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智珠在握（一）
智珠在握（一）
一路不敢停歇, 到了城西一處較為僻靜的街邊後，幾人才松了半口氣，好在玉磬的易容術名不虛傳, 一路走來沒人會懷疑到貌不起眼的車夫身上。
快到之前和兩個徒弟商量好的據點時, 夜子修看到路邊有小販在賣茶酥餅, 眼睛一亮趕忙停了車, 回頭小聲問：“師尊, 你吃茶酥餅嗎？我去給你買點。”
楚尋歡早上趕路，就吃了塊餅，這會兒也确實有點餓了，見這條街官兵極少于是道：“我跟你去買, 正好下去走動一下, 困在這馬車裏腿腳一直伸不開，有點不舒服。”
“公子, 我陪你。”玉磬看着他面具下略顯憔悴的眼神還是心疼不已，當時她第一次見楚尋歡白發蒼蒼地回到艙內時，整個人如遭雷殛，震驚而心痛。
“沒事, 買幾塊點心而已, 我去去就回。”
“那你小心點……哎……”嚴震天看着夜子修扶着他下馬車也是一臉惋惜。
好好的一個漂亮小公子，玉樹臨風的, 武功還極高, 能打贏他的可都是高手, 怎麽突然就成這樣了……真是天妒英才！
夜子修攙扶着他慢慢往前走, 楚尋歡到了外面才覺得呼吸暢快了一些, 夜子修小聲問他：“這馬車不舒服嗎？下次我叫他們換輛好點的。”
楚尋歡搖頭：“那樣太惹人注目了，不是馬車的問題, 只是……我在狹小的地方待久了會覺得不舒服。”
他被關進佛像，呼吸困難，無法自救，在生死邊緣掙紮的那一幕在腦海裏閃回一瞬。
“那我以後經常陪你出來走走。”夜子修大概猜到了，但是沒多問。
楚尋歡擡頭看了他一眼，易容之下那雙眼也真誠極了，不由得心頭溫熱，點了點頭：“嗯。”
“等你病好了，我去忙些事情，之後很快回來陪你。”路走到一半，夜子修若有所思地淡道。
楚尋歡腳步一停，心裏一緊：“去哪裏？”
但很快他就猜到了，既然來了京城，不僅他家在這裏，夜府也在。
“你要回夜府嗎？”楚尋歡小聲問。
夜子修低着頭，眼底閃過一絲冷漠和決絕，他沉了沉道：“不僅是夜家的事……仙人哥哥專心養病，別的事先不要操心，我會想盡一切辦法治好你。”
霍百草離了船後和他們分道揚镳先是去了京城一家醫館詢問藥草，若說是凡界藥草之事，京城屬二無人屬一，楚尋歡信得過霍百草，他的大夫身份也不需要做假，相對安全，就讓他先去了。
“聽說解藥難尋，霍兄若一人去，我不太放心，可若是你陪他一同去……我又擔心你……”楚尋歡心裏犯愁。
“別想了，我會處理，我們去買茶酥餅。”夜子修帶他往小攤邊走。
二人買完後沒多做停留，扭頭往回走，夜子修怕他餓壞了，趕緊拿出來一塊遞到他唇邊，楚尋歡眼瞅着大街上還是有不少人的，趕緊自己接過來：“……我自己來就好。”
這時，手臂一緊，楚尋歡見夜子修突然下意識地将自己摟在懷裏，目光探尋着四周，極其謹慎，楚尋歡問：“怎麽了？”
“剛剛有幾個煉火堂的人經過，他們身上有火藥味。”夜子修環顧四周，那幾個黑衣人很快穿進小巷裏，消失不見。
楚尋歡平靜道：“煉火堂的人會定期在京城做一些硝石生意，太緊張反而會被別人發現破綻，放輕松就好。”
夜子修聽後，松開他又換成攙扶着他的樣子，他問：“華洵死了，他們會不會找上你？仙人哥哥打算怎麽與煉火堂的人抗衡？”
楚尋歡側目一看，發現路邊的一個小乞丐正拽着一個錦衣公子，乞求道：“公子給點吃的吧，幾個銅板也行，求求你了！”
“去去去！別拽髒了本公子的衣服！”那人不耐煩地甩開小乞丐闊步往前走。
楚尋歡從夜子修手裏拿過剩下的茶酥餅看着那個小乞丐，夜子修知道他心性，趕忙翻出一錠銀子：“我這有銀子。”
楚尋歡單手托着幾塊茶酥餅，目光幽深地站在原地繼續看着，意味深長地對夜子修道：“子修，你今日把這錠銀子給了他，明日他就會被其他的乞丐打死。”
夜子修一怔。
“煉火堂橫行江湖已久，朝廷本就待他們不薄，若是這個時候能有一人暗中利用自己的權勢剛愎自用，我們便順着他，給他‘一錠銀子’，待到時機成熟，煉火堂就會被其他勢力吞沒了。”
夜子修頓然醒悟：“那個人……”
覆面玄衣的楚尋歡站在他身旁，明明是白發蒼顏卻身懷問鼎天下之勢。
楚尋歡側頭看着他，唇角微微一勾：“他們不是找好了新的棋子了嗎？”
“……”
“子修，你要記得，把一個廢人捧到高位，到時候就不需要你再做什麽，他自己就會摔得很慘，想要讓敵人不攻自破，就把他架在不适合他的位置，任期咎由自取便好。”
楚尋歡見他沉默，又道：“不過他畢竟是你的兄長，行事之前我會尊重你的決定，你若不想，我再另謀他法，可若他真的咎由自取，神仙難救。”
夜子修一臉冷漠：“我從來沒拿他當過兄長，他們也沒有拿我當過夜家人。”
楚尋歡還生怕他心軟，于是寬下心，點點頭：“那就好。”
說完，楚尋歡走了過去把手裏的茶酥餅連同幾個銅板給了那個小乞丐，并小聲叮囑他：“若別人來搶，就給他們，這不是教給你要學會分享，而是在教你如何生存，快吃吧。”
小乞丐根本聽不懂這些，給楚尋歡“咣咣”磕了兩個響頭，感激涕零：“謝謝公子！公子是個大好人！祝公子一生平安！”
楚尋歡聽聞一笑：“謝謝。”
他可太需要這個祝福了。
二人回了馬車後，回去的路一路順暢，他們順利到了京城尚未起竈的千機堂據點。
此處據點也是謝初昀命人提前置辦的，時間緊迫，他就給玄幽傳了信說要借用他在京城不用的宅子另起爐竈，然後玄幽直接寄了一份地契過來給他……
宅子門面幽靜低調，院內植竹，正堂大殿被用來當作書院學堂，堂後穿過水榭回廊又是一處幽靜小院，院內空房可供他們幾人休息居住，商議要事。
兩個徒弟在門口等着迎接師尊，卻在見到楚尋歡的那一剎那，驚愕不已，緊跟着，眼圈就紅了。
……
楚尋歡吃過午飯後便累得需要回房休息。
謝初昀和桑梓言和衆人聚在大堂議事，楚尋歡不在也沒個主事的人，謝初昀身為大弟子，為人又圓滑趕忙接了這活，不過，話還沒說兩句就瞧見霍百草也從醫館回來了。
這下子人總算齊了，一群人坐在大堂方桌邊上，兩個徒弟聽聞楚尋歡的病情以後陷入了沉默，連謝初昀都肅然冷面了。
“醫館的人也不知……十五日。”霍百草面無表情地幹脆道。
夜子修心裏猛地一墜。
桑梓言下意識地問了一句：“什麽十五日，話說明白。”
霍百草雙手抱胸，閉上眼，蹙眉痛快道：“他就剩十五日了。”
“……”
幾個人面容呆滞，在一陣詭異的沉默之後，桑梓言先是質問起謝初昀：“大師兄你在外面這麽久，難道都沒打聽到夙夜靈芝嗎？”
謝初昀也變了臉色：“我怎麽沒打聽？我和玄幽冒着結黨營私的風險去拜訪了不少權臣，這些人都說不知道，那些江湖探子的來信真假摻半，難道要輕易相信他們，萬一适得其反，被有心之人利用反而害了師尊又怎麽辦？”
“那你呢？”桑梓言冷着臉看向玉磬，“千問無所不知，難道你二人也不知道夙夜靈芝在哪？”
玉磬眉梢一挑，冷硬道：“二哥為了此事已經在暗中動用了所有江湖勢力，但都怕牽一發而動全身，反而害了公子，讓他們順着這條線找到他的弱點，此事越是着急越是容易被人牽着鼻子走！”
“那你們說怎麽辦，難道就看着師尊去死嗎！”桑梓言拍案而起，雙拳緊握地瞪着他們。
“都別吵了！”這時，反而是性子粗犷的嚴震天穩如泰山地坐在那厲聲道，“之前走貨太多不記得這東西的名字，剛剛聽霍小兄弟一形容，我想起來了。”
衆人瞬間擡眼，目光鎖住他，眼裏燃起了希望。
嚴震天嘆了口氣：“夙夜靈芝是十多年前我們與東海貴族那一仗險勝後，他們送給朝廷的貢品，這靈芝可治愈百痛，延年益壽，不過這玩意兒長在深海地底，不是東海人的話還未見着那東西的模樣，就算是會閉氣功也得被淹死在海裏，而且據說那東西十年只尋得一株，極其珍貴，正是因為他們繳了一株給朝廷，天子才下令特赦東海，否則……”
說起此事，嚴震天也是一臉無奈，天子好戰，仙界不可犯，但凡界疆域的珍品絕不會輕易放過。
“在皇宮裏嗎？”夜子修很快問道。
嚴震天目光鎖定住夜子修，盯着他的眼睛道：“不，多年前天子改信教，覓得長生偏方，靈芝一事也就淡了，後來為了收買人心，天子就将夙夜靈芝贈給了軍功赫赫的夜侯并囑咐他不許宣揚出去，恐遭人妒忌。”
說完，一屋子的人沉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