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粉紅海(21)
第50章 粉紅海(21)
“這些小人各自的體型基本上都是根據現實中人物的體型一一對應的。”
齊沅把小人大致的輪廓在筆記上畫好,“具體的順序大概是這樣,但是他們的名字我只确認了王東,當時煙霧缭繞,我和小人有一些距離,上面的字跡又難找,我沒能全記下來,抱歉。”
“這不是你的錯。”宋以辭輕微搖頭,“你在和船長的對峙中已經套出了足夠多的信息,已經做的很好了。”
月檢度假福肺
齊沅隔空朝屏幕裏的宋以辭報以微笑,然後繼續分析道:“現在的銀月號上有17人,除開船長自己是16人,而船長室的小桌上正好是16個小人,應當能夠一一對上。”
“當年抛下孔國明兒子的救生艇上一共有7個人。楊柳,妮可,韓靈兒以及沃克都親口承認了他們曾經在那艘救生艇上,還有三個位置是不确定的。”宋以辭說。
“陶磊我覺得也像,韓靈兒不是和我說過他們當時想讓孔國明兒子上船,遭到幾個肥碩男子的阻攔嗎?陶磊直接被毒死了,感覺孔國明怨氣不小。”陸準說道,“而且他确實很胖,符合特征。”
“而且他在船員會議時和沃克坐在一起,應該和他相熟,神色也異常緊張。”齊沅點點頭,把陶磊的名字也寫到救生艇上。
“剩餘兩個位置中的一個……應該是王東的。”
齊沅轉念想起王東行李箱裏的那張一家三口的照片,起初他以為那是王東的童年照,因為照片裏的男子異常肥胖,和如今壯實健美的王東判若兩人,如今看來是他誤會了,那上面懷抱嬰兒的男人應該就是王東。
“除去照片的事情,他對于血字的反應也是最為強烈的一個,很明顯對自己曾經的某些行為感到心虛。他應當是當時因為害怕超重,帶頭驅趕孔國明兒子的人。”
“有道理,他那個自我中心的破脾氣,從一開始我就覺得他有毛病,說什麽有人半夜敲窗戶,要知道他住的可是海景房。”陸準想起王東罵罵咧咧,嫌這嫌那的樣子,不禁翻了個白眼。
“這種人自以為是又自私自利,會主動欺負一個小小的實習海員一點也不奇怪。”
“那就還差最後一個位置不明确了。”宋以辭盯着筆記上救生艇上面的六個名字看了一會兒,說道:“關于救生艇的信息到這裏就沒有了吧?我們不妨換個角度。”
“除開救生艇上的人,孔國明的複仇對象還有隐瞞了他兒子遇難事實的人。”齊沅在筆記一角寫下航海協會會長夫婦的名字,“周必橫和李顏。”
“還有我和李梓桐。”宋以辭指了指自己,坦然一笑:“我配合老船長幹了這麽久活,真不知道他計劃裏什麽時候打算殺我。”
齊沅點頭,又把記者和攝影師兩人的名字寫上去。
“曾安在不在銀月號上,在不在同一艘救生艇上還不得而知,但是他明顯也屬于隐瞞了孔國明兒子阿輝的死的人。”
“這樣一來就不剩什麽了吧?感覺沒有太多人沒提到了。”陸準看向齊沅,說道:“就剩下二副陳順哲,還有咱們幾個小海員——我,你,謝臨,還有那個慫包水手,叫什麽來着?”
“霍光。”齊沅在筆記末端把最後幾個名字寫上,在後面打了個小小的問號。
“根據海員手冊裏的描述,在出現海難時,每艘救生艇上都會配備一個受過逃生訓練的實習海員作為救生員,負責組織群衆登艇,以及後續關于救生艇的操作。”
齊沅回憶起海員手冊裏的內容,緩緩說道:“孔國明也提到我們這些小海員理應對他兒子的死也心懷愧疚,我猜測,我們幾個人當年也在銀星號上,只是沒有和他兒子在一起——我們分別負責各自的救生艇。”
“也許他認為你們應當對他兒子施以援手。”宋以辭輕聲說,“孔國明已經對複仇一事走火入魔,這分明屬于無端的牽連怪罪。”
“大概是一種消極的自我排解的方法。”齊沅嘆了口氣,“不過我确實曾看到鏡子中自己的水手服沾滿鮮血。”
聽到這裏,謝臨直起了靠在椅背上的身子,原本微垂着的眼皮陡然掀起,眼中閃過一絲隐晦的不安。
“那大概……是一種魇境裏的波動?”齊沅說着說着,也不知道要将這樣玄乎的疑問抛給誰,只能自己接着往下講:“在鏡子裏看到血跡的時候,我也能感到邪氣的鼓動,但是等我回過神來,又發現鏡子裏什麽都沒有,像是幻覺一樣。”
“反饋。”謝臨薄唇輕啓忽然開口,“靈力強的人,在某些時候會收到魇境的反饋,你這種是曾經存在過的真實情況在虛假魇境裏産生的投射,不是幻覺。”
他冷不丁地回答把陸準吓了一跳,陸準有些詫異地看着謝臨耐心解釋的樣子,有點恍惚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真是見了鬼了,謝臨在魇境裏竟然願意配合齊沅就已經和他們印象裏謝大佬獨行俠的行事風格大相徑庭,這平時半個字都懶得說的人,怎麽還主動替別人答疑解惑起來了?
“你是說我看到的是現實中發生的場景嗎?”齊沅并沒有對謝臨的解答感到不妥,事實上自從他們第一次在魇境中相遇,謝臨就時常告訴他一些關鍵的信息,他對此早就習以為常,沒有多想。
“是。”
“這麽說,我這個角色在現實中應該确實是死在船上了。”齊沅回想到那覆蓋大片衣領的出血量,根據血濺在衣服上的位置和面積來看,他多半是頸動脈被割開了,并不像是能活下去的樣子。
“也許是孔國明幹的,但不排除別的可能。”
宋以辭聽了齊沅的話,像是想起了什麽,緊接着說道:“我在行李裏找到了自己的日記,上面明确提到當年這位攝影師發現新聞報道中沒有刊登自己拍到一個少年被趕下救生艇的畫面而産生疑惑,但他去找趙梓桐詢問時,只得到一句‘不該管的事情別管’,他為了保全自己的工作就沒有再問,因而這些年來一直對此心懷愧疚,主動想配合孔國明。”
“我們幾個和孔國明的兒子當年都是實習海員,所處的位置相同,彼此在船上多少應該都打過照面,在得知他的死訊後,确實有可能産生幸存者心理障礙。”
齊沅緩慢地眨了一下眼,說道:“因為心懷愧疚,所以自殺……可能性确實存在。”
“說到底,我們幾個能夠入魇,正是因為這些人的靈魂已經了卻執念,成功被引渡了。”宋以辭說:“通過你看到的反饋,我猜測,心懷愧疚的我,以及你們三個的角色,都是因為原身已經出于愧疚而在船上自殺的。他們的靈魂不再停留在這世間,我們淨魂師才得以占據他們四個位置,參與了這次魇境。”
“魇境中其餘的人,應該都都是被害死的亡魂,心中有諸多執念,靈魂仍然留在人世間,在有關他們經歷的情景魇境生成時,也就被迫入了魇,像是被魇主洗腦一般,完全認為現在是現實世界裏的銀月號。”
“那霍光呢,他也是水手啊?”陸準問。
“以他的性格……當年也許是因為膽怯,或者什麽別的原因,并沒有自殺,靈魂也就留在了這裏。”宋以辭思索了一下,說道。
齊沅回憶了一下霍光的狀态,補充道:“他對曾經的事件甚至表現出不知情,也許是出于一種對自己的保護。”
“有道理,那小子看起來就很慫。”陸準活動了一下身子從椅子上站起來,“現在大部分人和事件的關聯我們都已經理清了。”
“只是銀月號上隐藏着的這個魇主,我們現在仍無法确認他的身份……但我們掌握一條關鍵信息。”齊沅也長長呼出一口氣,神情略微放松下來。
“魇主對于孔國明的死亡異常抗拒。因此,我們可以從船長下手,演一出戲,逼出魇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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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救生艇是這麽拆的嗎?”
晚上五點半,陸準舉着傘,一臉急躁地站在後甲板上看着鬼鬼祟祟貓着腰的齊沅。
“确定。”
粉海之上,五點多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後甲板上漆黑一片,皎月高懸,海風夾雜着豆大的雨點靈巧繞開雨傘的阻隔打在兩人身上。齊沅手上拿着一只手電筒,正湊在一艘沒有充氣的救生艇邊上搗鼓。
“我們得快點跑,這個船上實在是太詭異了,我一刻都不想多待!”陸準在冷風中縮着身子,聲音卻格外洪亮,并不聽得出太多膽怯,好像生怕別人聽不見一樣。
“你說不會真的是他回來了吧?”
“很有可能,所以我們得快點逃。”
齊沅額角劃過一道黑線,暗自埋汰陸準這人的演技屬實是夠嗆。
他垂着頭,彎着腰有模有樣地在救生艇的下緣拆解栓捆它的繩索。雨滴順着他的鼻梁滑落,滴在癟癟的救生艇邊緣,發出很輕的啪嗒聲。
“你趕緊點,夜都這麽深了,小心一會兒遇見夜訓的大副或者船長,我們就跑不掉了!”
“知道。”齊沅被冷風吹得打了個噴嚏,周圍光線昏暗,兩人的影子透過船側零星的白色指示燈光被打在甲板上,周圍除了風雨聲,什麽都聽不見。
“總之,能早點跑就早點,你趕快!”
“跑什麽?”
陸準的話音未落,一道蒼老有力的聲音就從後甲板一側傳來。
兩人驚駭萬分地扭頭,面目慈祥的老船長站在甲板左側的通路上對他們和善微笑,身側站着一臉平和地替他打傘的宋以辭。
“船,船長……”齊沅呆住了,手上的工具應聲而落,他有些瑟縮地擡眸,不敢直視孔國明的眼睛。
“小齊,小陸,你們好。這個點你們在這裏幹什麽?你們被分配的警備巡邏地點似乎都不是後甲板吧?”孔國明的聲音仍舊溫和,一點也看不出他就是這場瘋狂複仇計劃的主謀。
“我,我們覺得船上有點不對勁,想出來散散心,呵呵。”陸準舉着傘朝孔國明蹩腳地解釋着。
“想離開這艘船是嗎?”孔國明掃了一眼兩人身後拆了一半的救生艇,依舊微笑着。
“我勸你們不要冒這樣的險,大海之中風浪無眼,現在又是黑天,你們在這樣的天氣出去只會九死一生,不如好好待在船上。”
晚上的海風格外凜冽,氣流從甲板前方呼嘯着撞上幾人的身體,孔國明頭上的海軍帽也被掀開,宋以辭連忙替他接下還給他。
孔國明溫聲道了謝,被海風吹散頭發的額角,靠近頭頂的位置,露出一道極深的八字疤痕。
“船上有危險,船長,我們……”
不對。
齊沅演着戲,忽然感到背後一涼。
他看着孔國明額角的疤,忽然想起那個和王東的小人幾乎處于同一個位置,只稍微靠前一些的倒數第二個小人。
那個小人身上穿着藍白的衣服,像是船員,身材又和最為高大的王東極其類似,是衆多小人裏最高的幾個。
他原以為那是同樣身材壯碩的曾安,他認為孔國明多半是對曾安作為海運公司的代表,以船員的立場配合上面宣傳銀星號無人傷亡的事情感到深惡痛絕,因而把他作為倒數第二個出手的目标。
但是他錯了。
倒數第二個小人的額角,靠近頭頂的地方,也有一道清晰的八字疤痕。
原來孔國明所認為的罪孽深重到僅次于主動出言把他兒子阿輝趕下救生艇的王東的人,并不是曾安。
他在銀月號上設下無數炸藥,為的不僅僅是在計劃敗露時能留有後手,直接将整艘船炸毀,将船上的人全部送葬于大海。
這更是一種在親自處理完王東之後,能夠讓他和深愛的船一起自我了結的手段,是他在計劃裏将所有人審判後,用來審判自己的途徑——引爆所有的炸彈,和船上的數十具屍體一起,随銀月號沉入大海。
孔國明最無法原諒的,除了王東,便是曾經對兒子的水手夢不屑一顧,放任他獨自出海實習的自己。
倒數第二個小人不是曾安,而正象征着老船長自己。
在意識到這個的瞬間,齊沅感到全身的雞皮疙瘩在被驚起了,他大腦出現短暫的神思恍惚,意識到一件讓他感到頭皮發麻的事情。
孔國明桌子上的小人是包括他自己在內的,一共16個。
而如今的銀月號上有17人。
多了一個不存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