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幹媽
第068章 幹媽
車上, 氣氛溫馨。
詹弘毅單手托着油紙,“吃不吃棗,都是洗過的。”
翠青的大冬棗個個圓潤。
雲木香眉心突突兩下, 笑着撿了兩個。
“巧了,我今天在縣裏面也看到有冬棗, 買了好幾斤。”
掏出手帕擦了擦冬棗表面, 一口咬下去嘎嘣脆, 清甜汁多。
“縣城也有?”詹弘毅抖抖眉毛,兇巴巴地說:“我就說那售貨員忽悠我,說什麽市裏頭獨一份, 喜歡吃多吃點。”
雲木香搖搖頭,“我吃不了多少,幹爸,你和以臣真在一個軍區呀。”
“他沒跟你說?”詹弘毅看向周以臣背影, “那他可不老實, 男人撒謊成習慣以後可不好管。”
雲木香覺得好笑。
她幹爸這是在教她嗎?
雲木香拿着這話當令箭,拍了拍副駕駛座椅。
“周以臣,你為什麽沒告訴我幹爸也在,還是你領導, 以後怕不怕!”
周以臣回頭, 故意先看了眼詹弘毅。
“老婆你不知道嗎?我還以為幹爸是看你面子給我批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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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弘毅:“!”
雲木香眯起眼睛,“嗯?”
她看向詹弘毅, 詹弘毅理直氣壯地瞪向周以臣。
“臭不要臉, 我沒你這樣的幹兒子,乖寶, 別跟他學,就不是個好東西。”
雲木香不幹了, “幹爸,你不能這麽說他。”
“……不說不說,吃棗吃棗。”
詹弘毅心情好,不去跟周以臣一般見識。
“木木啊,你什麽時候到的,現在住哪裏呀,要不要搬來幹爸家裏住,家裏地方大,住過來等你上班的時候,你幹媽還可以幫你帶淼淼。”
雲木香啃冬棗的動作一頓,吞下嘴巴裏的棗肉。
“幹爸,住的地方已經收拾好了,明天暖房。”
詹弘毅板起臉,“外頭住的哪裏有家裏住的舒服,別覺得不好意思,你幹哥哥他們不住家裏,家裏平時就你幹媽一個人,可孤單了,你來正好陪陪她。”
雲木香搖着頭,十分堅持。
“我知道幹爸心疼我,要是我和淼淼我肯定去,這不還有以臣,幹爸也不想別人說他吃軟飯,關系戶吧,那樣幹爸你面子上也不好看是不是。”
詹弘毅松口,“行吧,早知道你喜歡年紀大的,當時就給你介紹你剛子哥哥認識了。”
周以臣:“……”
他就大兩歲!
兩歲!
“幹爸,木木不喜歡比她小的。”
“對,我覺得以臣就很好,幹爸你也覺得他好吧,不然怎麽會力排衆議堅持讓他接替一團團長。”
詹弘毅有些詫異,“他回家還跟你說這個啊。”
周以臣深深看一眼老婆。
他說沒說心裏清楚。
雲木香一點不慌,“這個還要說呀!幹爸你是領導,你提拔他就是看好他!”
詹弘毅怔愣片刻,回神後忍不住哈哈大笑。
“說得沒錯,明天暖房是吧,我也去。”
雲木香不經意和周以臣對上視線。
雲木香:幹爸去能行?
周以臣:不行。
雲木香擠擠眼:你一家之主,你拒絕。
周以臣微微笑:他不!
慢條斯理地收回頭,坐正身子,雙手抱胸閉上眼睛。
雲木香:“!”
他可真記仇。
小心眼。
雲木香輕哼,那她還不攔了,自己去當靶子吧。
“好呀,歡迎幹爸随時來我新家指導工作!”
等車緩緩駛入軍區。
詹弘毅笑着說:“小東,先把他們兩口子給送回家去。”
“好。”
東永亮打着方向盤,将車停在老房區時,詹弘毅眉頭都皺一塊了。
“你們住着?周以臣,你是不是得罪後勤的誰,被坑了。”
車門打開,雲木香先跳下來,“幹爸,我自己挑的,你進來看就知道。”
天色暗沉下來,正值傍晚準備晚飯的時間,突然聽到動靜,不少家屬出來就看到停在路邊的吉普車。
“誰啊?”
“我怎麽看見路口周團長家的。”
“嚯!還真是,她身邊站的是不是領導?”
議論間,客廳正鬧舅舅的淼淼豎起耳朵,确認聽到車響,立馬撒開舅舅。
“肯定是媽媽回來了!”
他激動地沖出房間,看到拎着東西推門進來的雲木香,擡起手就沖過去。
“媽媽!你可回來了。”
“哎呦!”
雲木香被狠狠撞了下,好在詹弘毅及時扶了一把,伸出頭看着粘人的小家夥。
“淼淼。”
“淼淼,看誰來了。”雲木香擡起兒子小下巴,就看到一張小花臉,瞬間尖叫出聲,“周栕,你這麽髒就往我身上撲!撒開撒開。”
雲木香嫌棄地把人從懷裏揪出來。
詹弘毅順勢接手。
淼淼抓着媽媽衣服,仰頭看着眼熟的爺爺。
才過去幾個月,淼淼一眼就認出來人。
“詹爺爺!”
“哎!”
“詹爺爺,你來我家做客嗎?快進來。”淼淼小手抓不全大手,只抓住兩根手指頭,就拉着人往裏走。
詹弘毅美到不行,跟着進去不忘環顧四周。
簡陋的環境讓他忍不住蹙眉,直到看見雲沉香,路過手大手拍拍胳膊。
“看起來比之前氣色好多了,醫院怎麽說?”
雲沉香禮貌地問了好,簡單地把情況解釋一番。
詹弘毅沉默兩秒,忍不住嘆口氣。
“那就再找找,我不信幾億人裏頭找不出一個有本事的,你也別着急,你這病主要得好好養着,有事張口。”
“還真有。”
常年居家的雲沉香看着面嫩,比實際年紀看起來小好多,笑起來顯得十分腼腆,讓詹弘毅不自覺就柔軟了态度。
“你說。”
“我三十號的車票,等回去後,就剩下木木一個人在這,她性子太溫柔,經常被人欺負了也不吭聲,以臣忙,許多事情顧不上,想拜托詹叔叔多看顧一二。”
詹弘毅:“……”
啊,性子溫柔。
周以臣:“……”
恩,被人欺負也不吭聲。
雲木香眨眨眼,“大哥,我看起來像是經常惹事的人?”
雲沉香給個微笑,讓妹妹自己體會。
雲木香:“……”
淼淼突然說:“舅舅,我媽媽很厲害的!有人欺負她,她會揍人……唔唔!”
嘴巴被捂住,淼淼掙紮着向後看,瞧見媽媽陰恻恻地看着他笑。
“乖,你還小,有些事情不像是你看到的那樣。”
“?”
淼淼不懂。
但他這一打岔,氣氛緩和不少。
詹弘毅打量一圈室內,不甚滿意地點點頭。
“還行吧。”
“媽媽收拾的!”淼淼說。
“屋子不咋樣,但收拾得幹淨,裝修也好,不愧是我幹女兒的審美。”詹弘毅大誇特誇。
淼淼:詹爺爺真奇怪。
雲木香看他那小花臉,還是沒忍住倒水給重新洗個臉。
等東永亮把雲木香買的東西全部卸下來,詹弘毅站起身招呼人。
“行了,東西放下,你們都跟我走,回家吃飯。”
車換給周以臣開,直接讓東永亮回去了。
詹弘毅和雲沉香帶着淼淼坐後排,副駕駛讓給雲沉香。
她是最後上的,上車時身上背着包,軍綠色的郵信包,在傍晚昏暗的光線下看得不太明顯。
幾分鐘後,經過小白樓門崗的檢查,車子緩緩往裏開。
期間還路過雲木香之前看見的那間房子門口。
院門開着,院子裏的身影一閃而過。
雲木香想到上次戴髒玉佩的女人,剛剛好像就是她。
車子最後停在最裏面的一棟院子裏。
一下車,面前竄過去一個人。
雲木香倒退一步避開,背撞在車門上,就看到難看的葉芝蘭手拿棍子追出來。
“趙昊,你給我回來!”
而逃跑的趙昊被下車的詹弘毅給抓住條胳膊。
“往哪兒跑。”
“放開我!詹叔叔,我媽媽要打死我!”
淼淼看到趙昊,立馬板起小臉,抓着車門死活不下車。
雲沉香伸手從背後抱住他,防備地看着母子兩人。
沒想到葉芝蘭像是不認識妹妹一樣,只掃了一眼,就拎着棍子走到詹弘毅面前,抓住趙昊就要往回拽。
“你還有臉告狀,讓你認字,你一下午趴桌子上幹什麽了?”
詹弘毅看到葉芝蘭吓一跳。
“小葉你生病了?我才半個月不在,你臉色怎麽差成這樣。”
葉芝蘭丈夫是副職,她跟着丈夫喊詹弘毅哥。
“還不是被這渾小子鬧的,一點都不省心。”
“有事好好說,小昊也別亂跑,天都黑了,要不要來叔叔家玩,叔叔給介紹個弟弟認識。”
雲木香:“……”
這輩分亂的。
趙昊對着媽媽敢鬧,那是知道媽媽不能把他怎麽樣。
可對着父親,和父親一輩的叔叔們卻不敢胡鬧。
這些人是真會打人。
他不情不願地點點頭。
詹弘毅轉身,把淼淼從車上抱下來。
“淼淼,來認識一下……”
“媽媽,我要媽媽!”
淼淼掙紮着從詹弘毅的懷裏跳下來,繞過車直奔雲木香懷裏。
雲木香把人抱住,摸了摸頭安撫道,“沒事沒事。”
葉芝蘭這才認真看雲木香一眼。
“是你啊。”
原本把頭埋在懷裏的淼淼抱緊媽媽,大眼睛防備地看向葉芝蘭。
詹弘毅察覺到不對勁時,周以臣敲了敲車門吸引注意力。
“小心點,我倒車。”
詹弘毅把疑惑藏進心裏,卻沒再邀請讓趙昊去家裏玩這類話。
“小葉也多注意身體,你狀态太差了。”
“他能争點氣,我就什麽事都沒有,詹哥你家來客人,我帶昊昊先回去了。”
葉芝蘭抓緊兒子的胳膊,硬拽着上蹿下跳不斷掙紮的趙昊往裏走。
詹弘毅回頭,“別在門口站着,進來說。”
一樣的一院兩樓的格局。
詹弘毅家靠左,葉芝蘭家靠右。
雲木香牽住兒子,小聲跟他說:“別怕,爸爸媽媽都在呢,你看趙昊是不是不敢再打你。”
淼淼抓着衣領把她拉下來,小聲咬耳朵說:“他們怎麽不認識我了呀。”
雲木香心跳快了兩下,驚訝于兒子的敏感。
“這樣不好嗎?他們把淼淼忘記,以後就不會再欺負淼淼。”雲木香順了順他的頭發。
“不好。”淼淼撅起小嘴,小小聲說:“我還沒給媽媽報仇,趙昊罵過媽媽。”
大冷天的,雲木香被兒子這一句話說的,比泡進溫泉裏還要舒坦。
“淼淼還小,等再大點,現在媽媽保護淼淼,等大了淼淼再保護媽媽,好不好。”
雲木香額頭抵着兒子額頭,唇角的笑怎麽都壓不下來。
特別是兒子點頭的模樣,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我兒子怎麽這麽好呀。”
雲木香捧起淼淼小臉,結結實實親了好幾下。
讓停好車後進來的周以臣看見,就很不爽。
大步跨上前,彎腰把淼淼從老婆懷裏拎出來,抱住。
“進去了。”
“爸爸。”淼淼被安撫好,這會又是笑嘻嘻的模樣。
雲木香扶着身旁的大長腿站起來,剛摸上,手就按了個空,身體前傾差點摔倒。周以臣:“在外面注意點,別動手動腳的。”
雲木香:“???”
嘿!
這人!
雲木香追上去,進門沒等讨伐,就聽到詹弘毅的笑容。
“看看小兩口感情多好,木木,快來。”
雲木香這才回神,視線追随着聲音看過去,幹爸身旁坐着個濃眉大眼的中年女人,短發利落地卡在耳後,渾身氣勢驚人。
同幹爸身上的氣勢十分相似。
像寶刀見血開鋒,鋒利無比。
幹媽雙手見過血,不止一條。
詹弘毅見她站着不動,笑着打趣,“是不是被你幹媽給吓到了,別看她長得兇,其實性子可溫柔了。”
雲木香甜甜一笑,“我不怕,幹媽一看就是上過戰場的,是英雄,只有敵人才會害怕。”
“怎麽樣。”詹弘毅拿肩膀撞了一下愛人。
陶勝男嫌他煩,一巴掌給拍開,再站起來臉上挂起笑容。
“木木是吧,別聽你幹爸胡說,他這人嘴上沒個把門的。”
雲木香搖搖頭,“說明幹爸幹媽感情好,幹媽,我叫雲木香,這是我愛人,哥哥,兒子。”
“幹媽。”
“阿姨。”
“奶奶!”
陶勝男一圈看過去,連連點點頭,沒忍住伸手摸了摸淼淼的小臉。
“好好好,我讓廚房多做幾道菜,你幹爸也是,不提前說。”
“幹媽我來幫忙。”雲木香卷起袖子。
“不用不用,有人做,你上門是課。”陶勝男去廚房說了聲,很快就回來。
雲木香趁機從包裏把禮物拿出來。
“幹媽,第一次見,我給你帶了禮物,就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郵信包裏掏出個小木盒子,周圍一圈镂空雕刻,看起來就很質樸。
“送我的?”
“恩。”
陶勝男接過來打開,裏頭是條蠶絲絲巾,對外的角落裏繡着一叢松柏,翠意盎然。
詹弘毅掃一眼,伸手要拿,“怪好看的,可惜你幹媽不用這些東西,說是累贅,我之前給買的就沒見她用過。”
“你送的那叫什麽,大紅大紫的大頭巾,這是絲巾,別放一塊兒,這一條能換你那三條。”陶勝男拍開他的手。
啪的一聲,響亮無比。
好在詹弘毅黑,看不出紅來。
他揉揉手,看不出有哪兒不一樣,視線一轉,期待地看向木木。
他還沒收到幹閨女送的禮物。
周以臣這才把手裏拎的酒放上來,“幹爸,這是木木從上海專門給你帶來的酒,說是你喜歡喝。”
雲木香挑眉,拿餘光瞅一眼周以臣。
雲沉香在一旁補充,直把詹弘毅哄得抱着酒瓶子樂開花。
陶勝男摸着絲巾看男人,“美死了吧,總算讓你喝上閨女的酒。”
見幾人不懂,陶勝男說笑話似的提到以前。
她和詹弘毅是戰場上認識的。
懷老大時,當時年齡小,身邊沒個長輩,又正值戰亂,孩子就掉了。
老二穩穩當當生下來,當時寄養在農家裏,等回去找時,說是趕着三年災荒餓死了。
後來情況稍微穩定,老三老四老五才有機會在身邊長大。
偏偏,陶勝男一肚子五個兒子,愣是沒一個是閨女。
當地風俗,是出嫁女兒回娘家要給老爸帶酒。
每次隔壁葉家小閨女回娘家,拎着吃的喝的,詹弘毅都要眼紅好些時候,年輕時候更是幹過想拿老五去換人家閨女的蠢事。
雲木香沒想到幹爸還有這一面。
“幹爸,以後有我呢,隔着幾百米,以後都是鄰居,我經常來你別嫌煩。”
陶勝男仔細收好禮物,笑着沖詹弘毅說:“正好,晚上讓你跟女婿喝。”她指指周以臣。
說起來,兩口子對周以臣都比雲木香熟悉。
這是男人老手下。
可誰讓家裏卻閨女。
原本指望兒子結婚生個軟軟香香的小孫女。
哼,三個老光棍愣是沒人要!
丢人!
陶勝男想到這就不想理臭小子。
她拉着雲木香的手,“你剛來認識的人也不多,正好老詹外甥女也在咱們軍區随軍,你們年齡差不多大,下次我介紹你們認識,肯定能說到一塊去。”
外甥女……
雲木香第一時間想到齊春。
半個多月沒回家的詹弘毅不明所以,“我媽就生我一個兒子,我哪來的姐妹給我生外甥女。”
“是媽娘家妹妹的女兒,你表外甥女,年前跟軍區一回家省親的營長認識,來了才知道你在這。”
詹弘毅哦一聲,十分敷衍。
陶勝男看他情緒不對,“怎麽?這裏頭有我不知道的事。”看那死樣子。
“媽打小就被賣給老頭當童養媳,跟娘家沒關系。”
“……”
詹弘毅像是才想起來,“今天見我喊舅舅那個,不會就是她吧。”
陶勝男猛拍大腿,“以前也沒聽你提過媽的情況,我以為……”
她以為是被老頭傷狠了不願意提。
詹弘毅:“以後不用老王,我跟那一家子沒關系。”
“師長,參謀長,可以吃飯了。”
雲木香眼底閃過一抹錯愕。
陶勝男就發現,她起個身的功夫,坐身旁的丫頭看她的神情就變成一臉崇拜。
略微思索,明白問題出在哪。
“木木當時怎麽沒和以臣一起參軍?”
雲木香立馬抱住幹媽的胳膊,輕輕咳咳兩聲。
“幹媽我也想的,可惜我身體不行,大小就愛生病,以臣哥考上軍校那天,我哭濕了大半床被子呢。”
周以臣:“?”
雲沉香:“……”
“哭完之後我就想通了,既然我因為身體條件不能成為一位軍人,那就嫁給軍人,為他守護好大後方。”
周以臣心被揪了下。
雲沉香:“……”
呵,小騙子滿嘴胡說。
周以臣考入軍校那天你都快開心瘋了。
陶勝男卻認真點頭,“說得好,任何崗位上發光發熱都應該被尊重,如今來随軍也不能閑着,工作安排好沒?”
“安排好了,以臣回去說軍區缺老師,我就主動申請調了過來,再過幾天就要去入職。”雲木香說得跟真的一樣。
陶勝男越看她越喜歡,态度更親近不少。
一頓飯,全程都在拉着她說話。
交談中,雲木香知道幹爸那不幹人事的爹被送去農場改造,判了五年。
結果下來的當天,老爹的老妻就單方面登報宣布離婚,劃清楚關系,帶着兒女消失得無影無蹤。
離開詹家,天色已經大黑。
詹弘毅給了把手電筒,被淼淼搶過去,他非要自己在我前頭領路。
雲木香看哥哥跟着,她借着黑暗挽住周以臣。
“等我年紀大了,你會不會也想找個漂亮的小老太?”
“……”
“你不說話!你不應該說,我老了也是同齡裏最漂亮的小老太嘛!”
“……對,你最漂亮。”
“敷衍。”
雲木香甩開他,三兩步就追上兒子。
“淼淼,我們來賽跑,看誰先到家!”
“媽媽你腿長,淼淼跑不過你。”
“還是我兒子嘴甜,媽媽讓你一條腿。”
“哈!”
周以臣就跟在後頭,看小個子的跑,大個子的單腿蹦,回家的路上,喧鬧聲驚得路邊林子裏的鳥都不得安生。
……
二十六這天。
雲木香早早起床,看着晨跑回來滿頭大汗的周以臣,遞上幹毛巾。
“今天晚上家裏請客,你別忘記了。”
“恩。”
周以臣把毛巾丢水盆裏,端起茶幾上的茶缸,看了眼裏頭的涼水,拎起熱水瓶兌了半缸子開水。
“有需要我幫忙的嗎?”
“沒有,飯菜你就不用操心,你只要準點把人帶來就好,對了,中午你別回來吃飯了,拿着糧票和錢在食堂請幾個人。”
她報上名字,都是之前幫過忙的。
周以臣搖搖頭,“請兩樣飯不好,不然晚上一起叫來吃飯,屋前屋後都是人家幫忙……算了,人太多你忙不過來。”
“我倒是無所謂,忙肯定能忙過來,沒提是怕你不願意,那幾個好像都是普通病,你不會介意?”
周以臣哐一下蓋上茶蓋,放下杯子,伸手掐住對方的臉。
“我特別好奇,我在你心裏到底什麽樣?”
“疼。”
雲木香抓下作怪的手,揉了揉臉。
“那就一起喊來,不過也不能無限制喊人,一共不能超過五十個。”
“坐得下?”
“都給你們趕去院子裏吃,再來兩桌也能坐下,就是怕影響不好。”
雲木香想想,“算了,這些你別管了,我來安排。”
“行。”
早飯是春筍包子,二月春筍正鮮的時候。
昨天她不在家,哥哥帶着淼淼跟人一起去後山挖的筍。
昨天帶回來的五花肉,切下塊肥肉煸油炒香,拌上春筍,娃娃還加了點謝靜雲那天送來的菜幹,鮮的和幹的混一塊,味道詭異地和諧,吸足了豬油的菜幹包裹在面裏頭,一口下去能咬出汁水來。
周以臣一早上幹了五個,再來一海碗米粥溜縫,整個人吃飽後,舒坦到不行。
靠在沙發上,看雲木香的眼神深邃而感動,讓人不由得沉浸其中,無法自拔。
雲木香看一眼,再看一眼。
一大早發什麽春。
吃過一個包子已經飽了的淼淼,撐着下巴盯着媽媽。
雲木香好笑地看着父子倆相似的表情。
怕周以臣滿嘴跑火車,便低頭問兒子。
“怎麽一直看我?快把米粥喝了。”
淼淼舔舔嘴巴,“媽媽,你要是不喜歡吃餡,可以給淼淼,淼淼替你吃。”
雲木香想到她平日吃肉包的習慣,戳了戳他肚子。
“你還吃得下?”
“能!我還能吃好多好多!”
“那就趕緊把米粥喝完,你看爸爸已經喝完了,舅舅也快了。”
“……”
淼淼擰着腰,眼睛看看媽媽,再看看桌上剩餘的包子。
他還想吃,可清楚肚子吃不下一個。
還想說蹭蹭媽媽的。
淼淼可憐巴巴地捏住他的木勺子,将碗裏的米粥攪拌再攪拌。
好稀啊。
媽媽還不給他放糖。
“給,最後一口,要把米粥喝完。”
淼淼瞪圓眼睛,看着送到眼前的一塊包子,立馬張大嘴巴咬住,臉頰鼓鼓囊囊地說謝謝。
等送走周以臣,收好的碗筷直接讓娃娃去洗。
盡管雲沉香知道妹妹不同于正常人,每每看到滿身須須的人參霸占廚房,還是會覺得十分玄幻。
趁着淼淼在院子裏,他同妹妹說:“你晚上還讓它做?萬一被發現怎麽辦。”
“晚上那麽多人,還有好多人幫忙,肯定不能讓娃娃來。”
雲沉香見她沒聽懂自己的意思,坦白地問,“你有沒有想過,要是哪一天被以臣發現,害怕你怎麽辦。”
“周以臣那堅定唯物主義的性子,哪裏會覺得害怕,只會板着臉訓斥我少搞這些裝神弄鬼的東西。”
“……”
雲沉香無奈,見她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無法安心。
“還是小心為好。”
雲木香想想,“那我學做飯?”
雲沉香:“……我覺得娃娃在家幫你挺好。”
雲木香不服氣地哼了下。
不就嫌棄她做飯難吃。
“淼淼,媽媽要去逛街,你是跟媽媽,還是跟舅舅啊?”
淼淼噔噔噔跑進屋裏,一手抓着一個小雞仔。
是她昨天帶回來的兩個,交給小黃帶,讓娃娃盯着,讓他們在院子裏撒腿跑可以,不準随地大小便。
“你別這樣抓它們,它們會不舒服。”
“媽媽,我在給它們取名字,要問過它們。”
“……”
怎麽?
叽一聲是答應。
叽叽兩聲是拒絕嗎?
“你跟媽媽還是跟舅舅?”
“舅舅!”淼淼睜着無辜的眼睛說:“媽媽,我和舅舅跟嬸嬸們約好啦,今天還要去挖筍。”
雲木香看向哥哥,見對方點頭。
“那淼淼要照顧熬舅舅,還記得怎麽照顧嗎?”
“知道!不準跑,不準跳,不準追,不準吓,不準……”
“可以了。”雲沉香揉揉額頭,“舅舅知道你記住了,可以不用再繼續說。”
他不要面子的嗎?
雲木香偷笑,進屋換掉家裏穿的舊棉襖,換上另一件。
低調也不妨礙愛美。
昨晚上洗過的頭發幹脆沒紮,睡前編的麻花辮,這會散下來長發微卷,梳妝臺上看一眼,最終取下草綠色鑲同色蕾絲花邊的布藝發箍。
梳妝鏡子坐着高度正好,站着看就要微微屈膝。
姿勢不太舒服,下意識回頭看衣櫃大門,才想起來新家衣櫃沒鑲全身鏡。
得重新置辦個。
可惜昨天百貨大樓也沒見到有賣的。
出門換上黑色皮鞋,低頭看着門口一堆橫七豎八的鞋子。
有帶這麽多雙鞋子來嗎?
她取下布包,“哥,我出門了。”
“帶鑰匙沒?”
雲木香摸摸包裏,沒有,在昨天的郵信包裏翻到,大聲回答,“帶了!”
“走了。”
雲木香打開自行車的鎖,推出門。
走時看眼院子,沒直接去菜站,先去了最近的二小食堂。
家裏那麽多人,碗筷不夠,桌椅板凳不夠。
要借。
鄰居家拼拼湊湊也能借到,可那不是不配套。
雲木香想,還是要有點追求的。
食堂借了兩張大圓桌子,加上家裏還有張大方桌。
圓桌不适合長凳,雲木香借來的是小食堂給領導聚餐的包間小凳子。
像以前老式的圓凳,一張圓桌配十五把圓凳。
餐具也是比着她所說的最高五十人來準備的。
除此之外,雲木香還盯上了二小食堂暫時安置在包間裏的大銅鍋。
雲木香以前在上海吃涮羊肉時見過。
這不就巧了。
天府最盛行的,不就是火鍋。
問了二小食堂一共五個銅鍋,她一口氣借了四個,留一個防止領導來點鍋子。
食堂之間都有相互通氣。
雲木香阻止十三角流入食堂,就是大師傅們的恩人,這點方便還是願意給。
大師傅見這麽多東西,“你是晚上用吧,這樣,下午我收拾好,讓夥頭兵拉板車給你送到家去。”
“你要銅鍋是想吃火鍋?可以,天冷吃點熱乎的好,火鍋底料要不要我幫你炒好?”
說是幫忙炒,他回頭就從架子上端下來個盆。
“瞅瞅,是不是看着就香。”
雲木香低頭掃兩眼,凝固的材料塊紅彤彤的,光是看着就分泌口水。
“專門牛油炒的。”
“要!師傅,食堂大料補充了嗎?我順便帶點。”
“來了來了,你要什麽我給你裝。”
雲木香一口氣要了好多。
是打着萬一娃娃還要回爐再造火鍋底料,避免少東西。
不知道是不是待在她身邊有段日子,娃娃如今明顯比以前聰明點。
以前光會學,如今都開始學着再加工。
結了賬,材料直接就用廚房紗布包着,鼓鼓一包放在車籃子裏。
騎車來到菜站,今天來得早,菜站來往的人不少。
雲木香掃一眼,選了個角落把車鎖在路邊白楊樹上。
一擡頭,那種細微的不對勁被放大。
好像很多人都在看她,她一擡頭就躲了。
“?”
怎麽?
是她懶人名頭再發酵,還是狠人名聲被再加工,一個個都偷偷看她。
雲木香不受影響,走到人多的地方後這種感覺明顯淡了不少。
還挺奇怪的。
不應該人更多,感覺更強烈。
邊想邊掃街,個人擺攤的多了好幾家賣春筍的,個個沾着泥巴,看着就新鮮。野菜也多起來,榆錢、柳芽、魚腥草。
雲木香不喜歡魚腥草,味道太大,可好像本地人很喜歡這東西。
她糾結了下,要了一些。
“這個怎麽吃?”
賣菜的大嬸熱情地說:“魚腥草涼拌香菜、蒜苗都香得很。”
“?”
“也能跟臘肉炒,或者炖湯喝,怎麽吃都行,這些夠不夠?”
雲木香雲裏霧裏,秉承着青菜都會縮水這一點,多要了一倍,除此之外還要了榆錢,打算回去蒸窩窩頭,這個可以提前中午做,晚上熱熱就能吃。
拿票換了,小小提了個要求。
“我要去裏頭一趟。”雲木香指着魚腥草,“這個味道大,我出來再拿可以嗎?”
“行,我這東西還多,要等會才走。”
雲木香站起身,肩膀就被拍了下。
“嫂子,你今天好早,我好說一會去家裏找你。”
轉過身,看到謝靜雲笑盈盈地拎着菜籃子,裏頭裝着幾根春筍。
餘光看到攤上的東西,一個都不認識。
謝靜雲小時候生活不便,沒吃過這些,只掃一眼就收回目光。
“嫂子,你還去哪?”
“裏頭,我買點碎布頭。”就上次陪李文鳳來買的那東西,“我打算湊兩把拖把出來。”
她昨天出去一天,晚上沒注意,早上醒來就看到地板上髒兮兮地沾着不少泥巴。
謝靜雲想到她家裏木地板,“那得多買點,從布頭裏面撿棉布做,吸水好還不傷地板,滌綸、的确良那種不行。”
“先買回去看看,布頭太短,還不知道能不能行。”
兩人并肩進入供銷社,進去供銷社內人流驟減,謝靜雲才偷偷地問,“嫂子,昨天你走後齊春就氣暈了,這事你知道嗎?去的時候捧她臭腳的人,趁着齊春暈倒,說了好多難聽的話。”
“氣暈?”
“恩,現在都傳她撒謊精,心高氣傲攀高枝,被領導直接打假了。”
雲木香想了想,“不是假的。”
“什麽不是假的?”
“齊春,她是領導的外甥女,不過是表外甥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