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渾水摸魚（一）
渾水摸魚（一）
謝初昀和桑梓言眉心微斂, 聽離北這麽講不像是空口無憑，那口吻嚴謹，倒有些像霍百草那般是個精通醫術的行家。
“離北君耳力非常人所及, 在下佩服, 最近我是有些目濁耳鳴, 不過明日我還有要事挂身, 多謝好意, 待我回去會自行找個大夫來斷診。”楚尋歡客氣道。
離北見他始終不願意讓自己幫忙，也就不再執意而為，他想了想，還是道：“不知楚公子家住何方, 若是就在這附近, 我送你回去吧。”
“……呃。”楚尋歡心裏有些為難，頓了頓才道, “此行甚遠，就不勞離北君相送了。”
這會兒謝初昀眼神詭谲，用胳膊肘怼了怼他師弟，小聲低語：“你瞧, 這離北君擺明了更喜歡男人, 我的直覺不會有錯。”
他鑒別男色無數，無一失手。
“錯了你也不會承認。”桑梓言斜昵他一眼。
“诶？師弟你？”
“對了。”離北突然想起來了什麽又道, “那個什麽戶籍是什麽東西, 如果我去別的地方, 也需要有一個那東西嗎？”
“嗯, 主要近幾年來大穎匪類叢生, 天子也怕是別國的探子僞裝，所以在過所和戶籍一事上就格外慎重, 偶爾會有城內巡防的人找外族人要……離北君是從西域來的？”楚尋歡還是沒忍住好奇心問了出來。
離北想了想點點頭：“嗯，算是吧。”
楚尋歡面上帶笑地繼續問：“龍吟鎮一到了這個時節就多雨雪，雖是天氣惡劣，不過來這裏走貨的商人每年都數不勝數，可我看離北君不像是走貨來的？”
楚尋歡有心試探，離北卻對他毫無戒心，并不知道他的意圖，開口就道：“我也是被蘇夏帶到這的，我其實是想去仙界鹿蒼山。”
兩個徒弟看了楚尋歡一眼，沉默不語。
楚尋歡面上平穩，繼續裝作和他随便聊聊的姿态，故意問道：“久聞仙界，不同名山上有不同的門派，門派內又是人才濟濟，不知離北君欲要去往哪個門派？找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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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北頓了頓，才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楚尋歡一怔：“……這？”
“我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很多事情想不起來了，只隐約記得‘鹿蒼山’這個名字，于是想去那座山看看，也許去了那就能想起來很多事了。”
至于其他蘇夏提到的夢呓中的話，他自己都不太信，而且總覺得蘇夏待在他身邊目的沒有那麽單純。
“原來如此。”楚尋歡點點頭和兩個徒弟使了個眼神。
這時，離北看向他認真問道：“楚公子呢？你是鎮上人嗎？為什麽那些官府的人看起來那麽兇，你能不動武就讓他們聽你的話？”
楚尋歡心裏微微一蕩，他覺得這位離北君似是初入紅塵，言語間帶着幾分懵懂稚氣，不由得對他稍稍卸了一層防備。
楚尋歡對答如流：“我家是個小地方不足挂齒，只是我出來歷練已久，和官府的人也打過一些交道而已，倒是離北君，初來穎國，許是有諸多不便，萬事耳聽六路，眼觀八方，能不動武以理服人，方為上策。”
說完見離北沒什麽反應，楚尋歡立刻補充道：“不好意思，一不小心竟是‘好為人師’，在這說教了，許是讓你心頭不快了。”
“不是，我喜歡聽你說話的聲音……”離北低着頭，面色微紅，“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
空氣凝結。
謝初昀算是看出來了，直球克腹黑！
“咳……天色已晚，不如大家早些歇息吧。”楚尋歡雖是看他像是有點不通人情世故，但也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趕緊轉移了話題。
入夜以後，楚尋歡一人躺在床上，左思右想，思緒繁亂，就難入眠。
這時，耳聽床下有輕微“咚”的一聲響傳來，他一陣好奇，坐起身來想要看一眼是什麽東西掉了。
房內漆黑，只有朦胧清冷的月光灑進屋內，兩個徒弟和離北正挨着睡在地上，他看不清楚，只覺得是個木頭一樣的東西從離北的衣衫裏掉了一半在地，他輕手輕腳地下床，想把那小玩意兒重新幫他塞回去，然而就在他湊近，一只手剛伸了過去時，手腕瞬間被人抓住了！
離北在熟睡中霍然起身，攢住他手腕的手向外一掰，以迅雷之勢将懷中之物收進衣衫裏，然後渾身散發着怒氣立在他面前，楚尋歡一愣神的功夫就被他掐住了手腕上的脈搏，一時竟是難以動彈。
謝初昀睡得正香，根本沒醒，桑梓言則是聽見動靜，瞬間清醒了過來，一個翻身便抽出了随身的劍，架在了離北的脖子上。
這一切來得太快，不過一眨眼的功夫，楚尋歡雖是心頭驚起波瀾，但面色平靜地道：“是我，你東西掉了，我想幫你撿起來而已。”
離北睡得迷糊，呼吸急促，似是從噩夢中驚醒，所以手裏一時沒個輕重，他一聽楚尋歡的聲音後，立刻松開了他，聲音滾着慌亂和急躁：“對不起！我……”
“沒事，梓言，一場誤會而已，把劍收了。”楚尋歡吩咐道。
桑梓言看了看情況，确定他師尊沒事才把劍收了回去。
“想必那東西放在你衣衫之內定是堪比性命的東西，是我唐突了，貿然去碰，才将你驚醒。”楚尋歡彬彬有禮地道。
離北搖了搖頭：“沒事，只是以前戚……不是，有人曾想把它從我身邊拿走，我一時身體反應……抱歉。”
“我明白了。”楚尋歡理解，聲色溫和，“繼續睡吧，天還未亮。”
“嗯。”離北全身緊繃，精神松懈了下來就是一臉倦意地很快入睡。
楚尋歡站在他身邊，借着月光，低頭看了看他的下半張臉，心裏有些不忍，這孩子看樣子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每日蒙着眼度日不說，還過得如此心驚膽戰，應該是經歷過不少事……
他覺得這個離北君不像是欲要去仙界挑戰淩雲榜的，以前，也有不少西域小國的高手聽聞仙界淩雲榜，慕名而來，想在中原占有一席之地，開始他确實覺得離北身手不錯，正值年輕氣盛，去鹿蒼山很有可能是想找榜上人比武，比如“楚蘭君”。
他心裏藏着疑惑，重回榻上，這回倒是很快便入了眠。
轉日，楚尋歡一醒來打算先是打聽一下昨夜去殺狼的金甲衛怎麽樣了，背後聽見身後的兩個徒弟一邊跟着他下樓一邊又吵起了嘴架。
“玄幽到底是誰？”桑梓言冷語問道。
謝初昀向來臉皮厚，這會兒竟是眼神閃躲，似是不願作答：“師弟你真是的，半夜夢呓又怎能當真，莫不是師弟……怕我喜歡別人？你醋了？師弟不是不好男色？”
“你少鬼扯，那名字與……你知道的，是不是同一人？”桑梓言緊緊逼問。
走在最後面的離北聽得一頭霧水，連楚尋歡也是，不過他很快想到了原著。
原著裏确實有一人叫玄幽，他記得此人好像是鎮鬼司的掌司？
眼下他要處理的事情太多，顧不上謝初昀的那些好藍顏，就任由他倆吵去。
一大早，師徒三人加上離北和蘇夏圍坐在大堂的一桌一起吃了點東西，順便聊了聊，楚尋歡能看出來蘇夏似是對離北很是喜歡，只是離北……一直瞅着他。
……
太鬧心了，他真的不想走感情線。
辰時一過，客棧外的大雪漸漸停了，暖陽初生，屋外晨曦照在鎮上的白雪上，映出燦然奪目的微光，冷風瑟瑟，将屋外樹上枯枝吹得蕭蕭作響。
離北站在客棧門口，見雪一停，就回身看向欲要出門的楚尋歡：“我還是替你找個大夫吧？”
桑梓言也勸他：“我覺得昨晚他說的話有道理，師尊要不要先去看診？畢竟霍百草又不在，進了雪山還不知會遇到什麽。”
“你果然還是要進雪山？那我護送你過去。”離北一聽，眉頭一蹙。
楚尋歡猶豫了片刻，這時擡頭一望，客棧外的長街上浩浩蕩蕩來了三四個人，各個虎背熊腰，彪悍強勢，帶頭那人身形高大，五官端正，勢如虎狼，看那架勢雖然不是官府的人但也應是江湖中有些來頭的，那群人闊步直奔客棧而來。
離北正站在門口，聽那群人的腳步聲極重，本能地拽着楚尋歡的手腕将他往裏一帶，楚尋歡一怔，擡頭看了他一眼，他面容凝肅，薄唇緊抿，即使是隔着那層黑布也能看出此人俊朗的輪廓。
掌櫃的見了來客正要迎上，帶頭那人眼神犀利地環顧一圈客棧內的人，開口就問：“楚蘭君是不是在這？讓他出來與老子比武！”
楚尋歡眉峰一斂，寬袖中的拳頭已經攥緊，謝初昀和桑梓言護在他左右，神情冷峻，靜觀其變。
這人應該也是來參加試劍大會的人，這群人血氣方剛，聽聞有高手在絕不會放過。
“這內鬼的消息未免也太靈通了？這麽快就追到這來了？”謝初昀小聲道。
“除了內鬼有沒有可能是韓江的人？”桑梓言反問。
楚尋歡目光一緊，趕緊看了他二人一眼，倆人這才反應過來，離北還在這，不便再讨論。
這時，聽一位夥計道：“昨夜是有一位叫楚蘭君的客人在這住下，我現在就把他喊來。”
見夥計飛奔到二樓，楚尋歡才想起來，原來是昨晚為了住店，冒充楚蘭君的那個镖師。
等見夥計和镖師一同從樓上下來時，他心裏一哂，轉頭對他們三個道：“別人家的事，我們少管，謹慎起見，還是先打探一下雪山的具體方位吧。”
“好。”兩個徒弟也才知是虛驚一場。
江湖中有的是人假冒楚蘭君，這對于楚尋歡來說簡直是天大的好事，更方便他渾水摸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