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狡兔三窟(三)

狡兔三窟(三)

千問聽後竟是毫不介意, 他就喜歡有趣的人,情不自禁懶洋洋地拍了拍掌:“好好,有趣得很, 我喜歡有趣又聰明的人, 從不和格調太低的人交朋友, 說吧, 想知道什麽?不過, 我這裏可是明碼标價,謝絕還價。”

楚尋歡剛要開口,千問似是想起了什麽,羽扇一停, 趕緊叮囑道:“哦, 對了,我有三‘不問’, 這是聽風閣的規矩,也請玉扇公子見諒。”

“請講。”

“第一,不問天神之事,舉頭三尺有神明, 蔔算天卦, 窺見天運,通常沒幾個長壽的;第二, 不問仙界之事, 并非我拿腔拿調, 而是我确實不知道;第三, 不問朝廷之事, 千秋萬代,鬥轉星移, 這不是我能左右的,否則,我這聽風閣必招來殺身之禍。”

楚尋歡聽後,眼底微光一閃,想不到千問此人挺有格調的,他輕聲細語地問:“那麽我有一事想問,千問先生一定知道。”

“什麽事?”

“近日這滄瀾城盛傳的……楚蘭君,他人現在到底在哪?”楚尋歡斜昵着他,表情令人捉摸不透。

此話一出,千問一愣,眉峰蹙起,他這聽風閣的消息也并非如風一般,瞬息而至,自然是找了手下打聽,确認無誤後再做成信筒放在牆後的密室裏,一個消息通常能賣給無數個人,賺數不清的錢。

只是,這楚蘭君人在何處,他的人外出幾日還尚未回到閣中。

因為最近冒充“楚蘭君”的人太多,滿大街都是類似的人,這打聽的時間就拖延了數日,所以他才稱病,只邀請一人坐客,還專門挑稀奇古怪的問題,沒想到還是踩雷了……

見他面露遲疑,言語頓瑟,楚尋歡心中有數了,就又問了一句:“難不成千問先生的招牌今日要毀在我這了?”

千問羽扇擋着半張略有窘迫的臉,想了想才道:“楚蘭君,人在滄瀾城。”

“如今這整個滄瀾城誰不知道楚蘭君就在此,千問先生若是連這麽簡單的問題都不知道,這聽風閣是不是可以易主了?”楚尋歡視線一直停留在他的臉上,就這麽凝神看着他。

千問面上不悅起來:“鬧了半天,玉扇公子這是來踢館的?”

“當然不是。”楚尋歡一笑,“罷了,我今日來是想問一件陳年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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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吧。”千問緊繃的弦一松,剛剛挺直的背脊一癱,側倚着端起茶喝了一口。

“十幾年前,凡界曾有一個名門望族貴姓姚,姚家世代習武,曾自創了一套獨門心法《滌神功》,習得此心法者,內力渾厚,猶如天神降臨,只可惜當年,姚家十三口慘遭滅絕,這藏在密室裏的《滌神功》也不知去向,此案移交到了京城刑部那,最後竟是不了了之?”

千問聽着聽着,喉嚨一哽,眼神飄忽不定:“并非不了了之,殺害姚家十三口的乃是江湖一門派……罷了,整個門派的人都被捉拿了,真兇也承認了,當場自刎了,門派也沒了。”

“這就奇怪了,既然有那個能耐殺了世代習武的姚家十三人,又何必直接承認,當場自刎呢?既然證據确鑿,又為何沒在那個門派找到《滌神功》呢?既然沒找到《滌神功》又為何給人家定罪呢?”楚尋歡反問。

“……”千問沉默了,面色蒼白。

千問第一眼只覺得此人面如白玉,豐神俊朗,實在是世間罕見的美男子,可現在細細端倪,才知此人可不光徒有其表,如此心神不亂,沉穩如山,心細如發,在他的這座聽風閣裏,卻仿若先知。

“那麽玉扇公子此次前來,是想問《滌神功》如今在何處,還是想問真兇在何處呢?”千問也沉下心來,坐懷不亂地看着他問。

“不,我想問姚家僅剩的那名後人,現在在哪?”楚尋歡眼神一暗。

此話一出,千問端茶的手一軟,茶杯一搖晃,水漬濺了出來,他擡眼問他:“姚家僅剩的後人是江湖秘辛,根本沒幾個人知道,你又是如何得知?既然你無所不知,又為何來我這聽風閣,徒徒花那冤枉錢?”

“好問題。”楚蘭君坦誠道,“若說千問先生在凡界是無所不知第一人,在下只敢排個第二,所以,我想知道全部的消息,就只能來你這……後面的密室裏瞧上一瞧了。”

千問神情一緊,茶都不喝了,腿腳也利索了,匆匆站起身,盯着他問:“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何知道我這裏的密室?”

“我是什麽人不重要,那名姚姓後人的事,千問先生能說了嗎?”楚尋歡目光投向那面牆,意有所指地問。

“哼。”千問冷哼一聲,重新坐回去翹起二郎腿,不滿地道,“五千兩,不議價。”

“先生實在是高擡在下了,在下哪有那麽多錢。”楚尋歡理直氣壯,一臉震驚。

“哎呀!我見玉扇公子氣派不凡,一看就是出身名門望族,區區五千兩都出不起,那你上我這來是幹嘛來的?”千問語氣一急,語速都加快了不少。

“別急,我沒有,我徒弟有。”

“那讓你徒弟來找我。”千問開始坐在那,雙手一攤,閉目養神。

楚尋歡道:“錢的事不着急,據我所知,千問先生雖是整日穿金戴銀,錦衣玉食,世人也知道你愛財如命,不過他們不知道的其他關于你的事,我卻知道。”

千問只當他是欲要借機讨價還價的窮鬼,翻了個白眼過去:“別故弄玄虛了,沒錢就請自便吧,我今日身體不适,就不招待閣下了。”

楚尋歡面色沉靜,目光篤定地繼續說道:“倘若眼下,讓千問先生二選一,一是至親好友,二是金山銀山,你定是選擇前者……或者說是流落在外的姚公子,姚橫玉,對麽?”

瞬間,千問驀地睜大雙眼又從椅子上彈起身來,他五官凝結,面色蒼白,一只手藏在暗處細細發抖,半天才穩住心神,冷語道:“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何對當年姚家一案如此清楚!你不是來解惑的!”

“不。”楚尋歡神色平靜,纖塵不染的白衣襯着他的絕世風華,“我誠心誠意而來,确實是想知道姚橫玉的下落。”

“這世上除我……不可能有人還知道橫玉的事,你到底是誰!”千問若有武功定是早就一掌拍了過去!

“不要着急。”楚尋歡不慌不忙地道,“這樣,我們做筆交易,眼下,我因一些劫難,對兩界近十年發生的事都不甚了解,想要最快了解的方法就是來你這聞名凡界的聽風閣。”

千問總算明白了他此番前來的真正目的,眼底一暗,聲色俱冷:“你想要這十年間的所有江湖秘聞?”

“沒錯。”楚尋歡眸子冷淡也堅決。

“哈哈,天大的笑話,我這裏的規矩你很清楚,一條消息按年份,涉及人員,事情大小來定價格,所有消息明碼标價,絕不議價,你若想要我那一屋子的秘密就拿錢來換!”千問漠然一笑,擺明了是知道這人拿不出那麽多錢來。

“所以我剛剛說了,千問先生雖是愛財之人,卻更看重情誼,當年姚家慘案,京城刑部找了一只替罪羊,而你分明知道真兇是誰,卻奈何那人遠在天邊,并不在凡界,你無法涉足,于是,你幾次欲求大公子幫忙,可卻被他搪塞了十幾年,這些事情難道你想不明白嗎?”楚尋歡認真地看着他。

“……什麽?”千問面色一滞,步子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

“這屋子裏的秘密煩請千問先生叫下人謄抄一份送到我府上可好?”

千問蹙眉看着他,半晌沒說話。

楚尋歡又敲打他一番,合上手裏的玉扇向窗外一指:“來時,我瞧了瞧這條街對面的幾家商鋪,我的徒兒能說會道,又懂的一些營生之道,還碰巧認識不少牙行,想必能以最合适的價格租下來一間,到時候我再找個滄瀾城的名士為我題字,憑我所知,也開個買賣消息的小閣樓,就開在你對面,價格還比你這低一成,你看如何?”

“……”千問頓時心中怒氣橫生,咬牙切齒地瞅着他,“你威脅我?”

“文人雅士不提此二字。”楚尋歡淡笑一聲,“該說是‘良性角逐’。”

或者是“內卷”,不過不好對着千問那麽說,他多半是聽不懂。

“所以,你想知道橫玉的下落,還想要我這屋子裏所有的秘密?”千問冷靜地問他。

“沒錯。”楚尋歡痛快道。

“你這是要斷我活路?”

“不,這些消息我想心中有數,只為自保,既不會大肆宣揚搶你營生,也不會憑此要挾什麽人,你大可放心。”楚尋歡眸中堅毅,渾身氣派自在,坦然無畏。

千問緩緩坐下去,手邊的茶早已冷掉,他左思右想,此人雖來歷不明,但絕非常人,既有造謠生事的本事,也有能替他守閣的打手,消息如此靈通多半暗樁無數,還懂得商行營生,若真想暗地裏搞壞他這聽風閣絕不是難事……

想到這,千問心一狠,仿佛閑雲野鶴的日子就在剛剛匆匆而逝了。

此刻,他神情冷峻,肆意慵懶的姿态收斂了起來,沉着臉,心中猶豫再三,終于,他道:“好,我答應你,但我要知道你的身份。”

這時,楚尋歡收扇而立,姿态挺拔,語氣鎮靜自若:“我就是楚蘭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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