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姬玄恪武藝未必多好, 可他帶來的人很多。東廠的人見勢頭不對,迅速撤離。畢竟他們接到的旨意是暗殺,眼前這些人分明是邊境的将士,人多耳雜, 若是傳出去守帝剛登基明晃晃殺掉兄長到底不宜。

“頭兒, 沒事吧?” 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趕馬追到姬玄恪身邊。他身上雖然穿着邊境士兵的紅甲, 可是一開口就是一股子匪味兒。

“沒事。” 姬玄恪撕下衣襟裹住斷指處, 用力捏了捏玉扣, 将它仔細收起來。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遺失這枚玉扣。這枚玉扣總是會莫名其妙從他腰間滑落, 分明結繩系得很仔細。就像暗示着他這枚玉扣并不屬于他。可他每一次都會将這枚玉扣找回來。

姬玄恪翻身下馬,走到姬岩面前行禮。

“你、你是姬紹?快快請起。” 姬岩有些意外,上上下下打量着姬玄恪。

“承蒙殿下還記得姬紹。” 姬玄恪起身,亦有些意外。

“當然。十五歲的狀元郎,風光無兩。父皇還曾給我看過你的文章。” 姬岩越是打量着姬玄恪, 越覺得驚奇。

在他記憶裏的姬玄恪人如璞玉,亦若風中青松,滿腹書卷氣氣質斐然。他在心裏算了算,如今的姬玄恪應當才十七歲, 他眉宇之間沒了往日的溫潤質雅, 風雪歷後鋒芒展露。

“殿下謬贊。此時不宜在此地久留, 我們速速離開這裏。” 姬紹招手, 身後的人立刻牽了馬過來。

跟在姬玄恪身邊的這些人并非正八經地從戎将士。他自京中趕來邊境的路上結識了些草莽, 他有意将這些人收為己用。一路走一路收,及至這方已有了不少的人手。這一代大雪延綿, 附近村落時常大雪封門不得食物,他有時會帶着這些人馬去山野間尋些野味,自給之餘,送給山民。

今日遇到姬岩,也是碰巧。他果斷選擇出手相救,未嘗不是為他日籌謀。

姬玄恪讓手下的人騰出幾匹馬給姬岩和他僅剩的五個侍衛。姬岩和孫引蘭共騎一匹馬。風雪很大,孫引蘭将埋在姬岩的背上,抱緊他的腰免得被颠下去。姬岩低下頭,看了一眼腰間孫引蘭的手。京中貴女自然嬌生貴養,身子嬌嫩得很。她的手指上卻是一大片凍瘡。姬岩忽然勒住馬缰,讓馬停下來,他和孫引蘭換了個位置,讓她坐在前面。

孫引蘭心中不解,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不過她與姬岩這一路說過話的本就不超五句,她并不想問。她溫順地低下頭,雙手抓緊馬鞍前面微微翹起的地方。

姬岩重新上了馬,雙臂環過孫引蘭的腰,順手從墜在馬側的帶子裏扯出一塊獸皮衣扔在孫引蘭腿上,蓋上她的手。他打馬飛奔,追上其他人。

顧見骊滑動輪椅,停在院中柳樹下,微微仰着頭望向樹端。她剛剛在遠處時隐約瞧見柳樹發了嫩芽,過來細看才發覺看錯了。不過如今也不過剛過正月,今年冬日又很冷,想來也不會發芽那麽早。

顧在骊踩着落日的餘晖回家,看見妹妹在柳樹下發呆,她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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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姐姐。” 顧見骊收回視線,沖着姐姐笑起來。

“瞧着要起風,回屋去吧。” 顧在骊走到顧見骊輪椅後面,推着妹妹回了屋。

顧見骊問:“家裏的人最近都很忙,只有我什麽忙都幫不上,閑得很。柳樹将要發芽兒,我是要發黴了。”

對于顧敬元的東山再起,太多人心驚膽戰後悔不已。尤其是當顧敬元落難時曾落井下石的人,如今個個如驚弓之鳥。當初躲得有多遠,現在就巴結得有多積極。宴請的帖子不斷,送來的禮物亦不斷。幸好那些人還顧慮着顧家人如今住在農家小院不方便招待,要不然他們定然踩破門檻。陶氏每天都要應對送來的帖子和禮物,仔細甄別,一小部分會收下,絕大部分退回。

王府重新修葺,顧在骊暫且也顧不得酒樓,每日到王府管着修葺之事。就連顧川也頻頻往王府跑去幫忙。

顧敬元就更不必說了,如今守帝剛登基,朝堂中事情不斷,他忙得見不到人影,也有時忙到晚上回不了家。

如此,便只有顧見骊閑了下來。她倒是想幫些忙,可不管是陶氏還是顧在骊以好好養傷為由不準她太勞累。

“你現在養腿上是第一要緊的事兒,可不能留下半點隐患來。争取花朝節的時候不缺席。” 顧在骊将輪椅推到門檻前。

顧見骊起身,扶着門,由顧在骊扶她進去。

顧見骊随意閑聊:“若是以前,倒是會仔細了這些盤根錯節的交往。可經歷了大起大落,忽又覺得沒什麽必要。”

顧在骊倒了兩碗茶,推給妹妹一碗,她喝了口熱茶,開口:“有些面子事兒總要做的。”

顧在骊剛說完,季夏一路小跑進來禀告:“廣平伯府的老夫人過來了!”

“她?” 顧見骊心中意外一閃而過,頓時猜到了廣平伯府來人的緣由。

老夫人見到顧見骊,再也沒了當初的冷淡,臉上的笑堆滿了褶子,親昵地拉住顧見骊的手,一口一個 “好兒媳”。

“你回娘家住,母親是不會有半分不同意的,只是你和無鏡在這裏住了好些日子,母親怪想你的。該回家了!”

顧見骊聽她一口一個 “母親” 的自稱,有些尴尬。

老夫人的嗓子像是揉了蜜一樣,繼續說:“四姐兒和六郎也都記挂着你,在家裏天天念着你的好吶!”

顧見骊是許久不見那兩個孩子了,兩張稚嫩可愛的臉龐浮在眼前,顧見骊不由自主彎了唇。

老夫人仔細觀察着顧見骊的表情,見顧見骊笑了,她在心裏樂開了花,聲音越發甜膩:“骊啊,到底什麽時候回家?家裏都想着你!”

顧見骊臉上挂着得體的淺笑,語氣略疏離:“這事情我說不準的,等五爺回來,我問問他。”

話雖這樣說,可是顧見骊知道她不能在娘家久住,要不了多久還是要回廣平伯府去。

“好好好!” 老夫人滿口應着,“你住得舒心,知道家裏念着你就好。母親知道你腿上受了傷,給你帶了些補藥。哦,眼下容易倒春寒。我親手給你做了件鬥篷,穿着暖和,可千萬被着涼。”

“您有心了。” 顧見骊客氣地應付。

敷衍走了老夫人,顧見骊和顧在骊相視一笑,無奈又釋然。

“行了,你歇着吧。我得回房間去看看賬本和圖紙。王府有些地方破壞得厲害,得重新建的。” 顧在骊起身。

顧在骊離開前,替顧見骊重新添了火盆裏的炭火,又檢查了壺裏的水還熱着,才放心出去。

顧見骊在方桌旁坐了一會兒,喊來季夏扶着她進了裏屋。她在窗邊坐下,令季夏在桌上擺了燈,閑着無事做些針線活。

“您有事再喊我,我去廚房繼續守着鍋。” 季夏每日仔細配着營養補湯,幾乎整日都蹲在廚房守着鍋鍋罐罐。

顧見骊偏過頭,從窗戶望向外面落日染成的晚霞,微微出神。

其實,自從那天發生的事情之後,接下來的這幾日,顧見骊幾乎沒怎麽見過姬無鏡。姬無鏡神出鬼沒的。有時候顧見骊睡着了,已經下半夜,他才回來。偶爾也會和顧見骊一起吃飯,但是總是神情恹恹,不怎麽說話。

顧見骊不知道他在做什麽。

發呆好一會兒,顧見骊低下頭,拿起針線簍裏做了一半的護膝,繼續縫起來。護膝是給父親做的,她見父親早出晚歸,她擔心父親冷。

顧見骊專注做起事情來,常常容易忽略掉周圍的事情。所以當姬無鏡坐在桌子另一側,她才發現他回來了。

顧見骊一怔,擡眼看向他,溫聲開口:“你回來了。”

“你這不是廢話嗎?” 姬無鏡一手托腮懶洋洋地看着顧見骊縫護膝。

顧見骊默了默,才說:“這不是廢話,這是客套話,是禮貌。”

她低下頭來,繼續縫着護膝。

姬無鏡無所謂地笑笑,随意翻看着針線簍裏的彩色絲線,和一些繡了一半的帕子和香囊。

顧見骊由着他,也不管他。

“顧見骊,這個是什麽東西?” 姬無鏡慢悠悠地問。

顧見骊擡起眼睛,看見被姬無鏡夾在手指間晃悠的月事帶,驚得丢下手裏的護膝,迅速從姬無鏡的手裏搶了回來,放在桌下的腿上,蹙眉瞪他:“你不許碰這個!”

姬無鏡原本漫不經心的,忽被顧見骊把東西搶了去,他有些意外,問:“不就是個布帶,又不跟你搶,至于嗎?”

顧見骊尴尬地不知道怎麽解釋。這是季夏剛幫她做的,做了一半,上面的清荷圖還沒有繡完。

姬無鏡掃了一眼針線簍,又從裏面挑起一個月事帶。這一個是顧見骊自己做的,淡粉色,上面的圖案亦沒有繡完。

“給我!” 顧見骊伸手去搶。

姬無鏡哪能再讓她搶去?他懶洋洋地上半身向後仰,捏着布帶放在眼前,好奇地打量着,口氣随意:“藏情書的?”

顧見骊氣急敗壞:“這是女人家的東西,你真的不能亂碰!快還給我!”

姬無鏡詫異地看了顧見骊一眼,再将目光落在手中的布帶上,頃刻,他恍然大悟:“原來是這個。”

他仔細摸了摸月布,認真地說:“這料子也不夠軟啊。”

“還我……” 顧見骊握起拳頭來,敲了敲桌子。

“這東西怎麽系上的?” 姬無鏡忽然來了興致,略擡起一條腿,在胯間瞎比量着。

作者有話要說:

鏡:來來來,教我怎麽系!

骊:心力交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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