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算計落空

算計落空

永慶十年,十一月初七,立冬。

申州城內尚未落雪,只是有些冷,街道之上依舊繁茂熱鬧。

開攤的小販打着哈欠将鋪子支起來,才吆喝兩聲,就瞧見幹淨的大白饅頭上突然多了一點髒污。

小販揉了揉眼,以為是哪裏碰見了沒太在意,直到瞧見一只手居然伸上來,他驚叫一聲,一把抓住了那小賊。

“好小子,做什麽不好偏偏當賊,爺爺我今天就送你去見官!”

他說着就開始拉人,那小孩又急又慌,陡然哭叫起來,連連求饒,可小販不以為然。

直到,不遠處,一群衣衫褴褛,面黃肌瘦的人們看了過來,瞧見他攤上的大白饅頭頓時眼睛都亮了起來,一哄而上。

小販沒法子,只能任人踐踏,眼睜睜看着東西就這麽被搶。

與此同時別的鋪子也是這般情景,原本井然有序的街道霎時間亂作一團。

流民暴亂,連官差都分不清,人潮湧動,有人倒在地上,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就被災民們硬生生的踩斷了脊背斷了氣。

暗處看到這一切的人,心中一驚,想不到郡主說的居然都是真的。

于是連忙快馬加鞭的回了鋪子,叫裏頭的人張羅起來。

說是施粥赈災,但他們也沒盲目,遵照着郡主的吩咐,在周圍安排了守衛,又具體分了哪些人可以領,領粥需要做什麽。

與此同時,在各個不同的州縣也湧入了難民,只是那些個鋪子守衛沒有提前準備,竟是直接被哄搶一空。

流民暴亂事情很快傳到了朝堂之上,而在千秋殿的皇後也收到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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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皇後正在和太子用早膳,聽到這事兒的事情,瞳孔微縮。

但她不動聲色的擦了擦唇角,讓旁邊伺候的人都下去。

“既然時機到了,那你就準備着,你父皇這些日子的身子是越來越不行了,越是如此你才越是要樹立威信,讓臣子們都看看你這個儲君,也好讓那些個流言不攻自破。”

皇後看着對面用膳的太子道。

太子聞言一默,只是點點頭,“母後所言甚是。”

皇後知道他還在為給他娶了徐月這麽一門親事不滿意。

她嘆了口氣,“我知徐月這事委屈了你,可成大事者哪個不是吃苦的,你再忍忍,只要登上了那個位置...”

話還沒說完,便聽見他道:“我知母後苦心,下頭還有些事情,兒臣先去了。”

原地陷入寂靜,徒留皇後坐在原地,她閉了閉眼,無人處才顯出幾分疲累。

她望着進來的嬷嬷,忍不住埋怨道:“你說,本宮這都是為了誰,他不就是喜歡那個女人嗎!又不是讓徐月做太子妃,平起平坐罷了!”

嬷嬷看着皇後埋怨的模樣連忙上前安慰着,“太子現在只是沒想明白,待日後,定能清楚娘娘的苦心。”

皇後聽着身旁嬷嬷的安慰到底沒有再說話了,只是揉了揉額頭,讓嬷嬷扶着她先回去歇息。

朝堂之上顯然就沒有那般風平浪靜了,因着下頭官員的一瞞再瞞,直到事發快三日才傳回了汴京。

永慶帝看着呈上來的奏折,又看着階下面面相觑的朝臣們,氣得一把将奏折扔在了大殿之上。

“好,好一個淮北州府,事情到如今地步,要到了汴京門口,朕的眼皮子底下才說,打量着若是沒發生,就要一瞞到底不成。”

“朕還不是個眼瞎耳聾的!”

永慶帝因着動怒,連帶着說話都有些大喘氣,他雙手扶在眼前桌上。

“淮北州府宋春還欺上瞞下,治理無能,闖下如此禍端,罪該萬死!傳朕指令,宋春還斬首示衆,三族之內,十歲以上男女發配為奴,十五歲以上絞殺,以儆效尤。”

永慶帝說了一連串的話,其中處罰果決利落,聲音響亮,讓朝臣們噤若寒蟬,誰也不敢率先說話。

永慶帝撫了撫有些漲疼的額頭,一手撐着腦袋,掃視着下方的臣子們,臉色陰沉。

“平日裏為了些瑣事争論不休的,如今流民暴亂,事到臨頭,一個二個跟啞巴似的,朕要你們有何用!”

永慶帝越想越氣,氣得忍不住咳了好幾聲。

臣子們你看我我看你的,誰也沒說話。

最終還是站在前頭的太子站了出來。

“臣主張開放糧倉,赈濟災民。”

瞧着太子說話,永慶帝面色稍霁。

只是很快戶部的人就跳了出來。

“太子想法是好的,只是前年江浙一帶大旱,顆粒無收,聖人仁慈,減免賦稅,撥下赈災糧,近幾年邊境戰事不休,國庫日漸虛空,如今若是貿然赈災,糧食和銀款又從何處來?”

說話的是戶部侍郎阆岚,先帝時期的老人了。

前頭已經有人先行發話,接下來的人便一個個接着發話。

有贊成的也有不贊成的,可國庫空虛擺在那裏,是鐵一樣的事實。

一時間所有人争論不休,半晌都沒個決斷。

而一直未曾說話的李安之,瞧着衆人争得面紅耳赤的模樣,他緩緩道。

“聽聞申州的暴亂與災民是最先壓制的,不知知府大人是如何做到的。”

他狀似慢不經意的說着話,卻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今日回京上朝的申州州府身上。

“申州與汴京一江之隔,若不是申州及時阻止了流民暴亂,只怕災民會立刻湧入汴京。”

瞧着永慶帝變幻的神色,李安之繼續說着。

“哦,竟有此事,申州知府何在?”

永慶帝聞言一時來了興趣,詢問着下方的申州知府。

可憐申州知府兢兢業業十幾年,還是頭一次在聖人面前被當中點了名。

頭頂着所有人目光的申州知府忍不住的有些緊張。

他實話實說道:“實在慚愧,其實臣也不知道怎麽這樣的,糧商們合夥,一致的出糧赈災,不過聽聞打着的旗號是長寧郡主。”

士農工商,商人重利,怎麽可能會心甘情願做出這種事情。

永慶帝聽見是溫黛名下的鋪子時,忍不住揚了揚眉頭。

雖說商人低賤可到底跟皇家搭上了關系,不必想永慶帝都知道是大長公主給溫黛置辦的私産。

世族之間經營着産業,原就不是什麽稀奇事情。

不過聽到是一向荒唐任性的溫黛做出的事情,永慶帝不太相信,如此迅速周密的安排,只怕背後還有大長公主的手筆。

心中雖是這般想,他臉上神色未變,看不出喜怒來。

“哦?竟還有此事?”

旋即永慶帝笑道:“長寧慣是懂事的,原以為是個只愛脂粉的小姑娘,想不到胸有溝壑如此為國為民,當真是朕小瞧了她。”

說着他又看向太子,臉上的笑意微淡了幾分。

“太子,光有想法不過是宮中樓閣,古人言“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這一點你得好好向長寧學學。”

方才對只有太子說話的笑意瞬間轉變,借此敲打着。

一個郡主,得到消息,行動的居然比堂堂太子還要快,這算什麽,太子又算什麽。

太子臉上的神情微僵,只得握緊手,壓抑住情緒,溫聲道:“陛下說的是,是兒臣思慮不周。”

衆人對陛下的話不太理解,只知道陛下此次對太子的辦事很不滿。

朝中有老臣道:“長寧郡主聰慧伶俐,身份尊貴,如今又為我大周立下功勞 ,拯救黎民于水火臣認為定要好好嘉獎,如此才能吸引更多人效仿行事。”

話一出,不少曾是大長公主門下的紛紛附和。

永慶帝沒法子,私心并不想要給大長公主這個榮耀。

他思索片刻才道:“長寧這孩子生性乖巧,如今做下如此事,倒是讓朕不知如何嘉獎的來,如今她及笄在即,朕正好将豐州那塊地賜給她做封地。”

豐州地處中央,四季如春地方雖小卻風景秀麗。

從古至今,封地也只有極為受寵的公主亦或者王孫獲得,而大長公主的封地就是當年先皇親賜。

只是當初因着懷了溫黛,大長公主懶得四處走,就幹脆定居在了汴京。

是以,賜封地可謂是極其風光的一項殊榮了。

而溫黛得到消息的時候正苦惱于吉服的刺繡上。

本朝有習俗,及笄者的吉服得由自己親自動手,意味着及笄者蕙質蘭心,從豆蔻少女蛻變為穩重的閨閣女兒。

可溫黛是個心不靈手不巧的,繡女們也知道,于是只留了最後幾針讓溫黛親自來。

可即便如此,溫黛依舊顯得笨拙,她小心翼翼的去拿針,外頭又青卻火急火燎的喊着她的名字。

指尖不可避免的被尖銳的針尖紮到,她連忙驚呼一聲收回手。

又青也被溫黛吓着了,連忙上前握住她的手擔心道:“郡主,你怎麽樣啊,都怪奴婢魯莽了。”

溫黛将血珠拭去,沒在意,“沒什麽,你這麽着急,究竟是怎麽了?”

又青“哦”了一聲,才想起似的連忙将流民暴亂,而申州郡主名下的商鋪大公無私的赈災。

并且還讓聖人下旨褒獎并且還賜了一塊封地的事情趕緊告訴了溫黛。

溫黛也有些震驚,她本就是秉持着給徐月搗亂,讓她計劃落空的心思才做了這些,倒是想不到牽扯出這許多事情來。

于是滿汴京除了流民暴亂的消息,中間還夾雜着溫黛的英勇事跡,可謂是滿城皆知。

太子和皇後本來想接着這個機會得到民心,鞏固實力,不曾想居然被溫黛先行截胡了,可謂是一口老血都要噴出來了。

一腔怒火無處宣洩,偏偏此時,徐月尚不知道那些情況,好不容易到了東宮,準備叫着皇後太子配合她行動。

殿內,皇後看着下頭裝成小厮模樣略顯徐月,尤其是看着她雀躍的神情,就忍不住想到今日太子被訓斥的事情。

皇後越想越氣,瞧着徐月還敢在那裏催促,她當即一把将手旁的茶盞拂了出去,正好砸在徐月腳邊。

飛濺的碎瓷甚至劃破了手背,頓時湧現幾道細微的血痕。

可徐月卻無心在乎這些,有些詫異的看着皇後娘娘,滿臉不解。

“皇後娘娘,您這是做什麽,是不是月兒有哪裏說錯了?”

徐月抿了抿唇,兩眼無辜茫然。

皇後冷笑一聲,“外頭都已經傳瘋了,你難道半點沒聽說?還敢招搖過市的到東宮來!”

“本宮沒把你拖出去打板子都是好的了,你當初說什麽一定會有流民暴亂,叫着咱們屯糧,第一時間赈濟災民,可現在呢!你知不知道長寧郡主早就在申州設立了赈災糧鋪,今日朝堂上,太子非但沒有出彩,倒是差點被你連累!”

皇後這些話早就憋在了心頭,她氣急敗壞的說着,恨不能将徐月嚼碎了。

“怎麽可能!”

徐月聽見溫黛先她一步的事情,她下意識反駁,大腦一片空白,跟漿糊似的,只一個勁的重複着“不可能”這三個字。

溫黛那個蠢貨,怎麽可能做出這種事情!

她憤怒之餘是無盡的茫然恐慌,對自己重生的茫然。

好似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做的事情沒有一件是符合上輩子的事情發展。

難不成,這輩子她也要這麽寂寂無名的被溫黛踩在腳底不成!

徐月不敢想這個可能。

皇後坐在上方,看着徐月神游的那副蒼白的小臉,只覺得厭惡異常,冷哼一聲就準備叫人把她拖出去。

徐月卻連忙道:“娘娘!我還有辦法,我還有一個将功折罪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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