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顧見骊呆呆望着姬無鏡的舉動, 整個人都驚了。如果不是她見過、捏過,她真的懷疑姬無鏡被淨了身。
姬無鏡比量了兩下,也沒弄明白這布帶怎麽系。他捏着布帶兩頭四條帶子,問:“系在腿上?不會滑下來嗎?”
顧見骊也不管左腿上的疼, 手撐着桌面站起來, 态度非常強硬地要從姬無鏡手中把月事帶搶回來。姬無鏡正在興頭上還想研究一會兒, 可看顧見骊單腿立着的樣子, 怏怏松了手, 任她搶了回去。
顧見骊将兩條月事帶收到一側的小盒子, 使勁兒掰下搭扣,有點生氣了。
姬無鏡認真地說:“顧見骊,我是真的覺得這布料不夠軟。”
顧見骊擡起頭對上姬無鏡好奇的目光。生氣地剛想說話,四目相對,她愣了一下。她竟然沒有在姬無鏡的目光裏搜尋到她厭惡的下流髒鄙。她心裏忽得有種古怪的感覺, 隐約覺得自己誤會了什麽。
她緩緩低下頭,拿起護膝和針線,拿出尋常的語氣來,溫聲給他解釋:“不是系在腿上, 是系在腰上的。不能用太軟的料子來做…… 會、會不吸水……”
到底還是覺得有點尴尬, 她說到最後聲音低下去。
姬無鏡微怔, 眸中的錯愕一閃而過。深看了顧見骊一眼。
他很快勾起眼尾, 古怪地笑了一下 , 懶散地靠在椅背,望着低頭做針線活的顧見骊, 慢悠悠地開口:“顧見骊——”
顧見骊等了又等,也沒等到他下半句話,疑惑地擡起頭看向他。
姬無鏡半眯着眼望着她,沒再開口。也許原本想說的話被他因為某種原因隐去了後半句,也許根本就沒有什麽後半句,只是覺得她名字好聽,想喊一喊。
顧見骊覺得這個話題實在尴尬,努力轉移話題:“你這幾天都忙什麽去了?”
“吃喝玩樂逛窯子。” 姬無鏡張口就來語氣随意。
顧見骊 “哦” 了一聲,繼續縫護膝。她捏着細針穿過布料,拉過細細的棉線。再穿第二針的時候,銀針刺進布料一半,動作停下來,她偏着頭望向姬無鏡,問:“真的?”
姬無鏡望着她的眼睛,默了默,說:“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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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見骊又 “哦” 了一聲,重新低下頭将銀針穿過去,一針一針認真地縫。
姬無鏡忽然開口:“顧見骊,我也想要。”
顧見骊怔了怔,看了眼手裏的護膝,問:“那這個給你?”
還沒等姬無鏡開口,她先搖頭,說:“你不會喜歡這種灰色的,等給父親做完了,我再給你做一個紅色的或者白色的,好不好?”
姬無鏡 “哦” 了一聲,勉強算同意了。
又過了一會兒,顧見骊忽然想起廣平伯府老夫人今日來過的事情,她說:“對了,今天母親過來了,想讓我們回去。”
“誰?”
“老夫人啊,你母親。”
姬無鏡皺眉,問:“你叫她母親了?”
顧見骊回憶了一下,搖搖頭,說:“沒有。”
姬無鏡幾乎是瞬間陰了臉,不耐煩地說:“那對老不死,既不用稱母親,也不用稱呼父親。”
顧見骊看一眼他的臉色,點頭應下:“記下了。”
嫁了人不稱呼夫家公婆為父母實在是大不孝,可姬無鏡不讓她喊,她便不喊,她也不想喊。即使是以前,整個廣平伯府她也只在意姬無鏡一人。更別說如今她不再擔心別人欺淩,更不用在意廣平伯府中其他人。
姬無鏡眼中的陰翳略消,他看了顧見骊一眼,慢慢将眼中餘下的陰翳收起,重新擺出不羁的模樣來,他欠身,探手拍了拍顧見骊的臉,笑:“咱們有顧大虎這只好爹就足夠了。”
這到底是誇還是損啊?
顧見骊一言難盡地嗔視着他。
顧見骊不想再聽姬無鏡胡言亂語了,她決定給姬無鏡找點事情做。她在姬無鏡略訝然的目光中,拉住了姬無鏡的雙手,讓他手肘搭在桌子上,舉起雙手來。
姬無鏡意外地看着她,等着她。
顧見骊拿出一團彩色的絲線,找到線頭塞給姬無鏡一只手中,讓他用拇指将線頭壓在掌心,然後一圈一圈地纏起來絲線來。
其實顧見骊不确定喜怒無常的姬無鏡會不會突然發脾氣,忽然生氣走人。她實在沒辦法,随便找些事情來。可是讓她意外的是她将彩色絲線在姬無鏡的手上纏了一圈又一圈,姬無鏡一直保持着良好的耐心。他垂目望着兩手間一圈一圈纏起的彩色絲線,臉上沒什麽表情。間或偶爾撩起眼皮,閑閑看她一眼。
顧見骊擡起眼睛瞧他,對上他的目光。
“繼續啊。” 姬無鏡拖長腔調,閑适,耐心十足。
顧見骊果真繼續一圈一圈地纏下去。
一圈一圈,又一圈。
落日時分溫暖的餘晖從開着的窗戶照進來,籠在兩個人的身上。
姬無鏡漫不經心地凝視着顧見骊專注的眉眼。溫柔的光影打在她的臉上,讓她瑩白如玉的臉頰泛着晶瑩的光。光影又落在她的眼睫,将她眼睫的影子拉長,投下兩道彎彎的月影。
顧敬元今日難得早回來,他想去看望顧見骊的腿傷,還沒走近,遙遙從窗戶望見顧見骊和姬無鏡相對而坐纏線的身影。顧敬元一愣,長久地注視着兩個人很久,皺起眉,沒進去看望顧見骊,轉身走了。
不僅顧敬元今日回來得早,姬無鏡今日也沒有忽然消失,像一只大貓一樣懶洋洋地窩在床上睡着。
顧見骊睡在穿裏側,她以前習慣了側躺着,如今因為腿傷只能仰躺,這讓她十分不習慣,再加上腿上的傷隐隐發疼,她躺了很久都沒有睡着。
姬無鏡翻了個身,面朝着顧見骊。他挪動着湊近顧見骊,懶洋洋地将臉在顧見骊的肩膀蹭了蹭,又将手搭在顧見骊的腰上。因她的腿受了傷,姬無鏡不再将大長腿搭在她身上,反倒将手搭在她腰上。
被子幾乎遮了姬無鏡的頭。
顧見骊把被子往下推了一點,露出他的臉,免得他悶到。
一片昏暗裏,顧見骊望着姬無鏡的輪廓,逐漸合上眼睡着了。
這一晚,顧見骊睡得不太好。她做了個噩夢,夢見自己落了水。她想掙紮,可是有什麽東西壓在她身上,壓得她動彈不得。她在睡夢中隐約知道壓在她身上的是姬無鏡的胳膊,她試着推了推,沒推開。不過她又迷迷糊糊地意識到自己不能翻身,會磕到腿。
她搭在姬無鏡手腕上的手軟下來,也不再推他,只是輕輕搭着,繼續睡了。
天蒙蒙亮的時候,顧見骊是被疼醒的。既陌生又熟悉的疼痛感覺。她睡眼朦胧地迷茫望着床頂幔帳好一會兒,才慢慢醒過來。
等她完全清醒了,一下子睜大了眼睛,猛地坐起來。她掀開蓋在身上的被子,怔怔望着床褥上的血跡。藕荷色的床褥上用銀絲線繡着素雅的大片丁香。丁香被染紅,成了梅。
顧見骊驚得捂起嘴。
不是她不記得日子提前準備着,而是自從幾個月前家中落了難,她不管是心情還是吃食都有了大變化,已經四個多月不曾來過。這樣的事情,她覺得難以啓齒,也沒有與家人說,更沒有看過大夫。
“怎麽現在……”
顧見骊有點慌,竟有些像初潮時的慌亂。
她看見躺在她身側的姬無鏡雪色的寝褲上甚至也沾了些血跡。
“顧見骊。” 姬無鏡剛剛睡醒,聲音沙啞慵懶。
顧見骊迅速拉過被子蓋在腿上,努力去遮。
姬無鏡打着哈欠,懶洋洋地坐起來,說:“別擋了,我聞得到血味兒。兩個時辰前就聞到了。”
“那你不叫醒我……” 顧見骊聲若蚊鳴。
姬無鏡随口說:“我看了不是你腿上的傷啊。”
“你!” 顧見骊不知道說什麽了,低着頭不吭聲。
姬無鏡下了床,懶散踩着鞋,去給她拿幹淨的衣服。他問:“那東西放在哪兒?用今天傍晚我看見的那兩個?”
“不是,在衣櫥最下面的格子裏……”
姬無鏡都給她拿來,放在床上,問:“還要什麽?”
顧見骊猶豫了一下,才小聲說:“水,熱的。”
姬無鏡轉身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停下來,驚奇地 “咦” 了一聲,他身形不動,回過頭,問:“顧見骊,你怎麽不叫季夏?”
顧見骊嘆了口氣,沮喪地望着姬無鏡,悶聲悶氣:“姬無鏡,你真的好煩人。”
“不叫叔叔,倒是叫聲爺啊。”
“五爺叔叔,幫幫忙,我教你怎麽用月事帶。好不好?” 顧見骊用上哄騙姬星瀾的語氣。
姬無鏡沉默了很久,才開口:“顧見骊,你這孩子學壞了。”
“叔叔教的好。”
姬無鏡沉默地立了片刻,轉身出了屋。
天剛蒙蒙亮,下人沒起,自然沒熱水。姬無鏡要燒水。等他端着一盆熱水回屋,顧見骊已經從床上下來,坐在凳子上,床上的被褥也被她換了一床新的。
姬無鏡把木盆放在她面前。顧見骊面無表情地說:“一盆不夠,你再幫我燒一盆好不好?”
姬無鏡笑得星眸璀然,他說:“顧見骊,你這個支開我的借口太爛了。”
顧見骊抿着唇,不吭聲。
“外面又黑又冷,我這身體剛好了這麽一點,你不能這麽糟蹋我啊。” 姬無鏡彎腰,用手指頭戳了戳顧見骊的額頭,“有點良心,我的小骊骊。”
顧見骊被他戳得腦袋往後仰,她向一側躲開,揉着被他戳疼的額頭。她低下頭,望着水波輕晃的水面,水面上映出她沮喪的臉,還有姬無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