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傾囊相授（二）
傾囊相授（二）
楚尋歡見他想學, 二話不說立即撐開千機傘。
黑金相間的偃甲傘被他握在手中快速旋轉起來，緊接着，楚尋歡飛離奇石, 踏着一片低雲騰空而上, 手裏傘身全面撐開, 映着烈日, 傘面內角微光一閃, 八個角間竟同時伸出細而韌的弦，傘內暗器皆為琴弦所制，極其鋒利，可瞬間割斷一個人的頭顱。
夜子修睜大眼凝神看着, 他還從未見過有人将傘和琴弦結合起來當作武器, 心中正在驚嘆，只見楚尋歡将內力與靈力同時打入傘上, 八根極長的琴弦瞬間向前延伸，沖到了四面八方的懸崖峭壁上，“咚”的一聲，八根弦被直直打入在了山體內, 半空中竟瞬間形成了一個由琴弦所構成的殺陣！猶如結好網的蜘蛛在靜靜等待着撲入網中的獵物！
楚尋歡以傘禦空, 手上一用力收傘，八根琴弦同時轉動形成了一個漩渦, “網”內若是有敵人, 早已粉身碎骨從半空墜落至江, 楚尋歡神情一緊, 在空中翻了個跟頭, 動作飒爽幹淨，琴弦另一頭被狠狠扯斷的同時帶出來了片片碎石, 帶着不小的沖擊力直直飛向他！
“小心！”夜子修擡頭看着他要被飛石砸到，忍不住大喊一聲。
楚尋歡擡眸一瞬，眼神狠絕，一個剎那撐開千機傘快速旋轉，那些飛向他的碎石被“砰砰”幾聲統統擋在外面，紛紛墜落到江裏。
虛驚一場，夜子修不禁展顏一笑，眼底流露着崇拜之情。
楚尋歡借着傘，禦空飛行，三兩步跨越低雲重新回到奇石上，收傘入箱放在背上，一套動作一氣呵成，幹淨利落，英姿飒爽，讓看的人不僅眼花缭亂且有些意猶未盡。
當日見過他在龍吟鎮劍舞驚鴻，今日又見他在輕霧江上禦傘設陣。
夜子修趕緊一個輕功飛到了他身邊，二人站在江邊峭壁上互相看着。
“此招名叫‘千刃不盡’，是我得空時所創，此招最适合以一對多時用，不過需要消耗不小內力……呼……需量力而行……這把千機傘送你，作為正式的入門禮。”楚尋歡邊把背箱遞給夜子修邊微微喘氣。
“仙人哥哥，你臉色不好。”夜子修顧不上新得的利器，一雙眼只盯着楚尋歡看。
“不用管我，坐下來。”楚尋歡見他收了背箱又快速掀開衣擺，身姿挺拔地盤腿而坐。
夜子修小心翼翼地将千機傘放在一旁，聽話地坐在他對面，聽從師令。
二人盤膝而坐，均身姿挺拔，遠處滾滾長江之上他們的船還在慢慢遠航，漸漸駛向輕霧之中。
楚尋歡眺望遠處，眉頭一蹙，對夜子修嚴肅道：“伸出手來，我傳你內功與我體內的靈力。”
夜子修臉色驟變，腦袋裏“嗡”的一聲，果斷拒絕：“我不要！”
“不許違抗師令！”
說着，楚尋歡抓着他的手強行地開始運功給他，夜子修只感覺經脈大通，四肢百骸力量湧來，竟如這周邊滔滔不絕的江水，綿延無盡。
“仙人哥哥！你這是做什麽！傳給我，你怎麽辦？”夜子修心急如焚，正要撤回手來。
楚尋歡面色蒼白，抖着唇呵斥住他：“別動！此時若中斷了，我會經脈受損！”
夜子修在這一刻，一顆心轟然下墜，他好像明白了什麽，忍不住眼底生淚，喉嚨哽咽：“仙人哥哥……你說過的，你不會死……”
楚尋歡感覺四肢的力量在慢慢流失，渾身疲乏感随之而來，眼神也愈發渾濁，他看着對面因年輕而生機勃勃的臉龐，越來越模糊……
“……子修。”楚尋歡看着朦胧的那張臉，好像在哭，“別哭了……男子漢頂天立地，有淚決不輕彈……你幾次救過我的命，算是我在這個世界裏最信任的人，背箱裏有一本毫不起眼的卷軸，裏面記載着所有我所習得的秘術包括偃術和武學還有強身健體用的心經……咳……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卷軸最後記載着一種以偃術為基石的重生之法……此術法除了你的兩個師兄和我師尊以外絕不可告知任何人……恐怕惹來天下大亂……你若習得，妥善處置……”
夜子修淚流滿面地看着他，看着八歲那年他一遇傾心的仙人哥哥，他清秀俊雅的臉在這一刻，慢慢生出了皺紋，面容漸漸枯瘦，眼底的光也消失了……伸向他的那雙手，傳給他內功的那雙手，兒時溫柔地牽着他，送他回家的那雙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了光澤，長出了皺紋，生出了斑……
一縷曦光籠罩在他的發間，曦光過後，夜子修的心震痛一揪，他看到楚尋歡烏黑夾白的長發竟已是雪鬓霜鬟。
這時，遠處有過江的渡客坐着輕舟向江邊一望，舟中小兒驚嘆一聲：“阿娘！快看，山上有白發仙人！”
輕霧過後，山上白發仙人的影子竟已消失不見，小兒臉上一陣失落被阿娘笑着勸走，只當孩子看花了眼。
剛剛楚尋歡耳鳴了一陣，恍恍惚惚地坐在那，用最後的意識将功力傳給了他最小的徒弟，最後他疲憊地閉上眼向前倒去。
夜子修趕緊将他抱在懷裏，兩行熱淚墜在楚尋歡猶如銀絲的白發上：“仙人哥哥……我一定會救你的……”
楚尋歡倒在他懷裏，疲憊一笑：“快趕回去吧……船要開遠了。”
他知道自己內功消耗過甚，毒性已侵蝕五髒六腑，既然大限将至，不如把自己的所有本事都傳給子修，至少能保一人活下……
夜子修渾身充滿力量，內功心法快速提升了幾重，他溫柔地抱着楚尋歡幾乎一躍便至空中，在水面上蜻蜓點水了幾步就重新趕回到了船艙上，二人身影隐匿在輕霧裏，不過一剎那就離開了峭壁。
等回到船上，二人站在船頭上，楚尋歡渾身無力地靠在他肩上，很清楚自己的身體變化，不由得苦笑一聲：“把我之前慣用的那個面具重新給我戴上吧……我怕吓到人。”
夜子修抱着他，唇貼在他的耳邊，熱淚淌過他的臉頰，喉嚨沙啞：“仙人哥哥……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我的心意都不會變……”
楚尋歡聽得模糊，意識游離，模糊地喃喃道：“回京……替他……最後再看一眼逍遙王和王妃……”
夜子修紅着眼圈，目光一怔。
……
通往繁華京城的林蔭小路上，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地緩慢行駛，越是靠近京城盤查得越是嚴格，不到城門口幾裏地就開始有官兵嚴查路過的馬車，黑血怪人一事連帶着夜侯之子犯了欺君之罪一事傳得滿城沸沸揚揚，這個關卡，沒人敢怠慢，若是放跑了這二人其中一人，這群官兵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這時候離城門口不遠的兩個官兵，見遠處的兩輛馬車大大方方向城門口駛來，心裏戒備雖是放下不少，但也要例行盤問，于是将兩輛馬車攔了下來：“幹什麽的？下來！”
前面那輛馬車上立刻有人掀開簾子打了個照面：“怎麽着？我的馬車都敢攔？”
官兵一看，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立刻抱拳恭敬道：“嚴幫主。”
“我給城裏的幾位達官貴人送海貨，別礙老子眼，滾開！”嚴震天不耐煩地道。
“可是……可是，我們得查一下您車上的人和貨……不然我們不好交差。”官兵一臉心虛歉疚。
“我呸！”嚴震天立馬火了，“老子連年給貴人們親自送貨，你們這幾個兔崽子我都認得，毛都沒長齊，還想查我的貨！？”
“不敢不敢！”
“哎呦，幫主，人家也是例行公務，你就讓他們查一下嘛！給貴人們的貨又不能丢了！”這時，玉磬從旁邊探出頭來，姿态已然是千嬌百媚。
兩個官兵一見着玉磬，喉嚨一滾，眼睛都看直了，還從沒見過如此美人，比煙花樓裏的姑娘還漂亮。
嚴震天立馬不滿大吼：“看什麽看！老子的女人都敢惦記！”
倆人趕緊低頭，抱劍躬身：“還請幫主見諒！”
“要查趕緊查，耽誤了貴人們的酒宴，有你們好受的！”說完，嚴震天賭氣一樣從馬車上跳了下來，雙手叉腰看着他倆檢查。
“是、是！”
二人一人搜一輛，後面那輛車果然都是幾箱泛着海腥味的海産貨，并無可疑之處，而前面這輛，官兵鑽進馬車一看吓了一跳，車裏除了漂亮美人以外對面還坐着一個老頭，皓首蒼顏，戴着個詭異的面具。
官兵眉頭一蹙：“把面具摘下來，讓我看看！”
“喂！”馬車外的嚴震天立刻吼道，“那是我女人她鄉下一起跟過來的老丈人！敢得罪我老丈人，我弄死你！”
“爹……你看着京城的官兵多兇啊，跟你說了京城不如咱們鄉裏好，你偏不聽！”玉磬眼底立刻生淚，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挽上了楚尋歡的手臂。
楚尋歡微微嘆息，安慰女兒似的拍拍她的手背：“哎……爹都一只腳入土咯，可不就想再來這京城看看嘛……爹年輕的時候啊還有幸跟如今的薛丞相在城外寺廟裏秉燭論學，結為摯友……也不知道如今他還記不記得我這糟老頭子呦……”
官兵一聽，手一抖，趕緊識時務地從馬車上退了出來，低頭抱拳：“打擾老丈人了！打擾嚴幫主了！”
二人趕緊将兩輛車放行。
此時，坐在馬車前打扮樸素，相貌平平的車夫目光一冷，回身看了二人一眼，扭頭駕車進城。
人一走，方才車內看起來身形佝偻，年邁昏聩的老人瞬間變了氣質，他身姿挺拔地端坐在那，雖是一頭白發卻只如清冷谪仙，他低聲對“車夫”道：“子修，去城西。”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