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057.

第57章 057.

季殊回到家裏, 喝了季存遞來的藥和熱牛奶。直到上樓之後,那輛車依舊靜靜停在她家樓下。

她拉上窗簾。

一夜之後,窗外下起了雪。她拉開窗簾, 屋外白茫茫一片。

拖車公司圍在樓下的黑色轎車旁,謝家來的人正在與其溝通。半小時後, 轎車被開走,有報道說昨夜下了大雪, 溫度降到零度以下。除非是車主昏迷, 附近的居民才會聯系拖車。

季殊不知道謝周霖怎麽樣了。

但在家裏養病的這些天,她也逐漸接受現實。

季存聯系好學校那邊後,她準備返校。

陸明熙在她家門口堵了好幾天, 終于堵到她出門。

他開着車一路不遠不近跟她到了弗蘭德,看見她下車他也下車, 規規矩矩把車停在了車位裏, 緊跟上來。

季殊加快步伐,但還是被他三兩步緊緊追上。

他兩條眉毛都揚起來了,眼中精神煥發,神采飛揚, 跟在季殊身旁倒着走,還特意在她跟前晃悠。

表情比過年了還喜上眉梢。

季殊被他纏得不耐煩,停住腳步:“你要幹什麽?”

“聽說你跟謝周霖分手了,”陸明熙彎着眼睛, 眼睛裏掩飾不住喜悅,嘴角都快勾到耳根,“我來慶祝你恢複單身。”

“我分手跟你有什麽關系?”季殊看他一臉春光滿面的樣子, 很是無語,“……不過你怎麽知道得這麽快?”

Advertisement

“前幾天他被送進醫院了, 謝汝雲給議會告了假去陪他。”陸明熙幸災樂禍道,“我當時就猜你們出事了,于是打電話去問他。”

“他說什麽?”

“他讓我滾。”陸明熙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嘿嘿笑了幾聲,“本來還只是懷疑,他這麽一說就坐實了我的猜測。”

他說着,又不知從哪裏變出一盒漂亮的首飾。那是這個季度Lotus和皇室的最新聯名款耳墜,款式新穎,價格不菲,在少女人群裏很受追捧。

“祝賀你出院,化險為夷。”

季殊想起那只手镯,不敢再收他任何東西了。她冷冷地看了眼:“我不要。”

陸明熙也沒受挫,只說:“那我讓人送去你家。”

他又圍上來,殷勤地問:“你才出院,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或者想要的東西?我讓人去給你跑腿買來。或者你想去哪裏慶祝一下,我看看能不能馬上訂到……”

季殊被他纏得煩了,幹脆撈起脖子上的索尼xm5戴上,放起了音樂,埋頭走路。

陸明熙也不惱。

跟以前看誰都不順眼的暴脾氣比起來,他現在的脾氣簡直好到離譜,仿佛只要季殊還在他的視線範圍之內,他就能心情舒暢地原諒全世界。

尤其是在經歷過投毒事件之後。

他的聲音還是源源不絕透過音樂的間隙擠進她的耳朵。

“你跟謝周霖分手後,就沒有想過報複他一下嗎?我可以幫你。”

“你可以考慮考慮……比如說睡一下我,絕對能把那家夥氣得半死,在醫院不呆上半個月出不來。”

“我随時待命。”

陸明熙理直氣壯,又眨着眼睛期待地看着她,一副随時願意為了幫她報複前任而獻身的模樣。

他知道今天是她返校第一天,特地精心打理了穿搭和發型。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之前季殊的拒絕打擊到了,他大概又天天跑去健身房鍛煉舉鐵,更顯得肩寬腰細,身材優越無比。

配上那張綴了皇室血脈的漂亮面孔,一路走來女生們黏着的目光幾乎沒斷過。人群和高樓層的注目禮齊刷刷投來。

但他圍在季殊身邊跟開屏孔雀似的行為也惹起了好些注意。

季殊被他的邏輯和這送上門來的樣子無語笑了。

她匆匆趕回班級,這才摘下耳機,低聲問他道:“為什麽我要報複他?”

陸明熙比她還驚訝。

“你們不是分手了嗎?”

“就不能是和平分手嗎?”季殊反問他。

“我、我以為你已經知道了那些事……”陸明熙呆了一下,他磕絆地說着,季殊卻深深皺起眉頭。

但她的思緒很快被打斷。

桌子上堆滿了甜點和鮮花,不斷有人來慰問她,儲物櫃也塞了很多小零食和禮物。

她的桌邊擠滿了人,還有人想來要她的合影。幾個女生害羞地舉着她的首席頁面詳情,嬌怯地把她圍在中間自拍。

直到上課的時候,她才終于歇了下來。

桌肚裏的手機叮咚一聲。

陸明熙給她發送過來一個doc文件檔案。

季殊想起來,她上次為了問楚佳宜的事把他拖出了黑名單,忘記拖回去了。

他大概也是怕再被她拉黑,忍了好些天,愣是一條消息也沒敢發。

季殊猶豫了一下,回信息:【這是什麽?】

【你看看就知道了。】

季殊點開文檔。

她一目十行地看了第一遍。

然後從頭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地接着看,看了第二遍。

一瞬間好像所有人都消失了,這個世界只剩下她一個人一般。從腳底湧上一股冰冷,她的心如墜冰窟,連喊聲都聽不見。

“季殊同學……季殊同學!”

講臺上老師擔憂地喊着她的名字。她的臉色在剛才變得蒼白,血色逐漸褪得一幹二淨,眼中連亮光都消失了。

“你還好嗎?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老師憐愛地望着她。她也知道季殊不久之前經歷過的事,對她的态度也越發柔和,目光慈祥,“要不要去醫務室看看?”

季殊猛地站起來。她跌跌撞撞地從座位上離開,一句話也沒說。

全班的目光被吸引到她身上。但很快,椅子翻倒地聲音響起,一個高大的人影幾乎沒有猶豫地追随着她出了教室。

“季殊!”陸明熙追着她一路下樓,他焦急地抓住她的胳膊,一臉慌亂無措,“你還好嗎?你剛才的樣子吓到我了……我不知道你會這麽受打擊……”

季殊感覺腦子很混亂。她在那份資料上看見了很多,包括她曾經在心理醫生處做的咨詢,謝周霖的咨詢檔案以及陸明熙能夠調查出來的所有的事。

……一切從一開始就是一場有預謀的騙局。

季殊忽然間覺得自己像一個傻子。她竟然真的相信了謝周霖的話,對方曾經通過心理咨詢對她做了那麽久的暗示,而她竟然一無所知。

她的胃裏翻湧起惡心感,現在只想将和謝周霖曾經相處的點點滴滴從回憶中删除。

陸明熙擔心她的狀态,跟着她一路出了教學樓,在樓下才被季殊甩開。

她在長椅邊坐下,按着自己的眉眼。她竟還被自己的愧疚感折磨了好久,如今想起來只覺得可笑。

然而原本應該輕易抛棄的過去又一幕幕浮現上來,她試圖平穩自己的呼吸,但是肺部卻好像被絲線絞緊一般。好笑、怨憤和憤怒在胸腔徘徊,不知不覺擠壓在胸口,令她幾乎呼吸艱難,連腦袋也昏昏沉沉。

‘反正已經分手了,沒關系的……’季殊在心底對自己說,試圖安撫自己。但攥緊的指尖仍然打顫泛白。

連陸明熙抱住她她都沒什麽力氣反抗。

對方不知所措地安撫他,連同自己的心情好像也t變得很低落。

他落魄地低語:“……我不知道你這麽喜歡他。”

但他很快打起精神,一下一下順着她的背,貼在她耳邊,聲音裏透着股壞勁兒,給她支招:“我幫你報複他好不好?我雇人埋伏在他出院的路上,他一露頭就套他麻袋揍他,等他回學校就把他從學生會的位子上拉下來,或者在議會裏給謝汝雲扔些絆腳石……”

他像只籌劃着該怎麽咬人才能給主人報複回來的壞狗崽子,眼裏又是心疼又是急切。

但他話沒說完,忽然疼得叫了一聲。

他罵了句髒話,看向旁邊不知道什麽時候走過來的人:“池耀星,你有病啊!?你踩我幹嘛!”

季殊感覺到自己另一邊的椅子一震。有人在她的右手邊坐了下來,帶着股溫暖的熱源。

少年似乎也正在逃課,他剛從便利店出來不久,手裏拎着一袋零食。他校服裏穿着灰色衛衣,戴着兜帽,下面還壓了頂棒球帽。

他自顧自在季殊身旁坐下,開了瓶純淨水遞給她,另一只手又單手開了瓶甜酒,兌在加了冰塊的氣泡水裏,粉紅色的分層像晚霞一般漂亮,淡淡的甜意在空氣中彌漫開。

季殊什麽也沒說,她默默接過水,只喝了一口,覺得難以消解其中的憤意。便伸手奪過池耀星手裏的自調酒,悶了一口。

辛辣中帶着絲絲甜意。

陸明熙眼神複雜地看着池耀星。他挑了下眉:“今天終于敢正大光明現身了?”

池耀星沒搭理他。他翻口袋找了包新的面巾紙,拆開遞給季殊。

陸明熙便又笑着伸腿,踹了踹他的左腳腳踝。

“聽說你從三樓跳下去扭傷了,勇氣可嘉啊。”

他越是挑釁,池耀星越不說話。

他像個悶葫蘆一樣坐在季殊身邊,俨然一副把陸明熙當做透明人的樣子。他看着季殊煩躁地喝了一整杯低度數自調酒,又拆了pocky和幾個巧克力面包遞給她,就這樣在一邊安靜地看她吃東西。

陸明熙感覺自己像一拳頭砸在了棉花上。

池耀星跟謝周霖是不同的。池耀星對自己喜歡的東西執着得可怕,做事也根本不會在乎別人的眼光。

謝周霖善于那些虛與委蛇,他會夾槍帶棒地還擊他的陰陽怪氣,會在乎自己在季殊面前的形象,更懂自己該怎樣在公衆面前作秀。

但池耀星不在乎那些東西。

今天是陸明熙頭一次在池耀星的眼中看見敵意。他忽然意識到,假如池耀星真的不甘于再做陰影中的那個人的話,

他會不擇任何手段,來對付任何一個有一絲傷害到季殊可能的人。

陸明熙心裏忽然有些難言的洩氣——

他從小就愛跟池耀星打架。

但從未贏過他。

“你沒事就好。”

池耀星在季殊身旁坐了半晌,才開口安靜說出第一句話。

“逃課嗎?”

這是第二句話。

一個青澀的主動邀請。

他的聲音靜靜的,有些小心翼翼和笨拙。這是他這麽久以來第一次主動找季殊。

季殊唔了聲。她腦袋昏昏沉沉的,壓根沒聽清旁邊幾個人說了什麽。

但她确實不想留在這裏。

“去哪裏?”

“我在外面租了房子。之前不是說再來我家做客嗎,”池耀星問,“今天要來嗎?”

季殊看了他眼:“你還記得。”

池耀星低着頭:“對不起。”

“……一直躲着你。”

這種小事在剛剛得知謝周霖的欺騙之後都不算什麽了。

池耀星有一輛摩托車停在學校車庫裏,他騎來摩托車,為季殊戴上頭盔,讓她坐在自己的後座。

陸明熙也像個狗皮膏藥似的黏了上來。

“咱們是發小,我也去你家蹭點飯不行嗎?”

在對待季殊的問題上,他向來能屈能伸。

他把自己的好久不見天日的銀粉色超跑重新開了出來,不遠不近跟在摩托車後面。幾個人刷了通行證後,在學校門衛處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一溜煙離開了弗蘭德。

摩托車的引擎聲劃破了寂靜的校園。後面是緊緊咬着不放的跑車。

冷風很大,吹得季殊頭暈乎乎的,她一開始扶着摩托車後扶手,後來晃了下,頭有點昏,幹脆扶住了池耀星的腰。

她感覺對方的身體有點僵硬和別扭。

下車後,池耀星的耳根變得紅紅的。

他的公寓也在紀念花園,為了停摩托車方便,他租的是一樓。進門前就有個種花的小院子。

他開了門,給季殊介紹布局,又給她倒水。

他比她更局促不安,仿佛他才是來做客的人。

“想吃什麽?”他打開堆滿了食材的冰箱問季殊,“我來做。”

季殊:“我吃什麽都行。”

反倒是陸明熙挑挑揀揀報了一大堆菜名。他踢踢踏踏,一點也不客氣地巡視池耀星的公寓,像是當做自己的房子似的,

“我還以為你會住你姐那套。”

“我在她出國前就搬出來了,”池耀星一跟他說話語氣就變冷,“你自己點外賣吧,你點的菜我不會做。”

陸明熙冷笑了聲:“這都不會做,還逞什麽能。”

他挑釁的眼神對上池耀星暗藏冰冷的的神色,揚着眉梢扯了扯嘴角,還沒來得及再輸出些什麽,就被季殊的聲音打斷了。

“吵死了。”

她按着自己發疼的額頭,在沙發邊的地毯上坐下,只說了一句話,兩個人便都噤了聲。

她拿起手機:“我點個外賣吧。12寸夏威夷菠蘿披薩和可樂。你們還要什麽?”

陸明熙:“我要雙吉漢堡、炸魚薯條和意面。”

池耀星:“菠蘿包和拿鐵。”

幾個人一致對放縱的垃圾食品沒什麽意見。但配送時長居然要快兩個小時,池耀星還是跑去廚房給她下了碗面。

他端着面出來的時候,季殊正抱着膝蓋,乖乖靠着沙發看一部派拉蒙的恐怖片。陸明熙坐在她身旁直打哈欠,眼皮都快睜不開。

池耀星走過去,在小幾上放下面條,在她的身邊坐下,輕輕喚了聲她的名字,才發現她沒有應聲。

他看見她赤着腳踩在地毯上,于是把暖氣調高幾度,又去房間取出一條毯子搭在她的腿上。她把下巴擱在膝蓋上,濃黑的眼睫垂下來,眼睑被暖氣哄得紅紅的,視線似乎沒有聚焦在面前的屏幕上。

“季殊,季殊。”

他輕聲喚她的名字,她過了會兒才遲鈍地應聲,聲音有點微醺。

池耀星才意識到她有點醉了。她大概不怎麽經常喝酒,酒量不太行,即使是低度數的腦袋也發暈。

昏暗的恐怖電影像流水一樣在低明度的房間裏靜靜流淌,舒緩的節奏與明暗光影交替,催得人睡意飙升。

季殊的腦袋也跟着東倒西歪。眼看着就要歪到一邊陸明熙的肩膀上,池耀星眼疾手快托住了她。

他在季殊身旁坐下。

然後小心翼翼、蹑手蹑腳将她的頭攬到自己的肩膀上。

她呼吸平穩,帶着熱氣的溫度一下一下均勻噴灑在他的脖頸上,帶着少女身上的馨香,甜酒的醉意和氣泡水的清爽。她不知不覺閉上眼睛小憩起來。

池耀星正襟危坐,肩膀一動也不敢動。

他擔心要是自己的心跳聲太大,等會把季殊吵醒了該怎麽辦。思來想去,他把投影屏上的恐怖電影換成怪奇物語。色彩斑斓的爵士樂和pop多少有些欲蓋彌彰。

直到脖子酸痛他也不想動彈。

‘要是能永遠這樣就好了。’

他的心髒噗通噗通地跳着,幾乎占據他的整個耳膜,連電視裏魔王說話的話都聽不見。怪奇物語中,裏世界裏的一切都颠倒過來,而池耀星覺得自己此刻大概也是颠倒的。

他分不清頭和腳,也分不清引力到底在哪邊。

他甚至難以辨認,引力此刻還存在嗎?

每一秒呼吸的時間都無限拉長,他的世界此刻被她占據得滿滿當當,腦子裏擠滿了她的名字。

“季殊。”

他以只有自己能聽見的細微聲音,喚了聲她的名字。

他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她依舊靠在他的肩膀上,沒有消失。

他松了一口氣。

她沒有應聲。回答他的只有均勻的呼吸,心髒變得如此踏實而沉甸甸。

于是池耀星飛快地轉頭、低頭,在她的額頭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印了一個吻。

然後轉頭回來,若無其事地假裝什麽也沒有發生過,繼續聽她綿長的呼吸聲。

季殊是被門鈴聲吵醒的。

大概是外賣送到了,她歪倒在池耀星肩膀上,陸明熙也靠在沙發上,投影屏上羅斯瑪麗的嬰兒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換成了怪奇物語。

凱特布什的歌聲緩緩流淌在昏暗的公寓裏。季殊揉了下眼睛,打了個哈欠,睡意跑了一半。她t迷迷糊糊起身,跨過東倒西歪的陸明熙去拿外賣。

她拎着幾大袋東西回來,池耀星還呆呆坐在地上,肩膀有點僵硬。

“很痛嗎?”季殊把東西拿出來,一樣樣放在小幾上,食物的香氣撲鼻,她伸手去按池耀星的肩膀,“剛才怎麽不叫醒我?”

“不痛。”

池耀星輕聲喃喃,他将視線從季殊的臉上移開,聲音很低,有些發啞,“……只是有點重。”

“什麽?”

“引力有些重。”池耀星說道。

季殊回過頭。

她看見屏幕上被魔王控制的Max在引力的作用下落到地上,眼神逐漸清明。

她不再閃躲、不再膽怯、不再回頭、不再逃避,而是随着音樂的流淌開始拔足狂奔起來。

堅定不移地奔向自己的所愛之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