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銷毀

第085章 銷毀

雲木香美目瞪圓。

手拎着娃娃, 視線下移落在躺地上,還在哇哇哭的千年靈芝身上。

簡直是……

雲木香暗罵一句,拎着娃娃同視線齊平。

“昨晚上消失就是為它?”

“昂。”

雲木香眯起眼睛, “我身體洩露的那點子靈氣根本不足以支撐它成精。”

娃娃怯生生地頭看一眼,犀利的目光瞬間吓得它瑟瑟發抖。

“不一樣。”

娃娃懸在半空, 低眉順目地小聲解釋。

“它差, 一點點。”

小小的根須翹起來, 像是在比劃那一點點是多小一點點。

腳邊哭聲斷斷續續。

顯然靈芝剛成精,意識混沌還什麽都不清楚。

雲木香蹲下,把靈芝拿在手中。

對比娃娃, 靈芝身體大得多,上手的觸感也比較之前更柔軟,已經不像是在摸植物。

手微微用力,微弱的靈氣從靈芝身上散落。

娃娃着急地全身根須都舉起來, 到處去捕捉。

雲木香冷哼一聲, 看着這熟悉的靈氣。

“怎麽,你自己個還沒長大,就學會養別個。”

娃娃仰起頭,眉眼帶着讨好。

“養它, 照顧你。”

雲木香似笑非笑。

娃娃卻察覺到希望, 葉子裹住雲木香的手指,手腳并用地順着手指一路從胳膊爬到手背上去, 學着周以臣晚上按摩的姿勢, 整顆參踩在她肩膀上,認真讨好。

“一份, 工資。”

娃娃抽出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靈芝, “我們分。”

雲木香挑眉,“那不行,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都像你這樣無緣無故把人帶進我家裏來,我家不成收容所了。”

“有用!”

“賊有用!”

娃娃越着急,嘴巴說話越亂。

雲木香就看着它個笨蛋舌頭和聲帶打結,最後只能抹掉嘴巴重新開個口子。

“靈芝,安神。”

“我們,藥!”

“能長!”

雲木香看它着急成這樣,生怕舌頭再打結,眼神從娃娃身上落在靈芝身上。

她故意曲解,“你意思,我能直接把她切了入藥,前年靈芝藥效肯定不錯,切了還能長大……”

“娃娃娃娃。”

娃娃急得話都不會說了。

興許是着急,娃娃發了狠。

這段時間積攢用來等待下一次生長的靈氣全部湧出。

沖着靈芝,也沖着她。

雲木香挑眉,輕松攔截住沖着她道光。

能感覺到沒什麽惡意。

一檢查,雲木香樂了。

“你辛苦分符養大的崽,就這麽賣給我?”

這簽署的可相當于‘賣身契’,未來一切由她主宰,同娃娃那只是簡單保護雙方安全的可不同。

娃娃放大眼睛,學着淼淼裝無辜。

雲木香視線落在肩膀上,輕笑醫生,輕松抹掉娃娃拟定的羁絆。

“一個可不行。”

她重新建立寄生關系。

微光籠罩着靈芝和娃娃。

雲木香聲音微涼。

“要你們。”

白得的成精藥材不要白不要。

身為中醫世家出身的人,可清楚老藥材的珍貴。

更何況這倆還會再生。

就是娃娃這先斬後奏的毛病,得給它改掉。

“你自己選。”

雲木香把他們安回花盆裏,探頭向窗外看看天色,晚霞染紅半邊天。

“我去接淼淼,回來之前……”

話未說完,雲木香感覺到之前同娃娃的羁絆斷了,重新建立了新的關系。

她停下腳步,轉身看向花盆,詫異娃娃的果斷。

花盆裏,娃娃扶着靈芝,露出半張臉,詭異地喊了句,“媽媽。”

靈芝:“媽媽!”

正是充分好奇外界一切的時候,它跟着學了聲。

雲木香:“……”

嘴巴都還沒有,也不知道從哪兒發聲的。

“換個稱呼,我可就一個兒子。”

娃娃想了想,聲情并茂地大喊,“娘!”

雲木香:“……”

娘希匹!

雲木香折返,一人兜頭給一巴掌。

“喊姐!一把年紀的老東西跟我面前裝什麽嫩。”

“哦。”

娃娃被拍回土裏,聲音卻透着開心,扶着靈芝說:“快,喊姐。”

靈芝:“姐。”

雲木香輕哼,“馬屁精。”

她轉身不再管它們。

“姐!”

娃娃出聲又将人喊住。

雲木香不耐煩地回頭,帶着壓迫性的視線鎖死在花盆上。

娃娃心虛道,“餓……”

它散出去的靈氣是實打實的,無論雙方有沒有順利建立關系,都收不回來。

雲木香看它可憐兮兮的樣子,“現在知道實話實說,知不知道我昨天被你害慘了。”

娃娃利落道,“對不起!”

“……”

這學得倒是快。

娃娃見她沒動,悄悄出土一寸,“賠禮,種花。”

它指了指外面,“我會。”

雲木香想到什麽,“認識花種?”

“認識!沒有,上山抓。”

那豪氣的樣,可算有點此山是它的味。

雲木香想到至今還沒找到的紫羅蘭,植物生長需要時間,肯定要在吊床什麽都弄好之前栽下去。

她問了娃娃。

娃娃聽完雲木香的描述,搖搖頭。

“大串,紫色,沒有。”

“有小花花。”

“紅噠,一樣爬。”

溝通還是有點問題,至少單純說的這幾個關鍵詞,都太普通。

雲木香見時間有限,也不再為難它,“找來我看看吧。”

說完去書房打開鎖,只抽了一張符篆。

她就是故意的。

轉身看到娃娃抱着靈芝跟進來,遞給他後說:“你說的,你的報酬,你們兩個分,什麽時候它能自理,再重新談報酬。”

娃娃:委屈巴巴。

娃娃:可憐兮兮。

靈芝:咿咿呀呀。

雲木香看娃娃苦惱心情好了些。

真當養娃那麽簡單。

念頭剛閃過,隐約就聽見自家娃在外面喊她。

順手關上抽屜,起身後視線透過窗戶看到正推門進來的小子,懷裏抱着一堆的東西。

雲木香錯愕地上前兩步,“兒子,你是把你幹奶奶家搬空啦。”

淼淼前方的視線全部被遮擋住,走路小心翼翼的。

“媽媽,快來幫幫我啦。”

雲木香失笑,看向後面跟來的人。

詹成剛雙手插兜,手腕上也挂着兩串東西。

他擡眸,懶洋洋地看眼雲木香。

“一些吃的,我家經常不開火,避免浪費讓你家幫忙解決點。”

“……”

沒等她出門,淼淼就已經抱着東西進來。

有餅幹、有果子,大多都是精致包裝。

詹成剛拎得就随意得多,紅糖、雞蛋……進門時因為側着身子,等正面相見才瞧見他那邊手腕挂着的半只火腿。

雲木香倒吸一口氣,“這太多了,也太貴重。”

她看向兒子,“淼淼,你怎麽能……”

“一點吃的而已,你想說什麽?”

詹成剛放下東西,将淼淼拉到身旁護着。

雲木香視線從兒子身上轉移到詹成剛身上。

“是,一點吃的而已,對你對我都不算什麽,可淼淼還小,我不能養成他随便去別人家就要東西的習慣,一次兩次你們覺得他可愛,那多了呢?等現在的喜歡變成厭惡,那倒不如一開始就從苗頭掐斷。”

詹成剛皺起眉頭,“我們兩家親戚,給點東西能有多大事兒。”

女人就是麻煩。

“是,我們是親戚,所以早上幹媽送來的果脯我推都沒推辭就收下,因為我知道幹媽心裏惦記我,有新鮮東西想和我分享,這個我接受。”

她視線掃過桌上的東西,“和這些,是兩碼事。”

雲木香盯着詹成剛不虞的臉色,突然問,“非年非節你送這些東西來,幹爸幹媽知道嗎?”

詹成剛臉臭臭的。

雲木香明了,這樣就是不知道。

她看向淼淼,“周栕,你乖乖跟媽媽說,東西是不是你要的。”

淼淼懵懂地問,“媽媽,我不能收嗎?”

雲木香怒目圓睜,“媽媽有沒有教過你,不能随便要別人家的東西。”

淼淼意識到危險,縮了縮脖子悄悄往後退,直到腳後跟撞在書房虛掩着的門上,一個緊張把自己給藏進書房裏,啪地将門關上。

雲木香深呼吸。

她兒子真是好樣的。

“剛子哥,東西真的太貴重,我陪你把這些送回去。”

詹成剛瞥她一眼,“送回去之前,我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

“淼淼跟他爺爺奶奶要東西,你也攔着?”詹成剛語氣犀利。

“……”

“那跟外公外婆要的東西,你也送回去?”語氣越發森冷。

“……”

詹成剛嗤笑一聲,“說到底,你嘴上喊着幹爸幹媽,心裏頭沒當真。”

“我沒有,我又不是三歲小孩,随便認爸媽。”

雲木香想解釋,對上詹成剛自嘲的眼神,突然什麽都說不下去。

因為他問得沒錯。

換成公爹爸媽他們,雲木香才不管兒子跟爺奶他們要什麽東西。

甚至以前在家裏,兒子鬧她的時候,她還會順嘴說一句,找奶奶去,找外婆去。

雲木香扭頭看着桌面上價值不菲的一堆雞魚肉蛋,一陣頭疼。

周以臣這個時候回來。

看到客廳面對面站着的兩人,視線不動聲色地掃過,最終落在詹成剛身上。

“來了。”

詹成剛輕嗯一聲,難得沒跟周以臣杠,轉身走了。

雲木香追上去,路過周以臣時抓着他說了句,“淼淼今天去幹爸家裏玩兒,回來帶了不少東西,我去道個謝。”

周以臣看到了桌上堆的東西,“淼淼呢?”

“在屋裏。”

留下這話,出門追上去。

有些話還是得當面說清楚,看詹成剛一直盯着周以臣就知道,這人是個較真的性子。

“五哥!你等等我。”

“誰是你哥,我家我老小。”

“你不然我喊你剛子哥。”

“難聽死了。”

“剛子哥。”

“……”

聲音漸行漸遠。

周以臣摘掉帽子,盯着詹成剛的目光恨不得把他背影給燒個窟窿來。

這小子怎麽回事。

等到看不見人,将帽子給挂在牆壁上,聽到動靜,側目看去,書房門閃開一條縫隙,從裏面露出個腦袋來。

“過來,怎麽回事。”

淼淼不敢動,抱着門說:“去奶奶家玩,五舅舅給的好吃的,媽媽突然就生氣。”

他低着頭,小手扯着紙條,一道道撕開再攥緊。

周以臣蹲到兒子面前,虎口卡住兒子下巴。

“我和你媽媽也沒缺你吃的,怎麽就這麽愛吃呢。”

淼淼小手摳着門板,“舅舅給的呀!”

小聲中還帶着點理直氣壯。

“舅舅不能給我嗎?”

“能,但太多了,下次不能再這樣。”

“為什麽呀!”

周以臣試圖解釋,“因為現在誰家東西都少,幹奶奶家東西都給你,他們吃什麽。”

“可舅舅說吃不完,要放壞掉,放壞掉就要丢掉,丢掉就是浪費糧食,我是幫助舅舅解決問題。”小嘴叭叭叭。

周以臣耐心迅速告急。

“現在知道節約糧食,你把自己的飯菜給小黃吃的時候怎麽沒想節約糧食。”

“我沒浪費啊,小黃吃了。”

“……”

周以臣笑不出來,手十分癢癢。

既然說不通,他決定放棄理性勸說。

他抓住兒子胳膊,照着屁股打了一下,盡管收着力氣,只用了三層,很少被人打屁股的淼淼也驚住了。

大眼睛迅速濕潤,十分委屈地扁起嘴巴。

“爸爸你打我!”

“我是在給你長記性,看你下次還敢不敢。”

“壞爸爸!我不要跟你說話。”

淼淼一把推開周以臣,一頭鑽進自己的房間裏,還無師自通地将門栓給挂上。

扭頭趴到床上,就開始嗚嗚嗚地哭起來。

周以臣隔着門板聽得一清二楚,五髒六腑像是點了團火,因為這哭聲燒得更加旺盛。

他深呼吸,撐着膝蓋起身。

肩膀撞在虛掩的門板上,只聽嘎吱一聲輕響,門便被推開。

帶起的風吹開掉落在地上的黃色符紙,只覺腦袋嗡地一下炸開。

昨天晚上雲木香随手就抽出一張符紙來的時候,他就感覺到不好。

他老婆,不知道被哪個孫子哄騙,開始迷信。

周以臣板着一張嚴肅的臉踏入書房,反手關上門。

他瞧見書桌最下面一層抽屜裏,裝滿了這種黃色符紙,上面用紅色顏料彎彎曲曲地畫了些不知名的東西,黃昏傍晚的微光下,越看越覺得後背發涼。

“團長!我們來了。”

外面傳來一陣呼喚聲,周以臣下意識踢上抽屜,踩着落在地上的符紙走到窗戶前,利用高大的身軀遮擋住室內情況。

東永亮幾個站在院門外,在窗戶那瞧見周以臣還奇怪。

“團長,這麽晚了家裏怎麽不開燈,不黑啊。”

“嫂子不在家?淼淼呢。”

幾個人七嘴八舌地詢問,聲音混在一起十分嘈雜。

周以臣注意力回籠,這才想起來喊他們來的目的,是要去搬圓桌圓凳。

“淼淼自己在家,我等你們嫂子回來才能出門,東西改天再搬吧。”

“那你看着淼淼,我們幫你送回來,就是怕你不檢查出什麽意外,到時候帶回來不好說。”

東永亮擡頭。“團長,不然我幫你帶淼淼。”

他說着就要開門。

周以臣堅決拒絕,“不用。”

他掏出口袋裏還沒開封的一包新煙,直接扔出去,被李耀祖給接住。

周以臣說:“煙散了就回去吧。”

幾個人沒多想,笑着把煙分了,一人幾根,便笑着跟周以臣告別。

周以臣目送他們走遠,低頭仔細撿起書房裏散落的黃色符紙,一把一把地揉成團,連帶抽屜裏的那些,連同布袋一起拿出來。

他直起身時,餘光瞥見書架下面帶鎖的櫃子。

視線收回,又看一眼帶鎖的抽屜。

關上,重新挂鎖。

轉身蹲在上鎖的櫃子前,手摸摸封口的鎖片,用指甲卡進螺絲釘的梅花口裏,用力一擰。

指甲還沒感覺到痛,梅花螺絲釘就開始松動。

鐵片上下兩個固定的梅花螺絲釘,擰下來,鐵鎖立馬失去作用。

周以臣抓住手柄,心跳加速,拉開後瞧見裏面整齊疊放的一些材料,黃色還沒上顏料的符紙,整盒整盒的紅色顏料。

還有線香,盤香……

周以臣腦子快炸開,血液一股腦兒地上湧,額角青筋突突直跳。

家裏放這些東西,萬一被發現,不死也要褪一層皮。

這女人膽子是越來越大!

他當即将東西全部抱出來,刻意沒開燈。

出書房時見淼淼房間還關着門,徑自去到廚房裏,将小爐子上的水壺拎下來,一一将翻找出來的符紙要全部丢進去時,看到爐子的小口,停住動作。

爐子就這麽大,他手裏厚厚一沓符紙,要燒許久。

雲木香随時都有可能回來。

周以臣想着,視線落在竈臺下,湊過去一股腦兒把東西全部塞進竈底,利用爐子點燃一張,引燃鍋底所有符紙。

像雲木香給他掩飾的那樣,這些符紙經過處理,有點火瞬間便會吞噬全部。

火光亮起,不知道是不是看多了黃色,此刻燃起的火苗,看起來都紅中透藍,詭異到不行。

周以臣時不時撥散符紙,讓其中間湧進空氣,得以充分燃燒。

娃娃躲在房頂上,盯着被燒的符篆,活像是被人生生從身上挖走了一大塊的肉,恨不能被丢進火裏的是它。

奈何周以臣在,它不能出現!在房梁上急得團團轉也沒等到雲木香回來,娃娃不管了,帶着靈芝爬到了煙囪口,嗅着那順煙飄散的靈氣,努力占為己有。

不遠處,剛剛哄好詹成剛,同幹爸幹媽道謝,委婉提出不要太慣着淼淼的意思時,感覺到一陣怪異。

她心底奇怪,再想去捕捉時,恰逢陶勝男抓住她的手。

“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不知道這臭小子幹了這種蠢事。”陶勝男瞥一眼小兒子,“還是要趁早給你找個媳婦,自己生個孩子教育教育才能懂。”

詹成剛不耐煩地抓了抓腦袋,被說煩了。

“不就給點東西,不給淼淼放家裏也沒人吃,我說錯了?”

“那你也該低調地給,就那麽抱着一堆東西送過去,是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們兩家有關系?萬一被人拿捏住說嘴,你絕是你賄賂團長好聽,還是你爸收買以臣好聽,說你一點敏感度都沒有,平時還不服氣,回房間去,就今天的事情寫一份兩千字的檢讨,明天給我!”

“我——”

“再說一句,再加一千字。”陶勝男平淡地說。

雲木香為難地看眼詹成剛,“幹媽,這次的事情我也反應過度,不全怪五哥,要不……”

詹成剛:“要不就別罰我了,不然我們兩個一起犯錯,你只罰我一個太偏心了。”

雲木香:“少寫點?”

詹成剛:“!!!你說什麽!有你這樣求情的。”

随後胳膊就被狠狠拍了下,“吼什麽吼,我就偏心了,小心你爸回來我告訴他,那就不是檢讨的問題。”

詹成剛磨着牙。

到底誰爸誰媽!

雲木香就看見她家剛子哥暴起怒走,快速消失在二樓。

“幹媽,五哥不會氣壞身體吧。”

“男子漢,氣氣有助于鍛煉胸襟氣量。”

陶勝男說完,伸手拍了拍雲木香的手。

那力道,那神情。

來了來了。

“不過你五哥有句話說得沒錯,都是一家人,不用太過計較,東西給就給了,哪值當你親自再上門道謝,見外了。”

雲木香低頭,“幹媽,我錯了。”

“規矩是對外人的,下次你再這樣,我肯定要跟你幹爸說。”

“別!幹媽你千萬別幹爸說,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

雲木香狡黠一笑,“自家人,不講客套。”

“對啦,晚上留家裏吃飯吧?”

“今天就不了,來之前已經在準備晚飯,再說五哥送過去不少菜,不趕緊消耗掉,就白費了五哥的心意,時間也不早,幹媽我先回去啦。”

陶勝男點點頭,“我也不留你,周末有時間讓淼淼來家裏玩兒。”

“好!”

雲木香離開院子,回頭瞧見二樓站着的人,發現她看過去,還傲嬌地甩個後腦勺給她。

雲木香忍俊不禁,舉起手揮了揮。

“五哥,我走啦,有空去家裏吃飯,讓你妹夫給你下面條。”

詹成剛動了動耳朵,心動不止一點半點。

他好像看到了另一條壓下周以臣的道路!

這天晚上,下面條吃的還有羅來喜家。

完全切了二兩臘肉,和蒜苗一起炝鍋,老母雞蛋打散炒散,兌水燒開,雪白的白面面條下鍋,再把新鮮的野菜洗幹淨下鍋,給點鹽一鍋香噴噴的雞蛋面就出鍋了。

羅來喜家人口多,廚房安置在過道窗戶底下。

從炒肉開始,再到炒雞蛋,香味勾引得隔壁幾戶人家直流口水。

“媽,我也要吃肉!吃雞蛋!吃面條!”

“吃吃吃,餓死鬼投胎,家裏哪有條件吃。”

罵人的婦人戳着小孩大聲喊,餘光時不時看眼羅來喜,任憑孩子苦惱,也不拉回屋裏。

羅來喜瞅一眼,沖着屋裏喊人。

“拿上筷子端起碗,趕緊裝碗吃飯。”

長生兄妹四個,一連串地跟出來,瞬間就把門口給堵住。

白面條不可能可着肚子讓每個人吃飽,一人就一碗,不夠吃,就着面湯再泡窩窩頭。

于是,勾着頭等待的人眼看着快裝完,就感覺被耍了。

“嚎什麽嚎,你哭瞎了人家也當看不見,你以為你是誰,人家根本就不心疼你。”

羅來喜譏笑一聲,端着自己的碗進屋,啪地将門關上。

“香不香?”

“想!”

“好不好吃?”

“好吃死了!”

鄰居羨慕地嘀咕,“這羅大姐今天改姓了?不年不節吃這麽好。”

鬧騰的母子倆再站不住,又罵又打地把人給拉走。

羅來喜笑看着兒子,“那肯定好吃,又是白面又是雞蛋的。”

他男人吸溜着面條,也美得不行。

“今天是啥好日子?”

長生舉手,“我知道!是媽媽挖藥材賣了錢。”

羅來喜男人稀奇到不行,“我咋不知道你還認識藥材。”

“爸,我發現的,雲老師告訴我那是參的。”

“人參!”

“沒得你。”羅來喜笑着解釋,“是黨參,一只這麽大,你猜賣了多少錢?”

這又是肉,又是蛋,“兩塊?”

“再猜。”

“翻翻,四塊!”

羅來喜笑彎眉眼,拇指和食指分開,“八塊二,雲老師還說他們那黨參一塊三一斤,咱們軍區醫院缺貨,給我算了一塊五,他說這還是我表皮沒處理好,破損了,不然價錢還能再加兩毛,好像年份足還是什麽,說一堆我沒記清楚。”

她就記住了一個價錢,一塊五一斤。

然後記住了個重量,實際稱重五斤六兩,折損按照一兩算,最終一共結了八塊二。

“這個月能多買幾十斤粗糧,多吃幾頓飽飯啦。”

“你這婆娘運氣真好。”他想到雲老師,“山上的東西講究見面有份,你和雲老師怎麽商量的?”

“下山的時候問過,雲老師人家大氣,說是不要分錢,只讓我幫忙尋幾個鹹菜壇子,順便教她怎麽腌。”

“那你上點心。”

“要你說。”

長生激動地說:“媽,明天咱還上山不!”

“去!”

“我們也要去!”

“哪裏帶得了這麽多人。”

屋裏孩子鬧成一團,屋外偷聽的人捂住嘴巴,佝着身子偷偷跑回家,推開門靠在牆上心砰砰直跳。

江副營長回家就看見媳婦兩眼發直的模樣。

“這是怎麽了?”

張秋桂擡頭,“當家的,山上挖到藥材能去醫院賣錢!羅來喜挖了個什麽參,賣了八塊多!八塊啊!”

江副營長見她大驚小怪。

“醫院一直都收藥材。”

“那明天我也上山去挖!羅來喜都行,我肯定也能挖到。”

張秋桂幻想着左手人參右手靈芝賣大錢的一幕,冷不丁地笑出聲來。

聽得江副營長只覺得滲人。

他問,“你認識藥材?”

張秋桂:“……”

她不确定道,“那羅來喜不認識不也行。”

江副營長不管她,問了句吃什麽就拉過板凳坐下。

張秋桂吃完飯,也就心不在焉。

連帶她準備了好長時間的舉報大業都有點耽誤。

直到兒子上廁所,到處找紙擦屁股,她才看到夾在草紙裏頭的大字報。

盯着看了許久,決定入夜之後就給貼上去!

每次想到男人板上釘釘的營長位置,就因為雲木香的摻和而飛時,就挖心撓幹的急躁。

可算讓她等到這一天,看她雲木香以後還嚣不嚣張。

而當事人沒等到大字報,就已經如雷轟頂。

“全,全燒了。”

雲木香聲音止不住地顫抖。

眼前一花,踉跄地拉開卧室門,沖進書房裏。

抽屜的鎖沒按上,單純挂着,手哆嗦着拉開抽屜,看到裏面幹幹淨淨後,差點沒昏厥過去。

“他今天怎麽想起來翻抽屜!他沒鑰匙怎麽打開的!”

雲木香磨着牙,一字一頓地咬着,生生壓住了哭腔。

“沒關系,畫過的燒就燒了,留得青山在,還怕沒命活。”

“咳。”

娃娃突然不敢說話。

書房安靜地離開,雲木香等了會都沒得到回答,忽然意識到不對。

書房門,在這個時候被推開。

剛剛洗漱完的周以臣穿了一身單襯衣,頭發濕漉漉地挂着水珠,踩着拖鞋渾身散發着潮濕的熱氣向她走來。

雲木香抱着膝蓋,仰頭說:“老公,家裏招賊了。”

周以臣沉默地停下腳步,無奈地看向雲木香。

“沒有賊。”

雲木香睜大眼睛,圓圓的眼睛裏滿是震撼。

周以臣扯下毛巾,大剌剌地蹲到下。

“老婆,那些東西不能留,是禍害,我撬了鎖,抽屜裏和櫃子裏的我已經全部收拾幹淨,你在家裏其他地方還有沒有放?拿出來今天一起收拾了。”

他邊說,邊環顧四周,試圖在書房裏尋找漏網之魚。

手下意識地伸出去,想扶着雲木香。

半路,被啪的一下打開。

襯衣是短袖,周以臣睡覺穿的。

此刻胳膊裸露在外面,巴掌打在皮肉上,聲音清脆響亮。

“上了鎖就是私人物品,周以臣你有沒有分寸啊。”

周以臣額頭上青筋跳了下,擡手摸了摸被打的地方,輕松抓住她要收回的手腕。

“老婆,別鬧。”

力道不重,卻将人鉗制得四四的。

雲木香擡眸望進周以臣的眼睛裏,瞧見了平淡下的不爽。

目光轉移,從男人身上轉移到背後的櫃子上。

周以臣看過去,之前懶散的情況一下緊繃。

糟糕。

光顧着燒符紙,忘記把現場給收拾好。

此刻,鐵片被鐵鎖挂着,懸在半空中,櫃子一角兩個明顯的洞。

有時候,聽到,和看到,引發的是兩種結果。

雲木香聽到周以臣撬她鎖的時候,胸腔裏就已經開始不斷積攢怒火,卻還能勉強保持住理智。

真正等看到事故現場,連那要掉不掉的鎖片都像是在嘲諷她。

雲木香抿着唇,用力将胳膊從周以臣的手裏抽出。

她太過用力,一點不像在鬧。

周以臣怕傷到她,只好松開手。

“我放開,你別再掙紮。”

雲木香不聽,以至于對方松開手後她收不住勢,胳膊肘用我慣性,帶着她使性子的全身力氣狠狠撞在櫃子上。

劇痛牽扯着神經,當場疼得掉出兩滴生理眼淚,胳膊拄在原地動都不敢動。

巨響吓得周以臣心髒驟停,小心翼翼地将人圈進懷裏,手扶着胳膊去檢查傷口。

胳膊肘當場就紫了,濃重的一團淤血聚在一塊兒,近乎發黑。

周以臣抿着唇,指腹微動,摩挲着遠離傷處的嬌嫩皮膚,心縮成一團。

“我摸摸骨頭,可能有點疼。”

“你走開。”

雲木香吸了吸鼻子,下意識伸手要推人,卻不小心碰到傷口,瞬間疼得眼淚怎麽都止不住。

“好好好,我走開,我不動你。”

周以臣後挪兩步,視線卻緊緊鎖定在雲木香身上。

櫃門前清空,雲木香伸出完好的那只胳膊。

周以臣動了下,終究還是沒阻止。

櫃門打開,淡淡的原木味道撲面而來,夾雜着一些朱砂裏的硫磺味道。

她來之前所準備的滿滿當當材料,此時此刻一張不剩。

雲木香心瞬間空了。

她抿緊嘴巴,第一時間便是去計算她還能撐幾天。

上一次,還是去縣城玩兒之前。

周以臣忙得腳不沾地,給了她不少空餘時間來做功課,原計劃下周的功課時間,是周六。

她休息,周以臣還要忙。

三天,還剩最後三天。

軍區在山裏,直接隔絕她出門買符紙和朱砂的可能。

如今就只剩下最後一個機會,自己做。

雲木香抹掉眼淚,忍着疼抓住書桌帶着自己站起來。

周以臣上前想扶,被雲木香後退一步給躲開。

她聲音帶着哭腔,軟軟地說:“我現在不想和你吵架,從今天開始你去跟兒子睡。”

周以臣皺起眉頭,有些看不透她。

“你要和我分居?”

他垂眸睨了她一眼,喉結滾動,情緒在胸腔內翻湧。

“我不覺得我有做錯,你的反應更讓我認為那些是害人的東西。”

靜默幾秒,察覺到雲木香渾身泛起的冷意,周以臣退一步,故意示弱。

“老婆,我傍晚和兒子吵架,他肯定不歡迎我,你再把我趕出去,我就沒地方睡了。”

“那就睡沙發。”

雲木香冷冰冰地給予新主意。

周以臣頭疼欲裂,繼續說軟話,“現在天還涼,我會生病的,老婆。”

雲木香面無表情地掀起眼皮,看他一眼。

周以臣擡手,指骨撐在酸脹得太陽穴上,順勢抹把臉,笑容徹底維持不住。

“你在氣什麽?”

“你不知道我在氣什麽!”雲木香反問。

氣氛僵持下,周以臣上前抱住人,“不早了,回房休息。”

雲木香不願意動,全身都在抗拒,周以臣便用拖的。

雲木香憤怒地磨着牙,鞋子擦在地板上的聲音很不好聽。

“你放開我,周以臣我是你老婆,不是你的兵。”

“換做我的兵,早給你按在地上揍。”周以臣咬了咬腮幫,自顧洩氣。

雲木香被拽着走出書房,“你還想揍我!”

“噓,兒子睡了,你也不想吵醒他,讓他撞見爸媽在吵架。”

周以臣小心避開她的傷手,雲木香不領情忍着疼又抓又撓,腳勾住梳妝臺,用力一拽,各種瓶瓶罐罐直接被牽連,滾落在地板上。

噼裏啪啦。

在夜裏十分清晰。

夫妻倆同一時間停下動作,豎起耳朵聽向隔壁。

雲木香還抽空給娃娃打了個手勢。

想象中淼淼的呼喚沒響起,雲木香趁機抓住機會,坐在床上一腳把周以臣給蹬開。

周以臣猝不及防,整個背撞在大衣櫃上,哐當作響。

雲木香吓一大跳,咬着唇趕緊起身,将枕頭抱在懷裏,怒瞪着周以臣。

“你既然不懂尊重我,那就我走。”

意料之中,在經過時被只鐵臂給攔住。

周以臣垂眸望着面前憤怒的小女人。

氣紅的雙眼泛着水汽,憤怒惱火的眸子睜大。

未施粉黛,白裏透紅。

是好看的。

周以臣心裏也有火,那句不懂尊重在他心底劃下深深一道,可看起來她更憤怒,最終還是死死壓住。

房間燈光昏暗,安靜無聲時,女人悄悄抱緊枕頭,顯得脆弱無助。

手肘上的傷口隔這麽一會,看起來更加嚴重。

他伸手,要抽出枕頭。

雲木香用力拽着,到底不是他的對手,一下就被抽走,放回床上。

他整了整床鋪,按着肩膀坐在床上。

“我走,我去跟兒子睡。”

走之前,周以臣将地上的瓶瓶罐罐給收拾一番。

有破碎的,有裂口的,各種香氣彌漫在空氣中,混雜的濃郁味道逐漸刺鼻。

周以臣打開門窗散了散味道。

地板用拖把擦幹淨,味道才淡去不少。

周以臣洗了手,拿着藥油回來的。

他開玩笑,“爸還說着藥油是為我準備的,最後都用在你身上。”

“哼。”

雲木香撇開臉,一點也不想理會人。

見他開瓶蓋,熟悉的藥油味道傳來,她一把抓住。

“在胳膊上我可以自己擦,你出去。我要睡覺了。”

“……”

周以臣盯着雲木香看了好久,心裏面想什麽沒人知道,最後擰上瓶蓋,放在床頭桌子上。

“記得擦藥,早點睡。”

起身時不忘叮囑,“夜裏還冷,別踢被子。”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往年沒你也不見生病。”

雲木香脫口而出後,立馬緊閉雙眼咬住嘴巴,懊惱地轉過頭。

破嘴!

瞎說什麽!

“咳,我要睡覺了。”雲木香強撐着沒解釋。

片刻後,身旁傳來腳步聲,伴随着咔嗒一聲,統一關在門外。

雲木香把頭埋在被子裏,煩躁到不行。

一通亂瞪,最後理了理淩亂的長發,下床挂下插銷,反鎖上門,關了燈後悄無聲息地爬窗戶離開房間,帶着娃娃抹黑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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