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叁拾叁章(二更)

第33章 第叁拾叁章(二更)

沈衍易拒絕用膳, 碩果也不急,站在旁邊好說歹說,說到最後沈衍易有些愧疚的看着他:“那你扶我去用一些吧。”

他差點要對碩果說對不起, 勞煩你不厭其煩勸我這麽多次。

但想起來自己已經明确拒絕,是碩果堅持勸他, 他又放棄了抱歉的念頭。

碩果扶他到堂屋榻上做好,桌上擺着許多滋補的膳食, 人參骨湯聞起來肉香四溢, 沈衍易目光落在上面。

片刻後他偏開頭劇烈嘔吐, 因為他已經很久沒有進食, 所以什麽都沒有吐出來。

再擡起頭上滿臉都是淚水, 碩果以為他是幹嘔時流出的淚, 拿了張帕子幫他擦拭。

沈衍易則有些幽怨,在碩果給他盛湯時,他終于開口:“沈家的規矩,剛死了人禁食葷腥。”

“沈公子。”碩果不得不提醒他:“依照王府的規矩,死了叛徒不影響主子膳食。”

沈衍易反駁他:“姜桂不是叛徒,我也不是主子。”

碩果有些無奈的看着他,最後沈衍易還是沒有吃任何東西,他堅持不要留在這裏, 碩果只能将他送回了姿盛院。

途中幾次眼看着沈衍易就要虛弱跌倒,碩果将他送到罔薉軒的床上,深深地松了口氣。

如今沈衍易俨然成了塊丢給碩果的燙手山芋。

慕靖安說不苛待衣食,言外之意就是等他下次回來, 要見到原模原樣的沈衍易。

這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沈衍易對慕靖安冷淡寡言,對待侍從很平和, 碩果看得出他的修養和清冷,甚至有些冷傲。

昨日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衣衫不整披頭散發的跌在地上,被慕靖安斥罵,還被砸了額頭。姜桂被拖走時沈衍易更是失控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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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情都是沈衍易尊嚴上的傷疤,碩果确信,他不會讓這些記憶溫馴的消失,更做不到釋然。

他注定要被這些恥-辱的經歷拖垮精神和身-體。

讓碩果來照顧一個自願消沉的傲氣君子,簡直是樁注定失敗的差事。

而且沈衍易如今是個罪人,慕靖安又心口不一,明面上說着沈衍易罪無可恕,行為上卻在表示不準沈衍易受罪。

其中的平衡實在難以界定,碩果現在看着沈衍易就像在看一道難題。

沈衍易果然沒有辜負他的料想,一整日都窩在床上沒有起身,傍晚時起身更衣,頭朝下載到了地上。

碩果連忙讓人請來了徐丹臺,施了三針才幽幽轉醒。

徐丹臺正翻藥箱找薄綢,準備覆蓋在他手腕準備搭脈,沈衍易眨眨眼,對他說:“徐大人,不勞煩了。”

然後轉身挪到床裏,裹着被子一動不動。

碩果頭疼的上前去勸,徐丹臺哎了一聲,“不用。”他收拾着藥箱,對碩果說:“公子的病說白了是心病,主事還是想法子讓公子吃些東西吧。”

徐丹臺走前欲言又止,最終也沒避諱躺在床上的沈衍易,畢竟他看起來像是把自己獨立于世外。

“眼下最怕的是公子失了活下去的意志。”

沈衍易持續虛弱,漸漸的感覺腦子偏左那邊很疼,像是有只調皮的小兔在鑽洞。

再次醒來時眼前出現的是一張嚴肅的臉,伴随強硬喚醒而來的是強烈心悸。

沈衍易冷靜了很久,才發現自己正枕在邵英池的腿上,邵英池坐在床邊,見他醒了便滿眼的不耐煩,蹙眉對碩果說:“把粥端過來。”

方才的嚴肅轉瞬即逝,沈衍易甚至覺得那時自己未清醒時的錯覺。

“我不餓…”沈衍易嗓子啞的厲害。

“住口吧你。”邵英池冷笑一聲:“像拉鋸似的,難聽的要死。”

沈衍易推推他,力氣約等于無:“你走開…”

邵英池翻了個白眼,回頭催促碩果:“快端過來,磨蹭什麽呢。”

碩果解釋:“粥還有些燙,小人想放涼些。”

“放什麽涼,人都快餓死了,知道的是你家主子的小寵,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在養死囚。”邵英池端過碗,原本就沒指望沈衍易聽話配合,幹脆不勸,掐着臉迫使他張口,一勺粥直接送到嗓子眼,恨不得送進胃裏。

沈衍易嗆了一下劇烈咳嗽起來,邵英池一個不穩粥灑了大半在沈衍易側臉和脖頸,他一邊說着煩死了,一邊将人扶坐起身拍背。

他力道很大偏偏自己不覺得,碩果在旁邊聽得心驚肉跳,生怕他把虛弱的沈衍易拍壞了。

原本自家主子雖說常年在外打仗,與京中享福的太子相比活的是稍微粗糙了些。但對待沈公子時那叫一個細致。

碩果連忙給沈衍易臉上的粥擦掉,細皮嫩肉的已經燙的膚色發紅。

但沈衍易搖了搖頭說沒事。

邵英池扳着沈衍易的肩膀,對他說:“沈四,你給老子聽着,夏哲顏怕寧王殿下因你的事分心辦不好事務,已經跟着去了。”

沈衍易倚靠他的力道沒有倒下去,腦袋無力的晃了晃,然後自然垂着。

看上去像一朵打蔫的花朵,花莖枯萎不堪重負,花朵耷拉了下來。

“夏哲顏一走,許多事情都落在了老子頭上,老子正煩着呢,天天查你們沈家那些破事。”

沈衍易像是什麽都聽不到,半點反應沒有。

邵英馳晃了晃花莖,花朵又身不由己的點了點腦袋。

“沈四。”邵英池說:“你在沈家确實低調,能查到的東西不多,但是沈四,你好像跟你大哥沈承易手足悌愛,沈承易如今在毅王封地的校場上當教頭,毅王不摻和朝中事務,也無所謂誰即位,恰好寧王能與毅王說上幾句話。”

沈衍易終于擡起頭,警惕的看着他。

“老子當你聾了呢。”邵英池又舀了一勺粥:“你吃好喝好,活到寧王回來就行。否則沈承易就真連容身之處都沒有了。”

沈衍易睫毛顫了顫,抖落了兩滴珍珠。

“張口。”邵英池将粥送到他嘴邊,沈衍易似嗚-咽了一聲,勉強接過碗,聽話的喝粥。

纖細的手指握着勺柄,看他吃東西是件賞心悅目的事。

邵英池輕咳了一聲站起身,對碩果說:“老子忙得很,這等小事下回別來煩老子。”

碩果垂首不語,轉過身跟在他身後送他出去,剛走到門口,碩果正要繞到前面去開門,門身砰的一聲響。

邵英池斥罵一句:“哪個瞎眼的蠢貨,往門上撞?”

“哪個食糞的夯驢,敢罵本将?”

沈衍易剛喝完了粥,将碗放在床頭幾上,他隔着紗幔縫隙往外看了一眼,一個穿着素綠寝衣,披散着頭發的女子走了進來。

她打量着邵英池,邵英池也打量着她,忽然一笑:“原來是于大将軍,聽說你抛下北疆快馬回京,該不會是為了坐月子吧?”

女子繞着他走了一圈,帶着笑意說:“一別五年,邵将軍飽受邊關風沙,卻一表人才頗為俊秀,本将五年前也埋了壇女兒紅,邵将軍可有興致夜半赴約,品上一品?”

邵英池嗤笑一聲:“你真可憐,在北疆守邊與豺狼虎豹做伴,沒見過男人吧?老子這就算俊秀了?那你是沒看見裏頭卧榻那位。”

“卧榻那位?”女子尾音都帶着雀躍,說着就要往裏走,沈衍易目光一冷。

邵英池一把薅住了女子肩膀:“再有,老子晚上要逛館子,沒空品你的女兒紅。”

“逛館子?”女子目光往床幔深處瞟,心猿意馬的回答邵英池:“怎麽,有約不來,你更偏好上趕着撒錢?”

邵英池冷哼一聲:“你管老子撒不撒錢,再說,你想與老子品女兒紅,你得掏錢。”

女子終于看向邵英池,蹙眉不虞的問:“我掏錢?”

“當然你掏錢。”邵英池說的理所當然:“老子比不上你有錢,當然得有錢的掏錢。”

女子冷嗤一聲,撞開邵英池的肩膀要往裏走,被邵英池一把拉住。

“怎麽了?”

邵英池橫眉冷對:“你滾出去,這兒是你能來的地方?小心寧王回來剝你的皮。”

沈衍易捂住耳朵閉上眼睛,他不在乎那人是誰,只要不來打攪他就無所謂。

邵英池走前順道将那女子也推出去,囑咐碩果将人看住了,別什麽好色之徒都放進姿盛軒。

邵英池來過這一趟後,沈衍易總算每日按時用膳,但他胃口極差,只肯喝半碗粥。

碩果怕他餓死,叮囑廚房熬粥多放米,熬的濃稠些。

碩果緊繃着數着日子過,好不容易收到吳甸的來信,說寧王衆人已經啓程,大約三日便能抵達京城。

看着坐在床上喝湯的沈衍易,他下-身蓋着厚厚的錦被,神情恹恹。

碩果思索着讓人再做幾聲腰身瘦些的寝衣,等慕靖安回來見到人,希望能給他一衆沈衍易沒有變瘦的錯覺。

深夜沈衍易覺得有些冷,裹在被子下的手指動了動,計算着慕靖安離京的時日,約莫着是要回來了。

沈衍易在心中虔誠的祈禱,最好路上耽擱,讓慕靖安一行人晚些抵京。

一想到慕靖安便會想到姜桂,沈衍易側躺着,眼淚在鼻梁旁積出一個小水窪,與沈家失去聯系一個月,也不知自己母親處境會如何。

他越想越傷心,專注的在心中罵沈鴻雪和慕靖安。

等再回過神時覺得屋子昏暗了不少,他撩開紗幔去看床邊有無月光,紗幔撩開時措不及防與一雙眼睛對視。

昏黑陰冷的房間裏,一張臉披頭散發的出現在床邊,忽然對他露出個怪異的笑。

沈衍易只是平靜的放下了紗幔,将錦被往上拽了拽,翻身面朝裏面閉上眼睛。

他現在連死都不怕,更別說“鬼”了。

“鬼”撩開紗幔,一屁股坐在他床邊,半傾在他上方,不甘心的詢問:“我真的沒有,吓着你嗎?”

沈衍易不打算理會她,她無視沈衍易無聲的排斥,解釋道:“我是寧王的表姐于映菡。”

于映菡目光死死盯着沈衍易的臉,在沉默中欣賞着從未見過的美色,邵英池的話沒有半點誇張,卧榻這位果然絕色。

于映菡顯然不知什麽是男女大防,她理直氣壯的掀開錦被,然後神色變的駭然,驚訝開口:“你怎麽瘦成這樣?”不知是在疑惑還是在感嘆。

沈衍易從她手中搶回被子把自己裹好,把無視做到了極致。

看眼色也知道美人不願搭理她,但她毫不氣餒,手指撚了一縷沈衍易的頭發繞圈圈,輕咳一聲說:“我聽說你惹了寧王厭棄,大美人兒,你很委屈吧?”

沒等到沈衍易的回答,于映菡挑了下眉,自信拿捏的問:“你知道寧王因何大發雷霆麽?”

沈衍易掀開眼皮,在于映菡迫切的等待中,他輕輕開口:“我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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