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
第 33 章
遲航洗漱完躺在酒店柔軟的大床上,手機上躺着幾條消息。
一條來自工作群,韓國人說考慮臺風天出行會有安全風險,明後兩天可以在家上班。
另幾條則全是來自柳時序,他拍了很多民宿的照片,說大家正在齊心協力準備抗臺,外面的盆栽、桌椅都往裏搬,窗戶被封得嚴嚴實實,冰箱被填得滿滿當當。
“濟州島的風真是該死的大,車開在路上都要自動漂移。”
遲航嘴角上揚,“這種天氣,你還開車出門?”
“采購臺風天的物資。客人全被困在房間裏,要吃的要喝的,需求比平時要大了好幾倍。公交車停擺,東浩家門口的田地被淹了,他出不來,現在只靠李大嬸和羅大叔,根本忙不過來。” 柳時序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聽起來确實有些苦惱。
“要不要我過去幫忙?” 遲航說。
柳時序說:“我倒是想,但這天氣确實不适合,航哥你還是老老實實待在酒店吧。”
遲航扔下手機,靠在枕頭上,仰頭看着天花板,耳邊是窗外呼嘯的海風,像是某種鬼魂在哀鳴,如泣如訴。
他在思考自己和柳時序的關系。
很顯然,他很早就對他心動了,始于他漂亮的皮囊,他俊朗的外表、立體的五官、纖長的手指,他像一個太陽,也像一團火,這團燃燒的焰火朝他靠近,他感覺自己的冰冷和陰郁漸漸消散,世界溫暖又明亮,他在裏面很安全,他喜歡被他包圍,享受他的包圍,他希望這團火能夠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他想跳進火裏,與火成為一體。
這是愛情嗎?
還是僅僅只是一種短暫的情欲?
他覺得多半是後者。
這麽多年,他一直處在禁欲的狀态。他自知長得不錯,從小愛慕他的人不少,大學的時候也有長相和能力都不錯的男生向他明裏暗裏地打探性取向,他總是客氣又果斷地打消了對方的揣測和想法。有時候他覺得自己身體裏住了一位神父,常常覺得□□上的享樂是一種罪過。而□□上的自閉則是一種自我修行和懲戒,因為這種懲戒,他才配活着,否則就是對自己凄慘家庭和命運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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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他一直在抗拒人的動物性。這種抗拒體現在他覺得□□、拉撒是一件羞恥的事情。可是這種原始的欲望是任誰也否定不了的。他有基本的生理需求,不論是吃喝拉撒,還是□□,後者即便他未真正付諸實踐,在睡夢裏也意/淫過。
他一直在否定欲望,這否定的背後到底是什麽呢。
在濟州島,他遇見柳時序,自己為什麽又變得極其貪婪和渴望。
遲航眯着眼睛思索,想着想着,便進入了夢鄉。
醒來的時候時間顯示是七點,但是天空一片晦暗,分不清是早上七點還是晚上七點。
他去酒店的餐廳吃了早飯,然後在辦公桌前開啓一天的工作。
疲倦的時候他會擡頭看下外面的天色,依舊是狂風暴雨,但是力度似乎并沒有進一步加劇的趨勢,他看了眼天氣預報,果然上面顯示說臺風的路線偏移,對濟州島的影響會漸漸變小。興許,明天就是一個好天氣,他想。
晚上,柳時序發消息說,自己實在忙不過來,明天風雨小了之後,願不願意過來幫幫忙,主要是頂替下東浩咖啡師的工作。
遲航原本明天就請假了,時間還是寬裕的,于是便答應了。
“那我明天來接你。”
第二天,狂風洩了氣,變得孱弱無力,海浪沖向黑色岩石的撞擊也顯得軟綿綿,雨淅淅瀝瀝地下,天空仿佛一下子被調亮了好幾度。
柳時序依舊開着那輛招風的紅色跑車,遲航撐着酒店的黑色大傘慢慢朝他走過去,柳時序打開門,第一眼就落在遲航的黑眼圈上,“航哥,你沒睡好啊?”
遲航:“嗯,晚上風太大,被吵到了。”
“前天夜裏我差點以為房頂要被掀翻,如果是海邊的話,估計風力要更可怖。”
“民宿一切還好吧?”
柳時序苦笑:“大事倒沒有,雞毛蒜皮的事兒一大堆,旺季人手不夠,看來還是得多找幾個臨時工。”
遲航剛坐上車不久,雨勢又變大了。
他看着窗外模糊的景色說:“忽晴忽雨,臺風天就這樣。紐約有臺風天嗎?”
柳時序笑着說:“有,我們那兒各種惡劣天氣應有盡有,還常常出現百年一遇的各種天災。”
遲航淡笑道:“那看起來不是很宜居的樣子。”
柳時序趕緊解釋,生怕遲航對紐約有不好的印象:“壞天氣只是偶爾有,其餘大部分時間天氣還是很怡人的,你去玩一下就知道啦。”
車子一路前行,在一個路口的馬路邊停了下來,柳時序說:“航哥,你先坐着,我去拿個東西,你把傘借我一下?”
遲航也沒多問,只是把右側的雨傘遞給他。
柳時序下車後,穿過前面的馬路,徑直走進了路口的面包店,遲航今天心不在焉,原本只是看着他的背影發呆,忽然間心頭跳起來,等他拎着一個蛋糕的盒子走出面包店的時候,他明白了他要做什麽。
那把印着酒店logo的大黑傘遮住了他的面孔,他手上拎着巨大顯眼的白色蛋糕盒,站在斑馬線的另一端,雨勢變得更大,像從天幕往下澆了一盆又一盆的水,紅燈在大雨中模糊了顏色,遲航只看見影影倬倬的光斑閃耀。
他推開車門,沖進密密匝匝的雨幕,來到斑馬線的邊上,柳時序就站在對面,他想沖過去,發現挪不動腳步,像夢境一樣,像過去一樣,他被定格在了馬路對面。大雨很快把他全身打濕了,雨珠從額頭接連不斷地流下來,他的視線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他驚恐地看見一輛壓着水花的綠色大巴車開過來,黑色的大傘瞬間消失了,柳時序也消失了。
“不!!” 遲航沖着雨幕大喊,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發出了聲音,他只聽到大雨暴力地往下砸的聲音。
然後他在雨水裏嘗到了鹹味,那是他自己的眼淚,他捂住了臉,不敢再看這個世界。
“航哥,航哥,你怎麽了?” 大巴車開過去之後,紅燈轉綠,柳時序看見馬路對面渾身濕透、捂着臉的遲航,丢下雨傘和蛋糕,立馬沖了過去。
遲航的意識被拉了回來,他聽見了柳時序聲音,感受到了他的熱度,他一把抱住了柳時序,“你沒事吧?你沒事吧?”
“我沒事,我沒事,航哥,我好着呢。” 柳時序輕輕拍着遲航的後背。
但他顫抖的身體和緊緊抱住自己的雙臂表明他現在很缺乏安全感,柳時序不斷地說自己沒事,希望可以打消他的無助。
雨水漸漸有些發冷,柳時序雖然很想被遲航擁抱,但這個場景确實不适合久待。
可是遲航絲毫沒有要放開他的意思,他伏在他的肩頭不住地抽泣。
他只好把他抱起來。
他必須承認大雨天裏抱着一個成年男人走路實在夠嗆。好在車子就在眼前,他拉開車門,把遲航塞進去,“航哥,乖,先放開我好不好?我們先上車。”
遲航不為所動,柳時序只能強硬地掰開他的手,然後迅速拉上車門,又迅速跑到駕駛座,他麻利地打開暖氣,又從後座拿了兩條毛巾,想了想,又扔了一條回去。他拿着毛巾,把遲航全身上下都擦了一遍,然後才把自己收拾幹淨。
暖風的功率很大,現在好歹是夏天,柳時序馬上覺得有點熱,可是邊上的遲航還在發抖,像一只可憐的小狗。柳時序嘆了一口氣,把他的雙手拉過來,在暖風口邊上對着他呵氣。他的眼睛一直離不開他,遲航被雨淋濕的頭發服帖地垂下來,他的面孔蒼白青澀,這時候的他真的很像一個稚嫩的高中生。早上出門的時候就覺得他心情似乎不大好,感覺今天的他很疏離,有一種人在心不在的缥缈感。他下車去買蛋糕的那會兒,到底發生了什麽,會讓他整個人就變了樣。柳時序腦海裏盤旋着無數個問號。
遲航漸漸緩了過來,眼神慢慢有了光彩,他捧住了不斷朝他雙手吹氣的臉,在他的臉上小心翼翼地摩挲,“對不起,剛才有沒有吓到你?”
柳時序彎着唇角,把臉朝他的掌心蹭了蹭,“沒有,我只是很擔心你。航哥,你好點沒?”
遲航:“嗯,我好多了。”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只有暖風機的排氣聲在耳邊嗚嗚地響。
“蛋糕,是為我買的嗎?” 遲航問。
“嗯,我之前幫你辦理入住的時候,看見你的生日,想着偷偷給你個驚喜的……” 柳時序悶悶地說。
“謝謝。其實,十歲之後我就沒過過生日了……” 遲航猶豫着開口,撕開自己的傷口是一件很痛的事情,他也從不想把自己的傷疤展示在別人面前,但是內心的直覺告訴他,如果他想收獲眼前這個人的感情,就必須坦露自己不為人知的世界。
“為什麽……” 柳時序的聲音像蚊子的嗡叫,似乎只有自己聽得見。
“因為我的生日,也是我哥哥的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