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泣訴

第56章 泣訴

崔嬷嬷見蘇蘊雪神昏意亂, 一直忍着的眼淚終于掉下來,她一把将蘇蘊雪摟在懷中,哭道:“我的小姐啊!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啊……”

熟悉的懷抱讓蘇蘊雪清醒了幾分, 她忍不住靠在崔嬷嬷懷裏,汲取着久違的安全和溫暖。

蘇蘊雪閉着眼睛,不肯讓眼中的淚水落下,道:“嬷嬷,你不該回來的, 我好不容易把你送出去, 為什麽非要回到這個可怕的地方呢?”

“小姐在這裏, 我又怎麽放心得下, 您可不要再趕我走了, 嬷嬷陪着您,好不好?”

蘇蘊雪将頭緊緊靠在崔嬷嬷懷裏,胸口又酸又漲, 最終,忍了很久的眼淚還是落了下來,她伸手抱住崔嬷嬷, 像是溺水之人抱住了救命的浮木。

蕭桓衍靜靜站在門外,面容清冷,神情晦澀,那句飽含驚恐的“他會殺了你”一字不漏地落入他的耳中,止住了他原本要進屋的動作。

蕭桓衍聽着內室久別重逢的低語和哭聲, 繃緊下颌, 雙手緊握成拳,半晌, 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

劉如意心驚膽戰地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門扉,連忙跟在蕭桓衍身後離開了蘇蘊雪的院子。

有了崔嬷嬷的陪伴和照顧,蘇蘊雪開始一天天好起來,雖然依然怕黑,但是崔嬷嬷夜間陪着她睡,她也不再如前段時日那般徹夜不眠。

原來崔嬷嬷自離開王府後并未走遠,她不敢回松江,怕連累桂花嬸和老馮,便在離明州不遠的紹興府安定下來。

容王府的人找到她的時候,起初她以為這些人是要拿她威脅小姐,本做好了寧死不從的打算,可來人卻告訴她,蘇蘊雪病重,需要身邊有親近的人照顧,崔嬷嬷不太相信,又擔心蘇蘊雪,半信半疑地跟着回了明州,見到蘇蘊雪才知道蘇蘊雪是真的不好。

崔嬷嬷沒有問發生了什麽,只寸步不離地陪在蘇蘊雪身邊,全心全意地照顧她。

蘇蘊雪精神漸漸穩定下來後,主動将這段時日發生的事告訴了崔嬷嬷。

“我差點又害死了兩個人。”蘇蘊雪道,“他們是孟行舟留給我的,幫助我逃跑,後來我在碼頭被捉住,蕭桓衍當着我的面,只差一點就要将他們……斬首。”

說到斬首時,蘇蘊雪連牙齒都在打顫,她差一點就親眼目睹了古代慘無人道的酷刑,她忍不住縮了縮身子,整個人靠到崔嬷嬷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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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嬷嬷震驚不已,蘇蘊雪自幼養在深閨,弱質芊芊,連殺雞都沒見過,容王卻要當她的面殺人,用如此狠厲手段震懾住蘇蘊雪,讓蘇蘊雪畏懼害怕,再不t敢生出逃跑的念頭。

崔嬷嬷心中不由也對容王多了幾分恐懼,但更多的是憤怒,她道:“我聽小姐的描述,你自拿了程圖就再未跟管事夫婦聯系,自己策劃了所有事情,為的就是不連累他們,可容王偏不肯放過,竟用無辜之人的性命威脅你,要說錯,也是他的錯!”

蘇蘊雪閉着眼:“從一開始,我就不該要那份程圖,我不該不自量力企圖逃跑,最終害人害己,得不償失,可是那個時候孟行舟死了……對!他還害死了孟行舟,要不是他,孟行舟就不會出海,不會被倭寇殺害,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我實在受不了了,我只想離開這,可是我太天真了,他是手握重權的親王,我一無所有,怎麽可能逃得出他的天羅地網……不,不是他 ,是我,是我害死了孟行舟!若非我不肯認命,不甘心為人妾室,不甘心被禁锢在內宅之中,非要追求什麽虛無缥缈的自由,也不會連累孟行舟至此,罪魁禍首其實是我,是我害死了孟行舟,為什麽死的人不是我?!”

崔嬷嬷眼見蘇蘊雪又陷入自己的情緒中,開始語無倫次,連忙心疼地安撫:“小姐,那只是一個意外,誰都沒有想到本該順利返航的船會遇到倭寇,您不要再這樣埋怨自己,孟少爺若是泉下有知,看到小姐這個樣子,也會心疼的。”

蘇蘊雪慘然笑道:“嬷嬷,孟行舟的死或許是個意外,但是無論是我還是蕭桓衍,誰都脫不了幹系,我們……都有罪,都應該為孟行舟的死付出代價!”

蘇蘊雪眸中某種莫名的情緒逐漸凝聚,她的眼神開始變得冰冷:“既然如此,那我們,都不要放過彼此吧。”

崔嬷嬷見蘇蘊雪一提到孟行舟的死就仿佛陷入了某種魔障,着急地開解道:“老婆子我聽您說完事情的原委,鬥膽猜測,孟少爺親自出海,正是擔憂因他的緣故讓容王對您心存芥蒂,在王府裏日子艱難,同時出去也是為了避禍。他為您付出了這麽多,為的就是你能好好活着,您卻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成天陷在過去的痛苦中不能自拔,豈不是讓孟少爺白白犧牲,若是小姐對孟少爺有愧,更應該先養好身體,畢竟孟家還在,日後,小姐是報恩也好,償還也罷,才有機會不是嗎?”

蘇蘊雪漸漸冷靜下來,對呀,還有孟家,蕭桓衍不也是拿孟家繼續威脅她嗎?她真的恨透了這種被人威脅的感覺,但現在她什麽都做不了,更不能做,因為保不齊蕭桓衍真的會做出什麽來,她已經對不起孟行舟了,不能再對不起孟家。

蘇蘊雪情緒稍稍穩定:“嬷嬷您說得對,我會努力振作起來的。”

她聽從崔嬷嬷的話,開始好好吃藥,努力調整自己的心态,夜間有崔嬷嬷陪着,不再那麽害怕,到後來,漸漸地也能獨自入睡。

蘇蘊雪的身體開始慢慢恢複,似乎不再沉溺于孟行舟之死帶來的痛苦之中,不再自怨自艾,而是努力地扮演好蕭桓衍的媵妾,對蕭桓衍逆來順受。

只是經歷了這麽多後,蘇蘊雪性情與以往大不同,變得沉默寡言,往日秋波盈盈的眸子如今成了一潭死水,整個人都沒有多少生氣。

她的轉變是如此迅速又突然,連崔嬷嬷都有些驚訝,同時更多的是擔憂,但崔嬷嬷不敢再說什麽,怕又刺激到蘇蘊雪,只期望時間能夠撫平一切。

等蘇蘊雪完全好起來的時候,已經是秋天,來到容王府也有近一年時間。

沿海的仗打的斷斷續續,原本要退走的倭寇不知怎的又卷土重來,沿海抗倭之戰,從盛夏打到初秋,蘇蘊雪在雪夷山別院住了三個多月,容王府的官署幾乎都搬到了這裏。

蘇蘊雪偶爾也聽到一些關于倭寇的事,有時聽說倭寇攻進城裏,有時又聽說寧軍将倭寇趕到了海上,你來我往,沒有消停的時候。

這段時日蕭桓衍經常會來看蘇蘊雪,偶爾留宿,卻不再用規矩來束縛她,她可以在別院做任何事,除了出去。

蕭桓衍對她的态度溫和了不少,有時候還會心血來潮念書給她聽,低柔的聲音帶着幾分寵溺,似是将她視為掌中寶。

好似自碼頭那夜之後,住在這俊美皮囊下的魔鬼就已經蟄伏,蕭桓衍依舊是那個優雅矜貴,淡漠卻溫和的容王。

然而無論是冷酷也罷,溫柔也好,蘇蘊雪在面對蕭桓衍的時候,只剩一具空殼。

蕭桓衍似乎也看出來了,越發溫柔地對她,似乎這樣就能将那些恐怖的記憶從她腦海中趕走,讓這具木偶活過來。

将她打破再重塑,想來這就是蕭桓衍要的吧,蘇蘊雪嘴角勾起一個諷刺的笑。

或許是出于某種補償心理,別院但凡進了什麽新鮮玩意兒、奇珍異寶,蕭桓衍都會悉數送到了她這裏。

蘇蘊雪坐在梳妝臺前,把玩着劉如意剛送來的花絲鑲嵌的整套赤金樓閣人物頭面,笑得有些諷刺:“富貴和權勢可真是個好東西,即使為人媵妾也能擁有尋常人家一輩子也無法得到的珍寶,難怪在他看來我是如此的不識擡舉,你說是嗎,嬷嬷。”

崔嬷嬷在幫蘇蘊雪梳妝,并不接話,蘇蘊雪病好後性情變得有些陰晴不定,有時候連崔嬷嬷也不知道要怎麽和這樣的小姐相處,只能沉默以對。

崔嬷嬷這幾個月觀察下來,發現容王殿下對蘇蘊雪不可謂不眷寵,算算容王來這邊的日子,想來王妃蘇蘊珠那邊怕是想見容王一面都難吧,更何況容王殿下還親自吩咐太醫為蘇蘊雪調理身體,以期她能早日誕下世子。

除了中饋不在蘇蘊雪手上,崔嬷嬷甚至覺得蘇蘊雪在容王府的地位就是名副其實的女主人,除去最初對容王殿下的手段感到畏懼,如今崔嬷嬷也因為容王殿下對蘇蘊雪的寵愛漸漸對其改觀。

可偏偏蘇蘊雪因為孟行舟的事有心結,對于容王殿下給予的恩寵不但不歡喜反而十分反感,好在這個反感只有在面對崔嬷嬷的時候才表現出來。

崔嬷嬷曾嘗試勸蘇蘊雪幹脆一心一意跟着容王殿下,然而她一開口,蘇蘊雪立刻就冷下臉道:“嬷嬷來這府中不過數月,就被蕭桓衍的權勢迷了眼,覺得我應該為了這些虛名浮利,出賣自己的身體和尊嚴,甘心當蕭桓衍的玩物?”

這話說的不可為不誅心,崔嬷嬷其實打心底裏是為了蘇蘊雪好,若是蘇蘊雪一直這樣擰着性子和容王殿下對着幹,萬一什麽時候一不小心又惹怒了容王殿下,那位還不知會用什麽手段來對付小姐。

如今木已成舟,事實已經無法改變,還不如安于現狀,趁機誕下容王子嗣,為以後的榮華富貴做打算,将來也不至于被蘇蘊珠欺負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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