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死苦

秋高氣爽,溫柔的陽光像極了老天的饋贈,照在人身上懶洋洋的,讓人惬意的不想動彈。

鐘家的花園裏種了桂花樹,空氣中彌漫着桂花濃郁的香氣。

沈清眠坐在秋千上,腳尖抵着地面,有一搭沒一搭的動着。

她喜歡這樣的天氣,輕松惬意,清涼的風拂過,有一瞬間會讓人忘卻煩惱。

這樣的舒适安靜的環境,她可以坐到天荒地老。

今天鐘寒去了唐老那邊,她就留在了家裏,樂得自在。

她閉着眼睛,任憑秋千随着慣性搖着,不知不覺中,她睡了過去。

待她醒來時,天空黃蒙蒙的,偶爾能聽到一兩聲鳥鳴以及傭人說話的聲音,她覺得這些人或者事離自己有些遠了。

起風了,吹在她的身上有些冷。

她還未徹底睡醒,一種孤獨的滋味彌漫上了心頭,她好像被全世界抛棄了。

“眠眠,你果然在這裏。”

沈清眠循聲望去,見到鐘寒就在身後不遠處,正朝自己走來。

她笑吟吟地看着他,“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那種孤獨的負面的情緒一掃而空,她還有事情要做,沒有時間自怨自艾。

鐘寒在她後面站定,輕輕地幫她推着秋千,“沒多久,快到飯點了,見你還沒出現,我讓小趙去樓上找你,她說你不在,我就過來這裏瞧瞧,”他輕笑,“沒想到你真的在這裏。”

“相處了那麽久,我們有默契了,”沈清眠回頭看他,“鐘寒,別搖了,我們回屋吃飯。”

鐘寒仍舊輕輕地推着,“離吃飯還有些時間,再坐一會兒吧。我在屋子裏待了一天了,借此可以透口氣。”

“好,”沈清眠問候着鐘寒的外公,“外公身體還好吧,我有段日子沒見他了,怪想念的。”

鐘寒回道:“他身體硬朗着,每天都打拳,每頓飯吃三碗,”他笑了起來,“那體格,和青年人差不了多少。外公今天念叨起你了,下次我再去外公那裏,把你帶上好不好?”

“嗯,”沈清眠舔了舔嘴角,“我有些想念外公做得烤肉了。”

唐老有一手好廚藝,沈清眠随鐘寒去看望他,他偶爾會下廚。沈清眠嘗過一兩次,就難以再忘懷。

“對了,你給我布置的作業,我都做好,放在……”

話未說完,沈清眠就聽到身後傳來了一聲悶響。

她扭頭朝地上看去,鐘寒倒在了地上,一副人事不省的模樣,有鮮紅的血從他額頭上緩緩流看出來,看着十分可怖。

她愣怔了一瞬,連忙跳下了秋千,在他面前蹲了下來,也不敢碰他,生怕碰到了哪個致命點,會讓他傷情加重。

“鐘寒、鐘寒……”她急急的叫了兩聲,見他絲毫沒有回應,就像是死了一樣。

她覺得事情有些不妙了,當機立斷跑去了屋子裏,叫來了醫生,并讓傭人擡來了擔架。

之後,醫生讓傭人把鐘寒擡到了診療室,閑雜人等一律站在門口等候。

和鐘寒相處了近一年,她只遇到過鐘寒病發過一次,那一次鐘父找上了斥責他,他受了刺激有些呼吸不過來。

在沈清眠看來,他那次裝病的可能性比較大。

這是沈清眠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前一刻鐘寒還在和自己好好說話,下一刻就毫無征兆的暈了過去,委實有些吓人。

若是他身邊沒有人,突然就這樣病發了,後果不堪設想。

沈清眠不知道鐘寒以前有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于是問同樣等候在門口的王管家,“王管家,鐘寒他以前有過這樣的情況嗎?”

王管家搖頭,“沒有,少爺有時候會出現心率過快,或者喘不上氣來的情況,從來沒有出現過突然失去意識的狀況,”他焦急地來回踱步着,神情裏滿是擔憂,“檢查每個月都在做啊,醫生說一切都好好的,沒說過身體有什麽異常!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這可是個大問題,得把它給解決了。”

沈清眠擰着眉心,看向那扇被合得緊緊的門,不知道裏頭是什麽情況。

【系統,攻略對象在攻略過程中,病死的可能性大嗎?】

【極小。】

一人一系統類似的對話出現過好幾次了,沈清眠得到系統幾乎肯定的回答後,心裏才會稍稍安定一些。

她看到過鐘寒一天要吃的藥,多的吓人。

是藥三分毒,用那麽多藥養着的身體,想來也是相當糟糕了。

哪怕鐘寒平日裏看起來很健康,除了皮膚過于白皙外,和常人并沒有區別,她還是擔心。

沈清眠挺怕有一天,鐘寒就那麽走了。

這一次鐘寒的突然犯病,更加深了她的擔憂。

沈清眠問詢着王管家,“鐘寒這種情況,是否要請母親和外公過來一趟?”

王管家搓手思考着,想了一會道,“不用了,鐘夫人身處國外,讓她現在趕過來有些不方便。萬一少爺好了,我們就多此一舉了。唐老年紀大了,也受不得刺激。少爺以前也遇到過驚險的情況,都挺過來了,這次也不會例外,”他看着她,“不是還有你在嗎?鐘夫人讓周先生替少爺算過命。只要你在少爺身邊,他一定會化險為夷的。”

沈清眠:……

她忽然覺得自己被賦予了偉大的重任,一種使命感油然而生。

真的依照王管家的說法,她得走到鐘寒病床前,讓他沾沾自己身上的福氣。

也只是想想而已,醫生和他的助手在為鐘寒診療,是不會讓任何閑雜人等過去打擾的。

等待的時光是漫長而又難熬的,到了半夜,診療室的門還緊緊的閉着,沒有打開過。

沈清眠和王管家坐在搬來的椅子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

王管家年紀大了,眼皮聳拉着,頭一點一點的,有些撐不住了。

沈清眠見了,道:“王管家,不如你先去休息吧。等鐘寒醒了,我讓人過去通知你。”

“不用了,我就坐在這裏等他醒過來。”

王管家是看着鐘寒長大的,鐘寒很小的時候,鐘父就出軌了。鐘父忙着守護他自私的愛情,而鐘母則一門心思撲在了鐘父身上,留下被倆人忽視的鐘寒一人,在缺乏愛的環境裏默默成長着。

他看到鐘寒那麽小,又那麽懂事,十分喜歡他,可以說是把他當做自己的孩子在照顧。

眼下鐘寒生死未蔔,他沒有一點睡覺的心思,哪怕他現在已經很困,身體有些撐不住了。

唯有看到他醒過來,王管家才能安心。

沈清眠見他堅持,沒有再說什麽,托腮默默的等待着。

在約莫一點的時候,醫生走了出來,一邊摘下手套,一邊對等候在走廊上的沈清眠和王管家道,“病人暫時渡過了危險期,你們可以進去看他了。”

沈清眠立即站了起來,不急于去看鐘寒,向醫生詢問起了他的病情,“醫生,鐘寒的身體怎麽了?我聽王管家說,他以前沒有出現過毫無征兆暈倒的情況。”所以他這病是不是加重了!

醫生摘下了口罩,“別擔心,是鐘寒有一味藥忘記吃了,破壞了藥物幫助他身體維持着的那一個平衡點,”他把口罩揉成了一團,動作有些許不自然,“我們給他做了一個完整的全身檢查,只發現了這一處問題,給他注射過他忘記服用的藥物後,就醒過來了。沈小姐不用擔心,他現在一切正常。”

事實上,鐘寒身上發生了什麽情況,他自己也是一頭霧水。

自上個月起,鐘寒就告訴他心髒一抽一抽的疼,緩過去後,又同沒事人一樣了。

醫生立馬就針對這個問題,給鐘寒做了一個檢查。

鐘寒身上還是原來的那幾個老毛病,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這一次鐘寒暈過去後,醫生也是找不出病因。

後來是鐘寒醒過來了,告訴了他那個時候自己的心髒一陣絞痛,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疼。他眼前一黑,忽然就失去了意識,之後發生什麽,他就不知道了。

這個醫生可以說是能治療鐘寒身上的病的最頂尖的專家了,診療室裏也有各種先進的儀器,給鐘寒檢查、治療身體絲毫不在話下。

可鐘寒身上突然出現的怪病,他卻沒有一旦頭緒,就連儀器也檢查不出一點異樣。

鐘寒讓醫生暫時別把自己的病情告訴別人,特別是沈清眠,免得她擔心。

醫生答應了下來,但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兒。

醫生打算帶鐘寒去首都醫院,看看那家彙聚了各路頂尖醫生的醫院,能否可以檢查出鐘寒患上了什麽病。

對症,才能下藥。

好運不會時時眷顧于鐘寒,沒準下一次,他暈過去後,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醫生給鐘寒包紮完額頭上的傷口後,就遵從鐘寒的話,把沈清眠和王管家叫了進來。

“我知道了,謝謝你,醫生。”

沈清眠見醫生小動作頗多,又是扯口罩上那兩根繩子,又是把它揉成一團的,手上的動作沒有消停過。

他在用這一方式稍稍轉移注意力,好讓自己顯得不那麽緊張,說話自然。

沈清眠在心裏,一點點評估着醫生的動作,得出了一個判定:他在說謊。

而鐘寒是一個活的特別有條理的人,心思也缜密,他不小心出差錯的可能性幾乎不存在。

她進入過他的房間,看到他擺在桌上的藥,一排排一瓶瓶都做了标注,按照順序吃根本不會遺漏。

再者,鐘寒吃的又不是草藥,各種藥性要中和才能起效果,少一味不會如何。

就如吃飯一樣,偶爾少吃一頓或者少吃一個菜,對身體造成的傷害,幾乎為零。

醫生的說辭,沈清眠半句話也不信。

沈清眠覺得鐘寒的情況不太好,想到系統的話,她把心頭的那份擔心稍稍給壓了下去。

不會有事的,畢竟是攻略目标啊!

……

鐘寒躺在病床上,額頭上貼着塊紗布,兩頰恢複了幾分血色,看起來沒有暈倒時那麽吓人了。

“你們來了。”鐘寒聲音有些虛弱,看着他倆露出了一個笑容。

沈清眠在床邊坐了下來,握住了他的手,冰冰涼涼的,她幾乎感知不到他的體溫,“你現在感覺怎麽樣?身體還有哪裏不舒服。”

“沒事兒了,這次是我粗心了,忘記吃了其中一種藥,讓我暈了過去,幸好有你在,”鐘寒看向站在旁邊的王管家,“王叔,我身體沒有大礙。那麽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這話,和醫生說的如出一轍,倆人是提前統一好了口徑吧。

王管家見他身體無恙,神色輕松了不少,“人沒事就好,你們倆慢慢聊,我先回去了。”

他慢慢走到了門口,替鐘寒和沈清眠合上了門。

沈清眠仔細瞧着鐘寒的臉色,原本蒼白的臉色帶了些許紅色,身體的元氣在恢複,比自己想象中的好多了。

他這個樣子,算是在恢複健康吧。

她知道鐘寒不想說的話,即便是她把他的嘴巴撬開了,他也不會吐露半句。

他也是為了不讓自己擔心,才不把他病情的真實情況告訴她,于是沈清眠就當做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以後要記得吃藥,”猜到了鐘寒說的是謊言,沈清眠還是提醒着。

鐘寒苦哈哈地笑了笑,“不敢忘了。”

沈清眠握住了他冰涼的手,“你不知道你暈倒的樣子有多可怕,我真的好怕……”她沒說下去,道,“鐘寒,你要不要去看看別的醫生?我也不是說現在這個醫生不好,多看幾個醫生,可能會有新的方案治療你的病,我想讓你盡快好起來,”她認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目光中帶着些許期許和關心,“別再讓我擔心了?好嗎?”

鐘寒說:“都聽你的,明天就讓醫生去安排醫院。”

“那就好。”

鐘寒目光留戀的看着沈清眠,拇指摩挲着她虎口的位置,“假如有一天,我真的死了,你會不會想我?”

沈清眠緊握着他的手,眉頭緊蹙,沉痛之色溢于言表,“你的這個問題讓我這裏疼的厲害,”她指了指心口處,“會想到心痛,想到窒息。你真的死了,我大概會無法開始新的生活,會一直一直沉迷于你的過往,”她始終很樂觀,“不過這種事不會發生的,有我在,你會好好活下去的。”

“那麽相信周先生的話?”

“人家能成為大師,肯定有幾分真本事,他說你會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就一定會好好地活着。”

相信素未謀面的周先生的話,不如說是相信系統的話。

而且鐘寒是攻略目标,在她眼裏狂拽酷霸天的存在,絕不會被疾病給打倒的。

鐘寒輕聲道,“是啊,會好好活下去的。”

這查不出病因的疾病,讓他質疑起了周先生的權威。

他現在這個情況,在睡夢中死去也不奇怪。

作為他妻子的沈清眠,會替他守着活寡嗎?

不可能的,鐘寒在心裏給出了答案。她還那麽年輕,人生有無限的可能性。

一開始會愛上他,不過是他給自己塑造了一個溫暖而又體貼的陽光形象。處處關心她、關懷她,她心裏的堅冰再怎麽厚,都會一點點融化的。

沈清眠失去了雙親,無比渴望愛,自然會被這樣的他所吸引。

等以後他死了,她若是遇到一個肯溫暖她的人,定會選擇和那樣的人在一起的吧。

愛這種東西,會随着時間的推移改變的。

有越愛越深,直到深入骨髓的。也會愛的愈發單薄蒼白,逐漸把這段感情放在心裏,一點點封塵。

那個時候,他都已經死了,想來沈清眠會逐漸遺忘這段感情的。

一想到他走後,沈清眠會逐漸走出他的領域,走進另外一個男人的世界。她會和別的男人牽手、擁抱、親吻,有說有笑,做一些他倆沒機會做的事情。

鐘寒的眼眶情不自禁地發紅,胸口也隐隐作疼起來。

他死了,阻止不了沈清眠做任何事。

生活還是要繼續,不會因為他的死亡,就給沈清眠的人生按下暫停鍵。

除非她也追随自己而去,和自己一樣去了另一個世界。

他垂下了眼眸,“有些舍不得你呢,”他神情漸漸放輕,幾乎微不可聞,“真的好想把你也給帶走啊。”

鐘寒回握着沈清眠的手,緊緊的。

沈清眠沒聽清楚鐘寒後半句在說什麽,道:“你說什麽?”

鐘寒看向她,眸子裏滿是暖意,“我在說,為了你,我也會好好活下去的。”

【殺意值加五。】

沈清眠:……殺意值不是這麽告訴自己的。

她內心有些懵逼,她做錯了什麽?

恰在這時,沈清眠的肚子響了起來。

“沒吃飯嗎?”鐘寒問道。

沈清眠不自在的抿了抿嘴角,“惦記着你的病,忘了。”

鐘寒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讓廚房給你煮點餃子吧,餓肚子對身體不好。”

“嗯,”沈清眠想了起來,鐘寒和自己一樣也沒有吃過飯,“你有什麽想要吃的?我讓廚房一塊兒煮了。”

鐘寒說:“不用了,我吃了藥,之後幾個小時不能吃任何食物,”他擡眼看向牆上的鐘表,“清眠,很晚了,你快去吃飯吧,吃完飯就去睡覺,不用陪我。”

習慣早睡早起的沈清眠,到了這個點,确實有些熬不住了。

她看鐘寒眉眼間也皆是疲憊,他也該睡下了。

她再坐下去,有些打攪到他了。

“嗯,那你好好休息,”沈清眠有些不放心他一個人留在這裏,“我叫護士過來看着你,好不好。”

鐘寒點頭,“好的,去吧。”

沈清眠起身,替他掖了掖被角,邁步朝門外走去。

門被輕輕合上了,關門的人極其小心,沒有發出一點響聲。

鐘寒眼睑微垂,黑色的眸子沒有半點暖意,結滿了一層冷冷的冰霜。

總有一天,眠眠會像這樣,一步步的走出自己的世界,并關上大門。

而他被疾病困住,被死亡困住,被黑暗困住。

他能做的就是目送她離開,別無他法。

真的不希望那一天到來啊,他眯了眯眼眸,到底該怎麽做呢!

……

鐘寒養了兩三天後,就恢複了當初健康的樣子。

在袁二和醫生的陪同下,鐘寒去了首都一趟,尋求治療的方法。

沈清眠也想跟着去,被鐘寒婉拒了,讓她待在家等他回來就好。

她知道自己去了也幫不上什麽忙,于是同意了。

鐘寒在首都待了一周就回來了,他告訴了沈清眠檢查的結果:他的身體還是老樣子,沒有發生病變。用醫生原有的治療方法就好,會一點點好起來的。

沈清眠不太相信他的話,但見他神采奕奕,和那次病發前的精神狀态沒什麽兩樣,漸漸放下了心。

……

周日,天氣很好,非常适宜人出行游玩。

鐘寒和沈清眠約定好了去天涯湖游玩,臨到出行的時候,鐘寒接到了一個電話。

他在沈清眠旁邊聊了幾句後,臉色一變,看了她一眼,有些抱歉地對她道,“我去那邊接個電話,”他指了指樹下,“希望你不要介意。

“嗯,去吧。”

她對鐘寒以外的人或事,興趣不太大。

就連他剛才在自己身邊打電話,她也沒有注意聽。

見他這麽回避自己,她這會兒起了好奇心,她探究着看着他的背影,想着打電話過來的人是誰,又說了什麽,能讓鐘寒變了臉色。

鐘寒邁開了步子,朝那棵銀杏樹走去,一邊重新打起了電話,刻意回避着他。

他在樹下聊了好久,緊蹙着眉頭。

十分鐘後,鐘寒才挂了電話,重新回到了沈清眠的身邊。

他有些歉疚地道,“我有點事得去別的地方一趟,不能陪你去天涯湖了。”

“發生什麽事了?”沈清眠見他的臉色不是很好看。

鐘寒不欲多說,“一件小事,不過得我親自去辦。”

沈清眠點頭,“嗯,我可以一個人去天涯湖。”

“好的,我讓郭三陪你去,”鐘寒看着她道,“眠眠,玩的開心點,下次我一定陪你去,不會再爽約了。”

說完,他上了車子。

沈清眠目送着他坐上了車,朝車內的他擺了擺手。

看不到車屁股後,她上了另一輛車,在郭三的陪同下,去了天涯湖。

……

黑色低調的車子停在了一條小巷前,有個穿着卡其色風衣、戴着墨鏡的女士就站在巷口,來回踱步着。

鐘寒下車後,那位女士摘下墨鏡走了過去,正是鐘母,“鐘寒,你總算來了,我等你很久了。”

他微微颌首,“還請母親帶我去周先生家。”

鐘母道,“跟我來吧,他住的有些偏了,彎彎繞繞的,得走一段路。”

“走吧。”

“母親,您再跟我說說周先生是怎麽跟您說的?”

鐘母領着鐘寒,慢慢的朝小巷走去,“那日,我約周先生替我算我的姻緣,有沒有回旋的餘地了。他看了看我的臉色,說近期我可能會經歷喪子之痛。我就問他了,我不是聽他的話,讓你把沈清眠娶回家了嗎?你怎麽還會……”她覺得不吉利,沒有說下去,她頓了頓,繼續道,“他跟我說沈清眠身上産生了變數,具體是什麽,他也說不清,導致他推算出來的法子不管用了。我就問他了,有沒有什麽方法,可以讓你不用死。他讓我問問你,你暈過去幾次了。如果你暈過去的次數,在三次以內,那還有救,”她瞥了鐘寒一眼,又嘆了口氣,“你這孩子,也太懂事了,身上毛病加重了,也特地瞞着不告訴我。你告訴我,我也可以幫你想想辦法啊。”

“我不想讓您擔心,然後呢?”

“他說如果已經發病了三次以上,就可以給你準備後事了。沒有的話,他得親自見你一趟,給你摸骨看相算卦,看看能不能找尋改命活下去的法子。這不,我立馬打了電話給你,過來問你有沒有暈倒過了。”

鐘寒點頭,道:“我知道了。”

鐘母又念叨了幾句,病情加重一定要通知她,她可以跟着一起想想法子,不用硬撐着。

鐘寒一一應着,分外懂事乖巧。

在鐘母的領路下,倆人走了十多分鐘,到了一家四合院前,門口擺着兩個石獅子,瞧着挺威風的。

“就是這裏了。”鐘母道。

鐘寒擡頭看了眼門匾,寫着“周家“二字,幹淨清爽。

大門敞開着,似乎是知道他們要來特地開的。

“我們進去。”

“嗯。”

倆人跨過了大門,走到前廳沒多久,就有個佝偻着背的老頭走了過來,聲音粗嘎刺耳,“是鐘夫人和鐘少爺?”

鐘母對老頭很是客氣,“鄭伯,是我倆,我帶鐘寒過來,讓周先生給他算算命。”

鄭伯替鐘母泡了杯茶,“您請坐,”又對着鐘寒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您跟我來。”

鐘母放下了茶杯,“我能跟鐘寒一次過去嗎?”

“不行,周先生替人算命,不喜歡無關人在場。”鄭伯一眼一板地道。

鐘母點頭,“鐘寒,你跟着鄭伯走吧。”

“嗯,等我回來。”

鐘寒随鄭伯走過了一條長長的走廊,到了一間屋子前。

“周先生,客人到了。”鄭伯敲了敲門,又說着話提醒道。

周先生在屋內道:“推開門,進來吧。”

鐘寒依言,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子裏只開了一盞暖黃色的燈,顯得有些昏暗。

屋子裏擺設古樸,甚至有些古怪了。

黃花梨桌椅、藍底橙花的地毯,兩個大花瓶,牆上挂着對聯,貼着幾幅用朱砂寫的符字,甚至還有一副西方油畫,畫的是聖母。

而一個穿西裝、豎着大背頭的中年男子,就坐在長條桌後面,正笑着看他。

中年男子長了一張國字臉,頭發烏黑濃密,見不到一根白發,眉毛就像臺風過境的樹林,稀稀疏疏,又東倒西歪,他笑着看向鐘寒,露出了些許法令紋,“鐘少爺,請坐。”

他指了指那個圓凳子。

鐘寒坐了下來,心裏對中年男子持有懷疑的态度,但面上客客氣氣的,“周先生,您好!”

周先生手裏拿着三枚銅錢,道:“是不是覺得我不像個算命的,倒像個坑蒙拐騙的江湖術士?”

“有一點。”

既然他這樣問了,心裏定是有答案了,鐘寒不再說客套話,大大方方的承認了下來。

周先生笑了笑,“現代社會,算命先生也要與時俱進了。我要是成天穿着長衫去外面晃悠,別人還會多看幾眼,你說對吧!”

“沒錯。”

“你放心,我打扮現代潮流了,功夫還是老一輩傳下的,靈不靈,你試一試就知道了。”周先生意味深長地看了鐘寒一眼,“我知道你到現在為止,并不相信我。這樣吧,在我給你正式算命看相,找尋續命方法前,你可以問我幾個問題,關于你自己的,最好只有你一個人知道。這樣我算出來,才會顯得我有本事。”

周先生格外有自信,“請吧,鐘少爺。”

鐘寒微微一笑,“好的。”

随後,鐘寒挑了三個問題,讓周先生回答。

他問得是很久之前的事情,都是些有關于鐘寒的小秘密,幾乎無人會察覺到。

即便是有人發現了,也不會有人特地把它給記住,都是一些讓人忽視的存在。

周先生擺弄着他手上的三個銅錢,過了三炷香的時間,給出了答案。

當他說出答案的一剎那,鐘寒瞳孔微縮,神色震驚,随後說話時多些許尊敬。

“我相信你,我們開始吧。”

周先生聲音沉靜,不複剛才的随意,“給你算完命,找到破解之法後,我會給你改命。改命的程序,和算命完全不同。在你看來,甚至有些邪門了。我知道你求生心切,肯定會同意這次改命。我只有兩個要求,一、支付足夠的錢,二、這裏發生的事情,你不能向外面透漏半分。”

“可以。”

周先生給鐘寒摸起了骨,并道:“改命這件事兒,會讓你遭受巨大的痛苦,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只有能夠活下去,我什麽都願意做。”

……

半天過去了,鐘母桌上的茶水都換了好幾次,也不見周先生和鐘寒過來。

鐘母起身,朝在院子掃落葉的鄭伯走去,“鄭伯,周先生和我兒子大概什麽時候能出來,你知道嗎?”

鄭伯把落葉掃到了畚鬥裏,“不清楚,還請鐘夫人耐心等待。”

他的目光始終落在地上,動作不徐不疾地掃着地,沒有看鐘母一眼。

鐘母見他如此專心地在做自己的活計,就沒有過去打擾。

她穿的單薄,黃昏的風吹過來有一絲涼意,她攏了攏肩,回身進了屋子。

……

昏暗的屋子裏,鐘寒坐在蒲團上,他周圍畫着奇怪的圖案,繁複詭異,扭曲到令人不适的地步。

那些圖案忽明忽暗,忽淺忽淡,還可以挪動,看起來就像是有生命。

他緊閉着眼睛,黑發被汗水浸濕,軟軟地搭在額頭上,渾身上下都是汗,T恤衫和褲子都濕透了,随便一擰就能擰出一把水來。

他在承受着巨大的疼苦,額上的青筋爆出,嘴唇被他咬出了血,指甲緊緊摳着蒲團,翻蓋了也不知,足可以說明,他承受的疼苦比肉眼所能看到的多很多倍。

而周先生左手拿着一只小桶,裏面放滿了黑色的液體,氣味怪異,右手拿着一只筆,以那些作為顏料,在地上疊加着這些線條,速度很快,幾乎不能看他畫那些線條的軌跡,嘴裏也是念念有詞。

他抽空看了一眼坐在正中間的鐘寒,怎麽看起來還這麽痛苦?

按理說他現在應當是平靜下來了,而他也可以收手了。

周先生摸了把額頭上的汗,他現在脫了西裝,換上了背心和大褲衩,哪還有一點仙風道骨的樣子。

他身上也滿是汗,自上而下流着,可以說是一步一個腳印了。

在某一個瞬間,線條瞬間亮了起來,周先生下意識地遮了遮眼睛,等光線暗下去後,周先生看到坐在蒲團上的鐘寒神色平靜,臉色紅潤有光澤,眉頭也舒展開來,俨然是健康人的模樣。

周先生身體放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重重的喘着粗氣,總算把活幹完了,他從來就沒有這麽累過。

算上鐘寒的話,周先生這一生總共替人改過三次命。

原因無它,改命不僅需要在道法上需要超高的造詣,還要逃過天道的約束。

改的多了,是要遭天譴的。

無數前輩用自己的生命做了試驗,給人改命三次最佳,不會給自己造成任何傷害。

改的多了,是要遭天譴的。

輕則殘廢,重則丢了性命。

周先生原本想把這最後一次機會,留給自己在乎的人。

可惜他生性好賭,偏偏逢賭必輸,欠下了巨債。

那個鐘母來到他這裏算命的時候,他看她的面相有個短命的兒子,而且從面相上來看,這兒子還挺善良的,于是他就主動提起了替鐘寒改命這件事兒。

反正鐘家有錢,足夠付得起這巨款。

他先是算出了C市有個沈清眠,和鐘寒命格相合,倆人在一起住的話,可以讓鐘寒多活幾年。

這不算是替鐘寒改命,但可以騙到一筆錢。

誰知道沈清眠的命格突然就變了,他只好親自動手了。

他以為鐘寒是個純良之人,老天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改命會是一件相對簡單的事情。

他改着改着才發現不對勁,這個鐘寒芯子是黑的啊,所以才需要那麽多符水,把他都給騙過了。

真是一事不順,事事不順。

好在到了最後,有驚無險的成功了。

鐘寒站了起來,收拾了一番,笑得陽光誠懇,“改完了嗎?”

“都好了。”

有些知曉了鐘寒真面目的周先生,看到他的笑容,心裏毛毛的。

他清了清嗓子,“你以後就如正常人無異了。”

“謝謝您,”鐘寒穿上了外套,“錢會在晚上打到您的卡裏。”

周先生端着,有些仙風道骨的樣子,“錢的事情,好說好說。”

“家裏還有人等我吃飯,”鐘寒道,“我回去了。”

周先生道,“我送你。”

鐘寒站在門口,突然不動了。

“怎麽不走了?”

鐘寒轉頭看他,臉色青白一片,眼睛血紅,宛如地獄來的惡鬼。

“啊?”這樣子吓了周先生一跳,他倒退了一步。

下一秒,鐘寒對着他的臉吐了一口血,癱坐在了地上。

又又又怎麽了?周先生抹了一把臉上的血,簡直要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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