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貳拾叁章(一更)
第23章 第貳拾叁章(一更)
夏哲顏淡笑:“我沒想說什麽, 是沈公子一臉深仇大怨。小雀兒要啄慕靖安手心了,我卻吃裏扒外擔憂小雀兒被捏死。”
“是你吃裏扒外,還是覺得我吃裏扒外?”沈衍易不上他的當, 手伸到窗外去,端起茶杯潑在自己手上, 沒拿夏哲顏的帕子,胡亂用自己衣袖擦了擦。
“再說。”沈衍易看他:“我哪裏有深仇大怨。”
“沈公子風度翩翩。”夏哲顏朝樓梯瞟了一眼:“方才泰然自若, 好一個清者自清, 矜持有度的端方君子。”
“話不投機, 不必彼此自說自話, 你也不必故弄玄虛。”沈衍易将帕子推回去:“無論是何用意, 總之我不吃這套。”
夏哲顏微微低頭笑了下, “我以為寧王殿下的心腹中,若有人能理解你幾分,也只有我了。”
“多謝。”沈衍易看向窗外:“我不需要理解。”
兩人都沉默不語,夏哲顏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端起茶壺給自己倒茶,喝淨一杯又開口:“方才邵英池支使你做事,看得出你修養很好。”
沈衍易望着遠處霧蒙蒙中的黛色山峰:“都以為我要紅着眼流着淚,憤而起身大罵權貴, 念着士可殺不可辱撞牆自盡了,是不是?”
“沈公子。”夏哲顏微不可見的眯了下眼睛,又很快恢複平常:“若是你為我那日在王府書房的态度生氣,我…”
“我沒生氣, 至少沒生你的氣。”沈衍易漠然的神色似乎出現一絲裂痕, 不過裂痕轉瞬即逝,夏哲顏也沒來得及看清。
“是我氣急敗壞, 既決定認命,又做不來谄媚讨好。”沈衍易回過頭,看見夏哲顏添了茶後,順帶把他的空杯子也添上了。
“你不像是認命的樣子。”夏哲顏在沈衍易緩緩對上他目光時勾了勾嘴角:“有些前塵往事,偶爾我也想翻一翻。”
夏哲顏仍然彬彬有禮的微笑:“夏家算武将世家,到了我這輩,也都是見了刀槍比書本親。”
沈衍易不為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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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覺得意外?我看起來并非舞刀弄槍之人。”夏哲顏看向窗外,似在回顧過往:“我父親妾氏很多,我也是妾氏所出,家裏的孩子更多,多到他沒精力教養。在他面前自然都是謙和有禮兄友弟恭的樣子,如果他能以我的眼睛看看他的兒子們,就會發現自己生了一堆畜-牲。”
沈衍易想起自家的情形,對夏哲顏的話産生了些認同。
“我年紀小打不過他們,記不清挨了多少欺負。你以為我聖賢道理養出來的溫潤謙和?大錯特錯,我是幼時窩囊出來的。”
夏哲顏見沈衍易端起杯子喝茶,便提起拎起了水壺,等沈衍易的杯子剛放在桌上,他就将茶添上。
“不過那又如何,現如今我父親子嗣凋零,單我一個兒子。”夏哲顏似笑非笑的擡眸,對上沈衍易微滞的目光。
為何只剩下他一個兒子,答案不言而喻。
沈衍易不以為意:“你在吓唬我?”
“自然不是。”夏哲顏擡手招呼小二上前添水,“我就是想說,你方才的神色我太了解了,你說你毫無目的,認命歸順寧王殿下,這不可能。”
小二添水時他們都沒有說話,小二離開後,夏哲顏繼續說:“你沒有認命對吧?”
沈衍易不語,既不承認也不反駁,神色淡淡不配合他的談話。
“無所謂你的答複。”夏哲顏站起身:“昔日的我今日的你,但寧王可不是你我那些暴-力愚蠢的兄弟,你牟足了勁,也咬不掉他虎口一塊皮。”
沈衍易坐在那裏出神,小二偷瞄他好幾次,不知美人在憂愁什麽。
過了一會兒,沈衍易端起桌上的冷茶潑到窗外,他還沒等拿到茶壺,就聽離自己很近的地方發出一聲“啧”。
看到外面邵英池胸襟濕淋淋的,看他的眼神不像怨怼,倒像是終于揪到了他的錯處,要好好拿捏一番。
“故意的?”邵英池語氣散漫輕挑。
沈衍易根本沒看到他,“不是。”但又無力解釋太多。
邵英池見他臉色不好也沒再惹嫌,無所謂的撣了撣衣襟走了。
四下無人,小二不知去哪裏忙了,下午出了太陽,暖融融靜悄悄的。沈衍易心口憋着一股氣,他緩緩伏在桌上,将臉埋在臂彎裏。
檢省自己實在不該與慕靖安嗆嘴,想起不知藏在何處一點消息都沒有的母親,沈衍易懊悔的錘了自己一拳。
他何嘗不知道,倘若沈鴻雪沒抱慕靖安這棵大樹,劍走偏鋒拿他去向太子認錯示好,肯定不會比現在的日子好過。
那日太子滿口輕浮,說起妾氏絲毫不當回事,甚至說不介意送人…
若是那樣的處境,沈衍易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的下去。與太子一比較,慕靖安頓時成了值得儀仗的大好人。
沈衍易起身上樓,在雅間外遇見正在說話的邵英池和夏哲顏,兩人都停下談話,一齊看向他。
沈衍易上前幾步,為自己方才的态度對夏哲顏道:“抱歉。”
“诶?”邵英池抱起手臂靠着牆壁,似笑非笑的看着沈衍易:“你是不是搞錯了?潑我一身茶為何同他道歉?”
夏哲顏不在意的朝他笑笑:“沒事。”又對邵英池說:“你別逗他了,沒瞧見他要撐不住了?”
沈衍易倒沒覺得要撐不住了,但想象的到自己臉色定然好不到哪裏去。
他看向邵英池,不想被他說厚此薄彼。“我不知道你在窗外。”
邵英池噗嗤一聲沒忍住笑了,被夏哲顏拍了下肚子。
“走,進去吧。”夏哲顏推開門,沈衍易跟在他身後進去,雅間內已經玩兒開了,滿桌美酒和酒籌。
夏哲顏指了指屏風後面:“那兒有張軟榻,你去歇一會兒,殿下說很快會回來,若是回不來也會傳信,到時候讓吳甸送你回王府。”
“謝謝。”沈衍易進去坐下,出神了一會才發現夏哲顏還站在屏風旁沒走。見他看過來才若無其事的轉過身走遠,一點沒覺得自己偷看奇怪。
夏哲顏心機深沉,這一點沈衍易見他第一面時就察覺得到。
其實慕靖安的心腹們沒有一個不是人精,但夏哲顏這人不太一樣,他總是神色溫和的,卻看起來最會算計人。
沈衍易坐了一會兒,屏風外的調笑聲很吵人,不知過了多久外面一靜,沈衍易聽到了關門聲。
果然是慕靖安回來了,神色陰鸷,氣場壓的人不敢說話。
沈衍易站在屏風旁邊,看着公子擺擺手攆人,那些女校書和小倌兒靜悄悄的退出去。
邵英池也不再散漫,所有人都一言不發低眉順眼的站着。
慕靖安目光在他們之間搜尋,沈衍易看出來他是在找自己,于是主動走過去輕輕碰了下慕靖安手臂:“殿下。”
其餘大多數人都在悄無聲息的交換眼神,最後驚恐的眼神詢問夏哲顏:這人怎麽回事,怎麽敢在寧王生氣的時候湊上去?
夏哲顏不理會那些眼神,只安靜的站着。
更讓他們驚奇的是慕靖安沒有發怒,反而拍了拍沈衍易的肩膀,氣氛似乎都沒那麽壓抑了。
慕靖安坐下,手搭在扶手上動了動手指,所有人安靜的坐下。看着慕靖安自己倒了杯茶,一仰頭喝幹,咚的一聲撂在桌上。
所有人像被震懾,又立刻站起身,沈衍易也站起身,他只猶豫了一瞬,便問:“發生什麽事了嗎?”
話因未落,連夏哲顏都蹙起眉,他不贊同沈衍易詢問關心,沒準兒會讓慕靖安覺得他蓄意打聽。
其他人也心緒混亂起來,慕靖安雖然獎罰分明,從不遷怒。但光是看着慕靖安發怒的場面也讓人覺得壓力倍增,簡直折壽。
連慕靖安自己都覺得奇異,沈衍易的關心竟然有撫平他惱火的功效。
“我前幾日失手摔死了擅闖王府的賊,皇上今日為此事怪罪我,慕景煥幸災樂禍立在旁邊,我恨不得也摔死他。”
這些是解釋給所有人聽,但沒人敢搭腔。
“我與皇上辯駁了幾句,皇上說我嘴硬,慕景煥說我忤逆,我…”
慕靖安沒再說下去,拿起一個杯子又放下。
直到此時夏哲顏才開口勸了幾句,見慕靖安沒有再發火,其他人也紛紛進言獻策,當着沈衍易的面商讨起來。
沈衍易見大家都有的說了,便悄悄後退想讓出他們商議的空間,被慕靖安攬住腰帶到懷裏。
“你們商議。”慕靖安起身:“我回去了。”
衆人行禮恭送,沈衍易被慕靖安一路攬着腰,到了轎子旁,又被掐着兩腋抱到轎子上。
慕靖安也緊接着上了轎子,将沈衍易緊密的摟在懷裏,他早在去別院見皇上的路途中就哄好了自己。
沈衍易同他頂嘴說的是他假裝深情,責怪他不深情豈不就是希望他深情?
慕靖安毫無芥蒂的親了親沈衍易臉頰:“等久了?”
沈衍易猛地被他喚回神,他剛才在想,既然能用夏哲顏道歉,那對慕靖安示個弱似乎也不難。
“我在想。”沈衍易緩緩擡眸:“我認不清自己的位置,我太…”
慕靖安被他眼神勾住了,用深-吻堵住了他的話,等到沈衍易慌亂推他時,他才拉開距離,帶着笑意說:“這是哪裏的話?誰都有不順心的時候,你若能發洩出來不憋在心裏,我是高興的。”
沈衍易呼吸都亂了,慕靖安輕撫他的背幫他順氣:“你發脾氣橫豎不過冷言冷語,又不是拳頭掄我,我擔待你些也不吃虧。”
眼看着慕靖安的臉又要湊近,沈衍易連忙說:“殿下,今日的事要緊嗎?”
“不要緊。”慕靖安說:“你不用擔憂,天塌下來有我頂着。再說,早在我十五歲天就塌過了。”
“你頂撞了聖上嗎?”沈衍易輕聲問,其實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是慕靖安自作多情幻想出幾分擔憂。
“那又如何?”慕靖安撫-摸着沈衍易的頭發:“我又不是頭一天頂撞他。”
當年的事鬧得父子二人皆是怒目圓睜,慕靖安如今還不是全須全尾的活着,甚至立了戰功。
“不可。”沈衍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