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明州

第32章 明州

孟行舟跪在地上, 面色慘白如紙,再也無法反駁一個字,這就是商戶人家的悲哀, 但凡有點官身的, 誰都可以淩駕于他們之上,更遑論皇親國戚。

這就是為什麽弟弟出生後,父親沒有讓弟弟學做生意,而是堅持讓他讀書的原因,家中要是有人能考取功名, 孟家在外行走也可以挺直腰杆, 做起生意來也不至于這麽艱難。

若他只是一個人, 他可以不顧一切, 可他身後還有偌大個孟家, 還有父親和弟弟的性命,他的确不能……太自私。

孟行舟只覺心痛如絞,想要給父親一個答複, 卻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孟老爺看着神情痛苦的兒子,想起當年的自己也是這般無力,心中嘆了口氣, 又開始心疼孟行舟,若是沒有那些意外,兩個孩子也該完婚了,何至于鬧成現在這樣。

孟老爺道:“罷了,出去了這麽久, 又剛剛到家, 風塵仆仆的,先下去好好休息吧, 有什麽事,以後再說。”

孟行舟垂着頭,神情落寞,道:“是,兒子告退。”

孟行舟走後,下人來禀,大夫來了。

孟老爺本想揮揮手讓人回去,想了想,還是讓大夫進來看了看,他這年紀,不知能不能撐到老二金榜題名那天。

東榮巷這邊,蘇蘊雪睡到日曬三竿才起來。

秋日的陽光溫暖和煦,天空蔚藍如洗,今天又是晴朗的一天。

蘇蘊雪打開窗戶,半眯着眼睛享受這一刻的美好。

崔嬷嬷端着銅盆進來:“小姐醒了,可還要用早膳?不過再過一個時辰,就是吃午膳的時間了。”

蘇蘊雪讪讪,她起這麽晚的嗎?

“不用了,我喝杯茶,待會兒直接用午膳就行了,”她就着崔嬷嬷端來的水洗漱完,坐在桌邊喝了一杯茶,道:“用完午膳後我們出去逛逛,看看松江的街上都賣些什麽。”

昨天傍晚馮叔回來後,将用崔姨娘的一半財産買的房屋和田地的契書都給了她,當初京城裏崔姨娘留給她的田地和宅子一共賣了六百兩銀子,她拿了三百兩給馮叔他們,自己留了三百兩。

馮叔到了松江後,用三百兩買了現在的宅子和二十畝良田,大寧朝田地價格根據地方不t同、土地好壞從五兩到三十兩不等,普通房屋的價格也不算貴。

蘇蘊雪算了一下,在松江府這個地方,三百兩銀子能買個宅子和這麽多田地已經算很不錯了。

而她自己的三百兩,她計劃離開的時候已經想辦法讓崔嬷嬷換成了銀票縫在貼身衣物裏,全都帶了出來。

據她了解,慶和年間,大寧朝正一品官的俸祿用銀兩計算的話一個月是六十餘兩銀。若是沒有災荒,一石糧食不過一兩銀子左右,而買個仆婢,也不過三五兩銀子。

蘇蘊雪有六百兩銀子,這已經是相當的一筆巨款了,最起碼可以在這個時代,與崔嬷嬷他們富足地過完一輩子。

所以她打算去街上看看,能否用剩下的錢買個商鋪什麽的,做點營生。

崔嬷嬷說好,随即又看着蘇蘊雪的臉,猶豫道:“小姐要這樣出門嗎?”

蘇蘊雪才發現她臉上依然是黑黃一片,雖然剛洗了臉,但也只是顏色稍微淡了一些,核桃果實的汁液雖然是很好的僞裝神器,但缺點就是很難洗,最起碼要好幾天才能洗掉。

她本來還打算今天過兩天去孟府拜訪呢,看樣子還得等過幾天臉上的顏色都洗幹淨了再說,若是以現在的模樣去孟家拜訪,未免過于失禮。

“就這樣出門吧,把我的男裝拿來。”在外行走,還是以男子身份更方便一些。

崔嬷嬷拿了一件青色棉布袍給蘇蘊雪換上,又将蘇蘊雪的頭發挽起,帶上網巾,看上去和普通的大寧朝男子一樣,蘇蘊雪照了照鏡子,對自己這身裝扮十分滿意。

二人和桂花嬸和馮叔打過招呼之後,就這樣出門去了。

明州的容王府,無論規模和形制都比京城時雍坊的王府大得多,四門城牆是壘以青石,用糯米灰漿澆築而成,十分堅固,其內遍築宮室樓閣,亭臺水榭,朱甍繡瓦,雕梁畫棟,每一處細節都彰顯着藩王的尊貴與威嚴。

王府分為外朝和內廷兩部分,外朝是處理王府政務的地方,內廷則是寝宮。其中寝宮又分前殿和後殿,前殿是蕭桓衍的寝殿,而後殿則是容王妃的寝殿,兩側是妾室居住的東、西三所,規制與皇宮相似,不過下天子一等而已。

蕭桓衍自回明州後,就獨居于前殿,将新娶的王妃扔在後殿,未曾去見過一次。

蕭桓衍穿着家常的玉色細布直裰,玉簪束發,在外朝的承運殿處理這一年多積壓的事務。

他剛回來不久,明州乃至江南的豪族都暗中派人來求見他,這些家族,大多都參與從事海上貿易,當初在京城他都沒有見這些人,回了明州更不可能見。

蕭桓衍對劉如意道:“你去告訴他們,本王早已不插手市舶司的任何事,不會召見他們,如果實在不舍得這門生意的話,盡早去找趙喜。”

趙喜就是被朝廷派來提督明州市舶司的太監,司禮監的右監承。

劉如意領命離開。

蕭桓衍轉而問衛成:“查到沒有,這一年多趙喜都做了些什麽?”

衛成秉道:“朝廷自去歲收回明州市舶司後,規定對前來朝貢的番國收兩成稅,民間的私人船隊收四成稅,并且允許對私人船隊發放勘合文書,擁有文書的船隊才能去海外貿易。趙喜明面上執行朝廷的規定,可私下又對番國和私人的船隊都各加了兩成稅,這些錢全被趙喜中飽私囊。不僅如此,他還設了一套規矩,無論是朝貢的船還是私人的船,都要按照船只靠岸的先後順序來驗貨,不過誰先誰後,就是他說了算,是以很多商隊為了早日上岸,都争相賄賂趙喜,若是拿不出孝敬,那船就得一直在海上飄着。”

以前三個市舶司只有明州的市舶司放寬了民間商船的限制,明州靠着海上生意一時繁榮無比,引得朝野側目,不僅如此,明州市舶司放寬限制後,某種程度上竟然減少了倭寇的侵擾,畢竟倭人能當商人賺錢,也犯不着當海寇。

朝廷收回了明州後,慶和帝為加強為對私人船隊的控制,同時能将這部分利益收歸朝廷,下旨同意發放文書,其他兩個市舶司亦然。可是誰家能拿到文書誰家不能,并沒有一個明确的标準,而是由市舶司提督決定,這就給了市舶司提督極大的權力,于是許多商隊為了能夠拿到勘合文書,争相賄賂提督太監,這已經夠他們賺一筆的了,沒想到趙喜還不滿足,真是貪得無厭。

蕭桓衍冷笑:“這太監撈錢還撈出花樣兒來了,難怪江南那些世家這麽着急見本王。”

雖說海上貿易來去都是以一倍而博百倍之息,但是風險極大,稍有意外就是血本無歸,這些太監倒好,坐在提舉司內就能坐享其成。世家們賺的銀子交給朝廷也就算了,還要被閹人盤剝一層,難怪如此不甘。

衛成遲疑道:“殿下,這樣下去早晚要出事,我們真的不管嗎?”

“管?如今市舶司可與容王府沒有絲毫幹系,怎麽管?本王還是按照今上的意思,老老實實做個閑王罷!……其他的,可有什麽事?”

衛成聞言比剛才謹慎了不少,肅然道:“沒有,一切安好。”

“嗯……告訴他們,随時警醒些,遇到任何意外都不要手下留情。”

“是!”

“孔先生呢?讓他來見我。”

“孔長史去碼頭了,我們的船應該這兩日就靠岸了。”

蕭桓衍找孔思弗問的也是船隊的事,王府的這些庶務一直是孔思弗負責,蕭桓衍幾乎沒怎麽過問,後來才知道孔思弗跟着他上京前還堅持放了船隊出去,不過也不是什麽大事。

蕭桓衍道:“你去碼頭找他一趟,告訴他,這次船隊回來,以後都不再出海了,各家入的股按份額退回去,另外,那幾艘商船,也一并出手。”

衛成愣住,饒是他不懂這些也知道這意味着什麽,他有些遲疑地開口:“殿下,若是這樣的話,那邊的銀子……”

“市舶司都不在本王手上了,這點銀子也不過九牛一毛,你告訴孔思弗,他知道該怎麽做。”

衛成便不再多問,畢竟他這個親衛指揮使,更多的是擔起護衛之責,政事上他知道的也不多。

衛成離開承運殿時,迎面走來一個仆從,他一眼認出來是容王妃陪嫁的下人,對方看見他忙恭敬地行了一禮。

他微微點頭,算是回應,走出院子時聽到那人讨好地對殿門口的小內侍道:“有勞公公通傳一聲,王妃命小的來見殿下。”

然後衛成聽到小內侍推門進去,卻很快又出來,回了兩個字:“不見。”

衛成撓撓頭,大步離開了承運殿。

去碼頭找到孔思弗的時候,衛成先問了他最好奇的事情:“你說王爺和王妃都成親這麽久了,是不是到現在都沒圓房啊?回明州這幾天,王爺不是在承運殿就是在自己的寝殿,王爺是不是……”

衛成不敢說主子不行,只能對着孔思弗擠眉弄眼,以此來表達他的意思。

孔思弗橫了他一眼,冷哼道:“衛指揮使慎言,王爺內宅之事,我等做臣下的無權過問,也不要胡亂揣測,要是被王爺知道了……”孔思弗眼睛上下掃視着衛成,仿佛在掂量他夠上幾道大刑,“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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