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的王仁遠吓了一跳,一把抓住他:”你做什麽?”
蘇以喬垂着眼:”從這下去,看看能不能找見人。”
楚靖瑜比誰都着急,整個人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樣,但越是這個時候他就越冷靜沉着,他沉着一張臉道:”大家都着急,你也不要添亂了,去和仁遠找人問問,看看能不能繞道從下面走過去。”
又向阮青吩咐:”找一捆繩子拿過來,我從這裏下去。”
劉子文就又瞧了一眼楚靖瑜,他到是小瞧了這個楚靖瑜,沒想到竟然有一身了不得的好功夫,那樣的身手幾十年是練不出來的,十來個乞丐叫他三兩下就給制服了,順着腳印,就找到了這邊,在地上看了兩眼就确定了是楚筱悠和劉曦從這裏掉了下去,現在還能從這裏下去,這人身上到底藏了多少的能耐?!
楚筱悠和劉曦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傷口,衣衫褴褛發髻散亂,似乎和剛剛的乞丐沒有什麽區別。
身旁是潺潺的流水,鮮嫩的草地上開着黃色的花,太陽從樹林中透過,落下斑點的光芒,這景致,竟然意想不到的優美寧靜,就像楚筱悠此刻的眼,然而又沾染着薄薄的怒色:”你何必跟我下來,這下子我們兩個都困住了。”
劉曦垂了眼,臉頰一側還有劃破的傷痕,長長的睫毛抖動着,竟然瞧着很脆弱,楚筱悠抿了抿嘴,往他跟前坐了坐,放低了聲音:”其實,多虧了你救我。”
掉下來也比落在乞丐的手裏要好一些,至少多了獲救的時間。
“我七歲的時候被人遺棄在了萬壽山,當時天快黑了,山裏什麽也沒有,只聽見野獸的嚎叫,我吓壞了,當時就想要是有人能陪我一起該多好,不過後來我父皇還是很快就找見我了,我發燒了三天才慢慢緩了過來。”劉曦的目光清澈又明亮并沒有任何畏懼或悲傷。
楚筱悠有些動容,劉曦是在說他之所以下來就是想要陪她,讓她不用在這荒山野嶺覺得害怕,這是哥哥楚靖瑜和王仁遠之外又一個讓她感覺到了溫暖的人,楚筱悠去拉劉曦的手:”多謝你能下來陪我,我要是一個人的話一定會很害怕。”
劉曦告訴了楚筱悠自己的身份,楚筱悠卻從這話裏先感受到了溫暖和善意。
劉曦的目光忽的像一輪太陽般灼熱,楚筱悠才後知後覺的道:”沒想到是太子爺劉曦大駕光臨,不過我現在身受重傷,這大禮是不是可以改日在行。”
她的眼裏帶着笑,閃爍着美好的光芒。
劉曦笑了一聲:”筱悠真聰明。”
楚筱悠竟然被誇贊的窘迫起來,一面給劉曦打理頭發和衣裳,一面同他說話:”我哥哥一定會很快就找到我們的,我們就在這休息一會,等回了船上我在好好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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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曦擡手撿了楚筱悠頭上的一支雜草:”我父親也會很快就下來的,你放心吧,他是這世上最了不得的人!”
算上劉曦,劉子文一共有三個兒子,齊皇後所生的劉曦是長子,另外還有一個幾乎和劉曦一般大的,由蕭太後的侄女蕭貴妃所生的次子劉闵,另外還有武昭儀所生的劉乾,兄弟三個年紀相差不大,這樣的朝局,劉曦的日子肯定不好過。
楚筱悠放軟了聲音:”你閉着眼睛休息一會把,我給你唱個歌。”
劉曦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你靠着我坐一會,我們都休息休息。”
少年的微笑灼熱又溫暖,楚筱悠卻不知,這微笑只為她綻放,她靠了過去,兩個依偎在一起,這幽僻的山林就好像只成了一處觀景的美妙的地方,人世間的危險和悲傷都向後靠,只餘下美好和燦爛。
绮畫擦着眼睛不出聲的流眼淚,眼睛早腫了起來,珊瑚在和劉媽媽說話:”我們也出去找找吧,人多力量大。”
劉媽媽着急的原地走來走去:”這裏人口又多又雜,我們都是些女子,萬一在被沖散,倒是拖了後腿,小姐回來少了誰肯定都不行,還不如聽大公子的話在這裏等等。”
美玉焦急的向外看了看:”這天眼見這就黑了,要是小姐……”
說着心裏一酸,又落了淚,劉媽媽也被惹的難過起來:”小姐從小到大都沒受過什麽委屈…...”
坐在角落裏的蘇荷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麽,向外瞧了一眼,那嘴角露出個細細的微笑,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喜歡千金小姐落難的故事,就好像才剛剛懂事的她一樣,昨日還是錦衣玉食的大小姐,轉眼就成了街邊乞讨的被人嘲笑的乞丐,世事無常,有些事情總說不準會朝着什麽方向變化…...
14.第 14 章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止……”少女尚且稚嫩的聲音卻将這首蒼涼的歌,唱出了生命的盎然,在這傍晚的山間賦予了這歌全新的生命,使得這寒冷的時刻,竟然也壯闊起來。
劉曦有些着迷,迷蒙的光線下,少女清亮的眼仿佛是穿透了這迷霧一直照亮了心田,從天上降落凡間,為的就是這片刻的刻骨銘心。
那些積在心底的慌亂和恐懼好像在頃刻間灰飛煙滅,整個人都敞亮起來,看到了新天地。
楚筱悠卻忽的站了起來,擡頭向上去看,驚喜的拉着劉曦站了起來:”我哥哥來了!”
楚靖瑜把袍子卷起來綁在腰上,腰上系着一根粗繩,手裏拿着一把短刀,刀插進堅硬的地方,承擔重量,果斷利索的從上頭躍了下來,瞧見楚筱悠和劉曦安然無恙的站在一起,雖然樣子狼狽了些,但卻沒有大礙,心裏一松,臉上終于露出了點笑,心疼的摸了摸站在跟前的楚筱悠的腦袋,朝着劉曦抱拳道:”這次多虧了劉小公子相助,大恩不言謝,我楚靖瑜欠劉小公子一個人情。”
劉曦謙遜有禮:”楚公子言重了,這本也是應當的。”
楚靖瑜卻沒有心思去問這應該是怎麽個應當法,轉頭去打量楚筱悠:”有沒有哪裏疼的厲害?”又不斷自責:”這次都怪哥哥,是哥哥沒有照看好你,叫你吃了這麽大的虧!”
楚筱悠笑起來,眼睛像是兩彎月牙:”也沒有太疼的地方,哥哥也不必自責,人在磨難中成長,這些事情對我來說未必不是好事。”
楚靖瑜聽的忍不住笑了一聲,知道楚筱悠是特地這樣說,安慰他的,他又摸了摸妹妹的小腦袋瓜,查看了劉曦的身上,見沒有什麽大礙,就站了起來,叫劉曦和楚筱悠坐下:”仁遠和蘇以喬正在查看路徑,找到之後就會過來,你們不用着急,現在天色漸暗,先取暖才是要緊事,我去撿些柴火。”
劉曦站了起來,單薄的身影卻很有男子漢的氣概:”叫筱悠在這休息,我跟着一起去,這樣也能快一些。”
楚筱悠卻不同意:”我跟着你們一起!”
楚靖瑜挑眉:”既然你們覺得沒有什麽大礙,那就跟着一起吧。”
這是一處陡峭的地方,旁邊是激流和茂密的灌木叢并沒有适合行走的地方,每一步都不方便,楚靖瑜走在前面劉曦走在後面,把楚筱悠護在中間,因為近期沒有什麽雨水,幹枯的樹枝到不少,楚筱悠撿了起來要拿着的都叫劉曦搶了過去:”你撿,我抱着,別累着了你。”
楚靖瑜看的滿眼笑意,并不開口說什麽,兩個孩子年紀小,都是一些純粹美好的東西,沒必要去驚擾,随緣而去就是。
他一面撿一面說些簡單的野外生存技巧:”若是以後遇到這樣的情景,就要沿着河流往下走,要辨別好方向,向着南面就是南面,不敢沒有章法的亂走,否則就是累死在這地方也找不見人來救你。”
撿的差不多了,就往回走:”夜晚睡覺也有講究,若是蛇蟲多的地方就應盡量遠離地面,才能避免不必要的傷害。”
他找了幹爽的地方将柴堆放下,撿了軟和幹燥的樹葉出來,掏出打火石,三兩下就生起了火,煙氣沖天,忽的就多了一份溫暖,火光的映照下,楚靖瑜的面頰顯的格外溫暖而讓人安心:”若是不方便走動,又确定一定會有人來找,那最好的辦法就是生火放煙,發出信號,這樣也方便人來找你。”
楚筱悠和劉曦一臉沉醉和崇拜,就好像楚靖瑜在講多麽了不得的知識,他生好了火擡頭一看兩個人的樣子,笑了起來:”好了,這下子坐在這裏等着就行,你父親看見火光就知道你沒事,仁遠和蘇以喬也能很快找到我們。”
楚筱悠忍不住挽着哥哥的胳膊:”哥哥怎麽連這些都知道?在講一些吧!”
劉曦也跟着點頭:”您真了不得,比那些只知道讀死書的人叫人敬佩。”都換了敬稱。
王仁遠看了一眼蘇以喬,畢竟是讀書人,走了這麽遠的路面色也差的厲害,但就是不吭氣,倔強的不行,王仁遠又勸了一句:”你歇一歇吧,我來找也一樣的。”
蘇以喬一聲不吭,忽的眼眸一亮:”前面有火光!”
王仁遠立刻興奮起來,往前奔跑:”肯定就在那裏,快走!”
老遠就聽見了王仁遠的聲音,大笑着從對面躍了過來,抓着楚筱悠上下打量:”真是吓死人了!哈哈,可算是找見了!”
楚筱悠也被這份快樂感染,笑起來:”我沒事,我好好的。”
河對面的蘇以喬終于露出了一點笑,然而跟随的人卻驚呼了一聲,就見蘇以喬整個人都軟到在了地上。
王仁遠嘆氣:”肯定是累的,一個文弱書生累的也夠嗆!”朝着下人吩咐:”快把蘇公子擡回去!”
胡小以沖到了劉曦跟前上下打量,又是嘆氣又是抹眼淚。
不過終歸都好,大家都沒有事,趕在天黑前算是上了船。
蘇以喬為了找楚筱悠累的暈過去,楚筱悠怎麽都要去看看,劉媽媽帶着幾個丫頭替楚筱悠收拾換了衣裳,雖然不說但瞧着眼睛都紅紅的,想必也沒少哭,楚筱悠拉着劉媽媽的手:”叫媽媽擔心了。”
劉媽媽心裏酸澀,到不敢現在就落了淚,怕惹的楚筱悠也心裏難受,就笑着道:”小姐沒事就好,就是绮畫,只知道哭,太煩人了些。”
绮畫聽見說起自己,不好意思的臉一紅,躲了出去,大家都笑了起來,氣氛才好了起來,楚筱悠簡單绾了發,換了一身衣裳帶着珊瑚和美玉去了蘇以喬休息的船艙,侍候的小厮清書見是楚筱悠過來,立刻堆起了一臉的笑,打起簾子請楚筱悠進去:”公子也沒有什麽大礙,現在已經醒來了,正在用飯,小姐進去就是。”
蘇以喬的船艙裏看到的好似只有書,難怪那樣有學問可見平常也非常用功,明眸皓齒的大丫頭見雪穿着一身粉色的裙襖正娴熟的侍候着蘇以喬,見是楚筱悠進來就笑着迎了上來:”小姐怎麽現在來了,身上有傷,也該休息休息才是,我們公子沒有大礙。”
女主人一般請了楚筱悠坐下,又去端茶倒水。
坐在床上的蘇以喬穿着件單薄的衣裳,看見楚筱悠白皙的面頰上忽的浮起了幾絲紅暈,那眼就顯得愈加明亮。
見雪端了茶水過來:”我們公子也是,太倔強了些,硬是暈了過去,叫人擡了回來,到是沒幫上什麽忙。”
楚筱悠淡淡一笑,那光芒剎那間就叫小家碧玉的見雪黯淡了下來:”我是特地來感謝蘇公子的,多謝蘇公子鼎力相助,若不是蘇公子幫忙,我們打概還要在多等等,我身子弱,未必就受的住。”
蘇以喬一笑,像是撥雲見日一般,有剎那的光華:”這本也是應該的,你身子弱,又剛吃了大虧,還是早些回去吧,我沒有什麽。”
蘇以喬也該好好休息,楚筱悠就是過來表達謝意說了兩句就站了起來。
直到楚筱悠走,見雪的笑才淡了下去,侍候着蘇以喬躺下,細細的給他蓋上被子:”你在家裏千嬌百貴,老太太把你當眼珠子一樣疼,聽說你要去京城,心疼的幾夜都睡不着,要是知道你在這裏受了這委屈,只怕要哭瞎眼睛打斷我們這些人的腿,我也求求公子,往後不為自己想也為我們這些人想想,少做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見雪說着吹滅了角落的燈,屋子裏暗了下來,蘇以喬的眼卻格外明亮,就好像是這夜晚明亮的月光一樣,心底裏有一汪清水蕩漾出一圈圈漣漪,一些格外美好的事情在腦海裏浮現,叫他一顆滾燙的心久久難以入眠。
胡小以給劉曦仔細的清洗了身上:”公子真是了不得,這就是戲文裏說的英雄救美!”又去贊楚筱悠:”楚小姐真是像仙女一樣,京城裏只怕也沒有那樣漂亮的人兒,将來就給您做太子妃才合适!”
劉曦瞧了一眼胡小以,胡小以嘿嘿一笑,忙又說起別的:”那個蘇公子怕是對楚小姐有意思吧,不然怎麽那麽拼了命的去找人,那樣子奴才都被吓着了,真是不知道說什麽好。”
劉曦沒好氣的哼了一聲:”感情就你機靈,就你懂事,什麽都叫你這火眼精金看出來了!”
胡小以給劉曦穿了衣裳:”奴才也是好意,英雄難過美人關,楚小姐那樣的美人當然要堤防着別的人。”
劉曦淡淡的垂眸整理着衣裳,昏黃的光下竟然有種勢如破竹的氣勢,明明年紀還小。
楚靖瑜和王仁遠給楚筱悠送了粥過來,王仁遠反坐在椅子上抱着椅子背,看着楚筱悠吃飯,楚筱悠被看的很不好意思,擡頭瞧王仁遠:”仁遠哥哥沒吃飽?”
王仁遠咧着嘴巴一笑:”我妹子吃飯都斯文好看。”
楚筱悠抿嘴一笑,轉頭去看坐在一旁的楚靖瑜:”有件事情忘了跟哥哥說,劉小公子是當今的太子劉曦。”
楚靖瑜的眉頭皺在了一起,不過很快就舒展開來,他這樣的現代人對于皇權并沒有那種深入骨髓的敬畏,點了點頭:”我知道了。”看上去随意的多了。
王仁遠卻半響才反應過來,一副驚掉了下巴的樣子:”那劉公子就是當今皇上?!”
楚靖瑜忽然覺得自己碰上了一件很棘手的事情。
直到楚筱悠用完了飯,看她沒有什麽身體的異常,叮囑着她早點休息,兩個人才走了出去,楚靖瑜叫王仁遠回去休息,王仁遠想了想道:”我們還是當作不知道?”
楚靖瑜點了點頭:”既然皇上不想暴露身份,那就裝作不知道,該怎樣還是怎樣。”
王仁遠是蔑視權威的土匪,最初的震驚過去,也就淡了下來,點了點頭:”行,我知道了!”
楚靖瑜和王仁遠分開後,心煩意亂的借着月光去了甲板上散心,一擡頭就見個挺拔的身影也站在船邊,該來的終歸要來,也躲不掉,他嘆息了一聲走了過去。
“劉兄好雅興。”
劉子文淡淡的瞧了一眼楚靖瑜:”我當楚兄打算和我老死不相往來。”
楚靖瑜一臉的尴尬,咳了一聲:”喝酒誤事,我是來和劉兄請罪的。”
劉子文冷了臉:”你說這話把我當做什麽?”
楚靖瑜難得的蒙住了,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到不知道該怎麽樣,半響才道:”那劉兄的意思?”
劉子文很煩躁,說不出原因的煩躁,看着楚靖瑜那榆木腦袋的樣子,真想不通一個什麽都會的聰明人,怎麽有時候也這樣蠢笨,什麽都不明白。
他狹長的眼裏泛起幽冷的光:”若想請罪也好辦,我上你下。”
楚靖瑜秒懂,滿面通紅:”劉兄不要開玩笑了,我們是男子,怎可以如此,劉兄有兒子,往後我也會娶妻生子。”
劉子文有一刻想脫口而出:”你敢娶誰為妻?!”
但他還是沉默了下來,半響轉身離去,留下一個楚靖瑜,完全不知發生了什麽,在甲板上呆愣愣了好久,月光灑了他一身,像是披了一件紗衣。
15.第 15 章
三月的春風卷着桃李的香氣,在望月亭裏盤旋又悠然的飄遠,石桌上擺着一幅幅墨跡未幹的字畫和着春日的景致說不出的高雅,大小姐秦佳人仔細瞧了過去,笑着開口:”這裏面自然還屬秀逸妹妹的桃李缤紛圖最是漂亮大氣。”
又去點秦軒宇的畫,抿嘴一笑:”軒宇雖然不是最差,但瞧着這些時日一點長進都沒有,該罰。”
秦軒宇笑起來,端了搗花的玉瓶:”甘願受罰!甘願受罰!這活我來做!”
秦二老爺家的四小姐秦佳茹,笑的前仰後合:”三哥哥最喜歡做這活,這哪裏是受罰,分明是獎勵。”
羅秀逸笑着點了點秦佳茹嬌嫩的面頰:”這是你三哥在替你受過,你還好意思開口。”
秦佳茹就挽着羅秀逸的胳膊撒嬌:”姐姐難道不疼我了?只幫着三哥哥說好話?”
秦軒宇笑着湊了過來:”秀逸和我親近。”
羅秀逸笑着推開秦軒宇,去和三小姐秦佳怡坐在一起:”我和三妹妹一起。”
那邊一個人坐着的薛姨娘所生的二小姐秦佳悅,淡淡的開口:”聽說楚家的表哥表妹要進城了,算算日子也該今日的,怎麽沒瞧見人?”
秦佳人笑了笑道:”也是早上才聽說,說是去了普陀寺玩,耽擱了一天,要來也要明天了。”
秦佳怡立刻尖銳的道:”剛沒了親爹,還有這樣的興致!”
羅秀逸心裏訝然,當初他們家遭逢變故,雖說比如今的楚家兄妹年紀小一些,但那種惶恐無助和天塌下來的感覺現在想起來還歷歷在目,要投奔親戚深怕別人诟病恥笑,不敢行差踏錯,唯恐秦家有一點不滿就不要了他們。
楚家的兄妹到底說底氣太足還是其實是心裏糊塗分不清輕重?
秦佳人拉着羅秀逸去了亭子外的桃樹下說話:”我也是早上聽說的,祖母想把軒宇和楚家的表妹配對,到不是說我看不慣不喜歡楚家的表妹,只是畢竟你來的早,我們一處長大,你為人素來穩重讓人敬愛,和軒宇也一向親厚,我到更樂意看着你們好,所以這話我先說給你聽,不管怎樣你心裏有個數,該怎樣也能提早有個打算。”
羅秀逸心裏最中意的并不是秦軒宇這樣過于陰柔的不務正業的男子,但目前來看,秦軒宇卻是最适合她的一個人,沒想到老夫人這樣偏向外孫女,人還沒來就已經為她籌謀好了未來的路。
羅秀逸壓下心底的想法,笑着擡眸:”大姐姐對我的好,我都記得!”
秦佳人就笑着點了點頭。
那邊的秦軒宇的大丫頭蓮兒笑着趕了過來:”老太太叫公子過去,說是來了客人要見公子。”
秦軒宇向來不耐煩這些事情,蓮兒低聲說了不少的好話,秦軒宇眉開眼笑起來,才跟着蓮兒走了。
秦佳悅忽的一笑:”往後說不得要叫蓮兒小嫂子的。”
幾個小姐都心知肚明的微微一笑。
“……..蘇公子為了找人累暈了過去,劉小公子也跟着掉下了溝裏去,臉都劃破了,楚小姐那樣的仙子誰都願意對她好。”二妮渾然不覺自己說的話有什麽不妥,一面生澀的給蘇荷梳頭,一面說話。
蘇荷垂着的眼裏是無盡的幽暗,像是地獄裏的光。
才說着話,楚筱悠卻忽帶着丫頭走了進來,她梳着随雲髻對簪着珍珠流蘇,如畫的容顏并沒有多餘的表情,只一點的冷酷,就好像是臘梅上的落雪。
就那麽淡淡的瞧着蘇荷,卻釋放出如實質的壓迫:”我的事情到底是誰搗的鬼你比誰都清楚,我今日不找你算賬是看在了元清的面子上,若你下一次在犯在我的手裏,我定會叫你嘗嘗我的手段。”
仙女一樣的人物,忽的卻露出森然的氣息,和平常的楚筱悠給人的感覺大為不同,判若兩人。
蘇荷垂了眼掩飾住眼裏的慌亂,哭了起來:”姐姐在說什麽?我怎麽一句都聽不懂,姐姐要是讨厭我,說就是了,何必這樣對我?”
實質上她和蘇荷很像,都是見過人世最醜陋的東西的人,所以她們掩藏在柔弱的外表下的心卻比誰想的都要堅硬都要狠戾,不過是不到展露的時候。
楚筱悠冷冷的瞧了蘇荷一眼,轉身離開。
眼見着就要進京,遠遠的似乎都能看到京城的繁華,绮畫小聲道:”小姐為什麽不把這事情告訴公子?”
告訴她哥哥,叫她哥哥去和皇上讨個公道?即使真的讨到了公道卻鬧的皇上厭惡了哥哥,那豈不是毀了哥哥的前程?前世的磨砺教會了她很多東西,收拾一個蘇荷她有很多種辦法,但她卻要為她的家人着想。
楚筱悠搖了搖頭:”不必了,這事情我能解決好。”
劉曦從船艙裏走了出來,江面上起了風,天上并沒有太陽只有烏雲,楚筱悠穿着的月白的鬥篷像是一只飛舞的仙鶴在這蒼茫的江面上舒展着羽翼,而神情淡漠的楚筱悠好像是坐在仙鶴上的仙女,帶着不食人間煙火的冰冷和驚豔,俯視着人間。
”明日就要進京了呀。”劉曦的聲音突然響起,聽起來很是悵惘,說着又笑着轉頭去看楚筱悠:”以後我們都在京城,到可能不能常見面了。”
楚筱悠見是劉曦抿嘴笑起來,像是天上的繁星璀璨明亮,剛才的冰冷蕩然無存:”既然都在京城,真要想見面也不見的就有多難。”
但心理也知道,作為太子劉曦并沒有那麽多的空閑時間,進了宮也不會在那樣自由,想怎樣就怎樣。
她把個八惠銀扣花的荷包遞給了劉曦:”這是我自己做的,你拿着吧,算是謝你的搭救之恩。”
見劉曦拿過去仔細端詳,楚筱悠微紅了面頰:”啊呀,做的不好。”
劉曦卻擡頭露出燦爛的笑臉:”怎麽會?筱悠做的東西永遠是最好的!”
船頭的風實在大,劉曦替楚筱悠戴上兜帽,拉着楚筱悠往裏走去:”走吧,我這裏還有幾本好書,也留給你拿着把玩。”
聽着語氣好像是要生離死別一樣,胡小以垂着頭,滿臉驚詫的笑意,皇太子的手段他是見識過的,小姐們花兒一樣不知道打問乞丐們的去處,不知道那群乞丐的下場有多慘。
羅秀逸陪着姐妹們玩了一會就回了錦繡園,小甜跟在她的身後低低的報怨:”小姐每天不知道多忙,家裏的櫃上的事情都自己親自打理,還要分出精神和幾位不知油鹽醬醋的小姐們周旋。”
羅秀逸淡淡的看了小甜一眼:”你瞧瞧我們住在哪裏?”
小甜臉一白,低着頭在不敢說話。
羅秀逸也才剛回了院子換了衣裳,就見哥哥羅雲飛從外面回來,青色的書生袍子上全是酒味,偏黑的面頰上像被人又抹了一層胭脂般,黑裏透紅,羅秀逸皺起了眉,忙叫下人去煎醒酒湯,翡翠從外面進來扶着羅雲飛,又朝着羅秀逸道:”又叫小姐費心思了,大少爺怎麽把自己喝成了這樣?”
羅秀逸嘆息道:”今天說是要和幾個同窗請了恩師,喝多了也是常理。”
翡翠扶着羅雲飛下去換了衣裳,又喝了醒酒湯,他才清醒起來,兄妹兩個坐在前廳喝茶,說些閑話,羅秀逸問起了楚靖瑜:”哥哥可知道此人?”
羅雲飛淡淡一笑,似有輕蔑:”此人聽說樣貌出衆,但學問平庸,世子已經和我說了,說侯爺叫不必把楚靖瑜放在心上,說侯爺還是欣賞我的。”背靠侯府這棵大樹的好處,遠比他想的要多的多,今日恩師對他都頗為禮遇,說他前途不可限量。
羅秀逸這才露出舒心的笑,只要楚靖瑜不是個有能耐的,一個楚筱悠即使有萬般能耐無人撐腰也算不上威脅。
羅雲飛又笑着看向妹妹:”聽說楚靖瑜的妹妹年紀雖小卻被人私底下稱作杭州第一美,我那幾個同窗都想見見,說起你就只有佩服敬重,你大可不必為個空有美色的人煩惱,和你比不得。”
羅秀逸笑了一聲,又一本正經的同羅雲飛道:”楚家的表妹年紀那樣小,你們就在一起混說,往後別人愛怎樣就怎樣,我們好歹是親戚,哥哥可不能在跟着說。”
羅雲飛連連擺手:”妹妹饒命,在不敢了!”
翡翠和小甜也跟着笑起來,露出舒展的笑。
因為下午就會到京城,船上的的人大早上就起來,收拾妥當,一群人坐在一起用了飯,算是相互道別,張雪健住在友人家裏,劉曦和父親自然是回宮,蘇以喬因為已經确定和楚靖瑜住在一起,所以到還好,其他的人經了這同行的旅途彼此相熟親厚起來,雖都是在京城到還有些離別的悲傷。
楚靖瑜笑着舉杯站起來,爽朗的道:”衆位大可不必如此傷悲,我們商定以後每月十五聚一次,照樣還如現在談天說地,同在京中,相見容易!”
張雪健第一個響應:”楚兄好胸襟!”,衆人的情緒才高漲起來。
已經能看見立在碼頭上的人,和停在岸上的駿馬和轎子,楚靖瑜的語氣淡漠而又充滿壓迫:”蘇荷小姐是劉兄難得找見的親人,我不會刻意為難,但這次舍妹遇險的仇我記在她身上了,若還有下次,那就在不留情面!”
劉子文瞧了楚靖瑜一眼,狹長的眼裏是幾點不知名的光芒:”若還有下次,就不必楚兄動手了。”
船靠了岸,楚靖瑜向劉子文抱拳:”後會有期!”卻沒理解劉子文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那邊宮裏的人早等在了下面,秦軒河瞧了一眼身旁穿着青衫的人,直覺是個了不得的人家,多看了兩眼,王景安就轉頭看了一眼秦軒河,淡淡一笑,竟然有點文人雅士的風貌,瞧見靠岸的船頭立着劉子文和劉曦忙迎了上去。
秦軒河也看見楚靖瑜一行,笑着站在岸邊等着。
福叔帶着先前的一些下人和幾個新添置的人也在一旁等着,瞧見楚靖瑜就迎了上去,楚靖瑜交代的兩句,叫把東西先搬去宅子。
楚筱悠扶着楚靖瑜的手穩穩當當的站在了京城的土地上,京城早春時節的天氣寒涼而風大,卷着兄妹兩的衣袍翻飛,過往的人忍不住回頭觀望,不知道這樣風貌的人物是哪家的人。
前一世來的時候還下的大雪,她自小生在南邊從沒見過下雪,也沒有遇見過那樣冷的天氣,去了侯府就生了病,這一世春暖花開,比上一世不知道好到哪裏去了,更何況她還有兩個寵她的哥哥。
楚筱悠有種氣勢如虹的壯闊。
楚靖瑜和王仁遠和秦軒河見了禮,楚筱悠也上前行禮,秦軒河的眼裏難免又露出驚豔,每見一次這個小表妹就讓人驚豔一次,幾個月沒見,好似又比之前出衆了很多,他笑着伸手,卻被一旁的楚靖瑜打斷:”天氣寒涼,還是快些進城吧。”
候在一旁接應楚筱悠的女眷為首的是位濃眉大眼的媽媽,上來就拉着楚筱悠的手:”老夫人天天念叨着表小姐,可算是把表小姐等來了!”
楚筱悠微微一笑,抽出了雙手,朝绮畫道:”辛苦媽媽來接我,給幾個媽媽和姐姐賞些錢買酒吃。”
這一次她就是來尋仇的,就是來拆羅秀逸的臺的,羅秀逸不是人人誇贊寬厚大度嗎?慢慢的她總要叫羅秀逸嘗嘗這名頭的苦味!
媽媽和幾個下人手裏一颠,足足有一掉的錢,頓時眉開眼笑,不由自主的就把另外一位客居家中的羅秀逸拿比較,低聲道:”還是這位表小姐財大氣粗些。”
16.第 16 章
此刻時值正午,街邊的商鋪無一不人滿為患,皇城無形中以這座建于純貞年間的真君廟為風水嶺,在往裏就多是開過功勳皇親國戚的住宅,高樓廣廈,街道寬闊平整。
定北侯府就在這一帶的臨安街上,轎子從側門一直擡進了定北侯府,前面的楚靖瑜和秦軒河早下了馬一路步行,過了垂花門從青磚的甬道一直擡到了老夫人的墨居院停了下來,丫頭打起簾子,珊瑚和绮畫一左一右扶着楚筱悠下了轎子。
院子裏一株幾十年的梧桐樹伸出了遒勁的枝桠,露出一種巋然不動的強大又內斂的姿态,楚筱悠深吸了一口氣,随着楚靖瑜一步步進了院子。
這是一副極其熟悉的場景,夢裏心裏反複咀嚼過無數遍,抄手游廊下挂着各色的鳥雀,看到生人跳躍鳴叫,廊下站着一排着绫羅綢緞的丫頭,瞧見人來,早有小丫頭進去通報:”來了!來了!”
楚筱悠轉頭看了一眼天一樣的哥哥,露出舒展的笑容。
大家就都轉頭看向門口,珍珠簾子一晃,像是忽的蕩出一連串眩目的光,先進來的是秦軒河和楚靖瑜。
秦家的孩子大多樣貌出衆,不管是楚筱悠早逝的生母還是如今的世子和秦家的小姐們。
秦軒河在樣貌上和楚靖瑜有幾分相似,然而此刻卻忽的如同跳梁小醜一般在楚靖瑜面前黯然失色,堅持鍛煉了好幾個月的楚靖瑜早已經脫胎換骨,俊美的面容多了堅毅和氣勢,幽深的眼眸所到之處就好像有一種蕩平天下的氣勢和自信,所散發出的一種沉穩和大氣的氣勢,是誰都要忍不住看上幾眼。
羅秀逸在心裏忍不住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