扇門上挂的插銷拿起來。
“老石最近恢複得特別好,多謝你……”
“打住,我不想聽這個,你找我有事?”雲木香抿一口豆漿。
呂月蓮也不生氣,挽起耳邊的碎發,笑着點頭。
“是有點事,正常團部來新家屬,都是聚在一起吃頓飯,也算是認人,之前我一直忙着老石的事情,把這件事情給忽略掉,現在想起來肯定要給你補上。”
她看雲木香皺眉,趕忙解釋,“都是一團的,到時候營長們帶着家屬一起來,我再一一介紹你認識,不用擔心,以後她們男人都在你愛人手下工作,不會沖你使絆子,我看着呢。”
雲木香不置可否。
也不提為什麽現在才想起來見面這事。
昨天謝靜雲來可提過,十團團長的愛人來的當天,定好劃去十團的幾個營長家屬,就約着一起去筒子樓幫忙。
那叫一個熱鬧。
之前沒感覺,叫呂月蓮這麽一說,兩相對比,她也太慘了吧。
一個家屬都沒露面。
哦,有個侯娟賣好。
再延伸着想一想。
周以臣也太慘了吧,這麽不得人心。
……
慘兮兮的周以臣黑着臉,面無表情地盯着操場訓練的人。
一個個都繃起十二分精神,生怕被團長盯上。
開始訓練沒多久,一個個就累成哈巴狗。
周以臣回神,看着眼前這群疲憊不堪的人,擡起手腕,看了眼手表。
這才多長時間就累成這樣。
加練。
必須加練。
一陣哀嚎中,周以臣裝着一腦子‘如何哄老婆’計劃,離開時遇見了程明卓。
對方已經休息過來,穿着嶄新的軍裝,越發襯得他精致。
在一衆黃皮膚黑皮膚裏頭,格外顯眼。
程明卓微笑着攔下周以臣。
“你是遇到什麽事情了?看你愁眉苦臉一整天,有心事說出來,多個人多個主意,我沒準能幫你想想辦法。”
周以臣神色淡淡地掃他一眼,突兀地笑出聲。
“找你幫忙,那不顯得我欺負你,傳出去別人該說我欺負新人。”
“我們現在是戰友,說這話多見外。”
“确定要幫忙?”
周以臣看程明卓點頭,突然舉起雙手拍了拍,吸引大家注意力。
“集合!”
紛亂的腳步很快消失,隊伍整齊劃一,齊刷刷盯着團長看。
程明卓笑容僵硬住,又開心又發愁。
開心于一團的軍事素養。
發愁的是,根據這兩天觀察,這些人全都偏向周以臣。
他接觸,也沒人抵觸,可一到正經事上,就迎頭給他一棒,這種感覺十分不好。
那周以臣親自當衆交代給他的事情,就顯得格外重要。
辦好了,也算交了投名狀。
程明卓堅定地看向周以臣。
周以臣放下手,就近指了第一排的人。
“多大了?”
“25!”
“27!”
“我小,21!”
“繼續。”
“22。”
“26……”
程明卓愣住,有些疑惑。
周以臣又問,“第一排,未婚的出列。”
齊刷刷站出來三分之二。
“後面呢?”
“團長,咱們出了名的光棍團,你是要給咱們發媳婦嗎!”李耀祖大喊道,立馬引起一陣哄笑,鬧着要媳婦。
程明卓心裏咯噔一下。
千萬別……
“同志們,咱們新來的團政委十分關心你們的個人問題,畢竟不只是上陣打仗才算為國争光,結婚生子為國家培養勞動力,一樣是為國做貢獻,接下來程政委将會專心為你們忙人生大事,還不趕緊鼓掌感謝程政委。”
程明卓:“周團長。”
周以臣:“一會散隊,自己去找程政委,把自己心裏頭想要什麽樣的媳婦,都好好跟程政委說說,你們都争點氣,争取一起辦個集體婚禮,讓其他團的兵全拿羨慕的眼神看你們,徹底擺脫咱們光棍團的外號,有沒有信心!”
“有~”
“不行啊。”
“沒有~~”
什麽回答都有。
周以臣點了那個說不行的人。
“你,站出來,為什麽不行,我告訴你,可不準小瞧程政委,人家本事着呢。”
“……”
程明卓:大可不必如此誇,就知道你小子沒安好心!
站出來的李耀祖嬉皮笑臉道,“程政委自己都還是單身啊,他自己都沒找到媳婦,這麽幫我們找媳婦啊。”
“籲——”
喝倒彩的聲音刺激到了程明卓。
他正了正帽子,嚴肅道,“誰說一定要結婚了才能給別人介紹對象,不就是聯誼,等着。”
周以臣挑眉。
上學那會就知道程明卓賊。
一句話就把給全團找媳婦,換成了聯誼。
這倆性質可不同。
最後瞅一眼被人包圍住的程明卓,不管了。
且讓他去忙着。
他現在要緊的,是今天晚上如何睡進主卧。
看來老婆是真生氣了。
回辦公室,他想了想,掏出紙筆,擰開鋼筆吸滿墨水,才認真地制定起作戰計劃。
第一步……
周以臣洋洋灑灑寫半天,最後确認一遍,滿意地吹幹,折疊好,裝進口袋時,摸到裏頭的相思子葉。
手指彈了彈,放到陽光下看了又看。
将軍不打無準備的仗!
雄赳赳,氣昂昂的周以臣收拾好東西,到點準時離開。
出走廊被高政委給攔住,“關于這次警軍共同聯合的掃惡行動,你這裏寫份總結報告交上來,仔細點,大後天市裏頭舉辦慶功會,你跟我一起去,到時候會讓你上臺發言,發言稿要我找人替你準備嗎?”
“不用,我自己來。”
他又不是行伍出身,不像其他識字少的,寫個發言稿頭都能抓禿。
“那行,寫好先交來我看看。”高政委拍拍他肩膀,轉身要走。
“政委。”
“恩?”
“咱們那天怎麽去市裏?”
高政委回頭,“你小子有什麽想法直接說。”
“我愛人剛來,家裏還缺不少東西需要置辦,去縣裏頭的公車停運,不一定什麽時候能恢複,要是方便,能不能把我愛人捎上。”
“看不出來,你還是個疼媳婦的,缺的東西很多?”
“多。”
他家那個什麽時候都缺東西。
穿衣服,覺得衣櫃裏頭缺新衣服。
化妝時,覺得梳妝臺上少支口紅。
啧。
嬌死了。
高政委想想,“年後搬來不少家屬吧,公交停運确實耽誤事,這樣,我找人統計一下,看缺的東西多不多,統一讓供銷社補齊。”
“那太耽誤時間,衆口難調,采購那幾臺被添了夾層的卡車不正好沒用,閑着也是閑着,不如安排司機,送家屬們去縣裏,人多,大庭廣衆之下也不好做手腳。”
高政委回過神,“你小子在這等着我呢,我考慮一下。”
“領導再見!”
高政委沒好氣地瞥他一眼,雙手背在身後,慢悠悠地回辦公室。
周以臣離開,行政樓前一片熱鬧。
程明卓不知道從哪裏搬來一張桌子放在行政樓前的空地上。
“排隊排隊,有搶位置的時間,都輪到你了。”
“家裏有對象,定過親的自覺出去,不然一律按流氓罪給你們抓起來。”
“叫什麽,多大了,想要個什麽樣的媳婦。”
“要什麽樣的都有嗎?”
“美死你!我就問問,你當媳婦是泥捏的,你要胖的添點泥,你要高的拽拽就好啊,大概,給個大概!”
“政委你給舉個例子。”
“比如有個二婚帶孩子的願意嫁給你,你娶不娶?”
“娶啊!媳婦多稀罕,進門我就當爹了。”
“狗剩你想得還怪美!”
嘻嘻哈哈打趣成一團。
周以臣掃一眼,看到不少其他團的人,偷偷摸摸排在隊伍後面,被抓包,又是一陣鬧騰。
他勾着唇,冷漠的眼睛高高在上地看過去,輕輕一哼。
一群單身漢。
不像他,早早就盯住了老婆。
可真有先見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