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猜疑
第07章 猜疑
至于市舶司的稅收,他們容王府種下的果,朝廷能不能摘走還不一定呢。
朝廷自來做的都是朝貢貿易,如泉州、廣州等幾個市舶司,賞賜下去的財物比朝貢所得還要多,這對朝廷來其實是加大了國庫的負擔,明顯入不敷出。
而明州市舶司,容王在不違反大寧朝貢律法的前提下,放寬了民間船隊上岸限制,并降低抽稅,遏制官員盤剝,扭轉了不平衡的貿易局面,使市舶司得以盈利不說,還得到了來大寧做生意的番邦的贊譽,若是朝廷接手明州市舶司後廢除容王定下的規矩,只怕會引起內外不滿。
到時明州海域內外只怕更加懷念容王的好,這反而對他們更有利。
孔思弗贊道:“殿下遠見,臣自愧不如,臣等遵從殿下的意思。”
蕭桓衍複又歪在榻上,懶洋洋的揮了揮手:“行了,下去吧……告訴下面的人,收斂點,被錦衣衛抓了本王可保不了你們!”
“是……”孔思弗恭敬揖了一禮,退出了寝殿。
殿內又恢複了寂靜,蕭桓衍靠在引枕上,雙目微合,仿佛睡了過去。
一名穿着黑色勁裝的年輕男子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殿內,單膝跪在榻前,低聲回禀:“方才有兩名錦衣衛,被臣引開了。”
來人正是王府的親衛指揮使t衛成,比容王大個兩歲,身材結實挺拔,面容英朗,五官周正。
“嗯”蕭桓衍并未睜眼,只仰起的脖頸上喉結輕輕滑動:“以後随便派個人巡視就好,不用一直守着了。”
衛成回是,又像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離開。
殿內燭火通明,燈樹千光照耀,璀璨異常,燭火的“哔啵”聲尤其響亮。
蕭桓衍漸漸蹙起眉頭,有些煩躁地開口:“劉如意,把燈都滅了,大熱天的點那麽多燈幹什麽,沒得燒得慌!”
侍立在殿外的劉如意忙揮手招人滅燈,內侍拉動機璜,巨大的銅罩從殿頂緩緩落下,罩住了四角的連枝燈樹,殿內被窗外的黑暗侵染,卧在榻上的人也被籠罩在黑暗中,與一室冷寂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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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說來,這幾天容王府內并無一點異樣?”
乾清宮內,慶和帝坐在禦案後翻看近幾日錦衣衛呈上來的密奏,上面詳細地記錄着容王在府內的一言一行。
上書蕭桓衍除了去過一次欽安伯府外,幾乎不怎麽出門,整日裏待在寝殿內不是看書就是睡覺,或是和下屬在書房談些無關緊要的庶務,是真的性子沉靜還是掩飾的太好?他故意放出削藩的消息,就是要看看容王會有何動作,如今人這麽安分守己,他反而更不放心了。
慶和帝皺着眉頭,盯着折子半晌不說話。
今上年紀四十有四,雖為不惑之齡,依然頭發烏黑,筋骨強健,神采奕奕,眉間兩道豎紋,皺眉的時候越發明顯,顯得威嚴深重,氣勢迫人。
“是,容王這幾日都待在王府,并未出門也不曾與外人接觸。”跪在下面的錦衣衛指揮使小心回禀。
一開始底下人前往王府刺探并不怎麽順利,王府有幾個親衛武功高強,徹夜守在寝殿四周,他們的人輕易不敢靠近,愈發覺得王府有異,後來錦衣衛指揮使親自蹲守了幾天,王府的守衛放松了,卻沒有發現什麽異樣,指揮使怕被皇帝問責,不敢說開始并未成功刺探到容王的事,只能回禀一切如常。
皇帝合上奏折,接着問道:“觀其容色如何,知道朕要削藩後,他可有表現什麽不滿?”
“回皇上,容王神色如常。”
其實比起容王乖乖聽話,皇帝更希望容王能夠反抗,這樣才能抓住其把柄将人除掉,否則總有些老臣私下念叨着皇室的正統嫡支。
皇帝心情有些陰霾,這個侄子果真是個深沉隐忍的人,如此坦然,他就算要找理由下手都沒有借口。
皇帝接着又問:“楊懷曜那邊呢?可有什麽動靜?”
楊懷曜是當朝太傅,三朝元老,在士林和百官心中地位超然,先帝在世時楊懷曜曾堅持上書立皇長子為太子,皇長子薨後又上書請立太孫。
“楊太傅稱病以來一直在家中修養,除了見過幾個親眷之外并未見過外人。”
“下去吧。”皇帝有些煩躁地擺了擺手。
錦衣衛指揮使應諾,躬身退出殿外。
慶和帝凝眉思索一會兒,決定還是先将再容王召進宮來再說。
“曹忠!進來!”
司禮監掌印太監曹忠忙趨步入內,“爺,奴婢在。”
“你去傳朕口谕,命容王明日到乾清宮見朕。”
“是。”
上次容王進京,因為要遵行藩王朝觐儀,是在謹身殿觐見的皇帝,規矩繁瑣啰嗦,好容易結束,沒說幾句話,皇帝又因為朝事繁忙回了乾清宮。這次皇帝直接将人召進乾清宮,就是要與之長談的意思了。
翌日,皇帝的心腹大太監親自出宮前往容王府宣讀聖上口谕。
不過半日,皇帝再次召見容王的消息傳到了欽安伯府。
阖府上下都沸騰起來。
蘇柏年匆匆跨進和壽堂,滿臉的興奮和緊張。
“母親”,蘇柏年行完禮迫不及待地開口:“兒子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來回禀,皇上召容王明日進宮!”
“真的!”向來沉肅的老夫人既驚且喜,“沒想到皇上這麽快就再次召容王進宮,也不知道會說些什麽,要是能早日把婚期定下來就好了。”
在一旁服侍婆婆的周氏聞言也是眉開眼笑,雙手合十對着西邊連連念佛,她對丈夫說:“總的來說算是好消息,看來沒多久又會有貴人來訪了,妾身想把清涼館打掃出來,那地兒寬敞又涼快,用來宴客再好不過。”
蘇柏年很是贊同妻子的提議,他吩咐道:“你這幾日就去辦,萬不可出了纰漏。”
老夫人聽了也滿意地直點頭,她道:“直管開了庫房,找些看得過去的東西擺上,可不能讓人輕瞧了咱們伯府……珠珠還在上課嗎?讓她下了學到我這來,你們就在和壽堂用晚膳吧,讓廚房做一桌上好的酒席,老婆子我請客。”
蘇柏年笑道:“怎麽能讓母親破費呢,這點錢兒子還是有的,幹脆我從外頭叫桌席面回來,換換口味,大家今晚都高興高興。”
衆人自然欣允,整個和壽堂一時間其樂融融。
老夫人又問:“繼兒呢?有些日子沒見着他了,把他也找來,今晚和大家一起用膳。”
蘇柏年的長子蘇繼,不過比蘇蘊珠大了一歲,是個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弟,整日裏游手好閑的不着家,流連于勾欄瓦舍,和一些狐朋狗友混在一塊吃喝嫖賭。
蘇繼早年定過一門親事,女方家父親進士出身,在禮部任五品的郎中。願意和蘇家定親的大多是攀附權貴之流,故而蘇家出事後女方找借口退了親,之後蘇繼一直沒有相看到合适的人家,到了如今快加冠了,婚事還沒有着落。
父母眼中自己的孩子自然是千好萬好,哪怕兒子被養壞了,蘇柏年和周氏看來也只是有些貪玩不成器罷了。
老夫人問起蘇繼,然而連做父母的都不知道兒子又跑哪去野了,說出來怕又惹老人家擔心。
周氏避重就輕道:“媳婦這就讓人去告訴繼兒,晚上讓他過來。”随即出門立刻喚來小厮去蘇績常去的幾個賭場妓院尋人。
不同于大房的喜氣洋洋,二房要沉抑的多。
東院是蘇柏立與何氏的居處,何氏愛熱鬧,喜奢華。東院裏種了許多名貴的花樹,此時正争奇鬥豔開得熱鬧,引來蜂蝶紛飛。
東院的正房裏,忽高忽低的争吵聲斷斷續續傳出來,不和諧地破壞了院中美景,下人們遠遠地避到廊下,垂手靜立,好似聽不到主人家的争吵。
內室,何氏趴在炕桌上哭哭啼啼,時不時用帕子擦擦擠出來的眼淚。
蘇柏立則遠遠地站在落地罩旁,恨不得離何氏三丈遠。
只聽何氏哭訴道:“前些日子哥哥拜托上峰幫玉兒相看了一門好親事,對方一聽是我們家就找借口推了。這些年來,我都不知道被拒絕了多少次了,如今眼看着大小姐的婚事就要成了,玉兒卻還沒有着落,她轉過年可就要十七了!你這個當爹的倒好,整日裏把書房門一關萬事不管,對女兒的親事不聞不問,全扔給我一個人,我不求你能給玉兒找到多好的人家,你好歹也出去幫忙相看相看啊,我一個內宅婦人,哪裏知道那麽多人家吶……”
每逢蘇蘊玉親事不順,何氏都要找蘇柏立哭訴一番,蘇柏立見怪不怪,他背着手背對着何氏,盯着落地罩上的雕花看得認真,并不搭理何氏。
蘇柏立人到中年依然身形清癯,續了須,俊逸的面容透着一股書卷氣。當年何氏正是看上了蘇柏立是個讀書人才嫁給他,誰料蘇柏立中了秀才後屢試不第,幹脆放棄了科舉留在家裏幫兄長管理庶務。偏偏蘇柏立對蘇柏年唯命是從,但凡大房的事蘇柏立既不敢過問又不敢違逆,自己家裏的事卻從不上心,何氏嫁進來後在伯府裏受了很多委屈。這麽多年下來,那股書卷氣在何氏看來也成了恨鐵不成鋼的窩囊氣。
自己怎麽就看上了這樣的人!
何氏看着蘇柏立油鹽不進的樣子氣得不得了,冷笑道:“老爺不關心玉兒,卻偏疼那個狐媚子生小狐媚子,給她尋親倒是痛快,莫非也要妾身去尋一壺酒來給老爺灌下,老爺才能幫玉兒找個好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