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19.
第19章 019.
季殊趁着課間回了班。
她僵硬地坐在座位上, 回想剛才着陸明熙遠遠投過來的視線。盡管大部分人認為他是來C區找阮思安的,但是季殊能夠感覺到,他看的是自己。
那視線讓她不舒服。比起這種時時刻刻“不經意”的巧遇, 季殊更願意像之前那樣,給他做點兒跑腿的工作。
或許就像阮思安說的那樣, 與其說為女主角報仇,他的行徑大概更多是一種對無聊生活的宣洩。
比起喜歡一個人, 他或許更偏愛折騰一個人。
沒過多久, 上課鈴響起。陸明熙在老師之後進門,講臺上的人卻對此司空見慣。
他慢悠悠從季殊身後晃過,在她背後停頓了下, 随後回到座位,百無聊賴地聽起了課。
下午, 季殊沒有選修, 她去了謝周霖的劇組觀看他們的音樂劇排演。
對方的表演非常出彩,古典的唱段尤其抓耳,雙人舞橋段令人十分震撼動容。季殊附和着臺下的觀衆們一起鼓起了掌。
排演結束後,人群攢動着上前去給謝周霖送花, 季殊本也想上前去說兩句鼓勵的話,但是實在擠不進去,便準備離開。
忽然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擡頭一看,是成秋遠。他似乎在裏面飾演一個什麽王子, 此刻戲服還沒脫,對着季殊招手。
季殊左右看看,朝他走去:“你找我嗎?”
劇場的冷氣很足, 但成秋遠仍舊出了些汗。他抹了抹額頭,點頭道:“對, 這邊人太多,現在還很擠,不是很安全。你先跟我來我們劇組休息室坐會兒吧。”
季殊剛才就被擠得差點摔倒,此刻也沒拒絕,跟着他一起去了休息室。休息室空間很大,劇組的成員在裏面鬧哄哄的,有說有笑。
Advertisement
成秋遠被季殊帶進來就忙自己的事去了,季殊看了圈,只見謝周霖是獨自一人在處理工作。
她上前打了聲招呼,對方也沒有驚訝,回了聲應答。
季殊記得自己以前跟他打招呼,他還只是點頭來着。
“你今天的演出真的很精彩,”季殊誠懇地恭維道,“可以放進錄像帶,收藏進圖書館的年鑒表區域了。”
謝周霖壓了下唇角,他的視線沒有離開屏幕,說道,“上次我的提議依舊有效。”
季殊想起來他上次說的“來《伊麗莎白》劇組扮演移動道具”的建議。她嘆口氣,作出遺憾姿态地搖搖頭:“正因如此,我才更不能加入《伊麗莎白》。”
“為什麽?”
“教授看過你的表演,再翻到我的名字,一看職位表,這下別說B,我恐怕連C也保不住呢。”
季殊不确定自己有沒有聽見他的笑聲,休息室太鬧騰,她也從未見謝周霖笑過,或許是她的錯覺。
她繼續說道:“而且,阮思安已經邀請我去她們劇組了。就是《搖滾Heathers》,上周我看過的那出音樂劇,臺詞簡單生活化,我扮演的角色戲份也不多,還不到一半進度就被一杯毒酒送下了線,挺好的。”
謝周霖問:“阮思安?”
季殊說:“她是聲樂特招生,也選了這門課,劇組裏有不少專門學聲樂的,我覺得這點可能帶來不小的優勢t。”
她說完,又想起來謝周霖也是原著男主之一。他對阮思安大概比自己更加了解,她剛才的那段解釋倒顯得有些多餘。
謝周霖問她:“你已經報名了嗎?”
“對,報名表昨晚發到你的郵箱了。”
“……郵箱的消息我處理得不會那麽及時。我說過,你有什麽事可以在line上發給我的。”
季殊搖搖頭,推辭道,“反正也不是急事,會長忙的話晚些處理也沒關系。”
謝周霖面前的屏幕很久沒動。過了會,他才又開口問道:“季殊,你這周末有事嗎?”
季殊“嗯”了聲,“周六在家裏做功課,周日和朋友出門學習。”
旁邊有路過的劇組成員聽見了,大驚小怪地看着她:“怪物!!你都不出去參加派對嗎?”
“游艇?海灘?聚會?這些統統沒有?”
“我還以為只有會長大人才會這麽專注學習工作,沒想到來了個會長二號!”
“你家裏是做什麽的?會長家裏很嚴格,大家從沒去他家辦過派對,也基本請不動他。你家裏人也不許你開趴嗎?”
幾個人對季殊的家世好奇起來,但得知她家只是普通富商後,便有些失望地嘟囔着離去,“……還真的只是書呆子。”
謝周霖倒是沒對季殊的回答給出什麽反應。
季殊問:“周末是找我有什麽事嗎?”
她以為學生會又有要她打雜的工作。
但是謝周霖搖搖頭:“沒事。”
季殊“哦”了聲,看看手表時間,站起身:“時間不早了,外面人應該不多了。那我就先走了。”
和謝周霖告別後,她就離開了休息室。
出門不久,手機忽然收到了條消息。
特殊的提示音響起,季殊反倒有種“這時刻總算來了”的感覺。外面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她撐開傘,邊離開學校,滑開置頂欄。
陸明熙問她,【你在哪裏?】
季殊一愣。
在她的印象裏,這還是第一次對方給她發送問句。
她一邊撐着傘走路,一邊單手慢吞吞打字道:“在家。”
走到司機處,她收起傘,坐進車裏。忽然間,後面傳來鳴笛,“嗚”了一聲,顯然是想引起前面車輛的注意。
季殊轉過頭,看見那輛标志性的銀粉色的超跑停在她車後百米遠處。
手機提示音再次響起。
他沒追問她撒謊的事,只是再次發來了條簡潔的消息。
【下車,過來。】
-
季殊走到車門前,車窗緩緩降下。陸明熙坐在裏面剛掐了煙,他掀開眼皮看了她眼,下颌擡了擡:“去副駕駛。”
她收了傘,坐進副駕駛。
剛一進車,濃郁昂貴的香水氣息便無孔不入地鑽了過來,簡直令人無處可逃。
她坐下不久,主駕駛的陸明熙就側身傾了過來,長臂環過她的身前,季殊的身體僵硬一瞬,才發現對方只是伸手拿了她鞋邊滴水的雨傘,扔去了後排。
季殊問:“司機呢?”
陸明熙說:“先回去了。”他側目看了看季殊,“你很緊張?”
季殊說:“沒有,只是沒想到出門就正巧撞上你。”
陸明熙低低笑了聲,重複她的話:“……真是正巧。”
季殊以為他要來事後追究她騙他的事,但他沒有,反倒從手邊翻出來一個繁複精致的包裝盒,扔到她的膝蓋上。
季殊:“這是什麽?”
包裝盒上有黑底金邊勾勒的Lotus标志性蓮花logo,光是摸着這奢侈的包裝季殊都覺得有些膽戰心驚。
“拆開看看。”陸明熙道。
季殊低頭慢慢拆開包裝。
那是一瓶香水。香水瓶身是淺淺的藍色,瓶蓋作出形似海豚鳍的造型,搭配嬌俏的粉色的銜接處纂刻,質感高級,漂亮又小巧。
季殊看了他一眼,慢吞吞打開瓶蓋,噴了點在手腕處。
前調清新的橙花帶着海鹽的夏日感撲面而來,令人仿佛行走在沙灘上一般,蔚藍的海水清涼地蕩漾。過了會兒,中調無花果和粉紅胡椒的夢幻感覺才淺淺浮現,像夜晚的泡影一般,轉瞬即逝,又令人流連忘返。
陸明熙擡起頭,看着中央後視鏡裏低着頭垂眸聞香的女生。
“水族館之夜,Lotus最近發行的一款目前年輕女生中最受歡迎的香。”他問道,“感覺怎麽樣?”
季殊沒回答他的問題,她合上瓶蓋,疑惑看他:“給我的?”
“喜歡就留着。”陸明熙暧昧不明地笑了下。
季殊知道這款香水。早上坐在車後座,昏昏欲睡時路過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時,LED大屏幕上閃爍的奢侈品廣告會巡回播放這款香的宣傳片。
打着Lotus的COB最年輕的孫子,爵位未來繼承人的出道香的噱頭,每次首發六位數的價格展示一出來她都會睡意全無,瞠目結舌。
季殊拒絕道:“我收下不好。”
“又不貴。”
“……有什麽事的話,直接說就行。”
陸明熙看了她眼,才又笑了聲,慢慢說道:“我最近反思了幾天,也覺得以前對你做得過分了點兒。你想找人求助很正常,我能夠理解。”
季殊懵了:“求助什麽?”
“你頻繁找阮思安,不就是想通過她來找我說好話求情嗎?”陸明熙卷着袖子,擡手搭在方向盤上,“還有你總和謝周霖搭話,以及努力跟班上的其他人搞好關系……”
他聳聳肩,“這麽做确實很辛苦,不過我覺得你實在用不着白費這些力氣。”
季殊反應了會兒,她覺得不可思議又好笑,看着他問道:“你認為我做的這些都是想找人求助,或者去讨好你嗎?”
陸明熙敲着方向盤的指節停下,他側目對視上她的眼神,“你要告訴我,不是這個原因嗎?”
季殊閉了下眼。她覺得自己沒辦法跟陸明熙解釋自己這些行為裏的邏輯,他根本就沒法明白。
但是陸明熙把她的沉默當成了默認。
“我也收回之前的話,”他又慢慢說道,
“就當我以前在醫院裏說的那些是放屁。你以後只要跟我身邊的人來往,還有人欺負上門的話,你就找江兆明他們。慢慢他們清楚你是誰的圈子裏的人之後,就不會對你動手了。”
季殊簡直想笑:“……不是說要看清我的誠意,讓我為過去的錯誤付出代價嗎?”
“你跟在我身邊,誠意自然逐漸就能看清,用不着去通過求人展現。”陸明熙靠着椅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至于過去的事……”
他無所謂地道,“等你進了我的圈子,想怎麽做都随便你,別太過火就行。江兆明不太機靈,有些收尾工作不好做。”
冷意漫上季殊的後背,她感覺那火憋在心中,幾乎要從胸腔迸發出來。
她攥緊手邊的香水,指節泛白,半晌才吐出幾個字:“都是這樣嗎?”
“什麽?”
“你那些狐朋狗友。”
陸明熙明顯對她的用詞有些不太高興,但沒表現出來,“你對我給的權力有意見嗎?還是你想要更多?”
他說着,想起來什麽,有點煩躁地補充,“我沒有繼續跟阮思安來往了,那花一直是江兆明去送的,我只是沒想起來這回事……”
他忽然頓了下。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跟季殊解釋這些東西。
但那女生已經沒在聽她說話了。她轉身去拉車門把手,起身準備下車。
陸明熙下意識起身拽住她的手腕:“你幹什麽去?”
她的手腕冰涼纖細,他單手就能握住,往回一扯她便白了臉色,不得不跌回座位上。陸明熙另一只手鎖了開關,蹙起眉:“話還沒說完,你就要下車?”
他看見季殊的胸口起伏着,似乎在壓抑着什麽。她轉過頭,唇色發白,黑沉沉的眸子盯着他:“是,我得下車。”
“你到底對哪裏不滿意?”陸明熙很想發火,但他忍耐了下,依舊盡力耐心地問她。
“是我想問,你到底對我有哪裏不滿意。”季殊語氣沉沉、快速地說着,像是極速敲在車窗上的雨點,
“我已經在向你盡力證明我彌補過錯的決心。我從前對阮思安犯了錯,我就去補償;我把你打進醫院,所以我也聽從了你的命令,我以為能慢慢扭轉印象,為過去贖罪,但是你至始至終不過認為這是一場游戲,這些都算了——而現在,你卻因為覺得好玩,便想要拉我入夥。”
她問道,“你考慮過從前在那t場游戲中,成為受害者的我的心情嗎?你就那麽篤定我會迫不及待地加入你們加害者的行列嗎?”
陸明熙怔住了。
一時間,車內寂靜下來,只能聽見雨滴噼裏啪啦的聲音,和女生有些急促的喘息聲。
車窗外大雨滂沱,景色霧蒙蒙起來,不時有沒帶傘的行人頭裹着衣服從街道邊跑過。
最後還是季殊打破了僵持的寂靜。
她的呼吸似乎正在慢慢平複下來,看着他冷漠道,“現在,你的話說完了嗎?”
“……”
“我的答案是,拒絕。”
她說着,扶着他的頭枕,傾身過去,黑發垂在他的臉頰邊,冰涼的肩膀和手臂擦過他的腰腹。很快的一聲輕響,她按開了他左手邊的開關鎖,随後轉身,沒再看他一眼,冷冷下了車。
那瓶價值不菲的水族館之夜就那樣被孤零零地遺留在座位上,滾落開了蓋子。後調淺淺的苦橙和香根草的氣息揮散出來,帶着藍調般的憂郁和苦澀。
陸明熙怔忪着回過神。他擡起頭。
後座上她的傘沒帶走,滴滴答答地淋着水,她便沒撐傘走進幾乎連成一線的滂沱暴雨裏,身影很快隐沒在雨簾的霧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