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070.

第70章 070.

周五的聚會大家玩得很盡興。女王蜂還即興開了一場小型的演唱會, 後續陣地從ktv轉移到了路源清家的院子裏,露天音樂會現場大家都爛醉如泥,七七八八拍了很多搞怪合影。

季殊也不免喝了些酒。她坐在臺階上吹風, 翻着樂隊SNS上更新的合影照,很多樂迷都發來了祝福。

院子裏嘈雜的聲音響起。季殊擡起頭一看, 原來是路源清搶了吉他手的吉他,在那裏醉醺醺地用撥片亂彈琴。樂隊的其他人不僅不勸, 反而笑嘻嘻地給她錄像, 楚佳宜也喝得有點懵,站在旁邊傻傻地拍手打節奏。

季殊心情松快地拍了好幾張照片,打算作為路源清的黑歷史珍藏。

路源清暈頭轉向地一陣亂彈, 像個大明星似的對着大家鞠躬、壓手:“謝謝大家的支持。低調、低調。”

最後她跑到季殊身邊,彈了一陣如狂風驟雨激烈而不明所以的調子送給她, 又笑嘻嘻地躺在季殊身邊看星星, 整個人顯然醉得不輕。

冬夜的風還很冷。季殊把自己的圍巾摘下來墊在她的腦袋後,一轉頭,看見岑萱眼眶紅紅地蹭到自己的身邊,垂着頭抱着膝蓋, 坐在陰影裏。

她默默地在她的身邊坐了一陣,才開了口。

“季殊……”她大着舌頭,說話很慢,“為什麽……當年要離開我們……”

她晚上喝的太多, 神智不清地認錯人了。季殊剛想說些什麽,就看見岑萱擡起頭,臉上那有些不情願的別扭表情。她圓圓的眼睛裏已經蓄着淚光, 像是受傷一樣地望着她。

“你離開我們這麽多年,都沒想過來找我們, 身邊還有了別的朋友……我們不是你的朋友了嗎?你不是真心對待我們的嗎?”

她說着說着,已然憋不住,抱着季殊的手臂,把臉埋在她的胳膊上,嗓音很悶,

“你當年走之後,我和佳宜都很努力很努力。我們非常想忘記你,所以我努力訓練,佳宜也努力參與樂隊練習、努力打工,但是我們還是會時常想念你。你在弗蘭德無處不在……你知道嗎?大家總是好好地生活着,忽然就不知在何處聽見你的名字、看見你的照片,然後又被從前的回憶擊中。”

季殊的手臂上濕了一小塊。她聽見岑萱難過又擰巴的聲音,“讨厭你季殊。我們都很讨厭你……但是佳宜說你專程來看我的比賽,你遵守了約定。我想了想,還是不讨厭你了。我們三個繼續當朋友吧,當一輩子的朋友,好不好?”

岑萱向來是個話痨,即使喝醉了話還是一樣的多。她以前從來樂觀又開朗,這是季殊第一次看見她這麽悲傷的神情。

她抱着岑萱的肩膀,用臉頰貼了貼她的鬓發,輕聲說“好”。

這一個字好像淡淡地撫平了岑萱的情緒。她的啜泣消了下去,漸漸變得寧靜起來。冬夜的冷風吹過,帶着拉花的碎屑和醉意拂過面前的空地,樹影梭梭,季殊轉頭,看見楚佳宜不知什麽時候站在她們的身後。

她臉上還帶着兩坨喝醉後的紅暈,也不知道聽沒聽見她們的對話,只是像個傻子似的呆呆站在原地。

季殊正好把岑萱交給她:“你看着她吧,我去廚房裏看看醒酒湯煮得怎麽樣。”

楚佳宜木木地走過來,扶住岑萱的腦袋移開。這家夥已經開始打呼嚕了,臉上還有沒幹的淚痕。季殊則拍拍路源清的臉,把她叫醒,拖去了室內睡覺。

晚間幾個僅剩還沒完全失去意識的人開始自發地打掃院子,季殊也幫着收拾一片狼藉的現場。樂隊的主唱悅姐送了她一些今晚拍的拍立得。下面簽了女王蜂大家的名字。

她指甲上綴着亮閃閃的水鑽,塗着藍色的眼影,打着唇釘,笑容看起來迷人極了。她跟季殊開玩笑:“等将來女王蜂的大家出名了,你的拍立得們說不定能賣出天價呢。”

“那我可等着了。”季殊說,“我好好珍藏起來,等你們紅遍搖滾界的那天。”

“也可能等來主唱姐入獄而名聲大噪的那天。”旁邊的鍵盤手湊過來開一些搖滾的黑色幽默笑話。

悅姐也不惱,右手握成拳頭捶了一下對方。她顯然還記得那天在弗蘭德學院清吧裏季殊說過的話,點了根煙,笑着道,“等再過十年大家都還沒紅的話,我就考慮考慮這麽做,自炒一把。”

鍵盤手怕了:“悅姐,別。”

悅姐拍他的肩膀,一手捏煙一手捂着肚子笑彎了腰。

忽然,院子後門處傳來一些驚叫聲。

幾個人聞聲趕出去,原來是幾個後援會成員剛才出門倒垃圾,一踏出門就看見了幾個七倒八歪倒在地上的人影。

悅姐蹲下了身,翻看了其中一個人的臉,皺起眉:“是鄭修奇。”

鄭修奇就是那天晚上在清吧糾纏主唱悅姐、找他們麻煩的那個男人,新樂傳媒家的二公子。

鍵盤手解氣地踹了他一腳:“這一年來跟了我們多少次?上次季殊話都說到那個份兒上了,他還不死心,又鬼鬼祟祟跟來。這下倒黴了吧!”

“是路家的保镖做的嗎?”有人發問,他的職業大概是醫生,蹲下來查看了一下幾個人的傷勢,說道,“腦後遭受硬物重擊致使昏迷,為了避免出意外,大家還是打個急救電話吧。”

季殊用手機撥打了急救電話。鄭修奇和他的跟班們被帶走前還被樂隊的人擺姿勢拍了一些黑照。

“要是以後他再敢來煩我們,就威脅他把這些東西發到SNS上去。看他還敢不敢嚣張!!”鍵盤手揮着拳頭,躍躍欲試。

季殊回院子裏後找來路家的人問關于鄭修奇他們的事,得到的卻是完全不知情的回答。

雖然她心裏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聚會上畢竟沒有人受到傷害,反而一樁麻煩被解決。樂隊的人幸災樂禍:“指不定是這人平時作惡多端,被仇家懲罰了呢。多行不義必自斃。”

收拾完後,醉得走不動道的人留宿在路家,還有行動能力的打車回家。季殊簡單洗漱後也回自己的房間睡下,一覺醒來就是次日下午,大家陸陸續續醒來,即使喝了醒酒湯宿醉之後也頭疼欲裂,路源清更是在床上癱着起不來。

季殊拖着行李箱往外走,她還戲精似的哭哭啼啼抱着她不撒手:“送不了你去機場了,記得常回來看看我——”

季殊哭笑不得。她大概是不會再回來了,但路源清是個閑不住的主,愛滿世界亂跑,她們以後不出意外會常聚。

她沒跟其他人說自己今天飛回羅萊拉的事。在機場附近簡單吃了個薯條套餐後,正好落日晚霞。

巨大的落地窗外,停機坪上幾臺飛機迎着晚霞起飛,燦爛輝煌的晚霞塗紅蘭頓的美麗天空,來往的商賈旅客在值機提示下依次領取登機牌,進入安檢。

季殊拍了晚霞發給靳銘澤。

【/圖片/圖片】

對方一t點沒有欣賞晚霞的意思,只對她的晚餐和安全感興趣。不厭其煩地每隔半小時提醒她注意登機廣播。

季殊不耐煩地回着“知道了知道了”,一邊去自動販賣機邊買水。

她的動作忽然頓了一下,低頭去看出貨口。

一瓶純淨水卡着擋板,安靜地斜靠在塑料板上。

季殊沒有拿那瓶水。她左右看了看,機場一如往常的平靜忙碌,所有人都行色匆匆,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這邊。

機場廣播播報着“前往都柏林的旅客請注意,您乘坐的D7462次航班,現在開始辦理乘機手續,請您到值機櫃臺辦理。謝謝。”

她沒再糾結,只是投幣再重新選了瓶新的純淨水帶走。然而只是這麽會兒的功夫,還在視線範圍之內的行李箱卻消失不見。

她立刻聯系機場的工作人員找尋自己的24寸行李箱,描述了它的顏色和大致外觀。對方用對講機和幾個地勤通話之後,很快在不遠處發現了她的的行李。

它完好無損地立在人來人往的充電區之間,看上去只是因為被人群沖撞而滾輪溜出去一段距離,又恰好在視野盲區才沒被發現而已。季殊松了口氣,地勤讓她在托運之前檢查有沒有丢失物品。

幸好季殊的護照和電腦之類的都在背包裏,行李箱中只有一些衣物和日用品。她不覺得自己會丢失什麽,但還是象征性地開箱檢查。

随着箱子的打開,她的動作一頓。

确實沒有少東西,但是多了一些什麽。

多了一個暗色的包裝紙袋,那是明顯不屬于她的東西。是路源清或者岑萱她們臨走前塞進來的小禮物嗎?還是樂隊成員的惡作劇?後援會的冬奧會吉祥物紀念品?

她打開紙袋,從裏面摸出來一只包裝精致的禮盒。Lotus的黑金蓮花标志讓她的呼吸急促起來,打開的一瞬間,那清冽的幽香撲鼻,她燙手似的将那盒香水扔回了袋子裏。

地勤女生後怕地感嘆道:“是Lotus和冬奧聯名的最新款香水雪夜回魂,這一小瓶可價值不菲呢,幸好沒丢!”

袋子裏還有東西。

兩張最新屆斯德裏克恐怖電影節《歸來》的門票。是沉寂已久的恐怖電影大師班克羅夫特的歸來之作,聽說業內好評如潮。

最後是今年新發售的經典ip續作游戲卡帶《公主的再現》,IGN給出了9.7的評分,季殊原本已經買了一份電子版,這份是官方發售的典藏限量實體版本。

她将這些東西統統塞進袋子裏,猛地站起來,和剛才買的喝了幾口的純淨水一起,塞進了垃圾桶裏。乒乒乓乓的物品們與垃圾桶中的塑料水瓶們撞擊,地勤女生驚訝地張大嘴:“小姐,您、您的這些東西……”

“那些不是我的東西。”季殊的心口起伏,她用力地合上行李箱,繃緊着全身的力氣,匆匆拖着行李箱去托運,不願意多解釋一句。

他們幾個的試探?惡作劇?告別禮?不管是什麽,她都不在乎,也不會接受。那些人早該被遺留在過去,将不可能再參與她從今往後的人生。

好在順利托運,一直到登機,什麽意外都沒再出現。

最後坐上飛機,她緊繃的神經才放松下來,後腦勺枕在頭枕上,松了一口氣。

手機關機之前,她接到岑萱她們的電話。

岑萱聲音沙啞,問她怎麽走得這麽快,今晚就離開蘭頓了卻什麽也不跟她們說。

“你昨天晚上醉得不輕。我下午走的時候你還在睡,就沒叫醒你。”季殊說道。

岑萱在那邊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才低聲洩氣道,“……昨晚麻煩你了。”

“不麻煩。”季殊安慰她,語氣裏又多了幾分期待,“下一屆奧運,我再去看你比賽。”

岑萱在那邊嗓子發啞地嗯了聲,傳來些擤鼻子的聲音,很快稀稀拉拉的啜泣聲又響起來,她還欲蓋彌彰地支吾了聲“頭好痛”,電話很快被遞到楚佳宜手上。

楚佳宜在那邊沉默良久,才緩緩出聲:“季殊。”

“嗯。”

“前途光明。”她說。

季殊不知道她這話是對她說的或是對誰說的,也不知道這是祝福還是試探。只是這一句簡單的話從聽筒那頭傳來的時候,她好像又回到了幾個人一起坐在長椅上談天說地的日子。好多年過去,那時的每一句話依然那麽清晰,連大家說話的語氣回憶起來都歷歷在目。

“……前途光明。”她回道。

放下手機,關機。她看向窗外,飛機運行到高空,飛機之下,蘭頓的大的國家被縮成小小一團,夜幕之下,萬家燈火通明。

她不知不覺睡着,醒來後飛機已經順利抵達都柏林市內機場,播報說飛機飛行過程中遇上了氣流,但颠簸感不強。她安全地下了飛機。

在踏足都柏林的時刻,踏實感油然而生。她撐着行李箱的拉杆跳了兩下,走出航站樓,都柏林夜間幹冷的風吹過她的臉頰,像冷刀子拂面。

靳銘澤走過來給她圍上圍巾,緊得她差點喘不過氣來。她拽松了些,跟在他身後,看着靳銘澤将她的行李送上後備箱,然後上了車。

她坐在副駕駛上系安全帶,車窗緩緩蒙起一層白霧,越野車平穩地運行着。季殊轉頭,看見靳銘澤确實穿得多了些,裹得嚴嚴實實,今天身上也沒有煙味。

他聽進了她上次在電話裏的叮囑,對她說話的語氣竟也好了許多。

“沒事就睡會兒,到家還要一個多小時。”靳銘澤看着路況,戴着皮質手套的手穩穩地扶着方向盤,他打開了車內廣播,廣播正播送弗蘭德冬奧會,主持人實時播報着賽事情況和預測。

“我不困。”季殊靠在椅子上,看着前方的路,聽着廣播,又習慣性滑進手機看自己的郵箱。

然後猛地坐直。

她不敢置信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靳銘澤,我拿到offer了。”她恍若夢中一樣,安靜了幾秒鐘才轉頭木木地對靳銘澤說出這句話。

“挺好的。”靳銘澤比她平靜許多,偏頭看了眼欣喜若狂的季殊。女生捧着手機,一個字一個字看着那封郵件,嘴角怎麽都壓不下來,又截圖分享到家族小群裏。

姑媽:【/鮮花/鮮花】

姑父:【明天會更加精彩.jpg】

姑媽:【小殊真行,這還是全額獎學金呢。@靳銘澤,怎麽不出來表示一下?你妹妹這麽大的喜事。】

季殊:【堂哥在開車。】

姑媽:【我明天就去教堂還願。托上帝的福,保佑我們小殊一輩子順順利利,以後前途光明。】

季殊忍不住吸吸鼻子。這麽久以來的努力果實終于落地,日夜的焦慮也有了結果。好像停滞三年的人生終于續上了從前,她又可以去往塞弗林讀書了。

她高興地将手機窩在掌心,車裏暖氣熏得人發暈,廣播裏主持人的聲音也催得人昏昏欲睡。

季殊不知不覺小憩過去,醒來的時候車剛停下,靳銘澤拉開車門去後備箱裏拿行李,夜裏下起了小雪。

她推開車門下車,哈了口氣。遠處海濱小鎮亮起了稀稀拉拉的燈光,海浪聲一陣陣傳來,港口的汽船鳴笛聲穿透霧氣,濕度裹着冷意從地面升起。

季殊擡起頭,看見面前的小坡臺階往上就是自家的民宿。姑父把住的房子外觀也重新設計裝修了一番,聖誕樹安靜地立在門口,彩色的小燈圍在屋檐和門口長椅上,像星星一樣一閃一閃,溫馨明暖。

靳銘澤拉着行李過來出聲,“發什麽呆?睡懵了?”

季殊回過神來,便看見靳銘澤伸手拍了下她的額頭。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唇角帶着淺淡的弧度。滾輪聲響起,他向前走去,

聲音透過呼出的白汽傳來,和汽船鳴笛聲一起,

“走了,回家。”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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