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粉紅海(17)
第46章 粉紅海(17)
這片詭異的粉海裏藏着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
齊沅這麽想着的時候,手環再次發出請求連接通訊的滴滴聲。
“我到負一層最深處了,你在這附近?”謝臨的聲音夾雜在機械轟鳴聲中傳來,聽上去隐隐有些急促。
“應該就在隔壁,不過這兩個地方不是聯通的——”齊沅話剛說到一半,手環那頭忽然傳來什麽東西被炸開發出的轟隆聲,然後他聽到有石塊咕隆咕隆滾落在地上,空洞的回聲透過電波傳來。
“現在聯通了。”謝臨輕輕說道。
他站在機械室對面被強行爆破的牆面邊,石塊零星地碎裂在他腳邊,激起的煙塵彌漫在空氣中。他最後看了一眼被炸出一個大洞的碎裂牆體,踏入光線昏暗的幽深走廊。
“……!”齊沅被他一言不合就炸牆的舉動吓了一跳。
理智告訴他,謝臨這種舉動其實是有些沖動,不該提倡的,因為走廊裏是否存在什麽變數,孔國明能否察覺都是未知的。但他無法否認,在他聽到謝臨為了找他搞出那麽大動靜的時候,心裏的确有些雀躍。
在謝臨到來之前,水已經淹到他的腰部上面。半個身子被泡在水裏的感覺真的很不好受,渾身被寒冷和潮濕包裹,牙齒都開始打顫,皮膚表面也泛起針紮般尖銳的痛感。
在狹窄漆黑的房間裏,手電光只能照出青白的牆面和反射着白光的鹹澀海水,光線随着他揚起的手臂明滅,水面上閃爍出他一個人孤零零的,破碎的倒影。
齊沅擡手蹭了一下挂滿水珠的下巴。比起因為浸泡海水産生的身體上的不适,他更不喜歡水牢帶給他的感覺。當然,被困在水牢這種事情換誰都不會樂意,但他此前是做過心理準備的,對謝臨的力量也有信心,卻還是随着水位的一點一點上升而感到逐步攀升的恐懼。
設想和現實總歸還是不一樣。
但是現在,相隔遙遙數十米的走廊,他能感受到謝臨蓬勃的靈力,撲通撲通劇烈跳動的心髒似乎都稍微冷靜下來,就像在大海裏浮沉的一葉扁舟找到了一處堅實的避風港。
“你還好?”謝臨問他。
“還行,你是及時雨。”水流湍急,齊沅的聲音也是斷斷續續的,“我這邊水流聲太大,聽不見外面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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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擾動的水流中努力穩定身形,伸手貼近上方的牆壁,想把靈力散出去确認謝臨的位置。在冷水中流失了太多體溫,現在他貼着牆面也感受不到冰冷溫度的反饋,意識卻因為低溫而保持着清醒。
“可能得麻煩你找一下我。”
“……出去等着進醫院。”
謝臨聽到手環裏伴着水流聲隐隐發抖的聲音,只是冷冷回他一句話。而後,明亮的深藍自他雙眸中升起,閃爍在昏暗的走廊,他的靈力像一張大網在船底鋪開,準确鎖定了微弱跳動着的那抹純白靈力。
他用指節蹭過左耳的耳飾,感覺到自己陷入一個怪圈。當時同意齊沅這個如此冒險的舉動的是他,現在因為齊沅身陷險境而感到煩躁的也是他,好像自從和齊沅組隊以來,他的心情總會這樣來回波動。
“要是能出去,去躺兩天也不是不行。”可能是謝臨的出現真的讓他感到放松,齊沅甚至還有心情在蔓延到胸口的水中說笑,“這次破魇确實挺累的。”
“……我從上方攻擊,你注意避開。”謝臨左手搭上刀柄,赤金色的光芒自他周身亮起。
“等等。”
“怎麽?”
“這個小房間和電力室那些大型機器離得很近吧?那上面的炸彈——”
“知道。我不會讓它們爆炸。”
“不,我的意思是……”齊沅被水嗆了一下,話說到一半忽然咳了一會兒,眨眼的功夫水已經漲到他胸口上方,來回起伏翻湧的海水時不時拍打在他臉上,讓他整張臉都濕漉漉的沾滿鹹腥味道,狼狽極了。
“我的意思是,那些炸彈,你可以一起把它們炸了,把船底直接炸開。”
“你瘋了?”
謝臨在和齊沅厚厚一牆之隔的上方,聽得直皺眉。炸彈爆炸,船艙進水的話,不出幾分鐘就會和他們第一次循環一樣讓魇鏡重置,等于主動放棄這次的機會。
更不用說,在這樣近的距離裏被爆炸波及的齊沅會如何。
“沒有,是我想到一些必須在這裏确認的事。”齊沅垂下眼睛掃過泛着詭異淡粉色的水面,“你放心,我的靈力雖然破壞力不如你,防守還是沒問題的。”
對于靈力的穩定性和防守力,齊沅還算有信心。之前在李悠的魇境裏,他面對狂化了的魇主都有一戰之力,之前幾次在船上經歷爆炸時他沒有防備,但這次是不同的。
“你确定你不是在亂來?”
“這是最好的機會,如果錯過,下次循環未必能再遇到。”他驅動靈力把自己的身體包裹,擡手讓手環貼近自己的嘴唇以便聲音在水流幹擾下保持清晰,“謝臨,你要相信我。”
就像我在制定這個計劃時下意識相信無論自己被困在哪裏你都能找到一樣。
“……”謝臨冷硬的語氣裂開一道細微的口子,呈現一絲不易察覺的軟意:“為什麽認為一定會有下次?”
“情況有些複雜。雖然只是我的猜測……即使把孔國明制服或淨化,魇境應該也不會結束。”齊沅的聲音逐漸變小,水面已經蓋到他的脖子,此時說話都有些費力,因此他沒有多言,只是簡單講了幾句。
而後,他閉上雙眼催動體內的靈力,全神貫注之下,純白且濃厚的靈力逐漸把他包成一個繭。
“我準備好了。沒時間了,動手吧。”
謝臨垂眸看着腳下的地面,一塊正方形的輪廓隐約可見,他能感受到牆壁內沉悶的水流撞擊和細小的震顫,也能感應到那人磅礴的靈力在翻湧凝聚。
那個剛退燒就又被泡在冷水裏,凍得直哆嗦卻還能和他打趣的人,那個明明如此脆弱卻總愛逞強的人,那個總會嚴密的計劃,卻也能化解出乎意料的危機的人。
說讓自己相信他。
他最終還是決定妥協,再一次的。
“好。”
現在判斷他破魇失敗還為時過早。謝臨對自己說。
于是他不再猶豫,抽刀的瞬間,赤金色的靈力強橫到似乎劈開了昏黑的走廊,照耀在整片船底。
雪亮的光刃閃出的那零點幾秒是寂靜的,也是難以捕捉的,緊接着強烈的爆炸聲随着氣流和沙塵的震蕩呼嘯而出,巨響好似天邊驚雷劃破夜空,豈止是封鎖水牢的石板和鐵門,就連周圍的空間也被盡數劈開,甚至炸彈的爆炸餘波都被一并吞噬在刺目的金光中,整艘船陷入激烈的震動。
水從石板下方噴薄而出,連帶着周圍的牆壁都被炸出大窟窿,船體的動力器械被謝臨用靈力護着,還在運轉,但大量洶湧的海水已經源源不絕從船身被炸出的大洞下方湧入,和水牢中的水彙成一股,從謝臨站立的地方開始向外蔓延。
謝臨有些不安地朝被劈開的水牢裏看,攻擊前,他也在齊沅的靈力防護罩上加固了一層,如今齊沅的靈力波動仍然存在,卻一直在水面以下的位置游蕩,幾次浮沉,始終沒有冒頭。
這人在玩什麽花樣?
謝臨在水牢口站了快半分鐘,實在是等不及了剛要下水找人,終于看到一個腦袋鑽出水面。
齊沅一頭黑發濕透了貼在額頭上,更顯出他臉色那顯而易見的蒼白,淡色的唇角卻帶着笑,一雙桃花眼在水汽中泛着熠熠星光。
謝臨終于放下心來,他看着齊沅想要張口說話卻冷不丁打了個噴嚏,剛要嘲諷兩句,卻看見那人自知理虧一般朝他讪讪一笑,眼睛睜得很圓,眼尾卻是微微彎起的,有許多細小的水珠順着他的發梢,睫毛和尖瘦的下巴往下滴落,砸在奔湧着往上翻的水面上。
就像一只被雨淋濕的小貓。
謝臨忽然就沒了脾氣。他收了刀,抿着嘴走過去,在水牢岌岌可危的裂口邊蹲下身子,望着跟随水流在波浪中輕微起伏的單薄人影。
“行行好,拉我一把?”嘩啦一聲,齊沅從水裏朝他伸出纖細冷白的手。
話說完,齊沅忽然意識到謝臨似乎是有潔癖的。他悄悄撇嘴,借着兩人的手電光看了看自己泡在海水裏很久的手,指尖的皮膚有點皺,帶着水珠的濕滑,忽然就有點猶豫。
但謝臨此時顯得比他堅定,他毫不猶豫地朝齊沅伸出骨節分明的手,兩人的手指在微弱的燈光中快速接近,指尖磨蹭過對方掌緣,就要合攏在一起,彼此臉上的憂色也在逐漸褪去。
“我在海裏看到……”
毫無征兆的,齊沅的手停在和謝臨手掌毫厘之差的距離,僵在半空。
他還沒來得及說完一句話,就在謝臨震驚的目光之中,被什麽東西強力拉扯一般,瞬間重新被海水吞沒,失去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