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章

第 50 章

“你工作忙嗎?我本想跟你電話溝通一下,怕耽誤你時間。” 面對面的沙發中間隔着茶幾,遲航把身體往前靠,想縮小一下兩個人的距離。

黃居安則是大喇喇地靠着沙發,一只手放在沙發背上,一只腳疊在另一只上面,像一個出來談生意的甲方大老板,“最近一直在開會,忙得團團轉,周末還要連軸轉,今天回家換個行李箱,明天又要去廣州出差了。”

“沒想到你們體制內也這麽忙。”

“全世界都卷啊。朝九晚五是對我們最大的誤解。” 黃居安笑笑,自打進來之後他的視線就沒有離開過遲航,“聽說你在互聯網上班啊?”

“嗯,我們計算機畢業的大部分都在互聯網。”

黃居安的眼神有時候像獵豹一樣露骨,虎視眈眈,居高臨下,貪婪又霸道,有時候又僞裝得深情款款、和善可親,遲航覺得這人很怪,跟從前一樣,既有和善的一面,又有乖戾的一面。

“我有個小的事情想咨詢一下。” 聊了很多畢業後的工作之後,遲航終于開口提及今天會面的重點,他把遇到的事情簡明扼要地描述了一下,主要是想讓他看看有沒有回旋的餘地,比如降低罰款,或者重新檢測之類的。

“哦?是你自己家遇到的事情啊?”  黃居安好奇。

“嗯。”

“海鮮的食物安全,确實一直是讓我們頭疼的問題,局裏最近盯得蠻緊的,有動作也不意外。你們家是開酒樓的啊?” 黃居安漫不經心地問。

“不是,” 遲航有些尴尬地笑了下,可能他沒表達清楚,黃居安誤解了,也可能在黃居安打交道的都是非富即貴,想當然認為他家境富裕闊綽,他是一個酒樓老板的公子,而不會聯想到別的跟海鮮進貨相關的卑微職業,“我家是賣海鮮的。”

“菜市場裏?”

“嗯。”

黃居安饒有興趣地看着他那張蒼白的臉,眼神玩味,嘴角牽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在遲航看來似乎是一種嘲笑,他有一種被淩辱的感覺,慶幸的是最後他終于大發慈悲地開口:“你把單據號給我,我讓人去系統裏查查情況。”

“麻煩你了。” 遲航松了口氣。

“小事,舉手之勞。” 黃居安彈了彈沙發的皮革。

“你還沒結婚啊?” 黃居安剛進來就注意到他左手中指的戒指。

“還沒,你呢?”

黃居安眼神充滿戲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沖他的戒指擡擡頭:“朋友談多久了?”

遲航摸着那枚戒指,又搬出那句臺詞:“裝飾戒,戴着玩玩。”

這句話可以忽悠公司裏那群一心只要拿好績效的單純同事,卻騙不了放浪多情的黃居安。

“哦?” 他饒有深意地說,“這個牌子的設計款最近在我們圈子裏還蠻受歡迎的,也不知道是哪個天菜帶的貨,全世界都售罄了,沒想到你手上就有一枚。”

“我不知道這戒指背後還有那麽多故事,果然是你擅長的領域。” 黃居安手上戴着三個戒指,脖子上有挂着一條潮牌項鏈,整個人花裏胡哨的不行,遲航走神地想到柳時序貌似也是這種風格。

“聽到你沒有對象,我倒是蠻開心的。” 黃居安盯着他瞧,是遲航不喜歡的那種侵略性很強的眼神。

遲航打着哈哈,“世人都祝人幸福,你怎麽相反?”

黃居安放下那只吊兒郎當的腿,大幅度往前傾斜,遲航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下,“我只祝自己幸福。還記得大學那會兒我怎麽說的嗎?”

遲航沉默半晌,“忘了。”

黃居安靠得更近了, “那我幫你回憶一下?”

“沒…必要吧。”

“我記得我說的是,我一定會.cao.到你!” 黃居安壞笑,“想起來了嗎?遲航。”

遲航內心十分厭惡他這種要把人狠狠征服的模樣,跟大學的時候在宿舍裏看到的樣子一模一樣,但他心裏記挂着此行的目的,一直深呼吸用極高的修養忍耐着黃居安的目光和挑逗,但最後這句話的惡劣還是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他沒想到這人會在這種地方發癫,他該怎麽得體地說話,才能結束這場令人作嘔的會面呢?

這時他聽到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誰呀?”

柳時序大大咧咧地坐在遲航邊上,剛才的對話他聽得清清楚楚,一開始他就在忍受對方那些不着調的調戲,最後那句話徹底點着了他,他顧不了那麽多了,因為不能忍受任何人對遲航說如此下流又浪蕩的話。

柳時序高挑英俊的外形、昂貴的行頭還有那枚跟遲航手上一模一樣的戒指引起了黃居安的興趣,他挑挑眉:“請問你又是誰?”

柳時序拉着遲航的手,十指緊扣,趾高氣揚宣誓主權:“男朋友。”

黃居安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遲航,你不是說你沒對象嗎?”

遲航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只是預感今天的事情是要泡湯了,他勉強笑了笑,自動忽略了他的問題。

“那件事情,勞駕你給我一個回複。下次有機會的話,請你吃飯。”

“沒問題。” 遲航卑微的樣子讓黃居安很滿足,他風度翩翩地站起來,又恢複道貌岸然的樣子,他似乎也沒有被剛剛的小插曲打攪興趣,“這附近有一家不錯的牛排館子,下回約一個,我等着你。” 然後輕飄飄地看了柳時序一眼,擡腿走開了。

柳時序剛想開口,遲航便打斷了他,“先回去,回去再說。”

兩個人在車上一路無言,是他們相識以來最長久的沉默。

柳時序非常生氣,尤其是遲航暧昧不明的态度更是讓他怒火中燒,一到家他就忍不住了:“我不明白,區區五萬塊錢,你就要刻意讨好這種不入流的男人?”

遲航也很生氣,他已經忍受了那麽多,只差臨門一腳,硬着頭皮吞下最後一句肮髒的話,這件事大概率就可以有個眉目了,柳時序中途冒出來,讓一切前功盡棄,“就是因為你不會明白,我才讓你不要跟着來,讓你去電影院。”

“然後呢,你就要吞下那句‘我一定會.cao.到你’,再對他百般獻媚,甚至于還要跟去他開房?”

柳時序被一種熊熊燃燒的濃烈的嫉妒心占據,那個男人帶給他的威脅要比之前碰到的夏塵寧大得多。他處在權利的寶座,帶着一種讓人難以忽視的俯視感和若有若無的傲慢,而自己愛的人要在這個男人面前刻意地讨好,流露難堪的笑容,他心裏竟是又憤怒又嫉妒又心疼。

“你就是這麽看我的?” 遲航冷冷地說。

“你敢說你沒有利用他對你的欲望!” 柳時序喊道。

“你說直白點,意思是我在□□他?!” 遲航沉着聲。

“難道沒有?”

那種不被理解的委屈壓垮了遲航,心裏累積的壓抑、焦慮、難堪、苦悶頃刻間一下子崩發,他的眼淚不争氣地流了下來,“你不懂我,你一點都不懂我!我後悔我愛上你了!”

“你說什麽?!” 柳時序不敢置信。

“我不想愛你了。我想我們并不合适。” 遲航冷靜地說,他抹掉眼淚,不想讓自己看着狼狽又脆弱。

“我們哪裏不合适?” 柳時序慌亂地抓住他,像在急流裏面抓住樹幹,他很擔心一不留神,他就要失去遲航。

遲航冷笑:“哪裏不合适?你真的一點沒看出來嗎,柳大少爺!我們的出生就天差地別,我父母只是一個菜市場海鮮攤上的小販,會因為這五萬塊罰單心力交瘁,他們每天起早摸黑,也要幾個月才能掙到這筆錢。而這筆錢對你而言就是‘區區五萬塊’,是啊,你身上随便穿的衣服鞋子加起來不過也就是這個數字。你知道這裏的差異了吧?!我三十幾歲了,因為買不起房子,還在這個破小區裏租着這間房子生活,這裏什麽也沒有,家徒四壁,只有不值錢的書而已,我不是沒有物欲,我也渴望美好的東西,可是那些東西我都沒有能力擁有!而你年紀輕輕,在紐約就有好幾處房産,就連在只是過渡半年的濟州島也随心所欲地買了一輛跑車,這難道不是差距嗎?我們的消費習慣永遠不在一個等級,你嗤之以鼻的東西我可能視若珍寶。這樣的差距,你能接受嗎?你難道未曾在心裏看不起過我?!還有什麽,還有好多好多,你一直過着光鮮亮麗的生活,日日流連在高檔酒吧、豪華酒店和米其林餐廳,而這些地方我迄今為止也未涉足,你的生活紙醉金迷,擁有有錢人才會有的愛好,網球、皮艇、賽車,我一直過着苦行僧的生活,每天不過就是看書畫畫,在你眼裏一定單調無趣。這些差距,你難道都沒看見嗎?你真的覺得我們合适嗎?你只不過是被荷爾蒙蒙蔽了眼睛,等你醒過來的時候,恐怕你躲避我都來不及。與其如此,還不如現在就斷開吧,免得到時候傷心難過。”

遲航破罐子破摔,一股腦兒地把那些折磨他自尊的東西倒了出來,像一只洩了氣的皮球無力地靠在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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