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美人心計(三)

美人心計(三)

楚尋歡沉默了, 他居然猶豫了。

離北就在一旁一動不動地看着他,也不說話。

二人又是沉默半天,楚尋歡趕緊又轉移話題:“你一般什麽時候會發病?”

離北仔細想了想:“難過的時候, 憤怒的時候……但也不一定……你剛才對我很兇, 我就突然很難過。”

“……”

楚尋歡背脊一僵, 情不自禁地雙手抱膝, 把自己縮成一團, 無奈低聲道:“我剛剛只是想故意激你,讓你說出實情,也看看這法子能不能讓你留下,并不是真的要兇你。”

這給他整的有點自責了。

更要命的是, 面對離北這種純澈直白的談話, 他發現自己心裏不會生厭,而且他心裏更清楚, 若是換了別人與他講這些,他根本沒興趣聽下去。

也許是他來了一個亂世江湖的世界,人人都急功近利,人人都想殺他, 在危機四伏, 朝不保夕的日子裏,卻有一個人不求回報的, 單純地想保護他, 為了他的名節, 能一夜間燒了一座高樓, 為了他的安全, 能一夜間屠了一群刺客。

“我好像從小就跟別人不一樣。”離北換了個姿勢,坐在他旁邊, 手搭在翹起的膝蓋上,稍稍放松了些,擡頭看着遠處的明月。

“你是說喜歡男孩的事嗎?”楚尋歡問。

離北搖頭:“不止,我雖然很多事情都想不起來了,但我知道自己永遠都和別人不一樣,永遠都要受到別人的冷眼相待,永遠都是被孤立的那個,被随時抛棄的那個。”

楚尋歡緊鎖眉頭,心裏惆悵,生了點憐愛之情。

他不想再追問什麽,少頃,幹脆道:“這樣,你和我回向陽別院暫居幾日,現在外面風聲緊,四處都是追捕你的人,而且我找了仙界的一位名醫過來,他應該人正在路上,回頭說不定能幫你治好你的病。”

一聽這話,離北表情微妙一變,直言道:“我和你住……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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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不行?如今滄瀾城戒備最嚴,你不躲在我這裏,哪裏能讓你容身?”楚尋歡急切地問。

離北看着他,極其認真地用泛紅的臉道:“我……怕萬一控制不住自己。”

“……”

楚尋歡愣了一下,好像聽懂了,不由得臉上也發燙。

“不是讓你跟我睡一間房……你睡在我院子的偏殿裏。”楚尋歡視線移向別處,“而且……你這幾日好像沒給我做飯,我有點吃不慣別處買來的。”

不得不說,離北的手藝确實不錯,才幾天就給他的胃口養刁了,而且他之前在偃門向來都是粗茶淡飯,偶爾換換口,就吃上瘾了。

離北沒打算再掩飾,直言道:“明天我繼續給你做,本來這幾日,我打算走的……對了,之前我去給你找東西了。”

果然他就是“田螺姑娘”啊……

楚尋歡心裏舒心爽朗,低笑一聲,明月之下,郎朗公子面帶笑意,他問:“給我找什麽東西了?”

這時,離北從衣衫裏翻出來了一個小布包,他掀開布從裏面拿出來一面單片鏡一樣的東西遞給他道:“這是我從別的地方買到的,戴着它能看清遠處,你要不要試試。”

楚尋歡接過來一看,原來是叆叇,沒想到離北還記得他視力模糊的事情。

“至于你那個衰老病。”離北面色一沉,“我回了一趟家鄉,知道該怎麽解毒的那位長輩……過世了。”

“既然如此,也不強求,我等我的那位仙醫朋友過來吧。”說着,楚尋歡将叆叇湊到眼前,目及之處果然明朗清晰了許多,也怪他最近諸事繁多,沒想着給自己做一副鏡子。

“這東西好用嗎?樣子好像有一些樸素。”離北趕緊問他。

“嗯,好用。”楚尋歡細細端詳一番,“沒事,我能用偃術将它改良改良外觀,總之,多謝了。”

“偃術……你是偃師嗎?”離北好奇地問。

“是啊,你想學偃術嗎?我可以教你。”楚尋歡饒有興致地問他。

“我可以嗎?”他微怔,心頭躍起興奮,他喜歡剛才那只玄機鷹。

與此同時,他心底更是産生了一種被別人溫柔接納的感覺,這是從未有過的感受。

“當然可以。”楚尋歡一笑,心念随之一動,“正好,我打算再收一個小徒弟,我見你年紀不大,當我的小徒弟剛好合适,怎麽樣?”

從各種角度來考慮,離北都是他眼下最想要的人。

從勢力角度來看,先不管離北的身份到底是誰,他已經救過自己無數次了,只要是忠于他的,他必須牢牢握在手裏。況且,嚴格意義來說,他根本不是穎人,他的歸屬地從來都是偃門,凡界的權力鬥争都是他用來保命的棋局。

從收徒角度來看,離北心思純澈,慧根天資也具備,又對偃甲造物流露出了興趣,教他什麽都可以事半功倍。

結論就是,恰逢這一刻,天時地利人和兼得,簡直沒有比離北再合自己心意的小徒弟了。

這時,離北卻蹙眉,理智又清醒地道:“我不能連累你,外面的人都在找我,如果他們知道你和我有關系,會找你麻煩。”

楚尋歡不以為然:“談何連累?你本就是因為我被官府通緝,我怎麽可能坐視不理?”

離北低着頭不說話,情緒難辨,楚尋歡就耐心等着他的決定。

半晌,離北擡頭看着他,小聲問:“你我……只能是師徒關系嗎?”

“……”

二人猶如靜止一般互相看着。

半晌,楚尋歡“噌”地從地上起身,抄起叆叇進懷,神色匆忙地往回走,邊走邊道:“今夜太晚了,你先跟我回去吧,我有點困了。”

離北還在猶豫,他當然想光明正大地陪着他,可又怕給他帶來麻煩。

楚尋歡走到半路發現人沒跟上來,又折返回去,一把拽起離北的手腕,堅決道:“別想了,你的事我管定了,跟我走。”

離北看着那只手發怔,像是被蠱惑了般,乖乖跟着他一路回了向陽別院。

路上伴着星月而行,楚尋歡本想再問問他什麽,回首一看,離北的目光就像追在後面的影子,始終不離不棄,追尋着他,他心頭泛起異樣的情緒,速速加快了腳步。

二人一起回了家。

深夜之時,謝初昀和桑梓言已經在其他偏殿睡下了,楚尋歡帶他到了院中的另一處偏殿并拿了一床新的被子給他。

他一邊給他鋪床一邊道:“這間屋子一直沒住過人,可能有些地方積了灰,你若不習慣我先打掃一番。”

離北很快搖搖頭:“不要幫我打掃。”

楚尋歡回身看了他一眼又繼續一邊鋪床一邊像個老父親一樣叮囑他:“那你今晚先睡着,若有什麽需要再找我來,夜裏不要随意在別院裏走動,有些屋子的地板之下裝着暗器,那些是用來防刺客的,千萬不要傷到了。”

這時,耳聽身後人的腳步聲匆匆,急忙湊到了他的邊上,聲音都變了:“你的左手怎麽了?!”

楚尋歡一怔,這幾日,他做什麽都不是得心應手,畢竟左臂使不上力氣,這會兒在自己家裏也擺不出往日那副雲淡風輕,若無其事的樣子,就一直習慣性地單手做事,幫他鋪床,他低頭看了左手一眼,淡道:“沒事,只是體虛而已。”

離北不信,很快擡起他的左手探了探他的經脈,一雙劍眉霎時蹙起,表情狠厲:“你被人傷了經脈!是誰?”

見他拳頭緊握,渾身顫抖,陡然生起怒火,在艱難地克制住自己不發瘋,楚尋歡這才真正切實地體會到了他剛剛說的“有病”。

離北平日裏冷漠寡言,但一旦觸及到自己的逆鱗就會突然失控,變成另外一個極端而瘋狂的人,也許是狂熱也許是殘暴,這種狀态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個正常人,可他頭腦很清醒,甚至給自己定義為了“有病”。

所以他才在最開始既關心自己又不想再與自己有所瓜葛。

楚尋歡想到這,微微嘆了口氣道:“你放心,這件事我自己會處理,這段時間你就安心住在這裏,千萬不要出去,也不要想着給我報仇之類的事,懂嗎?”

見他不願告訴自己,離北心知肚明,知道他不想讓自己被那些官兵抓了。

離北繼續克制自己,稍稍冷靜下來,身上的戾氣淡去了才問道:“你明天想吃點什麽?”

“這段時間,你不要出去買食材了,這些事情讓初昀和梓言他們二人去吧。”

一想到這人被滿世界追捕,還不顧一切地給自己買菜做飯,楚尋歡心裏一酸。

離北乖乖點頭:“那我來做。”

“嗯,早點歇息。”楚尋歡剛要離開房又想起來了什麽,轉身從旁邊的櫃子裏拿出來了一套幹淨的衣服放在旁邊。

“你若不嫌棄,這幾日可以穿我的衣服,這些都是洗過的。”說完,楚尋歡緩緩走出房門,輕輕将房門幫他關上。

離北看着那扇門發呆,他心思細膩,光是聽見楚尋歡輕手輕腳關門的聲音就知道他本性溫柔有禮,所以每當靠近他,那種感覺就愈發難以控制……

門一關上,房間安靜了,可他心亂了。

門的另一邊,楚尋歡犯愁了。

他隐約知道了什麽,但當事人可能還沒明白這種感情到底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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