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死苦

自鐘寒那天回家起,他就把自己關在了家裏,有七八天沒有出屋了。

沈清眠去找過他好幾次,都被他以身上長了紅斑,不願意她見到他的醜樣給擋了回去。

唯有醫生每天雷打不動會去看他的房間裏三趟,順便給他送些吃食。

除了醫生,他誰都不見。

沈清眠對他的話半信半疑,只能通過醫生了解他的近況。

醫生說鐘寒身上長得紅斑不會影響他的身體健康,就是看着吓人可怖了些。

等過段日子,他把紅斑給治好了,鐘寒也就願意出來見人了。

她問他什麽時候能治好,醫生又開始支支吾吾,說是沒個準數。

在沈清眠看來,鐘寒怕是壓根就沒患這紅斑病。

是他的身體出了其他怪問題,迫使他不能出來見人,會被人懷疑他不是一個正常的人。

譬如說,他那低得不像正常人的體溫……

沈清眠不知道前段日子,他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

那天見面,鐘寒給她一種有些詭異的感覺,心裏挺不舒服的。

她在心裏安慰自己,他只要還活着就好,其他的問題,就不要去深想了。

……

醫生拿着吃食,敲響了鐘寒的房間門。

門立馬就被打開了,鐘寒站在門背後,陰寒的聲音響起,“快進來。”

醫生快步走了進來,鐘寒立刻就把門關上了,并且上鎖。

屋裏是暗沉沉的一片,所有的窗戶都被關上了,厚重的窗簾讓光線一點也透不進來。房間裏也沒有開燈,十分陰暗。

醫生一進門,就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鐘寒的卧室并沒有開空調,但給他一種如墜冰窟的陰冷,只覺得陰氣森森,汗毛不受控制地豎了起來。

曾經有一個地方,也給過醫生這樣不舒服的感覺,那就是停滿屍體的太平間。

“把吃的給我吧,你在這裏待上一會兒,就可以走了。”鐘寒沉郁道。

他的話打斷了醫生的思緒,醫生把飯食交給了鐘寒,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鐘寒則坐在他對面,慢條斯理地吃起了飯。

醫生打量着面前的鐘寒,他裹着一身袍子,脖子上戴着圍巾,就連手上都戴着手套,除了臉外,沒有裸露一處皮膚,為了遮掩他身上的斑。

鐘寒身上确實是患上斑了,不是什麽紅斑。

他無意中看到過一眼,看起來像是屍斑,而且是死了很久的人,才會出現的屍斑。

他當時差點尖叫出聲,深深的呼吸了幾口,才恢複了平靜。

鐘寒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解釋什麽。

他就當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只聽鐘寒的吩咐辦事。

要不是鐘寒能吃能睡能說話,他懷疑眼前青白着一張臉,長滿了屍斑的人,已經死了很久了。

事實上,醫生有些懷疑鐘寒已經不是人了。

醫生知道鐘寒為了活下去,聽從了家裏人的話,娶了個沖喜對象回來。

他是一個典型的唯物主義者,不信鬼神。

在他看來,什麽沖喜、平安符、求神拜佛之類的,通通都是求一個心理安慰,對人生并不會有什麽幫助。

眼下他開始懷疑了,這個世界或許還是會有神神鬼鬼存在的。

鐘寒整個人看起來邪門的很,偶爾還能看到他眼睛裏一閃而逝的紅光,一靠近他,自己就如同進了冰箱,這明顯不能用科學理論來解釋。

他每次進門,都會看一眼鐘寒放在那些個小罐子裏的藥物,沒有淺下去半分。

這說明鐘寒好久沒用藥了,他或許不需要靠吃藥來保住性命了。

他想,鐘寒為肯定找了些歪門邪道,讓他們用陰邪的術法來保住鐘寒的性命。

否則,鐘寒現在不會變成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連光都不能見到半分。

只要鐘寒不傷害他性命,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他不願意沾染上禍端,因此那日鐘寒找上門,讓他配合其演戲的時候,他應了下來。

當他察覺到鐘寒身體上的異樣,想為他做個檢查時,鐘寒對他說自己很好,不用麻煩他後,他也沒有再說什麽。

他就是個醫生,拿鐘家的錢財,為鐘寒治病的醫生。

他不必有好奇心,不必知道的太多,就這樣簡簡單單的活着,就很好。

二十分鐘後,鐘寒解決完了桌上的食物。

他抽出紙巾,擦了擦嘴巴,叮囑道:“眠眠要是再問起,我的病什麽時候能好,你就說再過個一周左右。”

“我記住了。”醫生低頭收拾着餐盤。

鐘寒繼續道,“下次多送些牛肉過來,蔬菜可以減半。”

“嗯。”

醫生很快就收拾好了桌子,他問鐘寒:“少爺,我現在可以走了嗎?”

“再坐一會兒吧,你來這裏,不單單是給我送飯,還要給我看病呢,做戲要做全套,不能偷懶了。”鐘寒半阖着眼睛,懶洋洋的道。

醫生斟酌着,“那我再花個一個小時,給你看病?”

鐘寒點頭,打了個哈欠,“我去睡一會兒,等時間到了,你就可以走了,”他提醒道,“千萬給我鎖好門,別讓任何人進來。”

“好的,我會認真做好你交代我的事情。”

鐘寒徑直往床的方向走去,戴上眼罩和耳塞,和衣睡下了,把自己蓋得嚴嚴實實的。

遠遠的,醫生只能看到他青白臉上,殷紅的嘴唇,仿若飽蘸着鮮血,看起來十分駭人。

……

鐘寒會變成這個樣子,都是拜那些惡魂所賜。

他在周先生的家裏,吸收了那些惡魂的精氣後,就迫不及待的回來了。那個時候他還是正常人的體溫,否則周先生早就出言提醒他了,并給他找尋方法,讓他看起來與平常人無異。

鐘寒回到鐘家後,覺得自己身體強健,并無異樣。

他發現自己身體的不對勁兒,是沈清眠委婉地提醒他,他的的身體有些冷的時候。

看着她冷的打起了寒顫的樣子,鐘寒就知道自己的身體絕不僅僅是有一點冷了,應當是冰寒刺骨了,适當的和她保持着距離。

飯後,他立馬回到房間,用測溫儀給自己量了溫度,接近零度。

鐘寒打電話給了周先生,把自己身體的變故告訴了他。

周先生也說不出是什麽原因,讓他稍安勿躁。

等周先生查找完資料,找到消息後,就會告訴他答案。

鐘寒除了幹等着,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而且他渾身舒暢,沒有一點難過的地方,就耐下心等着周先生的消息,沒有趕去周先生那裏。

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鐘寒沒想到第二天,除了那張臉外,他渾身長滿了斑點。

他從書上見到過這種斑,是死人身上才會長的屍斑。

他的手摸了摸心髒,還有跳動聲,身體卻是冰冷的,還有屍斑,他一時分不清自己是死了還是活着。

正當他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讓袁二備車去見周先生的時候,周先生打了電話過來,他告訴鐘寒,鐘寒只算是吸收了惡鬼的精氣,還沒有融合。

他身上陰氣過剩了,所以這具身體會出現屍體的症狀。

等他完全融合了那些精氣,他的身體也會漸漸恢複正常。

周先生告訴他注意點,第一點就是不能見光,他現在與其說是靠這具軀殼活着,倒不如說是靠強大的魂魄活着。他現在就像鬼魂一樣的存在,陽光會對他産生致命傷。第二點就是少接觸人,他現在陰氣過重,會對別人産生傷害,第三點就是心寬體胖,該吃吃該喝喝,要保持心态上的放松。

這是斷絕了他去周先生那裏,躲開沈清眠的後路,他只能龜縮在房間裏。

鐘寒在心裏把周先生罵了千萬遍,做的事沒有一件是靠譜的。

鐘寒趁着陽光沒出來,把家裏的窗簾都給拉上了。并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的,将醫生叫了過來,把想好的措辭和其說了一遍,讓他配合着自己。

他靜靜融合着精氣,并且在這些天裏,一直在思考有關于沈清眠的問題。

是讓她平平靜靜的活着,還是讓她為自己做出犧牲。

他心裏該做出決定了。

……

鐘寒睡下後,醫生覺得這房間愈發可怕了。

窗簾無風自動,弧度極小,但他察覺的出來。

還有股陰風纏繞在他的腳踝,涼飕飕地往上升。他立馬把腳放在了椅子上,雙手抱着膝蓋而坐

一米八的大漢,以這種姿勢坐着,顯得既搞笑又憋屈。

一時之間,他覺得鬼影憧憧,只希望這一個小時能夠快快過去。

待時間一到,他飛快地朝門口走去,險些忘記帶上餐盒。

走出大門的那一剎那,醫生輕輕地呼出一口氣,揉了揉有些僵硬的兩頰,只覺得重新回到了人間。

……

沉寂許久的鐘寒,在半個月之後終于踏出了房門。

沈清眠早上去餐廳吃飯,在餐桌上看到鐘寒的時候,眨了眨眼睛,驚喜道:“鐘寒,你身上的紅斑好了?”

“痊愈了,”鐘寒雙眸含笑,“過來坐吧,這段時間讓你擔心了。”

沈清眠在他對面坐了下來,瞧了瞧他的神色,精神奕奕的,眉宇間一派朗月清風的氣息,再無上次見到他時的不适感。

她埋怨地看了他一眼,“無論你變成什麽樣,我都不會嫌棄你的。你不讓我見面,我以為你病情加重了呢,故意瞞着我,不讓我知道,我擔心死了。”

鐘寒賠罪道,“是我的錯,我那個樣子有些醜陋恐怖了,不想吓着你,”他垂下了眸子,問道,“我真的變成了怪物,你也不會嫌棄?”

“不會,你還是你嘛,這一點是不會變的,對吧。”沈清眠慢悠悠地攪着粥,等它變涼。

鐘寒輕笑,“只要靈魂是我就好了,對嗎?”

沈清眠回道,“就是這個理,”她笑了笑,“你也別多想啦,紅斑不是退了嗎?你還是有張俊俏的面孔,我喜歡的不得了。”

鐘寒夾了根油條放到了她的碟子裏,“上次沒能帶你出去天涯湖,今天補上好不好?”

“嗯,”沈清眠提議,“我們去那邊燒烤怎麽樣?再去騎個自行車。”

天涯湖那邊風景秀麗,她和鐘寒沿着岸邊慢悠悠地騎着自行車,微風輕輕地吹着,肯定很惬意。

末了,她問,“你能騎自行車嗎?”她擔心他的身體會受不住。

鐘寒道:“我沒問題的。”他現在很健康。

……

這大半個月時間,鐘寒帶着沈清眠玩遍了附近所有的地方,對她體貼無比。

鐘寒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很健康。

爬山、游湖、劃船、蹦極、過山車……凡是周邊能玩的,他陪她玩了個遍。

沈清眠很喜歡這樣的日子,每天醒來只要擔心兩件事情,去哪裏玩和吃什麽?

與此同時,她的心裏也十分惴惴不安。

沒有誰會無緣無故對一個人好,她的好感度還沒刷到一百呢,鐘寒對她好的過分了。

她有時候能在他的眸子裏,能捕捉到一點愧疚的情緒。他待她的好,是帶有補償性質的。

大概是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會傷害到她。

所以現在才回拼命對自己好,權當做對她的補償。

沈清眠不知道鐘寒要對自己做什麽,心裏突突的。

見他遲遲沒有動靜,沈清眠秉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思,不再去想它,努力讓自己玩的開心。

……

一日,倆人在家庭影院裏看電影。

影片是鐘寒找的,講述的一對情侶在爬山途中意外墜崖,只有女生活了下來,并且拼命找尋方法複活男朋友的故事,故事的結局是男友成功能複活了,而那女生一下子老了二十歲。兩個人并沒有甜甜蜜蜜的生活在一起,男友嫌女友年老色衰,抛棄了她另尋新歡。

沈清眠看到故事結局的時候,心裏有一萬頭草泥馬飛奔而過。

原本以為是個唯美動人的愛情故事,沒想到在結尾的地方被喂了一噸玻璃渣,把她給惡心壞了,她狠狠的吸了兩口橙汁。

電影放完後,鐘寒靠在椅背上,轉頭問沈清眠:“眠眠,如果我死了。你有複活我的能力,但你也要像電影裏的主人公一樣,付出代價,你願意嗎?”

“如果是你,我願意去嘗試,”她還沉浸在電影裏面,“如果是電影裏的渣男,他死了我保證放鞭炮慶祝。”

“……你沒有哄我?”

“我的回答是發自內心的,”

好吧,她确實是在哄他。他根本死不了,這個問題随便她怎麽回答,反正不會成為現實。

沈清眠反問,“你呢?會不會像那個渣男一樣,嫌我老了醜了,去找其他漂亮的小姑娘。”

鐘寒雙眸含笑,深情的望着她,“你就是你,無人可以取代。如果你救不活我,我即便是死了化成鬼,倘若有一絲和你相聚的機會,也會拼勁全力和你在一起。等你以後老死,我們再手牽手去投胎。”

人鬼情未了!

沈清眠沒聽出多少感動,倒是聽出了一點恐怖。從生糾纏到死,談了場戀愛一輩子和下輩子都搭上去了,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

說完,鐘寒深深地嘆了口氣,“前幾天,我去了周先生那裏一趟。他說我快死了,唯有你做為我做一些事情,我就有活下去的可能。”

“你在開玩笑吧,”沈清眠捏了捏他熱乎乎的手,比以前溫暖許多,“你現在不是活的好好的嗎?”

“只是暫時的,時候一到,老天就會收走我的命。”他平靜的說着這個事實。

沈清眠眨了眨眼睛,“周先生真的有那麽神?能算出你幾時死,我能否救你?”她質疑着,“他還說我待在你身邊就能救你呢,別不是個江湖騙子吧。”

神神鬼鬼這種事,沈清眠一點也不信。

“他還是有兩把刷子的,那一次不靈,是因為你身上發生了他也算不到的事情,成了變數,”鐘寒見識過他的本事。沈清眠大約猜到了她為何成了變數,這身體換了個芯子,可不成為了變數。

好吧,周先生确實有兩把刷子,她有那麽一點點信了。

鐘寒接着道,“這一次,他跟我說,只要你肯做出一些犧牲,就能救我性命。”

沈清眠聽了太陽穴跳的厲害,“什麽樣的犧牲?”

“會損你身子根基,可能會讓你這輩子也懷不上孩子,而且,在周先生施法的過程中,你會遭受一些痛苦。”

在周先生原本的計劃中,沈清眠純粹就是個藥人一樣的存在。

等鐘寒改命成功了,她這個人就算是廢了。

不過在這個過程中,也不會讓沈清眠遭受太大的痛苦就是了,周先生會給她喂一些烈性藥,讓她成為毫無知覺的藥人。

在他的威逼利誘下,周先生出了個方案B,周先生會保住沈清眠的命,損傷不可避免。那種烈性藥也不可能讓沈清眠吃了,她遭受的痛苦,只能硬生生受着。

聽周先生的描述,那是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會讓人痛的一心求死。

不僅如此,鐘寒也會多熬上三年,才算真正意義上的改命成功。

無論是計劃A還是計劃B,對沈清眠都不太友好。

因此鐘寒道,“你要是不願意,不答應也沒關系,不用勉強。”

他能從惡魂海爬出一次,就能爬出第二次。

他總能找到沈清眠的,把他剛才說過的話,變成現實。

沈清眠毫不猶豫地道:“只要你能活下去,我什麽都願意做。”

她倒是想不願意,剛才她以為一切都是個假設,把話說得太滿了。

她這會兒說她不願意,不就是側面證明自己在哄騙他嗎?

明面上,鐘寒肯定會笑着告訴她沒關系,暗地裏肯定漲殺意值。

倒不如現在把話說的漂亮些,幹幹脆脆的應承下來。

她為他做出了那麽大的犧牲,想不漲好感度也難,也不算是什麽虧本的買賣。

鐘寒吻了吻她的臉頰,微笑道:“眠眠,你真好,我不會辜負你的。”

沈清眠側身擁住了他,溫柔小意道,“你活着,比什麽都重要。”

【好感度加五。】

她的下颌搭在他的肩膀上,微微彎了彎唇。

等沈清眠真的遭受了那非人的折磨時,她覺得自己那時樂呵着答應的樣子,像別人口中的村口的二傻子。

再給她一次機會,她寧願漲二十點殺意值,也不會應承下這件事。

可惜,沒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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