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貳拾玖章(二更)

第29章 第貳拾玖章(二更)

沈衍易正出神, 慕靖安驀的将臉湊近,沈衍易似受到了驚吓,下意識緊閉雙眼向後縮。

慕靖安笑着啄了下他的鼻尖, 随後稍稍下移,親的難以推開。

他将手探到寝衣之下, 沈衍易心猛地一動,仿佛世間萬物凝滞許久, 只剩下胸膛中的一顆砰砰亂跳。

心跳聲幾乎蓋過所有, 越來越快, 越來越響, 直到變成一道耳內持續的尖銳的鳴叫。

沈衍易劇烈掙紮起來, 慕靖安感覺自己的肩膀被指甲抓破了。

“衍易?”慕靖安扳住沈衍易的肩膀, 一張帶着細汗,緋紅豔麗的臉在淩亂的發絲遮擋中緩緩擡起來。

慕靖安将發絲順到他耳後,聽到懷裏的人抽-噎一聲。

他們維持着這個姿勢僵持許久,慕靖安漠然的看着他,看似毫無波動的眼神其實蘊着失望。

沈衍易靜默的流了好多眼淚,他不敢直視眼前的人。

自己被送來是何用途沈衍易再清楚不過,慕靖安容他這些日子已經是意料之外,他也不是看不出慕靖安對他的耐心。

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 即便沒惹惱慕靖安,讓沈家知道了,還不知要如何教訓他。

“我…”沈衍易聲音顫抖:“你等等我吧。”

慕靖安冷淡的問:“等多久?”

沈衍易又遲疑了,假若他随便說個期限, 那他毫不懷疑, 在那日來臨時,慕靖安一定會在晨起時就将他拆吃入腹。

就再也沒有商量和推诿的餘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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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真的想不出一個, 既能成功說服自己,又能讓慕靖安有耐心的日子。

“等多久?”慕靖安追問。

沈衍易幾乎來不及思考,随口說了他此時唯一能想到的日子:“等我生辰吧。”

“你生辰?”慕靖安仍然冷淡:“你生辰是哪一日?”

“仲秋。”沈衍易低下頭。

他不敢去看慕靖安的反應,害怕他說:不行,太久了。

不知過去了多久,頭頂傳來慕靖安的聲音:“好。”

昨日立秋,離中秋也就一個月,對沈衍易來說太短,對慕靖安來說太長。

正巧碩果敲門進來,說:“殿下,夏大人和邵将軍來了,正等候在書房。”

慕靖安一眼都沒看沈衍易,起身說了聲更衣,碩果目光飛快掃過沈衍易,在看見他臉上的委屈和心虛後,确定吩咐的是自己,連忙應了一聲給慕靖安更衣。

今日太陽終于回了東邊,碩果覺得奇怪,沈公子究竟做了什麽,惹的神魂颠倒的寧王殿下冷着臉,大早上也沒膩歪一番。

慕靖安推門出去,門扇摔出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力度。

沈衍易一個人默默穿戴洗漱,薔薇閣姜桂的房間找人,床上被子沒疊,人也不知去向。

他被慕靖安要求大多數時間待在狴犴堂,或是書房外的小廳,這幾處地方都是慕靖安的人,因此姜桂得了閑,時常不見蹤影。

沈衍易倒沒指望他多精心的伺候自己,可王府又不是沈家,豈能到處亂走。

他又回了狴犴堂,坐在卧房的腳踏上,一時不知自己該做什麽。

直到慕靖安用完早膳去了書房,碩果才回來找他,态度依然恭敬和善,半點沒有随着慕靖安的态度而怠慢他。

“公子,殿下着急,就沒等您一起用膳。”碩果好心的解釋,也不知是不是個善意的謊言:“時候不早了,公子若是餓了,小人這就讓廚房把您的膳食送來,都是一早就…”

沈衍易擡起頭:“不用了,我沒什麽胃口。”

碩果想再勸,沈衍易也不想添麻煩,便問:“有包子嗎?”

“有。”碩果說:“小人去廚房看看。”

他走在前面,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回頭看去,發現沈衍易就跟在他後面。

兩人一起進了廚房,這會兒廚子們都在用飯,碩果親自翻找,“真是不巧,今日廚房沒做包子。”

沈衍易本就是随口說說,“餅有嗎?”

“應該…有餡兒餅。”碩果墊着屜布拿出來一張餡兒餅。

這張餅幾乎于蒸籠一樣大,原本是要切開盛盤的,碩果也很少來廚房,他沒找到切餅的刀,這邊翻翻那邊翻翻好半天。

“不用找了。”沈衍易接過大餡餅。

轉眼間外面又下起雨,沈衍易有些傻氣的拎着一張能當肚兜穿的大餅,與碩果沿着廊往回走。

前面轉彎是個小亭子,沈衍易放慢腳步等碩果,碩果是從宮裏出來的,規矩嚴苛,沈衍易放慢腳步他也跟着放慢,始終在沈衍易身後。

沈衍易幹脆在小亭子停下,他在青房書院時一天不知道要見到多少人。

來到這座華貴卻森嚴的府邸後,就算将院子走遍了,也見不到那些刻意躲起來,不與他面對面的隐衛和侍從。

南邊的廊下有人喚他:“沈公子。”

沈衍易看過去,是肖嬷嬷一個人朝這邊走來。

比起初見時彼此的狼狽,此時沈衍易穿着用料上等的衣裳,肖嬷嬷也身着暗紅色蜀錦外衫,手上是金光閃閃的大對镯。

“嬷嬷。”沈衍易行禮問候。

肖嬷嬷笑着走來,老人家不講究太多,親-熱的扶着沈衍易的手臂上下打量,有些惦記的說:“沈公子瘦了。”

沈衍易低頭:“勞嬷嬷惦記,我每日都有好好用膳。”

肖嬷嬷瞧了眼他手中的大餅:“早膳還沒吃吧?正好我早膳也沒胃口,這會兒倒是覺得有些餓。”

沈衍易墊着屜布撕了一塊餅遞給她,又覺得有些好笑,肖嬷嬷是在宮裏當過差,給皇子做過奶娘的,豈能同他在四面漏風的地方分餅吃。

但肖嬷嬷絲毫不介意,不拘小節的接過餅,于是沈衍易受到鼓舞,又撕了一塊餅遞給身旁的碩果。

碩果也接過來,但沒有吃,對一旁的肖嬷嬷說:“嬷嬷若是覺得早膳太早,小人去跟廚房的說一聲,再晚半個時辰送到敬德堂,嬷嬷覺得如何?”

肖嬷嬷說:“也好,那麻煩你了。”

“豈敢。”碩果恭敬的低了低頭。

肖嬷嬷身邊伺候的都是十幾歲的小丫鬟,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沒活兒的時候就愛湊在一起說說笑笑。

肖嬷嬷與她們小孩子說不到一起去,也不過去掃興,一個人待着悶的很。

今日見到沈衍易,頓時覺得心情好了不少,胃口大開在亭子下一邊看雨,一邊與沈衍易閑話,一邊吃着餅。

雨天外面沒什麽人出來,沈衍易也吃着餅,聽肖嬷嬷說話。

慕靖安在書房與夏哲顏他們議事,暫時不需要人伺候,碩果也沒急着回去。

亭子裏充斥着雨水的清新潮氣,時不時飄來餡餅的香氣,遲疑了一會兒碩果也吃起了餅。

“我出宮之後找的那口子是莊子上的管事,我靠着宮中得的上次置辦了田地,按這個說法,其實那口子是入贅。”

“這餅餡兒很鮮,但火候太大,烙的不酥脆,反而硬了。”

肖嬷嬷什麽都能說上一些,沈衍易不覺得煩,反而胃口都好了。

雨越下越大,不知吳甸從哪裏過來,渾身濕淋淋的雨水,上前手心朝上一攤,另一只手戳了戳沈衍易手臂讨餅吃。

沈衍易愣了一下,從下邊撕了一塊給他。

吳甸像只猴一樣蹲在小亭還沒有胳膊粗的欄杆上,心想要是男的能當王飛就好了,沈家的公子當了王妃,總好過李王姬那樣的人當王妃。

雨聲太大,以至于慕靖安都走到亭子下了吳甸才注意到來人了。

“殿下?”吳甸從欄杆上跳下來,其餘三人也聞聲看過來,碩果和沈衍易行禮,肖嬷嬷慈祥的看着慕靖安,一看就知她此時心情很好。

慕靖安冷着臉喚了聲嬷嬷,又瞪了眼吳甸:“本王瞧你是差事少了,有功夫在這裏聽風觀雨。”

慕靖安看了眼他手上啃的面目全非的餅,又補了句:“王府餓死你了?”

吳甸心虛跪下了,碩果知道在這裏閑看落雨的也有自己一個,也跟着跪下了。

沈衍易正猶豫自己是不是也該跪下,肖嬷嬷拉了他一把,又上前去拉碩果,“地上踩的都是雨水泥巴,快起來吧。”

見碩果與吳甸一臉為難,肖嬷嬷又去說慕靖安:“殿下,是老婆子遇着他們,一時閑着讨了口餅…”

慕靖安沒辦法,垂眸看着他們沉聲說了句起來吧。又擡眸看向站在後邊的沈衍易,意味不明的說他:“你倒是自覺。”

肖嬷嬷順着慕靖安的目光看過去,見到沈衍易拿着餅,一言不發的低着頭,實在是可憐。

“殿下。”肖嬷嬷忍不住說:“沈公子很好,殿下也寬容些,王府財大氣粗,可別薄待了人家。”

沈衍易輕喚了聲嬷嬷,“殿下不曾苛待我。”

他仍低眉順眼,肖嬷嬷更于心不忍,嘆息一聲:“殿下,老婆子是為奴為婢的,原不該…”

老人家開口了慕靖安不能不給面子,一時有些心酸從前強勢潑辣,處處護着自己的嬷嬷如今說氣話來這般見外。

慕靖安為了讓她放心,只好面前露出個笑臉,問沈衍易:“餅好吃麽?”

沈衍易遲疑一瞬,點了點頭。肖嬷嬷看在眼裏仍然覺得不放心。

但慕靖安不容人說話,拉過沈衍易要走,任憑身後的肖嬷嬷喊了聲殿下,他也沒回頭,只吩咐碩果将人送回去。

他一路上走的很快,越想越不對勁,自己也沒說什麽,不過一句“你倒是自覺”,這對他來說,光是破口大罵就聽過太多,這句輕飄飄的,連重話都算不上。

如何就讓肖嬷嬷覺得他苛待沈衍易了?慕靖安越走越覺得憋氣。

他猛地停下腳步,問沈衍易:“你可知你的小厮到哪裏去了?”

沈衍易心一跳,直覺只是到處亂逛應該不會引起慕靖安的在意,難不成是逛到了不該逛的地方?

沈衍易回答:“我不知,他惹禍了嗎?”

他手上油汪汪的,還捏着一塊餅一直沒松手。

瞧他這個樣子慕靖安又沒了脾氣,慕靖安掏出帕子給他擦了擦油潤的唇。

“算了,沒事。”慕靖安說。

沈衍易感覺自己的臉都揉痛了,蹙眉思索着姜桂能去做什麽,等人回來了總歸要管一管。

“我興許得出京一趟。”慕靖安對他說:“皇上派相禾來問我,雖旨意還沒下,不過也就這兩天的事。”

想來那日割血的孝心起了作用,慕靖安得了件出京的差事,原本是要慕景煥的舅舅去辦的。

差事不重要,主要是聖意顯而易見:勝仗歸來的慕靖安再也不是當年那個灰頭土臉狼狽出京的小皇子,而是戰功在身,且正慢慢接觸朝務的寧王殿下。

另外也附帶對太子慕景煥的敲打,有些東西正在從他手中流走。

若再不改變,興許會失去更多。

但慕靖安的意思是沒有立刻應下,沈衍易猜測他心中有別的成算,不稀罕這樁皇上原本給別人,別人做不好又來找他的差事。

于是慫恿他:“你接下吧,即便你算計,也要算計的像是聖上主動給你。既然送到你手裏,為何不接?”

慕靖安眼神微動,沒有告訴沈衍易他是否已經做出了選擇,片刻後略帶歉疚的解釋道:“我沒有生氣。”

他眼神柔和的看着沈衍易,又補充到:“至少沒有生你的氣。”

臺階沈衍易必然要給,他點頭:“我明白。”至少沒生他的氣,那就是生了別人的氣。

沈衍易聽懂了慕靖安無意識的暗示,他很擅長洞察對方無意間流露的意思。

慕靖安不是會平白遷怒旁人的脾氣,那日他被皇上斥責,又被慕景煥指責忤逆,回到農莊他只是陰沉,并沒有遷怒旁人。

所以能讓慕靖安追過去甩臉子的原因,也不難猜。

下午慕靖安不在王府,他去哪裏并不會特意告訴沈衍易,但會讓碩果轉告他自己不在。

姜桂回來時渾身濕透,鞋底再踩地上濕汲汲。他找了身衣裳要去洗澡,一開門發現沈衍易正從門前路過。

他連忙問候:“少爺,您不在狴犴堂?”

“顯然。”沈衍易沒停留,越過他沿着內廊走,丢給他一句:“過來。”

姜桂只能把衣裳随手放在門口矮幾,按照他的吩咐跟上去。

薔薇閣堂屋的羅漢榻上空空蕩蕩,姜桂見他神色不虞,殷勤的在他坐下前墊了塊軟墊。

沈衍易像是沒看見,他淡淡的看着姜桂,說:“殿下在李王姬折-辱我是說過一句話,李昭徳讓葉恭人捶腿,不過都是妾。”

姜桂眼神亂飄,不知他是何用意。

“如今到了王府,我與你處境并不相差多少。”沈衍易看着他:“你仍喚我一聲少爺,其實你該知道,我早不把自己當少爺了。”

“少爺。”姜桂表忠心:“小人一早就伺候您,無論何時何地,小人都當您是少爺。”

沈衍易沒接他的話,微微擡了擡頭:“姜桂,我不轄制你,你在王府好生自在。”

姜桂聽話頭不對,連忙跪在地上:“少爺,小人不敢。”

“你今天到哪裏去了?”沈衍易問他:“若非我等在這裏,還真是難見尊面。”

“小人不敢!”沒脾氣的人發起脾氣威懾力如排山倒海,姜桂出了一頭冷汗:“少爺您侍候殿下,狴犴堂裏都是王府的人,小人擠不進去,便出去逛了逛。”

沈衍易冷眼睨着他:“你若只是出去逛了逛,豈會撞煞?”

“小人…”姜桂似要想破了腦袋,糾結許久他說道:“小人不知什麽煞,但在前街遇見了咱們沈家的人,讓小人給少爺捎口信。”

沈衍易一聽沈家就渾身緊繃,他咬的牙根酸軟,沉默許久後問:“只是見了沈家的人,沒到別的去處?”

姜桂遲疑片刻,把頭埋下:“還去了趟館子。”

青房書院裏老老實實念書的沈衍易鮮少去熱鬧的地方,也不與人交際閑談。

有一瞬間姜桂懷疑他聽不懂,于是又解釋:“花館子…”

沈衍易陰沉的看着他:“從前在沈家,若是仆從惹了事,沈,父親都要擔心同僚檢舉彈劾。他一位四品中書舍人都擔心登高跌重,何況殿下?”

“小人知錯了。”姜桂膝行到沈衍易腳下砰砰磕頭:“小人真的知錯了,少爺您千萬莫要把小人交給寧王殿下處置,寧王殿下定會打死小人的,少爺您饒恕小人這一會,少爺…”

“住口。”沈衍易偏開頭,不虞道:“殿下又不是羅剎,何時說要打死你。”

他話音越來越輕,想到初見時慕靖安手上的血,還有朝着李王姬的鞭子,和被掼到地上摔死的賊人。連沈衍易自己都有些遲疑。

但他知道,慕靖安一定不會越過他處置他的小厮。況且逛秦樓楚館一事,王府中未必沒有人偷偷去。

今日慕靖安惱了,不止是嫌姜桂去逛花館子,而是介意沈衍易轄制不住自己的小厮,而姜桂又太沒規矩。

在王府這樣的地方,遲早要惹是生非。

萬幸今日姜桂沒惹更大的禍,沈衍易掀過此事,問他:“沈家的人同你說什麽?”

姜桂立刻收住哭腔:“老爺說惦記少爺,問問少爺近來在王府可住的習慣,缺什麽短什麽命小人回家裏拿。另外天潢貴胄非尋常人家,難免驚險算計,老爺讓少爺寫信詳說,老爺才好給少爺出出主意。”

他遲遲不給沈家傳信,沈鴻雪耐心告罄,這些話已經十分直白,就差直說: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否則你母親那邊就要銀錢吃食短缺了。

沈衍易拳頭越握越緊,許久後放松了力道,說:“去取紙筆。”

姜桂像是得了要緊的差事,連忙取來了紙筆。

“出去。”沈衍易說。

姜桂掩門出去,望着空白的紙沈衍易頭痛欲裂,他不會向着沈家竊取王府要事,但沈鴻雪那個老東西也不好糊弄。

猶豫再三,沈衍易在紙上寫下:“昨至別院,太子、寧王與聖上狩獵,夜宴于翠園。未宿歸府,不日寧王或将出京。問母親…”

沈衍易将母親二字上點了兩個暈開的墨點,接上:“問姨娘安。”想了想又忍着惡心添上:“問父親安。”

昨日他不在府中,即便他不說,想必姜桂也已經對沈家的人說過了,此事隐瞞不住。

至于慕靖安要出京一事,他并沒有說将話說死,若慕靖安接下差事出京,便不會是件秘事,畢竟之前這樁差事是太子舅父的。

國舅差事被免,太子必然不會不知道。差事已經問到了慕靖安頭上,便是他開口認下或是回絕兩個結果。

即便被沈鴻雪知道也沒什麽大礙,他明哲保身自然不會說出去。

更何況慕靖安的對立面是太子,他只能與慕靖安統一戰線,死都不會說出去壞事。沈衍易篤定這一點才敢往上寫。

至少這兩件事能保他母親尤氏暫時平安,沈衍易将信封好交給姜桂。

姜桂說:“等過幾日殿下消氣了,小人再将…”

“不必。”沈衍易說:“你明日就将信送回去。”

他擔心母親近來過的不好,沈鴻雪會虧待妻妾,但慕靖安不會。

雖然才見到慕靖安冷臉,但沈衍易仍然相信慕靖安對他的好。

姜桂應了聲是,不知為何沈衍易覺得自己眼皮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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