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黑歷史啊
黑歷史啊
馬弘宣略一思索, 便明白東家是為了朝廷的事才前往鳳城。東家時常會離開,這還是頭一回點人帶上,馬弘宣想到自己是其中一個, 便感到無限歡喜。
他臉上滿是笑容, 朝着東家又作了一揖, 卻沒有立刻離開, 而是閑話般說起了一件趣事。
“城北還未建起玉龍臺時,就有許多野鳥在那兒撿草籽蟲子吃。”
從前這片荒漠上只有一處水源, 在八十裏外, 還并不是一年四季都有水, 夏季最熱的時候只有淺淺一層, 因此自從朝歌有了靈脈,成為這片荒漠上的綠洲, 便有不少動物朝着朝歌遷徙,城牆擋得住野獸蟲子, 擋不住飛鳥。
而結界并不禁止不入品的飛鳥進入, 因此就有許多野鳥落入了朝歌內的大片空曠地帶。這些野鳥原本怕人, 見有人來就展翅飛走, 但有了玉龍臺後, 它們仿佛也感受到了玉龍臺與別處不同的充沛靈氣,開始大片大片落在玉龍臺上,怎麽趕也趕不走,落下的鳥糞一大堆。
于是這些野鳥就成了軒轅衛操練新兵的靶子,用它們練習騎射效果倍增,射落下來的野鳥就成了當晚軒轅衛的加餐, 郭千山還送過來幾道用野鳥做的菜肴和湯,遲一懸一一嘗過, 滋味鮮美,可惜比起靈獸肉還是差了點。
事情本來就這麽結束了,可也不知是不是受玉龍臺靈氣滋潤,那群野鳥中竟然有一只成了黃級妖物,有了首領,那群不知名野鳥就更兇悍了,他們竟然專挑郭千山頭頂拉屎,每次郭千山出門都得帶傘,要不然就是滿頭鳥糞。
它們似乎認為只要解決了郭千山這個軒轅衛的領頭,它們就能趕走其他人類占領玉龍臺了。
于是郭千山每天不是洗頭洗衣裳就是洗雨傘。
馬弘宣說起這個,眼中的笑意更多了,遲一懸聽着也樂呵,這個事情命器給他說過,當時他還看過郭千山趕鳥的直播,樂得他多吃了一桶零食。
“郭大哥洗得多了,還說他如今鑽研出了洗衣裳洗傘的心得,哪天我們洗不幹淨就去找他取經。”
遲一懸還以為馬弘宣就是來跟他說趣事的,正入迷呢,就聽馬弘宣話鋒一轉提起了盧文星。
“郭大哥自己都不在意了,還因此練出了射術,文星聽說了此事,卻很替他憤憤不平,天天提着掃帚跟着郭大哥出去,哪只鳥敢飛過來,盧文星就揮過去一掃帚,他在刑堂一下值,就立刻過去找郭大哥,把他從玉龍臺那片地方接出來,有他守着,郭大哥總算過了幾天清淨日子。”
“刑堂事少,文星抽空還跟天佑一塊弄了些毒,想要毒死那只領頭的,誰知這時候,郭大哥竟然和那只鳥首領和談了。也不知他們怎麽談的,那群鳥不再往郭大哥頭上作亂,也不再在玉龍臺上幹擾軒轅衛練兵,郭大哥則在玉龍臺的馬場上圈出一塊地供它們栖息……東家,下一次集議的時候,也許您就能聽見郭大哥彙報咱們朝歌又多一處養殖場了。”
遲一懸一想,還真是,郭千山真是打什麽養什麽,以前帶頭去打玄甲蟲,就搞了個玄甲蟲養殖場,後來帶頭去獵青紋龜,又在朝歌立弄了個青紋龜養t殖場,現在又搞出野鳥養殖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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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出了興趣,“盧文星和萬天佑不是弄了毒?然後呢?”
馬弘宣道:“文星和天佑見此,自然就放棄了下毒,文星還去外面刨了幾棵樹回來種下,讓鳥兒有地方築巢。得知那鳥首領與郭大哥相處得越發好,他還去飯堂拎了點吃的回來喂它。”
馬弘宣眼中盈滿了笑意,“其實文星還是孩子心性,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他對認定的自己人是掏心掏肺的好,姐妹兄弟間沒有讨厭他的,如碧和蕙蘭這些姐妹來癸水了,他都會惦記着給煮碗……”
“停!”遲一懸紅着耳根趕忙打住,“不必說了。”
馬弘宣立刻噤聲,有些忐忑道:“東家……打算如何安排文星?”
馬弘宣情知自己不該過問,可他養氣功夫不到家,還是沒忍住問上一句。
雖然朝歌如今內部的權責不分明,有些事務誰空閑了都可以去幫上一把,但他今天越過盧文星去判那個案子,已經算是逾越,可東家既然誇了他,想必對文星會有另一番處置。
馬弘宣縱使自認判得沒錯,但想到盧文星有可能會從那個位置上被撸下來,再想到自己厚着臉皮在東家這兒求情,他心裏就很羞愧,因這點義氣,不為公,而為私,他覺得自己在此事上不能完全擯棄私情,對不住東家的栽培。
若是東家因此認為他德行有瑕疵,這趟鳳城之行不帶上他,那他……他……
馬弘宣猶豫片刻,還是不後悔。
聽完馬弘宣的話,遲一懸停頓片刻,卻沒有回答他的詢問,而是對他道:“明日就出發去鳳城,你先回去收拾行李,別忘了知會莫鈴蘭。”
馬弘宣心裏微微一重,行禮告退。
人走後,遲一懸倒在搖椅上,慢悠悠地晃來晃去,就聽命器道:【您似乎并不為此煩惱。】
遲一懸無所謂道:“有什麽好煩惱的,我又不是頭一回當老板了,只不過是員工出了點錯,這有什麽,機器都會出錯呢!”
馬弘宣預料的不錯,這朝歌內發生的一切,都逃不過遲一懸的眼睛,就算他忙得沒空巡視領地,也會有命器提醒他,今天刑堂裏的鬧劇,他自然一清二楚。
“馬弘宣說得不錯,盧文星為人不壞,在家人朋友中,甚至可說得上是極好的人。他要真是秉性不端,也不能和大家打成一片。早就給人排擠出去了。”但并不是說好人就沒有缺陷了。盧文星這人愛憎分明,是優點也是缺點。
遲一懸緩緩道:“今天刑堂那一出,其實是好事,早早就暴露出了盧文星的缺陷。”
盧文星也不是頭一天管着刑堂了,但在今天之前,沒人說過他半句不是,命器每周例行報告的時候,也沒提起刑堂的任何異常,這就說明盧文星之前還是能公正審案的。此前遲一懸也一直以為把盧文星安在刑堂很合适。
但結合今天這一出,問題就明了了。
“韋獲兄弟今天陷害的要是別人,興許會是另一個結果,偏偏他們陷害的是盧文星厭惡的蕭好女。”
“以前他能公平審案,是因為審理的都是朝歌內住民間的矛盾,這些都是他視作自己人的,自然能公平對待。而韋獲兄弟是他覺得有可能成為自己人的,蕭好女則是他認定會仇視朝歌的,盧文星就恨不得把蕭好女給摁死。這樣看,将來他的親人朋友要是在朝歌外做了什麽壞事,盧文星恐怕也會幫着隐瞞逃脫。”
遲一懸下了定論,“盧文星這人極易受情緒喜惡操控,不适合再留在刑堂了。”
【那麽您要因為他渎職而懲罰他嗎?】
遲一懸撲哧一笑,“渎職?那也要他真的不盡職或者存在嚴重過失才算吧!今天這案子他還沒來得及渎職就被馬弘宣拉回來了。他還沒來得及犯錯我就懲治他,那我成什麽了?這也不符合朝歌定下的規矩,總不能我要別人守規矩,自己卻不守吧!”
命器卻是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您是王者,您就是王法,規矩是束縛別人的,您本就應當無拘無束為所欲為。】
遲一懸:……
他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道:“快別說了,感覺好尬。”
命器:……
命器沉默了許久,也許是自閉了。
遲一懸也不管它,自顧自道:“低級的老板推鍋給下屬,高級的老板會自我反省。要說有錯誤,把盧文星安排在那個崗位上的我首先得背個用人不慎的鍋。”
命器終于又說話了,也不知道它腦補了什麽,居然換了個形容詞,【那麽高級的您有什麽高見呢?】
遲一懸:……
救命!命器這造句竟然有種初代人工智能的美感。
不過他略一思索,覺得這總比張口閉口一個英明偉大來得好,于是沒有制止,而是繼續反省,“除了用人不慎,還有職位設置不合理的鍋。采購取錢還得過財務那一關呢,刑堂除了判案審案抓人的,還得加個核查案件的。”
今天這事兒給他提了個醒,是個人就會有私心,就算沒有私心,也難免會被情緒喜好左右。永遠維持公平理性,這是聖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而換掉盧文星後,找另一個人審案也不一定能完全公平公正,就算能,那腦子不清醒判錯了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所以不止要換人,還要分薄刑堂堂主的權力,得再找幾個熟知律法的人将刑堂的每一個案子都重新審核兩遍,确保不發生冤假錯案。
要是之前刑堂就有這麽個崗位,哪怕盧文星抱着私心判錯了也無所謂,因為他沒有處刑的權力,審核會把案子打回去重審。
“啊,這麽一搞,至少又能解決好幾個就業崗位。”遲一懸有些興奮,畢竟解決一個人的就業他就能拿到一個點數。
“崗位當然不是随便選的,我也沒那麽多時間去挑人,還是把老家的考試制度搬過來,這些都是朝歌的公務員崗位了,這樣一來,肯定會有很多人想要報考,等刑堂選拔考完,其他公務職位的選拔也能安排上。那麽考試産業鏈自然就會形成。不錯不錯,又能解決一批就業。”
“如此就能放更多人進來,不怕無業人員太多造成混亂了。”
遲一懸沒想到因為盧文星這件事,還能順延出解決就業的事,這叫什麽?一舉兩得?
“不過不能這麽粗暴就把盧文星撸下來,得想個溫和的法子才行。”
盧文星是第一批走進小宅的十名雜役之一,跟郭千山等人是過命的交情。當初遲一懸和宋典來打架,他和其他人毫不猶豫沖出結界要來幫他,他也從沒忘過。
最初朝歌什麽都沒有的時候,全靠這十個修行者起早貪黑給他幹活,要不然遲一懸也不能這麽輕松。
雖然朝歌建立還不到四個月,但從某種程度來說,盧文星還真是跟着他建功立業的老人了,即使覺得盧文星不适合呆在刑堂了,也已經做好了後續擴充刑堂的計劃,但不能因為一個未成形的錯誤就立刻把他弄出來,否則未免叫人心寒。
“該怎麽做呢?”遲一懸原地踱了幾步,一時還真想不出來。“算了,事緩則圓,反正還不着急。”
他又躺回搖椅上,懶散地晃了一會兒後盯着屋子若有所思,“這個地方還是不夠大,等升上金丹,我要拿些點數升級一下這個屋子,卧室弄大弄高些,或者再弄個私密後院也行,到時候架一個秋千,蕩來蕩去的才好玩。”
命器忽然道:【有句話想跟您說,可是擔心您不愛聽。】
遲一懸:“我是那種剛愎自用固執己見一意孤行的人嗎?說!”
【好的。】命器快速道:【您有些燥熱,話格外多,耳朵上的紅暈一直沒褪下來。是因為馬弘宣提到了女生的癸水嗎?其實這種事并不私密,每個凡人女子都會有的。您自己也是從那個地方來到這個世界……】
“別說了!”遲一懸大叫。
命器立刻噤聲了。
遲一懸其實是想起了自己的黑歷史。
大概六七歲的時候,他的好奇心空前旺盛,家裏每個地方都被他翻了個遍,就連爸媽上了鎖的抽屜,他也會想辦法拿到鑰匙t打開來看看,純碎是好奇父母瞞着自己藏了什麽東西。
有一天他從一個抽屜裏翻出許多衛生巾,他還很好奇,撕開來仔細觀察。當然這事兒很快就被媽媽發現了,時至今日,他都記得媽媽那個古怪的笑容,說你現在好奇個什麽勁兒,以後你也會用到的。
然後媽媽就給他科普,說人長大了,每個月就會來月經,月經會控制不住漏出來,要用衛生巾裹住下面,就像嬰兒穿紙尿褲。
遲一懸更小的時候因為尿床被幼兒園同學嘲笑過,因此當聽說長大後還要穿紙尿褲時,他陷入了不可置信的震驚和恐懼中。他說不想穿怎麽般?
媽媽說,那沒辦法咯,第二天起來洗床單就好了。
看他不相信,媽媽還找出了衛生課本,跟他說你看女孩叫月經,男孩換一個說法叫遺精。好巧不巧,衛生課本上有個男孩用被子捂着下半身一臉羞澀的配圖。
遲一懸不想相信。
直到年幼的他看見隔壁叔叔褲子後面沾了血。他不得不接受現實。
更大一點的時候,他意識到家裏條件不好,那時候因為家裏大部分錢都拿去做生意,日子過得緊巴巴,他很擔心自己長大後淪落到沒錢買衛生巾,然後受盡嘲笑的境地。于是有意識開始存錢,直到他存到足夠自己購買五年衛生巾的錢後,媽媽才告訴他真相。
當時剛剛中考完的遲一懸表情呆滞,“那隔壁叔叔。”
媽媽哦了一聲,說道:“那是人家痔瘡太嚴重了。”
這段對話遲一懸一個字都沒有忘記,因為在得知真相的同時,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不久前他自以為友好地和女同學聊起衛生巾的話題,并踴躍表示如果對方漏了他可以提供外套,女同學那個震驚又無措,茫然又狐疑的表情……
【後來呢?】
遲一懸抹了把臉,“後來我都假裝自己不認識那個女同學。”并且從那以後再也不敢跟女孩子交往。“再後來,媽媽幫我把那筆錢換成衛生巾捐給山區女童了。”
命器的聲音分外柔和,【這很好,這不是黑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