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我的?”
王仁遠對上楚筱悠那霧蒙蒙的眼,就覺得自己好像犯了天大的錯誤,不得不改口,連連點頭。
守門的小厮把鼻青臉腫的張有生從麻袋裏掏了出來,張有生被打的話都說不出來,走也走不穩,只能叫下人們扶着,雖然不知道是誰幹的,可總也逃不開那幾個人,王道臺已經進府了,他要叫那些敢對他下手的人知道知道,爺爺不是好惹的!
同知府的後衙,錢師爺掐着幾根胡子,打量着那個正在跟張同知說話的前道臺的公子楚靖瑜,瞧着瘦弱好看,但不知怎麽股子裏卻露出一種軍人的淩烈的氣質和強大的氣勢,這些都掩蓋在了他讓人心生好感的表象之下。
張同知先前和楚靖瑜的父親關系不錯,楚家雖沒有族人,但楚靖瑜兄妹的外家卻了不得,當年秦老侯爺追随先帝征戰沙場立下汗馬功勞,秦老夫人更是奶過如今的皇帝,那地位權勢根本不是他們這些尋常人家所能比拟的。
所以張同知盡管心裏不滿,臉上還是帶着笑,溫和的像個長輩:”賢侄說帶來了救命的法寶,不知道指的是什麽?可否詳細一說?”
“王亮在陝西逼死了下任的一個同知,不知道世叔可否知道?”楚靖瑜就那樣淡淡的看着張同知,好像都能窺見靈魂深處的震顫,那直呼王亮名字的氣勢,像是手握千軍萬馬的将軍。
張同知也是見慣了風浪的人,楚靖瑜提起這個事,他還是皺起了眉頭,然而又不想在晚輩跟前露了怯,就只淡淡的點了點頭,輕描淡寫的道:”聽說是那個同知貪贓枉法。”
楚靖瑜忽的笑了笑:”世叔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王亮為人很辣又刻薄,那個同知據說家裏窮的都揭不開鍋了,會是貪贓枉法的人?不過是不願幫着王亮做些傷天害理的事情,所以才被扣上了一頂大帽子,最終不得不自殺而亡,現在他來了杭州做道臺,做您的頂頭上司,世叔說,您是不是該先保命?”
張同知怎麽可能不知道這些,但楚靖瑜這麽清楚那就不簡單了,而且能這樣說,肯定有什麽重要的緣由,他終于收起了輕視之心,鄭重起來:”賢侄可是有什麽妙法?”
“換個人來杭州做道臺!”
錢師爺被吓的一不小心掐斷了一根珍貴的胡子。
太陽出來了,整個杭州都籠罩在一層蒙蒙的霧氣中,王仁遠去接應楚靖瑜,楚筱悠這裏到意外的迎來了客人。
劉彤脫了外面大紅色的大氅,打量着楚筱悠這裏的陳設,竟然跟先前在道臺府的時候沒有什麽區別,而且楚筱悠瞧着還比之前更有精神,她笑着和楚筱悠一起在榻上坐下:”瞧你過的好我也就放心了,我母親幫着給你們兄妹兩個做了幾身過冬的衣裳,也不知道你們用不用的上,其他的我也不知道帶什麽,還叫容媽給你做了些喜歡吃的點心。”
丫頭将東西帶了上來。
滿滿的幾大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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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來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她們是一起長大的玩伴,能在這個時候劉家的人還對他們表示着關心,實在難得,楚筱悠微紅了眼眶拉着劉彤的手:”你不知道,我們剛剛搬了過來,東西都帶不出來,衣服就更不用說,我哥哥這兩日連個換洗的衣裳都沒有,虧的你和伯母還惦記着我們,這份情,我一定記得!”
劉彤抿嘴笑起來:”瞧瞧你,才兩日不見,怎麽到這麽見外起來。”她歪在迎枕上低低的和楚筱悠說話:”前兩天我還見了一次張雪萌,她那個人還是那樣,滿嘴的胡說,沈夫人怎麽就把她養成了那樣,以後出了門還不知道要怎麽樣?”
張雪萌是張同知的女兒,因為本身長的漂亮最喜歡和楚筱悠比較,結果什麽都差一些,因此心理十分不甘,常常在背地裏說楚筱悠的壞話,劉彤說張雪萌滿嘴的胡說八道,估計又是在說她的壞話。
楚筱悠滿不在乎,以前或許還要不高興,現在在看,不過是極小的事情,更何況,張雪萌的母親沈夫人過兩年就會重病去世,張同知新娶了夫人進門,後來的張雪萌受盡了苦,聽說被嫁給了山西的大富商,過的十分幸苦。
她就道:”叫她胡說去吧,要是她說說就能比我長的漂亮那到好,結果就是叫人更厭惡她,我到覺得她可憐。”
劉彤立刻刮目相看起來:”你和之前也不一樣了,這樣到好,你這身子說不定也能随着好一些。”
楚筱悠又拉着劉彤去看她的字,兩個人說了一上午的話,楚筱悠要留了劉彤吃午飯,劉彤大抵是怕給楚筱悠添麻煩,怎麽也沒同意硬是要走,楚筱悠就一直把她送上了馬車:”若是有空千萬常來看我。”
剛回去,楚靖瑜就和王仁遠回來了,楚筱悠忙碌的叫下人們端茶送水,又問楚靖瑜和王仁遠:”哥哥們要不要現在用飯?”
俨然是個女主人的架勢,楚靖瑜到笑起來:”那就勞煩當家的了。”
楚筱悠抿嘴直笑,沒想到哥哥還會這麽逗女孩子笑,想必将來嫂子也不難找。
楚筱悠讓人做了荷葉粉蒸肉,火腿蠶豆,桂花鮮栗糕,燒了魚羹,做了碧梗米,菜色簡單單葷素齊全,搭配的色香味俱全,安排的十分周到,楚靖瑜覺得這麽小點孩子實屬難得,毫不吝啬的誇贊:”我的妹妹果然心靈手巧,做什麽事情都周到體貼!”
王仁遠深怕落下自己,也跟着連連點頭:”就是,就是!”
楚筱悠更關心的是哥哥今天去的事情怎麽樣,張雪萌的那個爹也不是簡單的,王亮在任的時候低調了幾年,後來王亮調離,他就一路高升,官運亨通,是個人物,哥哥可別吃了什麽虧。
于是也就忘了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哥哥今天的事情怎麽樣?那個張同知怎麽說的?”
楚靖瑜下意識的不想叫妹妹牽扯到這種事情裏,但稍一思量,又覺得這樣的世道注定要在高門大戶的女子,如果什麽都不懂,太單純,未必是好事,于是他就詳細的把事情說了一遍。
楚筱悠小一些的時候父親嬌慣什麽都不知道,後來去了侯府整日的跟女子打交道,祖母也沒那些心思教導她,也是後來成了親,慢慢的才理解和明白了一些,實在沒有想到哥哥原來有這樣的手腕和氣魄,能說出換個道臺的說法。
她攪動着手裏的帕子慢慢的思量:”陝西的那個同知真的窮的接不不開鍋?”
楚靖瑜就随着她的節奏不徐不疾的解釋:”這種細節我不是當事人不會知道,但知道的人肯定也不多,這些并不重要,不過是我渲染情景制造氣氛的方法。”
“真有我的嫁妝單子在哥哥手裏,府裏還留着父親和母親為我攢的嫁妝?”
楚靖瑜笑起來:”嫁妝是有,但是那是母親的,有了年頭,早不知道去了哪裏,單子也有,但是在侯府。”
楚筱悠抿起了嘴:”哥哥說服張同知一起對付王亮的關鍵就在于此,嫁妝卻不是真的,難道不怕穿幫?”
能看到這一點,小小年紀實屬不易。
楚靖瑜的目光溫和下來:”這就是在把握人心了,早前我們把王亮搶占我們東西的風聲放了出去,現在再說他霸占了你的東西不歸還,不管是誰都會下意識的相信,更何況父母寵愛你,誰都知道,早早的為你存下了東西,本也就在情理之中,有時候要收拾一個人,多的是辦法,事實反而不重要。”
楚筱悠一下子想起羅秀逸穿着大紅色織錦大氅,在那漫天飛雪的傍晚嘲諷的看她:”蓉兒肚子裏的孩子就是她弄沒的!”
大家就把她當作了惡毒的人處置,但事實卻并非如此,蓉兒自己不小心跌倒孩子流産,怕人責怪又和羅秀逸勾搭在一起,栽贓陷害了她。
要收拾一個人,多的是辦法,事實反而不重要。
沒人能比她更深切的體會這句話,她心裏翻江倒海的疼,擡眸卻微微笑着:”哥哥的本事,我實在佩服,接下來是不是要等二表哥進門才會開始?”
王仁遠咦了一聲:”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楚筱悠給楚靖瑜夾了一筷子菜,在他贊賞和鼓勵的目光中,漸漸的平息了內心的洶湧,笑着道:”我哥哥就是在有本事,那些人也未必會真的按照我哥哥說的做,想必還要等外家來了人施加壓力,但是外家一定會站在我們這邊嗎?”
楚靖瑜看到妹妹如此聰慧,一下子就能猜到重點,朗聲笑了起來:”這一點你大可放心,只管安安心心養好自己的身子,王亮是白閣老的人,舅舅卻和沈閣老走的親近,兩位閣老勢不兩立,外家這一次一定會站在我們這邊!”
這要是多大的一盤棋呀,還牽扯着朝中局勢,哥哥竟然都知道!談笑風聲之間面面俱到,算無遺漏,有勇有謀,哥哥的能耐她好像才漸漸窺到,又覺得那不過是冰山一角,遠不是她所能想象的!
4.第 4 章
高腳琉璃鼎裏散發出袅袅的香煙,珍珠簾子微微晃動,在這個有太陽的冬日,溫潤又晶瑩剔透,淺色的紗幔隔出個朦朦胧胧的世界,擺着好幾個碳盆的屋子,溫暖如春,确實沒有先前的精致,但這屋子裏所有人面上舒展的表情,表示他們都很安心,并不像外面傳言的那樣風雨飄揚。
馮姨娘垂着頭,下意識的撥動着手指上的一根山茶花樣的銀戒指:”小姐不知道,我才出了城東西就被人偷走了,身無分文,要是我這樣回去,爹爹和兄長一定不會饒過我的,而且我思來想去,還是留在小姐身邊安心一些。”
楚筱悠安安靜靜的看着眼前的這個馮姨娘,她的發髻些微有些散亂顯示着經歷過一些不好的事情,衣裳卻很平整,該有褶子的地方也一絲不茍。
母親死後一直是馮姨娘在照顧他們一家子的衣食住行,做事謹慎也很用心,待人也不錯。
父親死後,張有生就做主把自願離開的人都放走了,這其中就包括馮姨娘,聽說給了馮姨娘一筆安家的銀子,而聽着張有生也确實給了馮姨娘,只不過現在馮姨娘丢了。
沒了東西,又想回來繼續跟着她,說起來這本也沒什麽。
楚筱悠微微笑着,像枝空谷的幽蘭:”姨娘既然想回來,那就先回來吧,住上兩日在思量思量,要是覺得住不慣不喜歡,也可以在走,這世道憑着姨娘的品貌,找個一心待你的人原也不難。”
馮姨娘沒想到楚筱悠這麽好說話,起身謝了恩。
楚筱悠叫珊瑚帶了馮姨娘下去安置,劉媽媽瞧着馮姨娘的背影:”聽說她家中貧窮,不願意回去本也在預料之中。”
楚筱悠目光落在了外面的梅樹上,忽的道:”張有生是不是給那些放走了的人沒給盤纏?”
劉媽媽提起這個就恨恨的:”那不知道廉恥的畜生,把銀子都塞在了自己的荷包裏,恨不得鑽進錢眼,到叫外面的人說主子們刻薄,不知道體恤下人!”
張有生沒給別人銀子怎麽就給了馮姨娘,要麽是馮姨娘說謊了,要麽就是馮姨娘有問題,她到不想把人趕出去,就放在眼皮子底下瞧瞧,瞧瞧這個不聲不響的馮姨娘能幹出什麽大事?
楚靖瑜和王仁遠從外面走了進來,楚筱悠立刻笑着迎了上去:”哥哥們回來了!”
楚靖瑜笑着點頭,問她在家裏做了什麽,楚筱悠就把馮姨娘的事情說了:”她銀子被人偷了,要回來,我就把她留下了。”
楚靖瑜皺了皺眉,瞧了一眼楚筱悠那清亮的眼,到笑了笑:”你看着辦就是,這都是小事。”
王仁遠已經嚷嚷開:”說了要去萬裏樓吃魚宴的,快走快走!”
楚筱悠詢問的看向楚靖瑜,楚靖瑜笑着道:”閑着無事帶你出去轉轉,吃頓好的。”
叫丫頭拿了楚筱悠的大氅,親自給她披上,又撿了一根翡翠的簪子添在了楚筱悠的發間,才拉着她的手把她帶出去。
劉媽媽笑的一臉開懷,大公子對小姐好的簡直就像是帶女兒,小姐往後吃不了虧。
楚筱悠在哥哥楚靖瑜面前,下意識的就會像個小孩子,以前她也想去萬裏樓吃魚宴,但父親說她體弱,外面的東西不幹淨,怎麽也不叫她去,她上了馬車,一路上叽叽喳喳興奮極了:”聽說杭州的人都在他們家裏吃過魚,凡是吃了的都會去吃第二次,是不是真的?”
楚靖瑜看着妹妹因為興奮而發亮的眼睛尋思着是不是應該多帶她出來走動走動,等往後她成了親就不好随意抛頭露面了,他心裏想着,嘴裏就耐心的解釋:”是不是所有人都吃過,這個不好說,想必也是他們家自己傳出來的話,不過魚宴是真好吃,魚肉上等,都是西湖裏現撈的,十分新鮮,他們的萬裏樓的這個名字就是從萬裏飄香上來的,可見也非常自信。”
王仁遠覺得忽視了自己,在一旁道:”你那個表哥來了,要不就請他來這裏吃吧,聽着也挺好的。”
楚靖瑜瞧了他一眼,王仁遠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話,就咳了一聲轉頭去逗楚靖瑜:”聽說魚肉吃了容易長胖,你一會可少吃點。”
楚筱悠哼了一聲:”仁遠哥哥可是說到我的心坎裏了,我胖不了都愁,正好多吃些。”
王仁遠看她難得一雙大眼睛鼓鼓的,像個小松鼠一樣,小女兒情态畢露,一下子笑起來:”那就多吃些。”
楚筱悠還惦記着王仁遠的那句話,轉頭就詢問楚靖瑜:”二表哥快到了嗎?”
王仁遠這才反應過來,楚靖瑜這是不想說起過于沉重的話題,破壞了難得輕松的氣氛。
“送信說明天就到了。”楚靖瑜說着打量着楚筱悠的神情,書裏面描述楚筱悠日日盼望能去外家,對外家非常信任,這也是日後悲劇的一個重要因素,叫他去說秦家的壞話,暫時沒有什麽事實,他也開不了口,唯願這丫頭不像書上寫的那樣死心眼。
上一世可沒有這麽快,她等的望眼欲穿,日日夜夜戰戰兢兢,聽說表哥來了,巴望着能見上一眼,結果都快走的時候才見到了人,對她的态度到是挺好,現在想,他裝了她大把的銀子在手裏,怎麽好意思見了她不笑?
“沒想到來的這麽快。”楚筱悠喃喃道:”二表哥是知道了你的計劃才快馬加鞭的趕來的嗎?舅舅同意你的做法嗎?”
原來還是在擔心他的事情,秦家的人完全沒在她的擔憂範圍,楚靖瑜覺得心裏說不出的暢快:”這個你大可以放心,舅舅一定是同意的!”
瞧着楚靖瑜這麽自信,從身上散發出強大的氣勢,楚筱悠好像一下子就安心下來,也就不在想這些事情,安安心心的跟着楚靖瑜和王仁遠去吃魚宴。
結果沒想到去了之後,楚靖瑜一會不讓她吃這個,一會不讓她吃那個,完全比老媽子還要啰嗦,楚筱悠氣的坐在椅子上咬手帕,坐在窗前看外面的西湖。
她們在二樓的雅間,樓下就是西湖邊的小徑,即使是冬日來往的游人也不少,有人就瞧見了這二層上仙女般的小姐。
擡手撩發,下面的人就到吸了一口氣,王仁遠聽到動靜站在窗前看,見幾個十來歲的少年正站在下面觀望楚筱悠,他氣的不行,尋思着要往下扔個凳子:”你們幾個小子在瞧什麽?是不是活的不耐煩了!”
椅子腿都伸了出去,少年們見是個窮兇極惡的,吓的拔腿就跑,楚筱悠一下子笑起來,銀鈴一般:”仁遠哥哥別生氣,瞧把那幾個人給吓得。”
王仁遠很不解氣:”他們也配随随便便的瞧你?瞧上一眼走就行了,竟然敢這麽明目張膽的站在那裏看,不是找打是做什麽?”
沒想到原來她在關心人的眼裏也是如此的珍貴。
楚筱悠拉拉王仁遠坐下,給他到了杯茶水:”哥哥的好意我知道。”
楚筱悠這樣柔聲細語,王仁遠到是被安撫了下來,喝了幾口茶,就高興了起來。
楚靖瑜欣慰的點頭。
回去的路上幾個人又說起了這事,到是都笑起來,三個人就好像無形之中更親近了起來,有了一種朋友的感覺。
畢竟秦軒河就要來了,還會來個窮兇極惡的媽媽,回去三個人一起在楚靖瑜的書房裏商量着如何招待如何行事,楚靖瑜有意鍛煉楚筱悠,所以都是叫楚筱悠在說話。
“……二表哥來了未必就願意住在我們這裏,難得出來一次,不好好玩玩怎麽行?住在我們這裏到拘束行事不方便,所以客房就意思意思的收拾收拾,以備不時之需就行。”
秦軒河愛逛青樓愛妓子,即使樓氏兇悍,秦軒河也照樣屢屢頂風作案,私底下養過不少的外室,後來她去了侯府還一直不知道樓氏怎麽那麽厭惡她,最後才聽說原來秦軒河在杭州這段時間養了個非常喜歡的瘦馬,一直帶去了京城。
但說到底這事情和她有什麽關系?她也沒想着就要和樓氏拉好關系,更沒想過要阻止這種事情,養上幾百個也和她沒有關系,她就是不想秦軒明和她的兩個哥哥關系太近。
她思量着道:”以前偶爾偷聽父親說話,父親說這個二表哥人品很不行,兩位哥哥可別和他走的太近了。”
楚靖瑜和王仁遠對視了一眼,小姑娘也知道關心哥哥,害怕哥哥被人帶壞,怎麽看怎麽讓人覺得小大人一樣可愛,兩個人都笑起來,又怕楚筱悠生氣,就連連答應:”放心就是了,哥哥們有分寸。”
劉媽媽立在廊下,那綠白的雀兒在籠子裏跳上跳下叽叽喳喳的叫喚,楚靖瑜的聲音字字清晰分明,有種铿锵有力的感覺:”馮姨娘有問題,你要替小姐盯着,要是小姐控制不住局勢或者馮姨娘想要傷害小姐,你就同我來說。”
劉媽媽覺得這個大公子和她所想的很不相同,也絕對不是那個在面對小姐的時候和氣又好說話的好哥哥樣子,這樣的人偶爾露出的那種鋒芒,讓人覺得心驚膽顫,不敢直視。
劉媽媽斟酌着道:”公子為什麽不和小姐親自說明?”
楚靖瑜負手立着,看着院子裏的梅花,微風漸起,卷着他的袍子飄動,到讓他在那俊美的容顏襯托下,有種飄飄欲仙的感覺:”如今父母俱亡,就剩下我兄妹相依為命,我雖竭盡全力照顧她周全,但始終不及她自己能有一身本事,世道不易,女子更是艱難,多經歷些事情不是壞事,更何況小姐本身聰慧,未必沒有看出問題,要是我冒然開口,說不定壞了她的計策,到不如在看看。”
為了小姐,大公子竟然考慮的這麽多,費盡心思,殚精竭慮。
劉媽媽恭聲答應:”奴婢明白了!”
楚筱悠正在帶着丫頭們給王仁遠做衣裳,劉彤給她和哥哥帶了衣裳,王仁遠卻沒算在裏面,現在成了一家人,這些心她就該操着,馮姨娘站在一旁:”這位王公子是什麽來路?難道一直住在咱們家裏。”
楚筱悠瞧了一眼穿着一身素裳的馮姨娘,雖然上了些年紀,但那掩藏在安靜之後的容貌竟然也楚楚動人,她以前怎麽就沒有發覺這些細節,她笑了笑:”救下我哥哥的人,我們一家的恩人,姨娘見了千萬也要客氣。”
馮姨娘笑着道:”小姐放心,這些我都懂,不會叫外人小瞧了咱們。”
楚筱悠就淡淡的笑,馮姨娘卻覺得眼前這個小姐這微笑高深莫測,遠在雲端,讓她覺得自己庸俗不堪,自卑臣服,怎麽才走了幾日,回來在看,公子和小姐就都不一樣了?
5.第 5 章
方媽媽梳着溜光的圓髻,一根銀簪劍一樣的戳在那油黑的發髻裏,方臉上的那一雙三角眼,射出精光,薄薄的嘴唇勾着刻薄的笑意,嘴角滿是皺紋,萬字不到頭的寶藍色綢緞棉襖嶄新到一絲不茍,手上的金镯子明晃晃的耀眼。
楚筱悠只要一看到這位和秦明軒一起來的方媽媽,就覺得渾身不舒服,上一世她的大舅母樓氏也就是侯夫人特地派來方媽媽過來看望照顧她,祖母為此還高興了很久,覺得大舅母做事細心妥帖,孰不知這位大舅母根本就是叫這個方媽媽過來折辱她的,她母親是小女兒深受外祖母的喜愛,大舅舅和樓氏成親之後她母親還待字閨中,沒少和這位舅母起沖突,沒想到樓氏看着慈悲實際上是個心胸狹窄的人,即使她母親去了,也把這仇恨算到了她的頭上。
她去侯府之後的自卑,多半都源于這位整日在她耳邊鄙夷她誇贊侯府的方媽媽,一會叫她學規矩一會叫她做女紅,說她如何如何不好,去京城的時候又正值寒冬,她身邊沒個年長的人,什麽都是方媽媽說了算,大冷天的叫她狠狠的生了一場病,身子每況愈下,以至于後來生不下孩子。
打扮的這樣光鮮亮麗,分明就是在向她耀武揚威,炫耀自己的身份地位。
方媽媽的目光挑剔的在屋子裏轉了一圈,又落在了楚筱悠的身上,這位表小姐之貌美遠勝于她的母親,但身子過于單薄,也不是個多福多壽的人,她笑着開口:”伺候小姐的下人怎麽才這麽幾個?是表公子沒有錢雇人還是,家中實在落魄,表小姐尊貴,受不得這些委屈,若是實在不行,向外家開口必定也是管表小姐和表公子的。”
楚筱悠自始至終都淡淡的,那目光無悲無喜也沒有波瀾,瞧也沒瞧方媽媽,就好像眼前沒有坐着個人一樣,只抱着懷裏雪白的小狗逗弄,上一世受欺負時因為身邊沒人她又年幼,但現在她看透世事,劉媽媽也還在,這種和人幹仗的事情也輪不到她來做,方媽媽是厲害,那是因為當時的她太弱了,而劉媽媽的能耐就不是方媽媽這種嘴皮子厲害耍耍小心思就能對付得了的。
方媽媽瞧着楚筱悠的态度,覺得被輕視了,三角眼裏的精光又射了出來,不過還沒等她發功,劉媽媽就笑着開了口:”下面坐着的是誰,我怎麽到不認識,是舅太太還是老太太來了?聽說侯府是個規矩大的地方,怎麽也有這種人,來家裏做客也該有個客人的樣子,要是媽媽不滿意這趟差事,我們小姐寫信跟老太太說明白,叫媽媽回去就是,何必為難我們小姐一個孩子?”
大公子放了話,凡是敢和小姐為難的,一律不得善待,有了這個尚方寶劍,她也就敢大刀闊斧的來,既然大公子不怕得罪侯府的人,那她們就更沒有必要怕,到叫這些不懷好意的人小瞧了她們
夫人說楚家兄妹以後就要靠着秦家生活,叫她想怎麽搓磨就怎麽搓磨,沒想到她才開了個口,這刁奴就這麽猖狂。
方媽媽就冷笑着看着楚筱悠:”這就是表小姐的待客之道?要是大夫人知道,還不知道要怎麽傷心失望,原本說了這就要接了小姐走的!”
楚筱悠真想大笑幾聲,想用樓氏壓她,想用去侯府威脅她,這簡直是天下最可笑的笑話!她的目光冰冷下來,竟然有種莫名的氣勢,居高臨下的看着方媽媽:”媽媽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誰說了我現在要去舅舅家了?天寒地凍,京城比這裏還冷,我向來身子弱,受不得這樣的煎熬,即使要去也要等天氣暖和了才走,方媽媽人微言輕,只怕還不知道吧,外祖母已經允了我開春在去的。”
不過是個寄人籬下的東西,也敢這麽猖狂,以為自己有多金貴?天氣冷了還走不得?!方媽媽被楚筱悠這聽起來輕輕柔柔的話刺的差一點就要破口大罵。
還好她是個有涵養有思想的人,知道要真是鬧的打起來或者她被趕了出去,到底吃虧的是她自己,更何況老太太那麽喜歡這個表小姐,逢年過節總有專門的東西拉過來,是怎麽也會把人接過去放在自己跟前的。
夫人還交待了事情,她要一樣一樣的辦好。
因為努力克制,她臉上的肉顫抖起來,看起來滑稽又猙獰:”我們夫人是因為一心想念小姐,所以才想早點把小姐接過去,既然老太太都這麽說了,那就要按着老太太的意思來,奴婢遠路上來的,體力不支,就不打攪表小姐休息了。”
那些惡毒的想要咬你一口肉的人,不過也都是看人行事,你若比她還要有氣勢,無畏懼,他們自然而然就會臣服。
楚筱悠微微笑着看着方媽媽,嬌嫩又柔美像是九天的玄女,她的時間很多,留下方媽媽,好慢慢報仇。
方媽媽剛走,楚筱悠一擡頭就瞧見哥哥正站在門外,溫暖的光渡了他一身,在他那鴨青色的長袍上旋轉跳躍,風度翩翩,玉樹臨風,她高興的迎了上去:”哥哥怎麽來了?”
楚靖瑜溫和的道:“瞧瞧你有沒有吃虧?”
方媽媽這個人物,楚靖瑜在書中看到後極其厭惡,原本就想自己收拾,不過想着現在的環境一點點變化,妹妹或許自己能處置好,結果沒想到看過之後竟然十分的叫他滿意,不急不躁,不緊不慢,又不失了自己大家小姐的風範,又打了個漂亮的勝仗。
原來哥哥是在擔心自己,楚筱悠驕傲的昂起漂亮的下巴:”那哥哥可滿意?”
楚靖瑜笑着道:”我的妹妹自然了不得,哥哥很滿意!”
楚筱悠親昵的挽着楚靖瑜的胳膊:”我還以為哥哥在陪二表哥呢。”
“他不願意在家裏住,看着好像很着急的樣子,說了兩句話就說要去外面,我就約了他晚上來家裏吃飯,叫仁遠帶着他去了,過來瞧瞧你。”
一定是着急着去找他的揚州瘦馬,楚筱悠惡心的想,她又叮囑了楚靖瑜一遍:”哥哥一定和他少來往,父親說他不是個好人,千萬別被他帶壞了!”
他的妹妹怎麽能這麽可愛,那漂亮的眼睛裏滿滿的都是關懷,讓他又一次體會到了家人的溫暖,他溫和的揉了揉楚筱悠的腦袋:”小妹妹長大了,也知道關心哥哥了,你放心吧,哥哥有分寸。”
楚筱悠這才點了點頭。
丫頭帶了方媽媽下去,進了客房屋子裏就孤零零的放着一張床一張桌子,連個椅子都沒有,床上的被褥半舊不新,看上去還想是誰用過的一樣,杭州的冬天雖然遠比京城暖和的多,但畢竟是冬天,沒有火炕沒有炭盆,風從窗戶裏進來竟然冷的刺骨。
方媽媽打了個哆嗦,轉頭去看小丫頭:”怎麽這麽破爛?!”
小丫頭笑嘻嘻的道:”就像媽媽說的,我們落魄了,招呼不周,您千萬別往心裏去。”
方媽媽被噎了一下,擡手要去打人,小丫頭笑嘻嘻的跑遠,方媽媽氣的不行,只能自己去關了窗戶,也沒口熱水,讓她的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這趟的差事可是她求來的,王媽媽說先前去接金陵的姨表小姐兄妹兩個的時候,好吃好喝的伺候,比主子還威風,光銀子就塞了不少,她想着怎麽也不會比王媽媽差,來的時候歡天喜地,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待遇。
“媽媽有禮了。”方媽媽正恨恨的想着的時候聽到個婦人的聲音,回頭瞧見個穿着素裳的婦人站在門口,客氣的和她見禮,仔細瞧模樣和打扮,她遲疑的道:”可是哪位姨娘?”
馮姨娘笑着走了進來:”我是老爺的姨娘,如今跟着小姐和公子過日子,聽說媽媽來了,特地過來看望。”
一家子裏終于碰上了個懂事的人了,方媽媽咳了一聲,請了馮姨娘進來,屋子沒有坐的地方,馮姨娘好像沒覺察,就站在桌子跟前說話:”知道您是遠路上來的,小姐年紀又小,不會招呼人,怕媽媽這邊的東西不好用,所以就帶了些我體幾的給您。”
身後的小丫頭抱了一床被子,端了一個碳盆,簡直就是天降甘霖,方媽媽的驕傲不允許她立刻就表示出感激,但她也是個黑白分明的人,拉着馮姨娘的手:”所以說,還是姨娘體貼人。”
馮姨娘就只淡淡的笑,好像是不貪戀人間功德的神仙。
楚筱悠把畫筆交給了绮畫,绮畫立刻放在青花瓷的矮缸裏清洗,一缸的清水瞬間就混濁起來,馮姨娘站在一旁:”也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但我想着公子和小姐終歸要去外家,和那邊的人拉好關系錯不了,所以自作主張送了東西過去。”
楚筱悠淨了手,坐在了榻上:”姨娘想的周到,剛好我這裏做了些飯菜,方媽媽那裏只怕還沒用飯,你就替我給她送過去。”
馮姨娘的臉上這才見了笑,蒼白的臉頰上暈染上兩朵紅暈:”那我就放心了。”
楚筱悠瞧着馮姨娘的背影,忽的就笑起來,好像剎那之間就百花齊放的春天,花香四溢,劉媽媽也笑了起來:”不知道這兩個會不會鬧起來?”
楚筱悠收斂了笑意,叫人把自己新做的荷包給楚靖瑜和王仁遠送了過去,又交待:”需專門給王公子說一聲謝。”
畢竟瀉藥是王仁遠給她找來的。
王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