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個什麽不一樣,如意把東西又放了回去,站了起來:“走吧,去瞧瞧方媽媽。”

張同知請哥哥過府說話,她在家裏也無所事事。

簡陋的客房裏方媽媽侃侃而談:“…羅小姐那可不是尋常人家的小姐能夠比拟的,自己開了鋪子,在京城也是響當當的地方,雖說住在侯府,但卻自力更生,供養哥哥和自己!”

她說着眼睛微微下撇,似乎帶着輕蔑和嘲笑。

連方媽媽都對羅秀逸贊不絕口,楚筱悠莫名的煩躁:“侯府一年四季的衣裳首飾一日吃食用費他們也給了?那叫什麽自力更生,真是笑話!再說,羅雲飛一個大男人還要靠妹妹養活也不羞臊!”

方媽媽辯解道:“羅公子學問了得,将來必定是狀元之才,哪裏有空去掙錢!”

方媽媽的三角眼裏迸射出精光。

楚筱悠忽的覺得索然無味,羅秀逸算個什麽東西,往後終歸要叫她受到報應。

楚筱悠站了起來,仿佛是随口之間:“珊瑚,西面庫房裏是不是清點出了什麽東西,你先放在那裏,一會等我睡醒了再去看。”

方媽媽的目光像是看到了肉的狼,楚筱悠前面走,後面方媽媽拉着珊瑚的手:“姑娘同我說說是什麽緊要的東西,也叫我長長見識。”

珊瑚笑着道:“就是個冊子,也不曉得是什麽。”

如果是個冊子那就對了!

楚靖瑜都不怕得罪侯府,那她又有什麽可擔心的,快過年了,送給她舅母一個大禮物才是孝順。

院子裏的幾株海棠花年後就會發芽開出一片燦爛繁榮,這将會是個格外不一樣的新年,她記得當時羅秀逸送了外祖母一副自己繡的觀音像,觀音的面容卻是祖母的,這讓祖母非常高興,更重要的是羅秀逸的繡工了得迎來了一片贊嘆,相比之下自己這個外孫女送的抹額就小的可憐,大家說她還不如羅秀逸孝順。

卻沒人說她長途跋涉,身體虛弱,剛剛寄居侯府,那麽點時間能做完個抹額就已經難得。

她轉頭看向劉媽媽,目光淡然寧靜,像副遺世獨立的畫:“幫我找兩個好的繡娘,我要給祖母做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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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就叫羅秀逸和江南的繡娘比比厲害吧,她是金貴的千金大小姐,沒有那麽多閑情逸致。

她的腳步輕快,心情愉悅,她還等着看王亮的笑話,等着那些欺她侮她的人一個一個的嘗嘗報應的滋味。

方媽媽在光線暗沉的屋子裏,仔細辨別,想知道東西到底在哪,然而半響也找不見,倉庫的門驟然打開,強烈的光線讓她眯起了眼,看不清進來的人,有人把她捆了起來,有人在推搡她,方媽媽覺得自己好像是陷入了一場渾渾噩噩的夢,怎麽也清醒不過來。

楚靖瑜冷漠的站着,秦軒河沉着臉看着方媽媽,方媽媽想辯解,卻聽得楚靖瑜道:“原是自家人不該說什麽,可這也太放肆些,表哥當給個說法才行。”

秦軒河搖着頭道:“沒想到她會進來偷東西,真是叫表弟看了笑話了。”

方媽媽想說自己沒有,轉眼瞧見站在人群之後的楚筱悠,美的如同是九天仙女,那沉着的帶着幾絲笑意的眼,像是最美的寶石一般,方媽媽驟然醒悟,她被楚筱悠給設計了!

前塵往事又翻湧上來,楚筱悠卻忽然覺得這一切都被她踩在了腳底,讓她像個光芒萬丈的女神。

人都散去,連方媽媽也一并被帶走,院子裏一下就清淨起來,落光了葉子的香樟樹高大挺拔,好像是撐天的柱子,楚靖瑜轉身瞧見楚筱悠,笑着朝她走去:“還是妹妹算的準,知道方媽媽一定會來。”剛好帶着秦軒河來了個甕中捉鼈。

這明顯就是哄孩子的語氣,這種事情但凡有些腦子稍微以思量都能判斷出,但楚筱悠還是很享受這種被兄長疼寵的感覺,她揚起一張燦爛的笑臉:”那馮姨娘又該怎麽處置?”

楚靖瑜明亮沉靜的眼在太陽下散發着溫暖的光芒,先前消瘦的身形在不知不覺間高大結實挺拔起來,越發的讓人覺得沉穩可靠,縱容的看着楚筱悠:”你不是已經知道怎麽做了麽?”

“哥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馮姨娘這樣的小事,我來處理,保管哥哥沒有後顧之憂。”楚筱悠沒來由的覺得高興歡喜,像個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樣。

家裏那樣龐大的産業想要全部收攏在手裏,并不是有個公子的身份就能輕而易舉的解決。

楚靖瑜看着楚筱悠高興,他的心也輕快起來,笑着點了點頭,一面走一面同她商量:”我們往後可能就要常駐京城,這邊的産業多半很難顧及到,我尋思着想要盤掉大部分的商鋪,往後在徐徐圖之,不知道你有什麽意見?”

“這些事情都由哥哥做主,哥哥一定比我思慮的周到。”楚筱悠毫不猶豫的道。

楚靖瑜點了點頭,在心裏盤算着事情,顯得深沉又莊重,格外的有男子氣概,傍晚的風刮過,兄妹兩衣袂飄飄,像是翩然的仙人。

他們相互信任,彼此愛重,未來的路雖然充滿艱辛,但至少他們兄妹相親相愛,給了彼此一個還算溫暖的家,那這世間的一遭就還不算孤獨。

屋子裏黑漆漆的沒有點蠟燭,馮姨娘一個人在這漫長而孤寂的夜晚安靜的坐着,那些早前的記憶都翻湧了上來,第一次進府時帶着她的張有生,在她出錯時挺身而出的張有生,願意和她雙宿雙飛的張有生,即使她為妾,即使他有妻,可她還是義無反顧的踏上了這條不歸路。

人的心,有時候連自己都捉摸不透。說不清道不明,或許就是一生一世的糾葛。

天氣好似越來越溫暖了,柔和的太陽光落在楚筱悠耳畔的丁香花上,又是一個瑰麗的弧度,她穿着淺色的紗襖,狐貍毛的馬甲襯托的她像是一支空谷幽蘭,然而那眼又太過沉靜,太過淺淡,仿佛不屬于這個世界一般,看着跪在下首的馮姨娘的時候,透出看透俗事的悲憫。

“我恨姨娘不自愛,但感念姨娘照顧了我們一場,願放了姨娘走,姨娘可能保證以後在不會和張有生有任何來往?”

馮姨娘不是不能處置,可她不能打殺了馮姨娘,更不能把事情鬧大,叫她去世的父親顏面受損,對于馮姨娘這樣的人,她似乎只能輕輕放下。

馮姨娘跪在地上重重的磕頭:”小姐大恩大德,沒齒難忘,自此世上在無我馮氏此人,以後也和楚家在無瓜葛。”

楚筱悠嘆息的擺手,叫她出了院子。

此後就真的再不相幹了。

陰暗的房子裏傳來歇斯底裏的叫聲,王亮整張臉都已經扭曲,而皮鞭下的張有生血肉模糊,一聲比一聲虛弱,仿佛已經撐不了多久了。

然而王亮還在打:”若不是你這畜生蠱惑我,我今日何至于此?!”

都是張有生害了他!

9.第 9 章

那冠在發間的水汪汪碧瑩瑩的翡翠珠冠在婦人走動之間,折射出流離的光澤,行走的丫頭們見到,忙都伏身行禮,尊一聲:”二少夫人。”樓氏的眉梢眼角皆帶了幾分喜意,同她身上的大紅織錦襖子相映成輝,讓她看起別有氣度。

丫頭打起猩猩氈厚重的簾子,向裏喊了一聲:”二少夫人來了。”

老夫人屋子裏的大丫頭守月笑着迎了出來:”老夫人剛剛還說怎麽不見二少夫人。”

擡頭之間就見這三件大的正廳裏,珠翠錦衣環繞,整個侯府的女眷們幾乎都在列,在光亮的青磚地上映照出一個越發璀璨的世界,好似極盡奢華。

慈眉善目的馮老夫人端坐在上首的貴妃榻上,烏黑的發間勒着秋香色的抹額。

樓氏一笑,迎了上去:”原本是要早些過來的,可巧杭州的年貨送了過來,知道老祖宗惦念着表弟表妹,所以我特地過去瞧了瞧,您別說,整整一船的東西,要什麽有什麽,可見表弟表妹們多孝順老祖宗,表妹還特地給老祖宗繡了一座十二扇的福祿壽屏風,我是沒見過那樣的繡工的,若是東西小一些,現在我就給您帶過來了!”

樓玉兒侃侃而談,比馮老夫人下首坐的世子妃何穎還要像是管家的女主人,何穎白皙而圓潤的面頰上帶着一種不徐不疾的笑,慢慢的撫摸着隆起的肚子,她已年過二十,好不容易懷有身孕,侯夫人怕她有閃失,就把管家的事情交付給了她的內侄女,如今的二少夫人樓玉兒,侯府的人都稱一聲玉姐。

大小姐秦佳人下首坐着的三小姐秦佳怡,她是樓夫人所生的孩子中最小的一個,十一歲的年紀已經褪去了嬰兒肥,容長的臉上一雙大眼睛,笑着就道:”姑父不再,家裏不知道留下多大的産業,表妹拿着錢什麽東西買不到,能有多孝順,還是秀逸姐姐自己親手做的才算數!”

說着就去拉坐在一旁的羅秀逸。

羅秀逸算不上多漂亮,她有一張白皙的臉,肉肉的小巧可愛的下巴,配上一雙大而黑白分明的眼,和那齊眉的額發,竟然也小家碧玉,別有風姿,秦佳怡一向的喜歡羅秀逸。

羅秀逸烏黑的發髻上只一根碧玉的發簪,讓她像是雨後的晴空,她微微彎起眼睛一笑,讓人感到融融的暖意:”妹妹快別說了,不管什麽都是心意,怎麽好說我的就更好一些。”

她說着擡眸去看馮老夫人,馮老夫人正眯着眼睛微笑,羅秀逸便微微垂下了眼,那個未曾謀面的楚筱悠是馮老夫人親外孫女,沒了爹娘以後定要入京依附侯府,雖她們相差無幾,但畢竟親疏有別,更要緊的是,楚家家財萬貫。

就好像是突然要來一個奪走她一切的人。

羅秀逸自嘲的笑了笑,她什麽時候也這樣患得患失起來,她一向誰也不靠,靠的是她自己,不管來誰,她只管做好自己就行。

後頭坐着的秦軒宇穿着大紅色的織錦箭袖長袍,桃花眼裏泛着笑意,拉了拉羅秀逸素色的袖子,羅秀逸皺眉看了他一眼,秦軒宇那一雙燦若星河的桃花眼因為專注而格外的分明,低聲說話:”誰來了也不及你好。”

就好像聽到羅秀逸心裏想的一般,她低聲啐了一口,卻分明又格外的安心高興一樣。

杭州一并來的還有一封信,馮老夫人笑着看了一遍,又說了笑話,就叫了樓夫人留下,其他人都退了下去。

院外的回廊下挂着各色的鳥雀,叽叽喳喳的跳着叫着,就好像明天忽然就能溫暖如春一般,也不知道老夫人留下樓夫人要做什麽。

秦軒宇柔和的像是三月的春風,然那面容比三月的桃花還要豔麗,體貼的笑着同羅秀逸道:”我帶你進去瞧瞧?”他秀美溫和的眉眼帶着一種專屬的目光,在這溫暖的陽光裏奪目又燦爛。

羅秀逸別過了眼。

隔間裏清晰的傳來馮老夫人的聲音,竟然少有的慍怒:”你說叫方媽媽去照看筱悠,結果你瞧瞧她做了什麽?!”

象牙色的紗幔在微風中翻飛,幾片雪白的信紙落在光可鑒人的地面上。

樓夫人的聲音低沉又委屈:”兒媳哪裏能料到她會做這樣的事情。”

然而馮老夫人的目光好似千錘百煉的鋼,一動不動的盯着樓夫人,是從來不曾外露的精明和氣魄:”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麽盤算,我老了,不愛管你們的事情,但若真要過了頭,就別怪我翻臉無情!”

樓夫人低低的啜泣起來:”您說的這是什麽話,好似我要害那兩個孩子一般,自我進門勤勤懇懇不曾敢有半點馬虎……”

後面的話羅秀逸和秦軒宇沒有聽到,兩個人猜測着到底發生了什麽,偷偷出了屋子,一直出了老太太的院子。

“邀我去你那裏喝茶吧,好幾日都沒去過了。”

羅秀逸沒好氣的道:”三公子哪裏就差我那裏的一口茶吃了。”

秦軒宇就喜歡看羅秀逸這樣子。

羅秀逸向來不愛搭理,秦軒宇笑着去捏她的耳垂,氣的羅秀逸直跺腳,兩個人笑着鬧着走遠。

樓夫人出了老夫人的院子還紅着眼圈,秦軒河從杭州回來一分錢都沒有拿到手,而方媽媽也出了事,這兩個小崽子,還未見面就給了她這麽大的見面禮,這麽多年老夫人還從來沒有對她發過這麽大的脾氣!

侯爺秦昊天坐在一把太師椅上,他四十多歲的人了,卻依舊精神抖擻,不比站在一旁的世子秦軒明差一些,秦軒河詳細的說了杭州的事情:”…..王亮被撤職,降為白身。”

所以說這一仗贏的漂亮,白閣老被打的措手不及。

秦軒明微微皺眉:”聽起來楚家表弟到是個人物,才那麽小點年紀。”

秦昊天笑着搖頭,他是知道楚靖瑜,并不認為這次的事情楚靖瑜是主謀,覺得是有人在後面給他支招,所以并沒有放在眼裏:”學問不行,不及羅雲飛,他父親一去世,往後是很難有出頭之日的。”

秦軒河遲疑的道:”那往後?”

秦昊天滿不在乎:”他們家大業大,自然也餓不死他,做個閑散的富翁也未嘗不好。”

秦軒河垂眸低應了一聲,杭州沒有弄到的東西,等到了京城人在屋檐下,未必就不能得手。

盤龍山上桃花燦爛起來,像粉色的雲一樣一直開到遠處,綿延成一片瑰麗的景致,那烏發垂髻的少女衣袂翩翩,站在這一片粉色的雲朵裏,好像是下凡的仙子,眼眸微微轉動,流瀉出一地燦然的光。

劉曦白皙的面龐驟然紅了起來,然而良好的教養讓他只是微微擡手,青色的袖口露出繁複矜持的紋理:”我是偶然路過,跟我父親走散了,不知道這裏有沒有什麽顯眼的地方。”

楚筱悠淡淡的瞧了一眼,打量着和她年歲差不多,然而這個時候的男孩子卻多沒有女孩子高,楚筱悠就好像更年長一些,她伸手往後面一指,露出白皙纖細的手指:”那邊是下山的正道,你去那邊等等吧,說不定也能讓人稍個話。”

楚靖瑜和王仁遠蘇以喬三個人并排走了過來,太陽光線在這三個人的面前都好像暗淡下來,讓他們顯得愈加奪目,大氣的冷峻的陽光的,交彙成一首磅礴的樂曲,把人的心和身都吸引了過去。

楚靖瑜瞧見楚筱悠對面站着個陌生的男孩子,不過瞧着白皙幹淨很有一種貴族的氣質:”這位是?”

楚筱悠叫了一聲哥哥:”他和父親走散了,大抵是外地人,找我問了個路。”

這桃花林裏這麽多的人偏偏就找了他的妹妹。

王仁遠皺着眉:”往那邊走就行了。”

蘇以喬的目光又不着痕跡的落在了楚筱悠的側臉上,在這光和色都奪目的季節裏,她卻成了這裏最瑰麗的存在,明明還那樣小。

劉曦抱拳,然而走動起來卻有些簸,楚靖瑜皺眉道:”小兄弟是不是受傷了?走吧,我扶你過去。”

他向來磊落熱情。

劉曦又道謝,然而那語氣和舉止頗有一種高高在上的高貴和矜持,以及一種深入骨髓的貴氣,王仁遠不悅:”瞧他那樣子。”

蘇以喬卻道:”只怕這位小公子身份不簡單。”

楚筱悠轉過了頭,發間的珍珠流蘇蕩出一片漣漪:”以喬大哥是怎麽看出來的?”

蘇以喬白淨俊朗的面龐上盛着淡淡的溫和又耐心的笑,聲音低柔:”他的服飾雖低調,但看料子必定是江寧産的貢緞,年紀雖小舉止卻沉穩有度,家教一定良好,在看他腰間的玉蟬,玉料透亮上等,這樣的好物件誰家都該是家傳之寶。”

沒想到才這麽點時間,蘇以喬就觀察了這麽多,楚筱悠不得不佩服,抿嘴笑起來:”以喬哥哥真讓人佩服。”

明明不過一句普通的贊揚,但從那朱唇間溢出,沾上了一種莫名的美和格外的動人心魄,紅暈就悄悄爬上了他的耳垂,像染了色一般。

“以喬哥哥原來在這裏呀!”張雪萌清脆的聲音好像是發現了天大的寶貝一般,提起翠綠的裙角跑了過來,一路上環佩叮當。

楚筱悠分明瞧見蘇以喬高冷的面龐僵了一下,她笑着用團扇掩了嘴,輕快的走到了一旁,張雪萌立刻就占據了楚筱悠剛才的位置,去扯蘇以喬的休息:”以喬哥哥來這裏,怎麽也不叫我一聲?!”

說着又拿眼睛去瞪楚筱悠,楚筱悠就裝看不見,和王仁遠走在一起說話,王仁遠頗為幸災樂禍:”沒想到蘇以喬高冷成那樣,也害怕張雪萌這樣的。”

楚筱悠用團扇半掩了臉,扇墜在微微晃動,低聲道:”我也怕張雪萌,她向來不講道理,最愛找事,終歸和她是有理也說不清。”又去說剛剛的男孩:”你說他是什麽樣人家的孩子。

王仁遠皺着眉一本正經的道:”難道還能是皇太子?”

楚筱悠被逗的笑起來,像一副明媚的畫。

蘇以喬目光所及,一片燦爛。

楚靖瑜帶着劉曦坐在山道旁歇腳的亭子裏,一并還有個二十七八的華服的青年男子,劍眉星目,大家都走了進去,還有張雪萌的哥哥張雪健也一并在列,看見張雪萌纏着蘇以喬,就露出個歉然的笑意:”蘇兄多多包涵。”

衆人相互打了招呼,楚靖瑜叫王仁遠和楚筱悠上前:”這位三爺是劉曦劉公子的父親,你們給三爺見個禮。”

楚靖瑜就是王仁遠和楚筱悠的大家長,家長說要做什麽自然要做什麽,問不得原因,兩個人上前行了禮,楚筱悠擡眸間對上這位三爺的眼,吃了一驚,漆黑浩瀚,好像是蘊藏了世間所有的氣勢,有一種排山倒海,壓迫一切的氣勢。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三爺笑了笑:”多謝楚兄弟今日照顧幼子,我還要在杭州多待幾日,改日必當登門拜訪,今日就不打攪各位的雅興了。”

有人擡了軟轎上來,扶了劉曦進去,劉曦轉頭又瞧了一眼楚筱悠,然而楚筱悠正在跟身邊的男子說話,眉目舒展露着如朝露般的笑,于是漫山遍野的桃花都暗了下去,楚筱悠的身影卻越加凸顯出來,轉瞬之間就雕刻在了心裏。

劉曦有些失望的進了轎子裏,三爺就跟在一旁,劉曦掀起簾子向外看,然而還是如松一般坐的筆直:”父皇,剛才的那個小姐真漂亮。”

三爺挑眉看了一眼兒子,姑娘雖小,确實貌美,假以時日必定名動天下,想一想,這樣的女子也就只有他的兒子,當今的太子才配擁有。

他就一笑,頗有氣吞山河的氣勢。

楚筱悠坐在楚靖瑜跟前:”哥哥剛才怎麽對那個叫三爺的男子那麽尊敬。”

楚靖瑜鄭重的叮囑道:”三爺此人身份非比尋常,只怕是京城所來的皇室,以後見了這父子二人比定要客氣。”

張雪健驚訝的道:”不會吧?”

楚筱悠聽着頗為不高興:”我哥哥向來不會看錯的。”

張雪萌立刻跳了出來:”你哥哥又不是神仙!”

楚筱悠柳眉倒豎。

楚靖瑜啞然失笑,難免心裏暖烘烘的,牽了楚筱悠:”走吧,在往上走走看看,叫我瞧瞧你這幾日有沒有長進。”

這幾個月跟着王仁遠練功,對楚筱悠而言,頗有一種脫胎換骨的感覺,身子骨結實了,連現前的藥也漸漸不必吃了,雖然看着還是弱不經風的樣子,卻也已經早不是現前的她。

楚筱悠立刻就把張雪萌丢在了一旁,跟這樣的人較勁,也太掉價了些,挽起楚靖瑜的胳膊:”我必定能走上去。”

王仁遠笑着逗楚筱悠:”走不上去怎麽辦?”

“那也是你這師父不合格!”

說的兄妹三人都笑起來。

蘇以喬和張雪健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的在對方的眼裏看到了羨慕,眼前這個對待弟弟妹妹溫和寬厚的兄長,在外人看來卻更有一股不敢招惹不敢得罪的氣勢,張雪健還記得父親說的話:”這個楚靖瑜是個大人物,若放在亂世必定是一代英豪,他才多大點,竟然真的叫他把王亮給拉下了水,在過幾年,還不知道要長成什麽樣的人物,若是你兄妹兩個年紀在合适一些,不管和誰結親都好。”

張雪健的目光不自覺的落在了和妹妹年紀相當的楚筱悠的臉上,明明那樣小的年紀,卻偏偏有種說不出的韻味,看的人悄然心動……

10.第 10 章

劉曦穿了青碧色秀竹子的長袍,整件衣裳就好像成了深深淺淺的綠林,蟒玉的腰帶上挂着一只透亮的玉蟬,目光平直又淡然,深入骨髓的天然貴氣在走動之間行雲流水一般流瀉而出,就好比是一塊上等的玉,內斂溫潤卻又價值萬金。

跟在父親和楚靖瑜的身後向裏走去。

一擡眼就見楚筱悠站在前院二樓的廊下,纖細的手,漫不經心的打理着尚且潮濕的烏發,她的目光一直投向了院外的巷子,進來的時候瞧見巷子裏的桃花開的燦爛,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正巧看到了那樣的景致。

楚筱悠一垂眼就瞧見站在下面的劉曦,頃刻之間就是個傾國傾城的笑,劉曦一怔,眨眼間那精靈一樣的女孩子就消失在了廊下微微晃動的竹簾之間。

劉曦悵然若失。

楚靖瑜的聲音爽朗又不失熱情,給人一種如至賓歸的感覺:”因過幾日就要進京投奔外家,這幾日屋子裏裏外外都在收拾,顯得有些淩亂,怠慢之處還請三爺和小公子多多見諒。”

楚靖瑜親自斟茶端給了三爺和劉曦,方才坐下。

三爺劉子文端起茶碗嗅了嗅,那狹長的眉眼間露着幾分笑意,不辨喜怒:”楚兄這斟茶的功夫可就一般了。”

楚靖瑜絲毫不在乎,爽朗一笑:”自來是個粗人,斟茶的功夫不過是皮毛,到叫三爺見笑了。”

說是文人學子,到又有将士的爽朗大氣,容貌清秀豔麗卻叫一股自然的磅礴之氣壓制的讓人很難察覺。

劉子文彈了彈袍子上的灰,似乎是在漫不經心的說話:”王亮的事情,楚兄到是大手筆,讓人刮目相看。”

也就是說這位三爺窺破了其中的奧秘。

楚靖瑜身上剎那間有一股銳利的氣勢噴湧而出,然他垂眸擺弄茶碗,亦不喜不怒淡然自若:”若王亮受百姓愛戴,願做好官辦實事,便是将我這萬貫家財全部給他又如何,身外之物,不過圖可痛快,千金散去還複來,不值得一提。”

他身上的那種強大的自信和豪邁之氣,讓他整個人都透出一股攝人的光亮。

“好官不當清廉麽?”

楚靖瑜淡淡一笑:”官也是人,身無一物又如何生存?自來清廉的出淤泥而不染的好官都做不長久,官都做不成又如何為民辦實事?”

劉子文卻步步緊逼,容不得楚靖瑜半點喘息,目光攝人:”這樣說若楚兄做了官,也要貪?”

楚靖瑜好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揚眉而笑:”我雖不才,但掙錢的本事卻不少,我本就家財萬貫,豐衣足食,又如何看的上別人家的銅臭?”

大氣自信,沉穩而磊落,有勇有謀又有主見。

劉子文忽的展顏笑起來,淩烈的眉眼之間展露出一種難得的陽光溫暖的氣息:”楚兄好人才!”

劉曦正聽的認真,轉頭瞧見楚筱悠帶着個丫頭走了進來,将一頭烏發绾做雙丫髻,兩側的發髻各簪了一朵流蘇的桃花,走動之間輕輕擺動,晃動出一連串流離的光澤,炫目美好。

給劉子文換了一盞熱茶:”新沏的大紅袍,三爺嘗嘗。”

小小年紀不卑不亢,看似微微笑卻又分明露着幾絲鋒芒,劉子文挑剔的嗅了嗅看了看,到是挑起了眉,看向楚靖瑜:”你妹妹的手藝算的上大師,你要跟着妹妹好好學一學了。”

楚筱悠淡淡的,目光清亮:”三爺說笑了,這都是哥哥教導的好,哥哥是男子,這樣的事情到不必如此精細。”

還是嫌劉子文笑話了楚靖瑜。

楚靖瑜瞧見劉子文頗有些尴尬的神情,眉眼裏都是笑,朝着楚筱悠柔和的道:”你帶小公子去院子裏坐坐,他在這裏坐着陪我們到無聊。”

劉曦跟着楚筱悠往外走,屋子裏兩人的談話還能聽見。

“楚兄到疼愛這個妹妹。”

“我小字元清,你叫我元清就行。”劉曦溫和有禮,清澈的雙眼猶如一對明亮的太陽。

楚筱悠彎着眼睛笑了笑:”元清是來游玩或是來杭州走親訪友?”

劉曦垂了眼,尚且帶着幾分嬰兒肥的面龐上浮起了幾分哀傷:”我的祖母故去,我和父親來老家探望,想看看是否還有族人留下,也可救助一二。”

對楚筱悠而言,劉曦還不過是個孩子,她漸漸的也就沒有那麽重的心防,聲音柔和,像是捧着什麽易碎的寶貝,不由自主的說起自己:”我母親去的早,我一直和父親在一起,以前還不懂什麽,等到父親故去,哥哥也下落不明,那個時候才真的害怕,若就剩我一個孤女,可不就是任人宰割麽?”然而她又忽的明媚笑起來,就好像是乍然盛放的牡丹:”虧的我還有哥哥,現在還能做個無憂無慮的大小姐,所以說,親人才是最重要的,你的心情我理解。”

楚靖瑜一定把楚筱悠保護的很好,是個很稱職的哥哥,若不然,家中遭遇這樣大的變故,楚筱悠這樣嬌弱美麗的花兒如何還能這樣鮮豔欲滴?

所以楚靖瑜是個真男人,父皇對他的評價也不算言過其實。

皇太子這樣想着,大眼裏卻還是無辜和明亮:”筱悠可真堅強,若是我只怕要挺不住的。”

把楚筱悠的名字自然而然的叫了出來。

楚筱悠輕輕一笑,請了劉曦在石凳上坐下:”一時無聊,不若下盤棋打發時間,不知道元清可有雅興?”

劉曦撩起袍子坐下:”榮幸之至。”

楚靖瑜意外的和劉子文很談得來,兩個人一面說着話,一面向後院走去。

“……朝中大體兩派對立,蕭太後一派,皇上一派,眼下看着雖是蕭太後稍占上風,我卻不看好蕭太後這派,到也不是說女子如何,不是正統這樣沒有邊際的話,以小見大其實就可窺見其中真相,皇上年富力強勵精圖治,所屬之人多勤懇為民,而蕭太後只圖權勢,不顧民生,有道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民心不向自然難以長久,若我所料不差,蕭太後黨政只有三年的時間,三年之後必定土崩瓦解,皇上必可大展宏圖!”

還從沒有人這樣堅定不移的認為他可以戰勝蕭太後,還是三年即可!劉子文的眼裏透出灼熱的亮度,是真的将楚靖瑜當作了知己,他平複了內心的洶湧澎湃,做慣了皇帝,他習慣了不喜不怒,那劍眉之下的一雙眼幽深無邊。

“靖瑜怎麽看大漠的突厥?”

“突厥善戰,若以人的性格而論,是打的江山卻坐不住江山的人,雖是小國,也要防着他聯合大漠各部,做大做強,成了真正的禍患,至于周邊其他零星小國,到可以略施恩惠,或可在這些小國設學堂,美其名曰幫助,但兩代之後,不打便可投降。”

文化一旦被侵蝕,那屬于本民族的特色将漸漸消失殆盡,更重要的是,學堂的老師如何教導學生教導什麽,這些都将會對整個國家産生十分深遠的影響。

劉子文覺得自己從小到大,沒佩服過誰,但楚靖瑜算一個。

“走這邊!堵死他!”

還沒進院子,就聽見王仁遠的叫嚣聲,仔細一看,原來是劉曦和楚筱悠在下棋,王仁遠站在後面給楚筱悠當軍師。

劉曦垂着眼看不清神色,楚筱悠卻一直微微笑着,還當真按着王仁遠的要求走了一步。

楚靖瑜和劉子文對視了一眼都笑了起來,楚靖瑜道:”他是我結拜的兄弟,沒有那麽多規矩,做事直了些,到叫三爺見笑了。”

劉子文一笑:”英雄好漢自來不拘小節。”

瞧見父親過來,劉曦立刻垂手立了起來,叫了一聲:”父親。”

劉子文點了點頭,瞧了一眼棋盤,又看了一眼劉曦:”今日心神不寧,已然輸了。”

“父親說的是。”

楚筱悠到沒看出來,楚靖瑜走到跟前擺動了一個棋子,劉曦果然就滿盤皆輸,楚筱悠瞪大了眼,又怕劉曦難堪,笑着推了推他:”你不是說要去看我寫的字麽,走吧,我的書房在這邊。”

劉曦的臉上立刻露出了笑,瞧了一眼父親,見父親點頭,轉身跟了楚筱悠走。

劉子文同楚靖瑜道:”你這妹妹到是心善體貼人。”

楚靖瑜頗為自豪的一笑:”相由心生,她不但長的好看,自來也有一顆善良的心。”

王仁遠瞧着楚筱悠一走,頓時無趣起來,然而楚靖瑜卻不叫他走,嚴肅的瞧着王仁遠:”三爺學問了得,你也坐下來聽聽三爺說話。”又吩咐阮清:”去萬裏樓叫一桌上等的魚宴,今日我們同三爺不醉不歸!”

聽說有魚吃,還有酒喝,王仁遠到坐住了,轉頭看,從開了的窗戶瞧見并肩站在一起的兩個孩子,正低頭看着什麽。

楚筱悠翻出了自己寫的字:”我尋常寫的不好,手上沒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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