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054.

第54章 054.

“調換U盤的男生是安純的愛慕者。在她被無限期停學之後, 他一直在暗中聯系她,并且為她做事,”成秋遠彙報着自己整理的資料, “另外,在這次首席競選演講之前, 安純的跟班那群人有私底下聯系過阮思安……”

阮思安。

謝周霖記得這個名字。

從前這個名字跟陸明熙總是捆綁在一起,後來某天便無聲無息地從大衆視野裏消失。季殊曾經為她從前做過的事跟這個女生誠懇地道過歉, 但他總覺得事情的真相不是那樣的。

“有去她們之前的初中調查過嗎?”他問。

“那一屆的這件事并沒有被記入檔案, 但是根據當屆學生的傳言,都說阮思安确實是被欺淩過的那一方,”成秋遠也覺得頭疼, “錄像是當時同屆的某個女生錄下的,沒有完整版。”

“不過, 我找到了現在已經退休的、當時帶過她們那屆的班主任, ”成秋遠又說,他遲疑了一下,“據她說,季殊當年是個很孤僻的學生, 在學校中沒什麽朋友。阮思安也因為家境不好屢受欺淩,兩人原本關系還不錯,一起抱團取暖。但是後來,阮思安開始和學校裏的校霸們玩在一起, 逐漸疏遠了季殊,兩人的關系日漸惡化。再後來,就發生了視頻中的事……”

他說得小心翼翼, 一直在看學生會會長的臉色。

謝周霖的神情逐漸凝重。

不過半分鐘他就作出了決斷。

“請當年那屆她們的班主任拍一個澄清視頻,作證兩人初中的關系以及季殊在初中時的人格。髒水怎麽潑過來的, 就怎麽潑回去,”

他說話速度很快,成秋遠開了錄音筆,

“說話方式一定要委婉,不能太過直接,讓人察覺風向被誘導。另外,我會讓這邊的人時刻觀察YT上當天時間線上傳的視頻。”

成秋遠問,“安純她們呢?”

謝周霖煩躁地按着眉心:“我現在處理不了她。只有她那群跟班……你知道該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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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秋遠應了聲,憂心忡忡地離開。

謝周霖坐立難安,焦慮感盈滿了他的心髒。他感覺自己的墜落感一直不停歇。

他迫切想要見到季殊,再好好看看她的臉、聽聽她的聲音,以停止這股墜落的不安。

昨夜公爵府來了電話。

季殊已經被明華醫院的icu,在洗胃之後脫離了生命危險,只是人還沒有醒來。

她人還在醫院躺着,他卻無法握住她的手。一想到陪在她身邊的是另外一個人,他就幾乎有些難以言喻的抓狂。

他在明華醫院不遠處停車,打電話給陸明熙。對方幾乎是一接通便清楚了他的來意。

“你想都別想進去明華,”陸明熙在電話那頭帶着恨意地冷笑,“如果不是你,季殊她怎麽會變成這樣!?”

“……你是什麽意思?”

“我早就說過,你做事不留退路,遲早會被對方觸底報複。”電話那頭的陸明熙在t醫院內吸煙區坐下。他精疲力竭地在病房外坐了一晚上,完全沒時間顧及自己的形象,臉色憔悴,

他點了支煙,将臉埋在手掌中,咬牙狠聲道,“你那樣對付安純,就沒想過被她報複回來?我們一起長大,謝周霖,我從小就知道你是個怎樣的人……你虛僞又自負,總是以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我就是看不爽你這點,但奈何總是源源不斷有人被你的表象騙過。”

他憤憤笑起來,“你知道今天醫生怎麽說嗎?他告訴我,季殊喝下的試劑其實毒性并不算重,她也很快就脫離生命危險,但是一整天沒能醒來,是因為她潛意識裏不想醒……”

“你自以為是在拯救她嗎?謝周霖,你正在毀了她。我雖然懶得提你做的爛事,但是假如你真的想為她好的話,在她醒來後就自己去提分手吧,還能留個體面。”

謝周霖張張嘴,還想說些什麽。但是那邊只留下挂斷的“嘟嘟”聲。

他在駕駛位上愣了很久。

在發動機啓動的同一時刻,眼前忽然頭暈目眩、天旋地轉起來。

他難以喘息,扶着方向盤的雙手哆嗦着,驀地又回憶起謝汝雲的話。如驚雷般炸響在自己的耳道裏。

——“你會毀了她,遲早也會毀了你自己。”

謝周霖忽然回憶起了自己幼年時救下的第一只兔子。它溫順可愛、跛掉的那條腿也在他的悉心照料下一天天好轉,變得可以重新直立行走。

它也全身心信賴着作為它飼主的小謝周霖。

但是某天,它被卷入了湍急的車流之下。

它溫軟的身體變得冰冷僵硬,鮮紅的血流了一地,鋪滿他的眼底。

“……哈……”謝周霖急促呼吸着,忽然感覺到窒息感扼住了自己的脖頸。

他的眼前一陣發黑,墜落感拖拽着他落進海底,他連方向盤也幾乎失去控制。

“轟!”

車頭歪歪扭扭地沖出了路邊的欄杆,直直地撞上了街邊的廣告牌。

-

陸明熙抽完了一盒煙。他走出吸煙區,在季殊的病房門口踢踏着徘徊。

門很快被打開。

那是一個背影高挑的男人,陸明熙見過他一次,在池念星的成人禮時,他在雨中獨自抽煙等着季殊。

他在當天下午變故發生後不久便接到院方電話,趕了過來。原本院方通知的是季殊的父母,但是她的繼母正在醫院生産——她的父親一時無法抽身趕來。

陸明熙只想冷笑。

來的只有她的哥哥季存。

他簽署了知情書,又陪護了他的妹妹一整夜,偶爾出來打水或是讓陪護進去送食物,但是始終不讓任何陌生人進去病房。

陸明熙在病房附近轉悠了一整晚,都沒找到能夠進去的機會。

他才看見季存,緊跟着上前,跟在男人身後遞了盒煙。季存轉身垂眸,瞥了眼煙盒,笑了聲,又擡眼掃了掃他的臉。

他沒收,也沒跟他說話。那眼神中帶着寒意和更深沉的憤怒,像是在海底安靜燃燒的火山,燒得無聲無息。

陸明熙煩躁地揉着頭發。他轉過走廊,聽見季存在跟誰打電話。

“……你要是不想要她這個女兒就把她還給我,我帶她走。”

“她不會跟任何人結婚,不管是那個黨魁的兒子還是誰。”

“你想斷絕關系?”他冷笑着嗤了聲,語氣無所謂道,“好啊。随便你,反正你現在又有個新兒子了,不是嗎?”

“自從我媽死後我和小殊就跟你沒關系了。她已經申上了塞弗林理工,我昨晚也回了趟家,把她的材料和護照收出來了,你別想再把她當作你攀附誰的工具。”

電話那頭似乎真的發了怒,在口不擇言地罵着什麽話。

男人一開始無所謂地聽着,但是後來不知道是被哪句話真的觸怒了。他從喉嚨裏滾出兩聲陰冷的笑,語氣不再輕飄飄的,而是帶着深沉的、可怕的怒意浸下來,

“她是我的妹妹,我的血親。我真想帶她走的話,你們不管是誰都攔不住。”

……

季存挂斷電話。

他吐了口氣。看向窗外。

陽光明媚的天氣,久違的冬日暖陽天。明華醫院環境優美宜人,窗外的樹影婆娑,常青樹的葉子送來清香。

……明明他只是晚來了一點而已。

她出事得如此突兀,簡直不留給他一點兒緩沖的時間。

季存垂着疲憊的眼睫,撥動着手裏的打火機,反反複複,如此不止。煙瘾沖得他昏天黑地,簡直如自虐般渾身發癢,他迫切地想來一根,才能止住自己的思緒。

但他仍舊只是翻動着打火機。除此之外什麽也沒做。

當煙瘾平複後,他的眼眸才重新沉靜下來。

他去和護士做了下午藥品的交接,拿着清單一則則對着端詳,偶爾勾了幾個藥。

“這幾個有刺激性,可能會短時間內讓她出現過敏反應,不能給她用。”

“替換掉這幾個。”

從病房出來後,季存收到了幾個訪客請求。他打開智能門鈴,兩個女生出現在了攝影框中。

一個女生個子稍矮,臉和眼睛都圓圓的,另一個女生又瘦又高,戴着頂帽子,拄着拐杖。兩個人表情有些局促,眼神中是掩飾不住的挂念和擔憂。

她們報了自己的姓名和身份,說想來看看季殊,但是明華醫院除了皇室之間外,非親屬探病必須得得到親屬允許。

季存按下允許通行。

岑萱扶着楚佳宜坐着電梯上來,蹒跚着來到病房跟前。

兩人都是第一次來明華,頭一次見到皇室專屬醫院,裏面的空間寬闊、設施富麗,療養院環境幾乎像個小型莊園。與外頭完全不一樣,她們走路都變得有點提心吊膽。

季存給她們刷了通行證,跟她們解釋了季殊的情況。兩人都面色重重,凝重十分。

“你們能來探望小殊,我很高興,”季存彎着眼睛,“去多陪陪她吧,她肯定也會很高興的,說不定很快就醒了。”

岑萱知道,季殊到目前為止已經昏迷超過24小時了。這并不正常,她們很擔心她,也是由此想來照顧她。

季存很快接到新的探望訪客門鈴,先行離開。

岑萱扶着楚佳宜去季殊的病房,兩人都低着頭,岑萱嘆一聲,楚佳宜也跟着嘆一聲。

“你嘆什麽氣?”岑萱問她。

“只剩你一個健全的了,”楚佳宜瞥她,“你可要好好保重自己才能照顧我跟季殊。”

岑萱又想哭又想笑。她伸手推楚佳宜,“你等會跟季殊貧去吧,把她氣醒過來怼你最好。”

她說着提了提自己手裏的一袋蘋果,“等會跟我一起給她削水果。不許偷懶。”

楚佳宜嗯了聲。

但是很快,兩人聽見些什麽動靜。從季殊病房裏傳來些重物落地的響動聲,兩人對視一眼,岑萱扶着楚佳宜往病房方向加快步子,高個子女生手按住門把,輕輕推開一條縫隙——

但季殊并沒有醒。

響聲不是她的蘇醒發出的。

三樓病房的窗戶打開着,暖煦的風徐徐吹進來,帶着傾灑午後暖陽的溫度和室外植物園的清香。

淺灰色的窗簾被風嘩啦吹起。

而窗簾時時拂過某個灰色的身影,似乎與窗簾融為一體、像個影子一般,靜默地坐在女生的病床前。

他捧着女生纖細蒼白的手,托在自己的掌心,抵在額頭上,祈禱一般。

沒過一會兒,她的手背上便似乎沾染了些晶瑩濕黏的淚痕。他便又移開她的手,放到唇邊,一下一下虔誠地吻着。

他似乎默念着什麽。

兩個女生剛想湊近些,便看見從走廊不遠處走來的陸明熙。

他看見兩個人有些奇怪的動作,眼神不由染上幾分懷疑。

午後的光線逐漸傾斜,從門縫中映射出,照在陸明熙的臉上。

他被晃了下眼,也注意到室內像一尊雕塑一樣,坐在季殊病床邊的少年。

他一動不動,只有幾乎微不可聞的抽噎聲才讓人沒有懷疑這是靜止的畫面。

……池耀星?

陸明熙意識到這件事,但是他很快察覺到不對勁。

他是怎麽進來明華,怎麽進入病房的?他黑了醫院的監控系統?但是……

他注意到病房大開的窗戶和如波紋浮動暗影的窗簾。

這可是三樓,外面只有一個小露臺。池耀星他從三樓翻進來,他瘋了!?

陸明熙震驚地死死瞪大眼睛。他的目光釘在少年托着女生的那只手上,他看見了從小池耀星從未在所有人面前展露過的脆弱。他的手關節纏着繃帶,被從灰色連帽下流出的眼淚浸濕。

他似乎在輕聲喃喃。

“……是對我的懲罰嗎?”

“季殊,是因為我總是躲着你,所以t你便以沉睡不醒來懲罰我嗎?”

病床上少女緊閉雙目,蒼白消瘦,沒有任何表情,就像是安靜地睡着了一樣。

他緊扣着她的十指,輕輕吻過她的每一根手指,又将臉埋在她的手背上,肩膀無聲無息地顫動着,

“一直不聯系你,很抱歉。”

“……”

“總是自以為是地為你處理那些東西,很抱歉。”

“……”

“以為将你交給別人就能讓你獲得幸福,很抱歉。”

“……”

他自顧自說着,盡管沒有人回應,冰冷死亡一樣的沉默浸滿了病房,但是他眼淚的溫度讓女生的手變得熱了起來。

就好像她只不過正在午睡一般。

池耀星抽噎着,搓動她的手心和手臂,色澤重新順着血管漫上沒有血色的皮膚。他笨拙地試圖喚醒午睡的女孩。

“就像小時候把我從黑夜中喚醒一樣,季殊,睜開眼睛……”

“我會像以前一樣。我會給你寫很多郵件,發很多訊息。我還想聽到你說話,我還想握住你的手,我不想只是在背後躲起來看你……”

他的喉嚨發出痛苦不堪的混沌嗚咽,

“……別把我一個人留在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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