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擔保人

第005章 擔保人

溫特打了個噴嚏。

他揉了揉鼻子,摁着自己的帽子走在呂戴安的大街上。

有一說一,他真的很想問問有沒有什麽飛行法術,這地上的糞便和尿味讓他真的很想離地飛行。

雖然有排水系統,但是髒污不是那麽容易去除掉了。

走了一段距離,溫特還是沒忍住,選擇喊了一輛馬車。

雖然馬的味道也很大,但是至少不用這麽走了。

展示是在三天之後進行的,在這三天裏溫特又和查理見了一面。

這個孩子看上去還是一如既往的乖巧,看上去也沒有任何問題,甚至每次都會和溫特說一聲謝謝。

溫特沒有立刻停止幫助他。

不是無視咖喱夫人的建議,而是覺得他之前一直幫查理,這很容易成為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情了。

不怕一無所有,就怕人産生落差。

人并不是一種理智的生物,很多無意識的想法是說出來自己都會覺得扯淡的,可是偏偏對人類的行為有着無比強大的影響力。

能夠保持理智的人無疑是擁有珍貴的品格,可是擁有珍貴品格的人寥寥無幾,人活在世總不能指望自己幸運到被聖人環繞吧?

溫特無意用這種方式來考驗一下人性。

就像是有一些沒有安全感的妻子,非要請別的女人來試探一下丈夫,無論結果如何,某些種子已經種下了。

Advertisement

種下懷疑的種子,收獲的只會是惡果。

更何況很多惡事就是因為碰巧可以這麽做才出現的,先天和後天條件往往缺一不可。

人類就像是一塊面包,有人希望這片面包無論如何都無法長出黴菌,于是往上面噴水,并且擺在潮濕的桌面上。

絕大多數人都扛不住這種操作。

在人類群體中找聖人本來也不是多麽明智的決定。

查理大概也不知道,每次在他離開之後,溫特就糾結的蹲在房間裏啃法棍。

啃完他就決定直接逃避這個問題,這兩天只要他盡量不在家,查理找不到人就行了,如果他真的沒問題,溫特也可以盡量圓上他的做法。

出于這個原因,他拿了咖喱夫人之前借給他的借書證去了市中心圖書館天天看書。

圖書館是散發着木頭和紙張的氣息,紙張略帶人手摸過的人味。

随着科技的進步,書本的印刷變得簡單了許多。

曾經書籍都是寫在羊皮紙上的,造價高昂,對于普通人來說難以負擔,擁有書往往是貴族的特權和榮耀,同時貴族也對知識進行了一定的壟斷,然後高高在上地嘲諷普通人的愚昧,這無異于爬上了山的人砍斷了上山的繩子,然後看着懸崖下的人嘲諷他們的無能。

造紙和印刷技術進步之後,那些新興階級造了一堆文字垃圾倒給曾經的貴族,估計也是一種不大不小的報複。

雖然溫特覺得自己寫的東西不算是垃圾,但是也算是報複的一部分了。

現在的書籍價格降了太多了,甚至出現了圖書館這種東西。

當然,一如既往地,開放了又沒完全開放,想進入圖書館還是需要一定的地位的,至少要衣着整潔,穿着鞋子才能走進去,再稍微大點的圖書館甚至需要只有幾個地方才發的借書證。

雖然沒有直接禁止,但是無形的阻攔已經形成了。

圖書館還算是個新東西,至少對那些沒上過學的人來說格外如此。

圖書館裏有一些報紙,這就是溫特主要的搜索資料了。

夏爾科最近是以某種手段治療子宮病而出名,只是那種手段的名字沒能被【日常翻譯】翻譯出來。

這個世界的語言與拉丁語有一些相似,溫特會幾門屬于拉丁語語系的語言,可以反推找到一些規律,這也是【日常翻譯】的基礎。

那個詞應該是涉及到了某種在溫特世界中不存在的詞根。

在明面上,夏爾科是呂戴安大學的教授,但是卻并不是神學院的。

如今的大學和宗教依然有着緊密的聯系。

但是圖書館裏并沒有夏爾科的著作,這反而讓溫特認t為這個溫特十有八九就是奧術師。

只有奧術師的作品才不會被這種向公共開放的圖書館收容。

子宮病……夏爾科是婦科醫生?

感覺不像是。

不是溫特瞧不起婦科醫生,而是這種事情應該不值得開一個展出吧?

要怎麽展出?

就這個宗教氛圍強烈的世界,用腳趾想都知道絕對保守,公開展出這種事情就跟現代社會開黃色鑒賞會議一樣。

更何況還邀請了教會的人。

這就僅次于教會裏面穿漁網襪跳鋼管舞,是想讓神父雞動還是神明雞動啊。

不對,神父的話,應該是讓小男孩跳。

溫特不合時宜地想到了一個地獄笑話。

希望這個世界沒這種操作。

溫特想起咖喱夫人的話,隐約琢磨出一點想法。

難道說夏爾科是想把“魔女”和“疾病”聯系在一起,阻止獵巫行動?

溫特看向報紙上關于夏爾科的記錄。

能上這個時代的報紙的人,無疑是這個時代的佼佼者,甚至可能是一個強大的奧術師,畢竟這個時代可沒有關注民生的人。

但是他出現的頻率顯然不夠高,溫特是翻了幾天報紙才找到了這幾份資料。

顯然,以夏爾科目前的影響力,就算是有理有據,也很難真正影響教會的決定。

有一種偏見名為确認偏見,人們只想看到自己想看的,在尋找證據的時候往往也只會尋找肯定自己回答的證據。

在溫特看來,最有效的說服方式還是逼着教會妥協,而不是請教會妥協。

不過溫特也只是嘴強高手,他就算明白了這點也做不到,他可沒有具體的統籌管理能力。

能像夏爾科這樣搞出名堂的奧術師都得縮着脖子做人,就算得罪了教會也有可能保住自己的命。

女巫……

真正的強大的奧術師反而不太容易被殺,反而是普通的人會被殺害。

人命仿佛像是KPI一樣,一群人不死,另一群人就得送命。

這可真是可笑的要死。

溫特把手插進自己的頭發裏,用力地搓了搓。

可是他自己都沒拿自己充KPI換取無辜的人活命的覺悟。

不對,錯的其實還是教會吧,他往自己身上攬什麽罪。

如果不是他這個生長在都市裏的人是真的離了城市就活不下去了,而且他的潔癖是真的需要保證生活質量,他是真的很想去深山老林裏獨居,擺脫這狗屎一樣的世界。

或者要是有什麽技術能召喚傳說中的死神讓全世界包括他在內全都暴斃吧。

溫特在腦子裏幻想了一下美好的場面。

然後幻想破滅,面對的是赤裸裸的現實。

這個世界還有咖喱夫人這樣的人,精準爆破全世界還是有點難。

“歡迎回歸現實。”溫特對自己說了一句,嘆了口氣,戴上自己的帽子離開了圖書館。

.

溫特是第一次來到呂戴安大學內,走進了醫學院內。

他今天難得地換上了一套比較正式的服裝,換掉了那套仿佛在他腦門上寫着的“理科宅男”的格子衫,戴上帽子,拿上這個時代依舊時興的手杖。其實溫特早就想試試了,這套在現代實在是過于浮誇,但是在這個時代卻剛剛好。

在走廊相當重的消毒水的氣味之下,他還隐隐地聞到了标本防腐劑和屍臭的味道。

這個味道對溫特來說實在是印象深刻。

他以前解剖過标本防腐劑泡過的動物,即使洗完手也能夠聞到那股令人反胃的味道,那是他為數不多吃不下飯的時候,最後又洗了好半天的手,自然消散了大半天,這股味道才勉強消失。

不是因為看到屍體惡心,他去完人體解剖實驗室還能照樣吃肉,他本身對屍體就沒有畏懼,只是那股味道帶着讓生物本能回避的感覺。即使是香味,也是那種非常惡心的香味。

這種試劑的味道是真的很難掩蓋的。

不過他左右看看,并沒有看到蓋着白布的屍體。

他原本以為自己能看到屍體,畢竟在科學剛開始萌芽的時候,解剖甚至作為一種有點時髦的展示,屍體甚至是從墳裏剖出來的。

任何一門學科剛起步的時候都會有野蠻生長的勢頭。

溫特也很快反應過來,今天有教會的人來,就算有,他們也會把屍體都收起來。

溫特覺得自己在一衆留着胡子的男人中格格不入。

除了臉,就連打扮都不是一個畫風的。

在這場展出中幾乎沒有多少女性的角色,即使收到邀請函的人很多,除了固定的座位,前方還擺了好幾圈臨時的椅子,但是像是咖喱夫人這樣的女性角色還是太少了。

在溫特進門後,他注意到有不少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似乎好奇他和今天的展出有什麽關系。溫特是個社恐,無論是身高還是長相總會引起別人的注意,但是他只是一個平平無奇過來湊熱鬧的人。

溫特忍不住把自己的帽子往下壓低了一點決定往房間的一角坐下。

第一排滿了,第二排有個空位,不過不是最邊上的了,再往後的角落的确還有位置,可是溫特穿越的時候忘帶眼鏡了,再往後就看不清了。

這裏已經是最佳的位置了。

溫特繞過那個人,摘下帽子,坐在了他的身邊。

這個人是這個房間為數不多也沒留胡子的人。

溫特沒有和他打招呼的意思,但是他剛一坐下,那個人就扭過頭看向了他,整個人散發着一種令社恐畏懼的氣息——一種活潑開朗積極向上的氣息。

溫特和他對視了一眼,其實只是本能地回看了一眼,但是在對視上後,他發現這個人的眼睛非常大,甚至有一種戴了美瞳的感覺,翠綠色的眼睛帶着如同寶石一般的光澤。

他的眼睛上還戴了待了單片眼鏡,是傳說中光靠眼窩的深度就能被夾住的鏡片。

他的手裏拿了一本書,剛剛他一直在低頭看書,所以溫特在沒看到他的臉,而且他頭上的帽子也遮擋住了他的臉,一頭黑色的頭發被黑色的帽子壓住,和溫特一樣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用發蠟整理頭發,露出耳朵和額頭,而是随意散下來。溫特也是第一次能在人的頭發上感受到什麽叫“油光水滑”,洗發水廣告在他面前都略顯保守了。

他長着一張偏向于青少年的娃娃臉,看上去骨架也不是很大,只有那種一切盡在掌握的沉穩感給人以對他年齡的真實判斷。

這個人帶着一種不太像是人類的精致,那雙漂亮的眼睛也不像是人類的眼睛,更像是貓的眼睛,而且甚至是貓中也很漂亮的眼睛。

溫特恍惚了一瞬,這才反應過來他是圓瞳,和貓還是不一樣。

溫特開始思考自己選擇坐在這個人身邊是不是一個正确的決定了。

自己本來就夠顯眼了,再加上這個人,簡直是在頭上挂了個感嘆號。

溫特直覺覺得這個人不是教會神職人員就是奧術師。

不管他是屬于教會還是奧術師一方,對溫特這種到目前為止沒打算站在任何一方的人來說都不是什麽好事。

他這種身份兩不得罪,也最容易變成炮灰了。

“你好啊,我是埃德加爾·奈茲。”

“你好。”溫特給了一個簡單的回複之後就不再說任何一個字了,

失算了,他也應該帶一本書。

他今天按照咖喱夫人的囑咐,沒用【日常翻譯】,語言能力也就那樣,他滿心的警惕,總擔心旁邊的人是想來套話。

埃德加爾在一旁一直等着溫特接下來的話,結果溫特把頭扭到另一邊了。

埃德加爾毫不客氣地往溫特正臉方向探探頭,發現溫特的眼睛空洞的直視着前方,顯然是在發呆。

“先生,先生……”他又喊了幾遍,見溫特還是保持沉默,似乎是打定主意不和他這個奇奇怪怪的人說話。

溫特不是那麽沒有禮貌的人,他原本還在糾結要不要回應一聲,可是這個人這麽積極地喊他,勾起了他被商場推銷人員追着問的畫面。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溫特如坐針氈,他有點想換個座位,但是現在人越來越多了,即使換位置也沒有好地方。

再說了不回答不好,好像嫌棄得走開更沒禮貌。

埃德加爾終于安靜了下來。

溫特還以為他終于放棄了。

“寒冬先生。”埃德加爾用僅有他和溫特能夠聽到的音量地喊出了溫特的筆名。

就在這時,一群畫風截然不同的人走了進來,他們一進來,整個房間都安靜了下來,氣氛變得僵硬了不少,所有人稀稀拉拉地站了起來,脫帽致敬。

這些人大多有着一雙藍色的眼睛,還穿着和其他人穿着完全不同風格的服飾,像是從中世紀走出來的人,他們的衣服基本上都是暗色調的,為首的人倒是穿着一件深藍色的絲質神袍,而且大多也有着藍色的眼睛。

當所有人都站起來的時候,溫特即使沒用腦子也和其他人保持一致。

教會的人來了。

這個時間實在是太巧了。

溫t特知道教會應該是他需要着重注意的存在,可是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埃德加爾剛剛說的話,他在起身的時候覺得自己的眼前有點發花,心髒跳得像是想要從胸腔裏跳出來,即使如此眼睛也沒從埃德加爾身上挪開。

他以為自己的僞裝還算好,就算經不起認真調查,也不是随便遇到的人能夠知道的事情。

他現在說出來是想要和教會的人說嗎?

不對,他現在說出來是要和他攤牌?教會的人現在出現在這裏是要抓他?

這個人知道他是“寒冬”,是不是也知道了他的性格,推測出了他可能的偏好,算到了他會在這裏坐下來?

汗水打濕了溫特的襯衫。

如果受害者不是他,溫特大概能夠想到如果真的是想要針對他,那沒必要先和他打一聲招呼再動手。

埃德加爾慢悠悠地站了起來,他沒有摘下自己的帽子,而是擡手摁住自己的帽子,微微低下頭,歪歪脖子,腦袋劃了一個半圈,優雅中帶着敷衍,在人群中濫竽充數。

就像是看到老師來了的刺頭裝模作樣地拿起書開始念“abandon”,但凡有人把他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就能看出他是真的沒把有更高地位的人放在心上。

他注意到溫特的目光,好像是猜到了自己剛剛的動作讓他繃不住剛剛制造的氛圍了。

眨眼,伸出一根手指比了一個噓的動作。

危險的感覺随着“共犯”的氣氛消散了。

埃德加爾看上去心情頗好地和其他人一起坐下,繼續看他的書。

僅僅保持最表面的敬意的動作無疑證明了他不是站在教會那一方的人,至少不會像教會一樣對他充滿了敵意。

溫特恍惚地坐下,緩緩地才意識到這個人十有八九在報複他剛剛的沉默。

這是什麽人啊?

還有,他是怎麽知道他的筆名的?

溫特想破腦袋都沒想到什麽以科技為基礎的奧術能做到“真名看破”的。

溫特又打量了一下埃德加爾。

反過來想想,出版社還是有辦法查到他的身份的,只是他們一直想要甩脫責任,裝聾作啞,只要不去查,就可以當做不知道。他雖然不擅長記人和人名,但是像是埃德加爾這種走在人群中畫風獨特的人是很難忘記的。

那麽就是咖喱夫人那邊了,溫特只明确地和她說了他的筆名。

雖然反過來查證據會産生預設,讓結果産生偏差,可是這裏是奧術師的展出,受邀到來的,除了教會,更有可能的是奧術師不是嗎?

咖喱夫人的口風是靠譜的,以她給溫特的感覺是那種一心一意地搞研究,八卦告密只會影響她拔刀的速度。

更何況她的人品是有保證的。

溫特忽然想到之前咖喱夫人對他說他救的原因之一。

“有人為你擔保。”

咖喱夫人的确不會随便和其他人說起溫特的筆名,可是如果是他的擔保人呢?

溫特扭頭看向了埃德加爾,還是沒問出這個問題。

在僅僅是一個猜測的情況下,他還不想開口給人送情報。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