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混亂
第077章 混亂
雲木香笑着回辦公室, 進門掃一眼,沒瞧見曲婉玲。
将兒子安置在她位置上,拉住路過的餘君君詢問, “見到曲同志沒?”
餘君君笑着指向對面,“她現在在招生辦, 馬主任讓她去登記新生信息, 雲老師, 你這邊需要我幫忙嗎?”
“方便嗎?”
“我正好有空!”餘君君有點激動。
她早早就過來,掃了地,擦了桌子玻璃, 然後就再沒人理會她。
被使喚得團團的徐玲玲還說羨慕她。
好在,總算等到雲老師來。
兩人教一個班,應該算盟友吧。
餘君君眼睛亮亮地看着雲木香,正要問什麽事時, 一旁苗老師喊了她一聲。
“小餘, 正好你有空,過來幫我謄抄一下名單,把不用交學費的單獨列出來。”
雲木香挑眉,看向苗老師。
苗老師察覺到, 對上她的目光, 輕笑着詢問,“雲老師, 怎麽了嗎?”
雲木香還為蹭說話, 餘君君主動站出來拒絕掉。
“苗老師抱歉,我先答應了雲老師, 你如果不着急的話,等我回來整理可以嗎?”
苗老師笑容淡了, 雲木香樂了。
她事後重新了解過,複考詳細分數就是苗老師建議貼出來的。
她可沒因為收拾了伸手的曲婉玲,就忘記這麽個搞鬼的人。
雲老師矯揉造作地說:“苗老師,那我們先失陪。”
她笑着轉身,帶着餘君君揚長而去。
其他人瞧見苗老師難看的臉色,抿着嘴避免這個時候發出聲音,從而惹禍上身。
出了辦公室,雲木香才正式打量起餘君君。
一雙小鹿眼看起來懵懵懂懂的。
“你剛剛那麽直接地拒絕苗老師,不怕她以後給你穿小鞋嗎?”
“她為什麽要給我穿小鞋,我又沒得罪她。”餘君君很真誠地問。
“……”
雲木香回神笑出聲,“也對。”
餘君君熱情地問,“那我現在需要做什麽?”
“先去找潘校長。”
出門,轉彎,就是潘校長辦公室。
潘校長在辦公室裏,正端着保溫杯,吹着漂浮在最上面的紅枸杞。
雲木香曲指敲響門,把婁校長意思轉達一遍。
說完發現進來的人,順便開口,“馬主任,這件事校長安排了曲同志去準備,一會我讓于老師去接替她手上的工作,你看行不行。”
馬主任看眼餘君君。
筆試第二名,複試第一名。
對方給他留的印象很好,老師都喜歡好學生。
“可以,我現在要過去,你跟我一起,要不要我順便把曲同志給喊過來。”最後一句問得潘校長。
潘校長點點頭,看眼餘君君,“那你直接去吧。”
雲木香沖她笑一笑,跟潘校長繼續說組織。
距離十二點,留給他們的時間只剩下四個多小時。
“那麽多小孩子,沒大人的情況下,小禮堂要多留幾個人,避免孩子鬧起來。”
“以班為單位怎麽樣,相互熟悉肯定喜歡在一塊。”
如今除去老教師相互教兩個班級的課程,餘下還配了一名新老師,兩個老師照顧幾十個孩子,難了點,但能克服。
想到這,雲木香偷偷問,“校長,軍區是不是有什麽行動?不然為什麽好好地想要把孩子給留在軍區裏。”
潘校長笑眯眯地說:“小年輕好奇心就是重,哪裏有什麽事,這主意不還是你提的。”
雲木香:“您見過婁校長了呀。”
潘校長:“有什麽想法大膽說,我想來很支持年輕人工作的,來來來,仔細說說。”
曲婉婷停在辦公室門口,就看到兩人聊得熱火朝天。
她咬着下唇,目光想在雲木香後腦勺上盯出個洞來。
潘校長最先看到人,“小曲來了,小曲啊,學校今天組織學生們看電影,你去後勤部邀請一下電影放映員,就放……”
他頓了下,“小雲,電影叫什麽名字?”
“《漁島之子》,是一部老片子。”
曲婉玲看着兩人交談中就這麽把她給安排了,心裏憋悶。
“知道了,潘校長,我現在就去辦。”
然後她走了。
走了!
雲木香驚呆了。
這姐妹以前是不是沒工作過啊。
“等等。”
曲婉玲停下腳步,語氣透露出一絲不耐煩。
“還有什麽事。”
“你都不問問播放日期和時間?”
“……”
曲婉玲嘴巴有點幹,無辜地看向潘校長。
潘校長依舊是笑眯眯的模樣。
“別緊張,你記一下,電影播放時間在今天中午的十二點,地點在小禮堂,你把人請過來後,再去各大家屬院做個宣傳,不是學校的孩子也可以來看,大人就算了,沒那麽多位置坐。”
以往放電影,操練那大操場都坐得滿滿都是人,他們一個小小的學校還是算了。
“今天中午!”曲婉玲驚掉下巴,“這時間是不是太趕了,萬一放映員有安排……”
“軍區的如果有安排,你去文工團走一趟,文工團裏也有一套播放設備,請軍區的放映員幫忙就好。”
當初為了給軍屬創造崗位,單單放映員的人選都定了三個,一個師配一個,挑選識字會寫的女同志,專門送去市裏頭的電影制造廠,學習如何成為一名專業的放映員。
人員不是問題。
雲木香在曲婉玲什麽都不問就要走時,就覺得她沒必要再使絆子,這人自己就能為難死自己。
她良心醒悟那麽一秒鐘,幫忙提了個小建議。
“曲同志,放電影前一定要請放映員仔細檢查一下膠片,避免出現劃痕、酸化、黴斑、藥膜脫落等問題,避免放映過程中出現問題。”
潘校長附和,“對,開學第一天,一切都要順順利利的。”
曲婉玲磨了磨牙,扯出個僵硬的笑,應下。
“副校長,那我去準備了。”
潘校長放下茶杯,嗯了一聲,扭頭就跟雲木香說起安全問題。
“要不要借兩個兵來幫忙盯着。”
“那不如選拔家屬,平日裏是她們帶孩子最多,更了解孩子。”
“也對。”
“這可是為學校做貢獻的好時候,不如選些上學期的優秀學生代表的家屬,不都說,什麽樣的父母教養什麽樣的孩子。”
相信沒有一個家屬能抗拒這種由孩子帶來的榮譽時刻。
曲婉玲走遠了,忍不住回頭看一眼。
辦公室裏兩人說說笑笑,氣氛融洽,她越看越煩躁。
情緒在去到後勤,被放映員以手腕脫臼給拒絕後差到極點。
至于另外兩位放映員,今天不論到他們值班,又沒任務,都不在,她只能去家屬院去找人。
站在筒子樓下,高高懸挂的太陽光線無比晃眼。
路口圍着一群姑婆七嘴八舌地唠嗑,各地方言混在一起,吵得人腦子嗡嗡作疼。
她看過去,愣愣站着。
等被發現,有位大姐問她找誰,等曲婉玲回過神,她已經将學校放電影的事情,需要選拔家長去當紀律委員的事情說出來。
看着眼前躁動的一群大媽大姐,普通話都說不清楚,卻興致高昂地仿佛已經入選,曲婉玲閉緊嘴巴,吞下了選拔條件沒說。
看電影是雲木香提議的。
負責人說是潘校長,實際也是雲木香。
都是她。
……
機要室。
最新消息被軍長拿到手中。
一道道手勢令下,操場上整齊的隊伍瞬間分散,貼着軍區外圍圈,一寸寸向山上搜索。
矯健的獵犬安靜領着路,順滑的毛發在陽光下油光發亮,尖尖的耳朵直立豎起,保持着超高警惕前進。
……
木栅欄內側。
劉豔婷急成鍋上的螞蟻,在确定尖樁被封死的瞬間,就意識到她的秘密可能被人發現。
她當即咬住辮子,沖着幾十米外的大樹看過去,借力助跑,柔韌的身體靈活地攀上樹枝。
多年來的野蠻生長,樹冠遮天蔽日。
劉豔婷仔細盯着腳下越走越細的樹枝,感覺到身體的重量逐漸帶着樹枝下彎。
垂眸,瞧見下面還查了幾米遠的木圍欄,踩着樹枝開始輕輕彈跳,借力,咬緊頭發跳過去。
身體驟然失重,從足足四五米高的半空中墜落,雙手護緊頭,肩膀一側最先着地,清脆的咔嚓聲,伴随着鑽心的疼痛,滾了幾圈緩沖,最終被個樹樁攔住。
吐掉頭發,熱痛把斷掉的胳膊找木棍夾住,撕下裏頭的衣服緊緊綁上,邊繞邊走向前走。
片刻,娃娃從樹葉裏頭露出頭,參須抓着土,不斷跟随她移動。
劉豔婷頂着一頭汗,越走越累。
在第三次遇見她做的标記,眼前一陣發黑。
之後不斷調轉方向,更換路線,總是會繞回标記點。
眼睜睜看着太陽不斷升高。
直到遠方傳來一聲狗叫。
……
市區。
趙參謀長突然出現在市軍區大院,他父親立馬皺眉質問。
“天府軍區正在全力搜捕特務,你不留下來立功,跑回來做什麽!”
“抓到了!”
趙參謀長震驚,“不是說沒證據?”
“被騙了!詹弘毅先斬後奏,縣上發現特務的據點已經一早直接被端了。”
“爸,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說,當初芝蘭被岳父從鄉下找回來時,确定沒找錯人。”
“你有話直說。”
“芝蘭最近狀态不對,昨天說夢話被我聽見。”趙參謀長嚴肅道,“她說自己不是親生的那個,是寄養那戶農家的女兒,替了岳父的親生女兒,岳父真正的女兒,早就死了,爸你說岳父知道嗎?”
趙父拿不準主意。
趙參謀長直接站出來,“爸,供貨十三角的單位查處被特殊滲透,和他密切合作的葉芝蘭躲不過去,我和家裏都會被牽連。”
想到昨晚上嚣張的葉芝蘭,他就一肚子火。
真是蠢女人。
沒準真是假貨,才沒繼承岳父的半絲睿智。
“爸,我決定回去大義滅親。”
“葉家那邊……”
“該斷不斷,當受其亂,爸,詹弘毅這一手打得我們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我可以學一學,在此期間爸你派人去鄉下,盡早查清楚葉芝蘭是真是假。”
拿到确切證據,就是葉家騙婚在前,無論知不知情。
……
招生辦。
雲木香陸續認識了班裏不少同學和家長。
三一班還在原來的教室。
雲木香守在門口,室內黑板上寫着她的姓名。
底下老師也在偷偷議論着。
班長媽媽皺着眉,“怎麽給換了個這麽年輕的老師呀,她能行嗎?”
她對面,長了一雙吊梢眼的女人不住點頭。
“看她描眉畫唇的就不像是正經人,別把我姑娘給帶壞了。”
“什麽身份呀?”
隔壁桌,細眉圓眼的女人輕聲開口。
“新老師好像只是看着年輕,聽說是咱們學校唯一的大學生,已經教書五六年了,年年優秀教師。”
“文韬媽,你說的都是真的!”
文韬媽怯生生地點頭,“嗯,人事資料調來的時候,我看到過。”
班長媽媽眉頭松了些,“那我就安心多了,我主要怕來個什麽都不懂的胡亂教孩子。”
“下午看電影的紀律委員,你們參加嗎?也不知道學校怎麽選人。”
吊梢眼撇撇嘴,“我剛剛交學費的時候聽人講,紀律委員都是內定的,咱們都沒戲。”
“哈?怎麽一開始不說,早說我就不來了,家裏一堆衣服還沒洗。”
“憑啥子內定,這不公平。”
“班長他媽肯定能被選上!”
班長媽媽淡然一笑,“大家放心,到時候我肯定會照顧好班裏同學,放心。”
“我也不差啊,不就是管個紀律,我上我也能行。”
“沒臉沒皮,哪有這麽誇自己的,讓你去丢人啊,你就是想看電影。”
“不為電影我憑啥當這個紀律委員。”
雲木香迎個人的功夫,班裏面就炸開鍋。
有位混不吝的母親跟班長媽媽杠起來了,自認為比班長媽媽強。
雲木香走上講臺,拿着黑板擦用力在講臺上敲了敲。
“安靜,各位家長都冷靜一下,孩子都在看着呢。”
争得面紅耳赤的幾位家長感覺有點丢人,相互不服氣地坐下。
雲木香收起微笑板着臉時,渾身氣勢不怒自威。
之前看着面嫩懷疑這老師能不能鎮住小孩的家長們瞬間安心。
雲木香掃視一圈,沉聲問,“班長,你來說怎麽回事。”
混不吝的那個家長不幹了。
“憑啥讓他講。”她指着班長媽媽,“她自家小孩肯定向着自己媽。”
雲木香神色不變,“那好,李成才你來說。”
混不吝地一聽換成自己兒子,得意地坐下。
班長媽媽沉下臉色,顯然在隐忍着。
雲木香不看大人,目光落在李成才同學身上。
額頭窄小,多紋理,父母緣淺,換句話說,他不受父母喜愛。
偏他天倉飽滿,會人生得意。
父母不喜的情況下,想要成功付出的就要更多。
是個堅毅的性格。
李成才被衆人盯着,有點緊張。
他媽催促,“你快說,這群人欺負你媽。”
“我……”
李成才擡起頭。
雲木香沖李成才露出笑容,鼓勵道,“不着急,你慢慢說。”
她看李成才媽還想喊,走下講臺站到她旁邊,手壓着對方肩膀。
“家長,現在是孩子發言時間。”
李成才愣了下。
新老師站得很近,身上香香的,說話輕聲細語,即便他什麽都說不出來也沒訓人。
沒了母親催促,李成才深呼吸後,結結巴巴地把前因後果描述一遍。
“我媽不服氣,班長媽媽被人推舉當紀律委員。”
“我媽也想看電影……覺得不公平……”
李成才言語有些淩亂,但衆人都聽得懂。
吊梢眼幸災樂禍,“你親兒子都不幫你!”
雲木香:“……”就你長嘴了是不是!
她眼神掃過去,生生逼停那位家長要說的話,趕在其他人又鬧騰起來之前,重新回到講臺。
“原本想等同學到齊之後再宣布,大家都這麽好奇,我提前說吧。”
“紀律委員并不是由我一拍腦袋就決定的,而是根據上學期期末的成績,前三名外加拿到三好學生優秀獎狀的同學家長,自動成為紀律委員。”
班長媽媽挺直的脊背這才放松下來,整個人又恢複了淡定。
了解過學生資料的雲木香看向李成才媽媽。
“上學期期末,李成才全年級第三名,李成才媽媽放心,你不用搶也是紀律委員。”
“哈?”
李成才他媽傻眼了,扭頭看着兒子,“你第三名啊?”
“你第三名啊!之前怎麽沒說,臭小子,我兒子這麽本事啊。”
李成才捂着被拍的胳膊,小聲嘀咕,“我說了。”
“那肯定是你沒說清楚,哈哈哈,你們幾個聽見沒,我是紀律委員!”
落選媽媽:“……”
一個個看自家孩子的眼神都變兇狠了。
“班長他媽,一會咱們搭檔哎。”
“我兒子給我掙來的。”
雲木香:“……”
這大姐是一點都不知道低調,沒看到其他人看過來的眼神能殺人!
同樣的争吵,還發生在其他班級。
各個班主任一陣頭疼,齊齊抽空去到辦公室,七嘴八舌地找潘主任讨主意。
“不是說選成績好的就行,怎麽沒對外說,現在都要争當紀律委員。”
“大人吵架小孩蹿火,房頂都快掀翻了。”
“這到底是誰出的主意!”苗老師推了下眼鏡。
潘校長給自己茶杯裏又加了些熱水,慢悠悠地等衆人說完。
“冷靜,冷靜,天塌了還有高個子的頂着呢,你們別着急,可能是曲同志宣傳過程中出了些問題,我們慢慢解決就好。”
嚴老師脾氣最爆,“她省事,累的是我們,怪不得只是個第三名。”
苗老師:“……”
馬主任皺着眉,心裏留下個曲婉玲辦事不力的印象。
看潘校長又擺出一副萬金油的模樣,幹脆拽着他去辦理跟那群家長和稀泥。
別說,效果還挺好。
苗老師最後沒辦法,也只能讓潘校長來跟家長打哈哈。
只是聽着他左一句宣傳人員年輕沒經驗,右一句宣傳人員還小多包容。
家長的注意力漸漸就從競争上轉移,統一調轉槍頭對準曲婉玲。
“小年輕就是不會辦事。”
“話都說不清楚,還當老師呢。”
潘校長:“不是老師,是學校辦事人員,要考察合格後才能轉老師。”
“那可要好好考察考察!多考考。”
等領到書,随着大流進入小禮堂。
苗老師走在尾巴上,拉住潘校長問,“小曲是哪兒得罪你了?”
潘校長看一眼,笑着反問,“你收她什麽好處,打考核開始就一直替她說好話。”
苗老師:“……”
她不問了。
小禮堂分了區域。
左邊走道旁的位置給了三年級,右邊走道旁的位置給了二年級。
新生一年級坐在兩條走道中間,最大的那片位置。
皆是居中。
後面加進來的孩子,個子高的坐後排,小孩子往前坐。
隔兩條位置的走道上站了名老師,怕他們鬧騰,電影已經打起光,雲木香站在禮臺上,高舉雙手教孩子們如何利用影子來比動物。
“拇指相勾,其他手指展開,大家看像什麽?”
“鳥!”
“大老鷹!”
“這樣輕輕煽動,慢慢的,慢慢的就飛起來了。”
“哇!”
淼淼坐在前排,十分驕傲地雙手抱胸。
他身邊是硬湊過來的江山。
江山一驚一乍地抓住淼淼大喊,“快看!你媽好厲害!”
淼淼擡起下巴,“這算什麽,我也會。”
“好兄弟,你教教我!”
“我不随便教人的,除了我的兵。”
“啥意思?”
淼淼嫌棄地看一眼,“我要成立一個獨立團,我是最大團長,你要是願意認我當團長,那我就教你。”
來到軍區後,淼淼得知爸爸是團長,他也給自己升了個級。
今天的他,不再是淼淼班長!
現在的他,是周栕團長!
“……可我比你大,拳頭大的才是老大!”江山揮舞着拳頭。
“可你笨啊,我比你聰明,聽聰明娃的兵才能立功。”
“嗨!你那叫政委!我來給你當團長,咱們搭檔!”
“我最大?”
“對!團長也歸政委管。”
“那行吧。”淼淼勉強答應。
江山抓住他,“那你快教我!”
“等沒人的時候!這是咱們團的秘密,懂了沒。”
“懂!”
一大一小神秘兮兮地停住話題,繼續看禮臺上。
大老鷹變成了兔子,兔子又變成狼狗。
汪汪兩聲。
“狗狗厲不厲害?”
“它會咬人!”
“牙齒好長。”
“狗狗會搖尾巴。”
“狗鼻子最靈!能聞到人聞不到的味道。”
靈敏的獵犬湊到風華的樹幹旁。
倒在大自然下的樹幹依舊粗壯,歪倒的樹枝紮進土裏,重新生根發芽,在旁邊生長茂密。
獵犬不再前進,前肢高高擡起,奮力扒拉,不斷汪汪汪地叫喊。
有人上前,工具用力一敲,三人合抱的樹幹,內裏已經被掏空。
上有塗層的機器,天線設備,耳機,電池……
整套的設備被挖出來。
獵犬興奮地汪汪大叫,戰士龇牙笑出聲,沖它擡起手。
矯健一躍,爪子同掌心拍在一塊兒。
“幹得漂亮!”
“厲害!”
雲木香沖着小朋友豎起大拇指,摸摸小腦袋,指了指亮起的幕布。
“噓,電影要開始了哦。”
黑白電影膠片緩慢轉動,形成一幀幀畫面。
小英雄們努力保護家園。
學校外,大英雄們也在為此努力。
……
同一部電影,輪番放了兩遍,小孩還是覺得好看。
機敏的小玉發現橡皮艇不見了,和海生告訴解放軍後,共同抓獲了破壞分子。
小孩子腦袋瓜裏幻想着,有一天他們能成為小玉,成為海生。
出小禮堂時,成群結隊地讨論着電影裏的每一個人,并開始提高警惕,到處打量着身邊人。
突然,雲木香的袖子被拽了拽。
“老師,做奇怪事情的人,就一定是特務嗎?”
是李成才。
雲木香轉身,十歲的李成才個子沒多高,跟淼淼站一塊兒,高得那幾厘米全被肉給拉平,襯托得他像個小可憐。
雲木香輕笑,“要看是什麽事情,也要看是什麽人做這件事情,打比方哈,李成才同學,你家裏有幾口人?”
“五口。”
“那李成才你媽媽肯定會經常去買糧食,因為有五個人吃,可鄰居奶奶家裏只有她一個人,買一次糧食能吃好久,卻經常去買糧食,這就會很奇怪。”
李成才搖了搖頭,“奶奶不買糧食,經常買苦糖,供銷社沒有賣的那種。”
“?”
雲木香還想再問,李成才他媽過來。
“成才,你怎麽亂跑,回家了。”
紀律委員還負責散場。
這會小禮堂裏只剩下幾位老師和幫忙的家長。
李成才他媽抓住兒子,瞧見雲木香不自覺就揚起笑臉。
她剛風光完,現在看雲木香印象就特別好。
“雲老師啊啊,你以後私下多教教我家成才,争取以後讓他次次都考第一。”
“……”
雲木香轉移話題,“劉成才媽媽,我正好有事想要咨詢,住在你家隔壁的奶奶,你熟悉嗎?”
“熟悉啊,我們打搬過來就是鄰居,玉奶奶是個可憐人,川軍下山的時候,她大的三個兒子都去了,沒一個回來的,身邊留了個還小的小兒子,也是成年後參軍,可惜命不好,咱們軍區開荒那時候遇見野豬群,他為了救戰友肚子被頂了兩個窟窿,沒救成。”
李成才她媽回想起那陣子玉奶奶的狀态,都忍不住嘆息,
“那時候我們都擔心她撐不下去,老伴災荒年餓死的,四個兒子全沒了,家裏就留她一個人,部隊看她可憐,知道她想守着兒子的墳地,就沒往安置處送,給在婦聯安排了個小幹事的工作,活不重,每個月也能掙點,加上補貼,如今也算把日子過順了。”
感嘆完,才後知後覺地問,“怎麽想起來問玉奶奶?”
“成才說玉奶奶對他很好,經常給他糖吃。”
“嗨,老年人家裏沒孩子,就特別喜歡孩子,她經常給我們那一片的小孩散糖,不夠玉奶奶可能老糊塗了,買得糖都是苦的,不知道被誰坑了。”
她突然摸摸褲子口袋,“對了,我出門時她還給我閨女一個,我怕她吃壞肚子,給沒收了,就這個。”
李成才他媽從褲兜裏摸出個長條的糖。
雲木香定睛一看,瞳孔微縮。
淼淼仰着頭,指着那東西,“媽媽,巧克力。”
“對!玉奶奶也說這玩意叫巧克力,這名字起得怪裏怪氣的,生産這東西的廠子也不怕倒閉。”
“……”
雲木香一把抓住李成才他媽的手腕。
“同志,你立大功了!”
“???”
李成才他媽被吓一跳,下意識要抽回手。
“你先放開我,看着長得瘦氣,力氣還怪大。”
雲木香板起臉,“這件事情很嚴肅,你跟我去找領導。”
李成才抿着唇,抓着媽媽傷心地說:“玉奶奶可能是特務。”
“!”
雲木香這次沒耽誤。
她借口去李成才家裏家訪,牽着淼淼出了學校,直奔辦公樓。
運氣好,半路就遇上歸隊的周以臣。
站在操場上,她将情況告知周以臣,對方沉下臉色,當即代替她,将李成才母子帶走,喊上人去圍了玉奶奶家。
雲木香目送他們離開,心裏有些不安。
剛剛那巧克力,溫桐桐家裏也有。
她糾結片刻,還是喊住周以臣,把這話說了。
周以臣目光沉沉地望着她,擡起的手最終落在兒子頭上。
“時間不早,回家吧,睡覺前記得鎖門。”
雲木香抓着兒子的手,扭頭回家。
後來,周以臣回家說,他們到的時候玉奶奶就坐在門口等着,像是早有準備。
就坐在門口,承認了她有在家屬區搜集消息。
偶爾這家男人跟媳婦說兩句,無意沖孩子炫耀提一句,不管有沒有用,她都記下來,交給劉豔婷。
巧克力是劉豔婷給的。
玉奶奶知道劉豔婷已經被抓,笑得老懷安慰。
有人不理解,問她四個兒子為國犧牲,她怎麽能踩着兒子屍骨做賣國的事情。
難聽的話一句句罵過來,以前多同情玉奶奶,現在就有多恨。
玉奶奶無動于衷。
她說:“我有個兒子沒死,可國家不讓他回來,明明他是為國出征,現在為什麽就不能回來。”
翻來覆去,呢喃這一句。
懂的人都懂。
多少人沾上海外喪了命,沒死也當死了。
不懂的人不必懂。
玉奶奶扶着牆起身,說進屋拿張兒子照片,出來就跟他們走。
周以臣拒絕了。
雲木香初初聽,問他為什麽?
周以臣說:“玉奶奶明顯不想活了。”
他說,他進去的時候,房梁上就挂着褲腰帶,椅子都是放好的。
繩子正對面的牆上,挂着一張全家福。
玉奶奶正年輕,黑白照片上,和丈夫身邊圍了一群小蘿蔔頭。
軍區風風火火地開啓了一場抓特務行動。
家屬樓愛在路邊唠嗑的人也少了。
一場場思想課不間斷地在上,學校還借出去好幾間教室。
這些天,劉大腳時不時就來家裏哭。
想從雲木香這打聽到外甥女的下落。
王大嘴也詫異,她是瞧不上劉豔婷,可怎麽也沒想到那是個特務。
後來劉豔婷受不住刑罰吐口,真正的劉豔婷被人販子拐賣,路上逃跑遇見意外,早就死了。
她因為和劉豔婷長得像,微改了眼形,頂替劉豔婷進入軍區。
劉大腳只在小時候見過劉豔婷,所以沒有絲毫懷疑。
劉豔婷還說了一件事。
她說玉奶奶兒子早死了。
當初确實被俘虜帶走,可惜對方是個硬骨頭,什麽都不肯說,最後是被折磨死的。
那些說受苦的話,都是編的。
因為玉奶奶不識字,一切都是靠着劉豔婷口述。
知道真相,玉奶奶直覺哭厥過去,一口氣沒上來,走在了知道真相的夜裏。
雲木香聽完,覺得這樣也好。
因為周以臣說,玉奶奶已經被判槍斃。
玉奶奶下葬那天,雲木香去了。
她親眼瞧見玉奶奶的魂魄一步一步走到小兒子墳前,趴在墳包上,嘴唇在動,聽不見說什麽。
雲木香送了她一程。
等再回過神來,就是劉豔婷一通亂咬。
她說她送出去的資料都是從溫主任家裏偷的。
劉豔婷說,溫桐桐那病是她幹的,髒水混進杯子裏,多喝幾次就成功了。
因為她需要機會打入溫主任家。
她成功了,為溫桐桐的怪病,親切關心照顧溫桐桐的她被溫主任夫妻倆信任,從書房偷走不少機密。
年前一團搶修鐵道被狙,就是她的功勞。
她說她十三角是葉芝蘭幫忙送進來的,因為抓到葉芝蘭轉移物資,拿這個做要挾。
可惜外面同葉芝蘭合作的被抓的抓,殺的殺。
眼見葉芝蘭不給力,才打着毒死一個算一個的主意送進來一批十三角。
她說她策反了許多文工團的演員,挑的都是家庭有背景關系的人。
她說她跟軍長睡過,還懷過孕,不過沒生,打了。
高階軍官她全攀扯一遍。
仿佛地震一般,軍區高層塌了一半。
大半暫時停職接受調查。
市軍區派人來協助,本該是趙家的高光時刻,奈何因為有葉芝蘭的關系在,趙家也被隔離了。
趙參謀長就住在溫主任隔壁。
他天天都在等下鄉的人回來,希望能拿到葉芝蘭是假貨的證據。
最後等到的,是葉家大義滅親,将葉芝蘭推了出去。
動亂中雲木香在學校站穩了腳。
溫主任被判五年義務勞動時,婁校長辭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