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謝夫人之死
謝夫人之死
場中,死一般的寂靜。
直到一聲尖銳的喊聲打破了這份死寂。
“聖人有旨,傳謝家二子,長寧郡主,江弈,及太子入正乾殿,立即前往,不得有誤。”
正乾殿距離此處尚有一段距離,且宮中除貴人外,其餘人只能步行。
正午的太陽又大,曬得人沒精神,旁邊的又青瞧着小郡主蔫巴巴的模樣,眼中全是心疼。
可餘光瞥見旁邊來了人,又青只得先退下去。
溫黛恐熱,一曬便覺得沒精神,鼻尖不斷冒出細密的汗珠,水潤的唇瓣輕抿着,有些幹燥。
瞧見謝安湊了過來,她一時間也沒精神應付,只道:“謝安哥有什麽事嗎?”
謝安腦海中全是方才謝淮瞧着溫黛的眼神,腦中思緒萬千亂成一團。
他倏爾抓住溫黛的手,“你和謝淮——”
他只覺喉嚨幹澀得要命,話到嘴邊,一時間竟是說不出來。
“什麽?”
瞧見人半晌沒說完話,溫黛柳眉微皺,停了腳步扭頭看着他。
因着兩人這驟然停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謝安欲言又止,最終放開溫黛的手,只搖了搖頭,悶聲道:“沒事。”
Advertisement
有病。
溫黛忍不住的啐了一口,扭頭繼續往前走。
徒留謝安一個人落在後頭,瞧着很是失魂落魄。
江弈瞧見他這樣,一下就樂了,“喲,謝世子,這是怎麽了?不就是沒猜對嗎,哎呀,這有什麽的。”
以為謝安是因為這件事情,江弈毫不客氣的在人心頭上紮了好幾刀,順帶着拍了拍謝淮的肩膀。
居然還被謝淮猜對了,簡直是幹的漂亮。
江弈忍不住看向謝淮道:“不過謝淮,你這運氣也太好了吧,不僅猜對了溫黛的,溫黛還猜對你的了,什麽時候你們這麽有默契了。”
江弈“啧啧”兩聲,一字一句都砸進謝安心中,臉色愈發難看。
謝淮唇角弧度輕揚,緩緩道:“大約是...心有靈犀吧。”
謝安臉色驟然陰沉,謝淮和溫黛心有靈犀金童玉女,那他謝安呢,算什麽。
待江弈去前頭找溫黛後,謝安看向謝淮,面帶警告。
“兄長今後,最好謹言慎行些。”
謝淮輕擡眼皮,毫不避諱的對上謝安的眼神,眸色微沉。
“我不太明白世子爺這話了,何為...謹言慎行?”
謝安看了眼前頭,又看向他,道:“自然是,不屬于你的東西你別碰。”
他一字一句,說得咬牙切齒,帶着些許威脅,像是狼崽子看着搶奪地盤的敵人,發出警告。
謝淮哂笑一聲,意有所指,“誰知道花落誰家呢,世子爺,凡事可別太絕對了。”
謝安眼神冷冽,“那你是執意要與我搶了。”
“搶?”
謝淮嗤笑一聲,看着謝安焦躁倨傲的模樣。
“何為搶,奪非己之物為搶,可她,是你的嗎?”
謝淮臉上的笑意漸淡,目光凜冽如冰。
“是誰将她的真心踐踏,是誰将她的自尊不屑一顧,又是誰在她命懸一線的時候卻和旁人在一起,謝安,你不要太貪心了。”
“可她是我的未婚妻!”
謝安再也忍受不住的喊出聲。
“你們在幹嘛呢?”
前頭的人聽見後頭的聲音,奇怪的看了過來,連帶着溫黛也瞧了過來。
謝淮面色如常,“這就來了。”
他輕飄飄的落下這麽一句,擡腳跟了上去。
謝安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捏緊了雙手。
外頭暖陽高照,正乾殿內卻是冷若冰窟。
謝夫人跪在殿內,神情慌張,而在一旁的江侯爺負手而立。
上頭的永慶帝面色如冰。
整座宮殿死一般的寂靜。
直到溫黛一行人進了殿。
首先出聲的就是謝安,他瞧見謝夫人跪在地上,有些震驚,下意識喊出聲。
“母親?”
“大膽,見到陛下,還不下跪請安!”
上頭大監尖銳的聲音響起,才及時拉回了謝安的失态。
看着下方行禮的衆人,永慶面色稍霁,擡了擡手,讓衆人起來。
“今日,讓你們來,主要是因為謝家貪贓枉法的事情,且謝家和江家,溫家又有關,便将你們都宣了過來。”
永慶帝一番話,如同熱油入了冷水,瞬間翻滾。
謝安更是“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解釋道:“陛下明察,謝家絕對不曾貪贓枉法,何況臣母一介婦道人家便更不可能貪贓枉法了。”
他渾身直冒冷汗,對這一切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先跪下求情了。
“謝安,你說這話的時候,可曾問問你的母親,國公夫人,一年內,光是收受各方行賄便達到了上千萬白銀,且和朝中大臣們走得極近,而這些都是已故的國公大人門生,你還敢說不是結黨營私,貪贓枉法!”
站在另一旁的江無咎憤而出聲,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上頭的永慶帝更是直接将江無咎呈上來的賬冊扔在了謝安面前。
謝安顫抖着手拿起來。
密密麻麻的字跡,觸目驚心,清清楚楚的記載何年何月何日謝夫人收了哪些人的東西,和哪些人有來往。
更可怕的是,謝安發現,這些人他居然大多數都見過,都是以祭拜父親的名頭來的。
他目眦欲裂,喉嚨吞針般難受,他望着謝夫人,不可置信。
“母親,這不是真的,是不是。”
他艱難的說話,淚水控制不住的落下,嗓音無比沙啞。
謝夫人啞然無聲,只是哭着喊了一聲,“安兒。”
緊接着謝夫人深吸一口氣面向永慶帝。
“這些事都是臣婦一人所做,我兒毫不知情,請聖人開恩,寬恕我兒,我兒是無辜的。”
謝夫人聲音高昂,将罪責一應攬下。
永慶帝沉着臉看着謝夫人,只問:“你為何要這般做?”
謝夫人壓抑住顫抖的身子,紅着眼道:“國公走了,國公府人才凋零,臣婦一個寡婦怎麽支應偌大門庭,那些個族中蠹蟲整日裏好吃懶做坐吃山空,臣婦沒法子,這才一時糊塗。”
永慶帝道:“朕問的,是她。”
帝王聲音沙啞,眼中晦暗不明,讓人看不穿心思。
謝夫人心一沉,知道永慶帝問的是什麽,也知今日她難逃一劫。
當年幫助皇後做下那件事情,就注定這件事一朝得見天會遭遇怎樣的萬劫不複。
她閉了閉眼,張口欲說時,外頭忽而傳來了聲音。
“皇後駕到——”
太監拉長的禀報聲猶如閻王點卯。
謝夫人瞳孔驟縮,聲音哽在了喉間。
皇後一進來瞧見的就是這副場景,看到殿中跪着的謝夫人,她眼中微不可查的劃過深意。
轉瞬即逝,皇後臉上帶上了笑意,先是對上頭的永慶帝行了一禮。
“臣妾聽聞人都來這了,便來瞧瞧情況,沒打擾陛下吧。”
皇後有些親昵的沖着聖人說話,聖人到底扯了一抹笑應付。
“無妨,只是有些陳年舊事還需要詢問。”
說着他再次看向謝夫人,沉了聲音,“你還不快快說來!”
謝夫人看着上頭,皇後臉上依舊是那副溫婉無害的模樣,她內心閃過痛苦掙紮。
她死了不要緊,可她的安兒還年輕。
心中隐約下定了決心。
謝夫人看了眼謝安。
不知為何,謝安眼皮跳了一下。
他瞧見母親狠狠磕了一個頭,道:“陛下,一切都是罪婦的錯,可世子無辜,國公唯有這一個獨子,求聖人開恩,罪婦願一力承擔!”
謝夫人說完這句話,握緊了手,猛地站了起來,旋即沖向最近的一根柱子。
速度之快,讓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砰——”
血花四濺。
緊接着是一道凄厲的叫喊。
“娘!”
殿中所有人都沒有想到,謝夫人竟然會公然撞柱自戕。
白皙的面容被鮮血覆蓋,面目全非,額頭之上血淋淋的傷口,深可見骨。
足以見得謝夫人是抱着如何果決且巨大的力氣赴死。
眼前驟然陷入黑暗,熟悉冷冽的青竹香萦繞在鼻尖。
謝淮蒙住了她的眼睛。
“別看,會做噩夢的。”
謝淮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低沉磁性的嗓音充斥着難以言明的安心,讓人情不自禁的想要依賴。
溫黛努了努嘴,一把拉開他的手,嘟囔道:“我才沒那麽膽小。”
而且她站得靠後,事發是江弈和謝淮都擋在了她面前,她壓根都瞧不見。
她看着謝淮,道:“你難道不害怕嗎?”
雖說平日裏嘴上說着要殺了謝淮,可溫黛還從沒見過此種景象,被吓了一跳,直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謝淮只是深深地看了謝安一眼,瞧着沒氣的謝夫人。
“有何可怕,不過是死人。”
他尚且差點成為的人,如今有何可怕。
說這話的時候,謝淮異常的平靜,神色毫無波動,就像是在說一件平常事。
溫黛看着這樣的謝淮,突然覺得背後有些發毛。
而謝淮忽而回望她,眼尾蔓開笑意,恢複成以往她熟悉的那個模樣。
“怎麽,郡主天不怕地不怕,這就害怕了?”
溫黛心下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氣,瞪了他一眼。
“誰怕了,我只是一時沒反應過來。”
她說着挪開眼神,望向了抱着謝夫人屍首的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