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粉紅海(15)

第44章 粉紅海(15)

“你……”齊沅臉上顯出幾分不可置信,他看着孔國明結實挺拔的身軀,不由自主後退幾步。

“你是不是在想我怎麽沒去後甲板?”

孔國明依舊是笑眯眯的,随着齊沅的後退,他也不緊不慢往前走了幾步,将兩人的距離始終保持在兩米以內。

“年輕人,你是不是以為,你一個小小的水手好言相勸兩句,就可以把別人收入麾下啦?”孔國明說着,笑得眼角細紋在臉上綻成兩朵菊花。

“宋,宋以辭他出賣我?”齊沅的聲音帶上幾分顫抖,“他把我讓他約你出來的事情反過來告訴你,好讓你在這裏守株待兔,是不是?”

“呵呵,這怎麽能算出賣呢?”

孔國明仍舊沒撕下那層虛僞的笑意,從制服口袋裏掏出一根煙,拿出打火機點燃,叼在嘴裏。

“那位小攝像師,從一開始就站在我這邊。只能說他是個值得信任的合作夥伴,不會輕易叛變。”

他吸了一口煙,沖齊沅吐出灰白的煙霧,把他嗆得連連咳嗽。

“原來如此,是我大意了。”齊沅一邊咳一邊發出感嘆,“看來我還是太嫩了。”

“人貴有自知之明。”孔國明慢條斯理走到齊沅對面的沙發坐下,看了一眼時鐘,又指了指自己身側的另一張沙發示意他也坐下,“陪我聊聊吧……夜深了。”

齊沅站在角落盯着老船長平靜的側臉,躊躇了一會兒,還是乖乖走過去坐下了。

“說說吧,你是怎麽發現是我的。”孔國明摘下海軍帽放在身側,露出一頭灰黑夾雜的頭發,和他挺拔的身軀不同,此時終于顯出幾分老态。

“其實很簡單。”齊沅一副已經逐漸冷靜下來的樣子,雙手小心翼翼搭在腿上,說道:“宋以辭因為取材和我相熟後,我看了他拍的駕駛室宣傳視頻。”

“你在裏面表現的有點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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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老船長朝他挑眉,指尖有燃盡的煙灰飄落,“怎麽個不自然法?”

“你在處理工具,和宋以辭握手的時候,用的都是自己的右手。”齊沅說道,“你表現的像是一個慣用右手的人,直到那個錄像的結尾……你接了一通電話——拿聽筒的時候用的卻是左手。”

“慣用手不是那麽好改變的。當你刻意去注意的時候,确實能暫時改變一些習慣,但并不能維持很久,比如接電話這種沒有準備的,很突然的事情。”

齊沅垂眸,目光落在他拿着煙的左手上:“又比如,在沒有打算刻意僞裝的時候——你現在抽煙用的也是左手。”

孔國明聞言,低頭看了看自己捏着煙蒂的左手,眼裏一絲詫異稍縱即逝,轉而笑着對齊沅說道:“你說的沒錯。但這又能代表什麽呢?”

“陶磊在不久前遇害身亡,他脖子上有機械性窒息導致的傷痕,從指痕的方向上來看,犯人的慣用手是左手。”齊沅被滿屋的煙熏味嗆得喉嚨發癢,伸手捏了捏喉結才繼續說話。

“陶磊的身高和體重基數都很大,普通人并不能做到輕易用手臂力量把他勒死。事發那段時間,乘客們都在各自的房間裏,取餐的時候都和服務員打了照面,擁有不在場證明。而海員裏,具有這種力量,又同時是左撇子,也沒有不在場證明的只有你。”

齊沅不清楚孔國明是否看到了自己和曾安在甲板後方的對峙,所以他沒有提起曾安。

在他的判斷裏,曾安應該是在船員開會時聽到孔國明說自己曾離開船長室去過後甲板而意識到了異常,從而在瞭望塔找到帶血的黑袍,明白了一切後,出于某種原因替他頂罪。

“哈哈哈哈哈!”一根煙抽完,孔國明的臉上終于不再是一成不變到近乎詭異的慈祥,他開始放聲大笑,臉上甚至顯出幾分癫狂,“好小子,在船上玩起偵探游戲了是吧。”

“說起來,要是我家阿輝還活着,應該也和你們差不多年紀,也愛着大海,一門心思想着在大海上冒險,對任何事情都有求知和探索欲吧。”

笑着笑着,孔國明的聲音變得有些嘶啞,他把煙蒂扔進煙灰缸,低頭又取出一根點上火,他的臉萦繞在一片煙霧之中,模糊了他的癫狂,光聽聲音甚至顯出幾分蕭索凄涼。

“他是個陽光開朗的孩子。”孔國明朝沙發背上倒去,卸下了僞裝之後,他挺直的脊背好像也一并塌陷下去,猩紅的火光在他嘴邊明滅,他好像陷入回憶,也沒注意到齊沅借機悄悄觀察起桌上的小人,兀自說道:“他小時候就一直向往自己有朝一日能成為和我一樣的水手。”

“但他從小身體就很弱,我帶他出去玩的時候都提心吊膽,又怎麽會同意他那樣的夢想呢?從他和我提出自己也想成為水手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否定他,在拒絕他,以至于最後他在還沒成年時就離開了家,只留下一封信,說再見面的時候他一定已經成為了一名比我還出色的水手。”

孔國明的聲音逐漸變得悲傷:“誰知道造化弄人,我們父子兩人,再沒等到再見的那一天。”

“被告知阿輝出事後,為了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我從原先的公司來到銀星號的公司,我原以為會遇到一些阻礙,會有人因為我兒子的死懷疑我的跳槽圖謀不軌。”孔國明點了點煙蒂,繼續說道:“但是沒有,所有人都像是對這件事一無所知。沒有新聞報道,公司裏的人也都閉口不談,仿佛壓根沒有阿輝這個人。”

“多麽荒謬可笑啊——不過現在不是傷感時間。”孔國明吸了一口煙,擡頭看向齊沅:“多說無用,你是不會理解我的。讓我們來聊聊你吧。”

“是什麽讓你選擇調查船上的事件?好奇心?內心的正義感?”孔國明不屑地看着齊沅,臉上全然沒有了最初的慈祥,“你就沒有想過,其實你自己也要對我兒子的死負責?”

齊沅沉默着沒回答。

其實最初在船員宿舍的鏡子裏看到自己水手服上濺滿鮮血的場景,還有宋以辭收到帶有指令的小紙條的時候,他就明白他們四個淨魂師所占有的這四個角色一定和事件也脫不了幹系。

只是在孔國明開口之前,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在這個偌大事件關系網裏扮演了哪一種角色。

“你很有趣。你知道嗎?原本你和你的那個服務生小同伴,我是打算在一開始就處理掉的,但在午宴之後,我打消了這個想法。你知道為什麽嗎?”

“因為你們不對勁。你們是要對我兒子的死負責的人,這艘船上的所有人都是。但在看到血字後,我從你們臉上看不出名為恐懼的情緒……”

“你們平靜的仿佛和我兒子的死毫無關系!”終于,一絲狠戾從孔國明漆黑的雙眼中透出,他的大手狠狠拍在茶幾上,把站着的幾個小人都拍得一震。

原來從午宴的時候起,他們就被孔國明盯上了。這一點确實是他的疏漏。齊沅默默在心裏提醒自己,下次不能再犯這樣低級的錯誤。

你在觀察別人的時候,別人也在觀察你。

“還知道表現出恐懼并且罪狀不深的人,我願意讓他們先去那邊給我兒子陪葬,讓他們不用承受太多折磨。”孔國明掃了一眼前排倒下去的那些玩具小人,說道:“但是罪孽深重的人,以及你們這種毫無悔意的人,我一定會放到最後,用最殘忍的手段審判你們。”

“所以我現在不急着殺你。”孔國明在齊沅面前毫無保留地暴露了自己的想法。

齊沅籠罩在水手服之下瘦弱的身軀明顯無法成為阻止複仇計劃繼續實行的障礙,事到如今,他對他并沒有過多的防備。

“我會把你帶到一個能好好感受痛苦和絕望的地方……我會讓你體會和我兒子一樣的痛苦。”孔國明的面龐猙獰似鬼,原先那個和藹可親的老船長連影子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齊沅明顯也知道自己的力量單薄,他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一身肌肉老當益壯的孔國明,朝他無奈地舉起雙手笑笑:“在接受審判之前,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可以嗎?”

“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了。”孔國明陰森的目光上下打量齊沅一番:“說。”

“你行兇後,是怎麽從妮可的房間出去的?我們發現她的屍體的時候,房間是被從裏面反鎖的,安全鏈也是栓上的。”

這是如今唯一困擾着齊沅的一個疑問。

房間裏沒有別的出入口,窗戶也沒被打碎,那手法是個過于完美的密室殺人。

“妮可?”孔國明先是一愣,然後忽然就笑了起來,“那個號稱自己要為銀星號事件的真相發聲,賺足了熱度以後又對這件事只字不提的主播?”

“她消費我兒子的死,要是讓我親自動手,根本不會讓她那麽輕易,那麽早的死去。”孔國明把煙圈吐向空中,嘴角獰笑不止,“哼哼,是她自己過于恐懼,提前自我了結了罷了——不過只算是一個小小的意外插曲而已,無傷大雅,提前也就提前了吧。”

齊沅的眼眸飛快閃爍了一下。

“妮可的死,和你沒關系?”他再次确認了一遍。

“你覺得事到如今,我有必要瞞你?我倒希望能親自審判她。”孔國明把吸盡的煙蒂放入桌角的煙灰缸中。

“但她的死,确實與我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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