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殊途同道
殊途同道
思慮再三,最終大長公主還是松了口讓秋嬷嬷帶着人去抓藥方子。
伏清道:“郡主這病郁結于心,乃是心病,所以才反複高燒不斷,若她自己不想好起來,誰又能勉強。”
大長公主聽到這話,瞬間有些着急,“那如何是好?”
伏清沉默片刻後才緩緩道:“如今唯有金針施法放血,輔以烈性湯藥固本,可如此會有後遺症。”
大長公主問道:“什麽後遺症?”
伏清搖了搖頭,“個人體質不一,自然症狀也不同。”
他不能絕對的說會是什麽後遺症。
看着大長公主猶豫的模樣,李安之先行一步問道:“那若是不用金針之法呢。”
伏清斬釘截鐵,“活不過今夜。”
左右都是一條死路,大長公主有些崩潰的靠在李安之懷中。
她的音音,怎麽就這麽可憐。
可片刻後,大長公主努力平複好心情,她深知如今她決不能倒下。
她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才果決道:“那便,依你行事。”
伏清揚了揚眉頭,只是将所有人趕了出去。
雖說男女有別,可如今事急從權,大長公主也沒法子,只能緊緊守在門口,時刻關注着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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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伏清拿出金針,在少女白皙柔嫩的肌膚上快速落針,不見遲疑之色。
很快,原本金針落下的地方緩緩滲血,血色暗紅,十分粘稠。
原本緊閉雙眼的小郡主,像是突然開始喘氣,忽而深吸一口氣,緊接着咳嗽起來,鴉青長睫不住顫動。
而大長公主聽到溫黛的咳嗽聲就已經忍不住了,待伏清開門後,更是頭也不回的沖了進去。
她坐在床邊,握着溫黛的手,緊張的看着人。
溫黛只覺昏暗無光的世界,刺痛感将她從沉重的黑暗中拉了出來,她努力想要睜開眼,可眼皮實在太沉重。
一次又一次的掙紮,溫黛聽見了女人的哭訴聲,她拼命睜開眼,終于,刺眼的日光在眼前出現。
淚水驟然氤氲,她輕眨眼,便順着眼尾滾落,眼前模糊的景象逐漸清晰。
她瞧見衣着富貴的女人俯首于她眼前,眼眶通紅,哭得十分傷心。
不知為何,她心猛然一疼,下意識想要伸出手擦去女人的眼淚。
大長公主察覺到溫黛動作,瞬間擡頭看了過去,瞧見人醒了過來,她瞳孔微縮,一把将人抱住,淚水控制不住的落下。
“音音,音音,你可是醒了!你再不醒,我真是撐不住了!”
女人的動作過于急切,将她摟得很緊,可溫黛只是茫然的被抱着,思緒尚且還沒轉過彎。
還是李安之發現了不對,提醒着。
“殿下,郡主才醒,你這樣可要吓壞她了。”
大長公主才發覺自己的失态,她忙收了收眼淚,退了小半步,眼中帶淚的笑道。
“是是是,是我失态了,音音,你現下餓了還是渴了,想要吃什麽嗎?吃牛乳酥好不好,還是想喝點鲈魚羹?”
大長公主一句接着一句,藏不住的關心之意。
可溫黛只是抽回被她捂着的手,清瘦的小臉有些茫然。
“你,是誰?”
...
茫茫大雪不停,雪原上不見一絲綠意,整片原野死寂一片,安靜得有些吓人。
竹屋之內,柴火噼裏啪啦的燃燒着,發出‘哔啵’聲。
火星子偶爾往外頭迸濺,散發出的熱意讓整個屋子暖和起來,同外頭分割成兩個世界。
林振坐在火堆前,看着安靖道:“安哥,這都快五日了,殿下怎麽還不醒來?”
安靖不緊不慢的将手中換下的染血白布扔在火堆中。
火焰‘蹭’地一聲直往上竄。
他坐在一旁伸出手烤火,才道:“那一刀逼近心脈,殿下力竭,渾身都是傷,能保住命都是不錯了,至于何時醒來,只怕得看天意了。”
聞言聞人天有些着急。
“這可怎麽行,如今國君病重,太子中毒,二皇子殘暴不仁,百姓民不聊生,若是這麽下去,秦國遲早會毀了!”
說到此,他忍不住有些埋怨,“都怪那周國的皇後,還真是狠心,打了咱們措手不及,才沒來得及支援殿下。”
“依照殿下的身手,在那群人手下離開分明是綽綽有餘,還不是那小郡主——”
“聞人天!”
安靖聽着聞人天越說越不成樣子,忍不住出聲呵斥。
可聞人天卻不依,反駁道:“末将哪裏說錯了,殿下本該随着咱們離開,偏偏為了那長寧郡主一拖再拖,還為那小郡主弄得現在生死未蔔!”
就連昏迷着,也死死攥住手腕上的那串佛珠,還不因為那是小郡主送的。
聞人天說起這些滔滔不絕,頗有一副為謝淮鳴不平的樣子。
安靖也只是嘆氣,沒有再制止。
可旋即,一道沙啞虛弱的聲音從衆人身後響起。
“你要是話再這麽多,舌頭也不必要了。”
衆人心頭一驚,聞人天更是吓得站了起來。
只見得本該躺在床上的青年,緩緩的坐起,一手撐在床上。
連日的昏迷讓他本就淩厲瘦削的五官越發立體,顯得越發不近人情。
尤其是他眼下陰沉沉的模樣,讓林振心頭有些打鼓。
沒法子,聞人天只好麻溜的認錯。
“殿下恕罪,是末将出言不遜。”
不過眨眼間,聞人天又屁颠屁颠的晃了過去,擔心的看着謝淮。
“殿下您沒事吧,現在感覺咋樣啊,有啥不舒服的沒?”
因為這件事情敏感,怕暴露行蹤,并沒有請大夫,所幸安靖醫術精湛,才堪堪保住了謝淮一命。
謝淮閉了閉眼,将人推開些許,才沒讓眼前晃的厲害。
他道:“溫黛呢,她可有事?”
他只記得,他說完那些話,眼前便陷入了一片黑暗,緊接着什麽都不知道了。
就知道小郡主,聞人天撇了撇嘴,可礙于謝淮,只好說着溫黛的近況。
他故意道:“長寧郡主早就被公主府的人帶了回去好生養着,各種珍奇藥材流水一般供着,可憐殿下您,才真正是命懸一線,人家啊,可半點沒想起您,虧您還以命相救。”
聽見溫黛沒事,謝淮心頭才猛然松了一口氣。
聽着聞人天的陰陽怪氣,他眉頭微蹙。
“你再這般,就滾出去!”
聞人天氣得要死,扭頭就往外頭走,往門口的臺階上這麽一坐,頗有使氣的樣子。
安靖無奈的搖了搖頭,道:“殿下恕罪,小天他年少不懂事,只是過于擔心您。”
謝淮起身,捂住因拉扯隐隐作痛的胸口,掃了一圈都沒看見林振。
似乎是察覺到謝淮的想法,安靖連忙道:“林将軍已經先行一步,去前方為咱們掃除障礙,只待殿下您好起來,咱們便能啓程回秦國。”
“赫連大人和宰相都在秦國等着您回去主持大局。”
看着謝淮沉默的樣子,安靖似有所感。
“殿下,如今真真是耽誤不得了,事急從權,若再不走,年關過後,邊關道路警戒,咱們就不好走了。”
“現下小郡主養傷,您也見不着,不妨先回去從長計議,休養生息,待大計成功,何愁見不着人。”
謝淮撐着床榻的手微微握緊,他知道安靖在提醒什麽,他本也沒打算再去見小郡主。
他現在這副模樣,就算去了,也是徒增煩惱,更何況,周國的身份早就沒了,大長公主不會允許溫黛嫁給一介白丁的他。
可其實,謝淮心中更多的是擔心,擔心他這麽走了,小郡主會不會再也記不得他。
還有,萬一他不在的這些日子裏,那些個賤人趁虛而入呢。
謝淮沉思片刻才道:“好,不過啓程之前,你替我送一封信給江弈,且我還要去個地方。”
聽見人就這麽直愣愣的同意随他回秦國,本打算苦口婆心的安靖有些怔愣。
聽見謝淮的要求後忙不疊點頭,生怕人反悔。
“自然,自然。”
大雪封山,從山上往山下看,一眼可将覆蓋雪意的無量寺收入眼中。
謝淮披着一身狐氅,雪白的狐毛将他的臉圍住,雪色下,他的臉色有些泛白。
寺內依舊香火鼎盛,姻緣廟前一如既往排起了長隊,一如那日。
那日的謝淮是懷揣着迷茫,求神解答疑惑,如今的謝淮同樣如此。
他轉身進了正殿內。
內裏供奉着一尊巨大的佛像。
而殿內,和尚先是行了一禮,微微彎身,瞧見是謝淮後有些驚訝。
“施主,您怎麽又來了。”
說來無量寺和這位還真是有緣,第一次是這位在求姻緣時抽了下下簽,第二次是因為他來尋有雲大師。
而後那日有雲大師便帶着寺內的僧人前往對山的寒山寺,再回來時,卻是血流成河。
而如今,這位施主竟然又來了。
他道:“施主得先拜神像。”
謝淮只是搖頭,此來他不為拜神,只為再抽一次簽文。
他想看看,時至今日,他謝淮,是否一如既往沒有希望。
對比那日的緊張期待,而今的謝淮顯得淡然穩重許多。
随手從竹筒內抽了一根簽文,可謝淮并沒有急着看,只是思量再三,摩挲着簽文。
片刻後,将簽文交給了小和尚。
小和尚不解道:“施主可是要在下直接為您解簽?”
謝淮望了眼低眉垂目,神情莊嚴肅穆的佛像。
他道:“便請小師父替在下保管,若有命,一年之後,在下來取。”
一年的時間,他想看,這天道所言,與他所做之事,是否殊途同道。
謝淮走後,小和尚依舊摸不着頭腦,看着進門的有雲大師連忙迎了上去,将簽文叫了上去。
“這位施主當真是奇怪,那日抽了下下簽将簽文燒了,這次抽了簽文竟是看都不看一眼。”
有雲大師摸了摸他的腦袋,将簽文遞給他,笑道:“那你且看簽文之上是什麽?”
小和尚不解其惑的拿過簽文一看。
旋即他驚詫道:“師父,這簽文竟是空白的,這是為何?”
有雲大師只是笑着不說話。
無者主萬事皆有可能,可同時命懸一線,所有的東西都得人去争。
有雲大師看了眼天,喃喃道:“要變天了啊。”
小和尚也跟着看了看,更奇怪了,這天不是一直都在下雪嗎,哪裏有變天的趨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