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叁拾陸章（一更）
第36章 第叁拾陸章（一更）
徐丹臺對碩果說罔薉軒陰冷潮濕不适合養病, 碩果請示了慕靖安，最後沈衍易還是搬回了前聖所。
但慕靖安不願朝夕與沈衍易相見，讓沈衍易去住薔薇閣。
薔薇閣修繕好後沈衍易幾乎沒有住過, 都是被慕靖安摟在懷裏不撒手，日日留在狴犴堂。
碩果想了想, 詢問道：“殿下，薔薇閣的地龍好像堵了, 聽修繕的人說點過一次, 只能熱到堂屋, 熱不到卧房。”
慕靖安啧了一聲：“讓人盡早修。”半晌後又說：“先回狴犴堂吧。”
沈衍易裹着厚披風回狴犴堂, 他正起熱, 渾身無力一腳重一腳輕, 感覺自己是一口又大又舊的水缸。
放在哪裏都不對勁，于是被搬來搬去。只等到主人忍受不了他的礙眼，将他砸碎丢到房上當瓦片，或是埋在地下。
走進狴犴堂先進到堂屋，意外的見到許多人。
肖嬷嬷原本坐在軟椅上，一瞧見他便起身迎上來。
小炕下的腳踏上坐着于映菡，她正在給烤紅薯剝皮。
小炕上鋪着厚厚的四方小被，中間微微隆起。
沈衍易垂首問好：“嬷嬷。”
“孩子, 你…你怎麽瘦了這麽多？”肖嬷嬷拍了拍他手臂：“他們給你上刑，折磨你了？”
沈衍易無端想起昨晚的房-事，搖了搖頭：“沒有，嬷嬷放心吧。”
肖嬷嬷哎喲了一聲, 回身把小炕正中間的那幾層被子推到旁邊, 硬是要沈衍易快坐過去，別累壞了。
Advertisement
她好心的照看着沈衍易, 生怕他經受不住一點風吹，就地散稱一堆骨頭。
盛情難卻，沈衍易只得坐在小炕上，他無意間看了一眼，發覺那一小摞被子中間微微隆起，再往上看，瞧見了一個尖嘴猴腮的小腦袋。被子裏居然躺着個小嬰兒。
沈衍易頭一回見到這麽小的孩子，他吓了一跳。
坐在腳踏上的于映菡站起身，到一旁的太師椅坐下。
她神情驕傲的對他炫耀：“我生的，厲害吧？”
沈衍易眨了眨眼，無言以對，但不忍讓她失望，敷衍了一句：“很厲害。”
慕靖安不在這裏，想必是在書房。
肖嬷嬷教訓起于映菡：“你也真是的，多不容易生下的肉，鬼門關都走了一遭，你再不準嫌孩子醜，孩子生下來十有八九是不好看的，再等…”
“別哄我了嬷嬷。”于映菡有些煩躁的打斷她：“他就是很醜啊，你們非要我抱他親他，我看他一眼夜裏都要做夢自己生了個耗子。”
“表小姐喲…”肖嬷嬷嘆息：“殿下剛生下來時也不好看，現如今殿下不也是一表人才？”
“別說了。”于映菡揉了揉太陽穴：“我不信這孩子會越長越好，只怕他越長越像他爹，到時候我怕我…”
沈衍易忍不住又看向被于映菡無比嫌棄的小嬰兒，小嬰兒睡得很香甜，小嘴睡夢中做出吃奶的動作。
小嬰兒是有些瘦小，但絕不至于像于映菡說的，醜到像一只耗子。
肖嬷嬷在一旁斥責于映菡，沈衍易正在出神，不知不覺伸出手指，指腹蹭了蹭小孩的臉頰。
嬰兒皮薄細嫩，摸上去幾乎沒有觸感，于是沈衍易在他臉頰輕輕按出一個小坑。
于映菡不知何時在他旁邊出現，幽幽提醒他：“別玩了。”
沈衍易收回手，與她道歉：“對不起。”
于映菡看着他，語速很快的說：“你摸了我的孩子，我要替我孩子還回來。”
然後不等人反應過來，在沈衍易臉上用力揉了一把，就不顧肖嬷嬷氣憤的斥她住手，砰的推開門跑了出去。
肖嬷嬷氣的臉通紅，連忙過來輕拍被開門聲吓得睜開眼睛，轉着眼珠好奇的觀察周圍的小嬰兒。
沈衍易什麽都沒說，不在意剛才發生了什麽。
“公子修養好，不同她一般見識。”肖嬷嬷嘆息：“可憐了孩子，沒攤上好爹娘。”
因這句話，沈衍易又看向了小嬰兒，小嬰兒眼睛很亮，奶娘進來從肖嬷嬷手中接過小嬰兒。
沈衍易禮貌退到外廊去，與剛來王府正要去書房的夏哲顏遙遙對視。
兩人都頓了一下，又同時避開目光。
發現沈衍易回避的肖嬷嬷出來找他：“奶娘帶着孩子去偏堂了，哪裏需要病着的人躲到外面來吹冷風。”
肖嬷嬷目光轉向沈衍易身後，露出個笑：“夏大人，老婆子還未向夏大人道謝。”
是夏哲顏去而複返，沈衍易朝身後點了個頭，算是不想讓肖嬷嬷從中尴尬，剛要走卻被肖嬷嬷拉住。
“公子，上回是夏大人趕來王府仗義相救。”肖嬷嬷示意的推了推沈衍易，看他不上道，只好尴尬笑笑，直說：“公子給夏大人道個謝吧。”
原來慕靖安與他惡言相向那日，是肖嬷嬷去請的夏哲顏。
夏哲顏微微擡手，溫潤和煦的對肖嬷嬷笑笑，謙遜恭維道：“是嬷嬷惦記你，好說歹說磨了小厮去我家送信，我說給你，你心裏有個數，日後好好孝敬嬷嬷。”
肖嬷嬷連忙擺手：“哪裏哪裏，殿下是怕傷了老婆子的面子，才沒懲罰傳信的人。可憐那小厮被趕出去，萬幸有夏大人收留。”
夏哲顏依舊笑笑：“不過安排個差事。殿下眼裏不揉沙子，其中緣故我與嬷嬷都知道。”
聞言肖嬷嬷疼惜的看向沈衍易，她自始至終都不相信沈衍易會做出賣王府的事。
“嬷嬷。”夏哲顏說：“我能否與沈公子說幾句話？”
沈衍易剛想拒絕，肖嬷嬷點頭：“自然，還要勞煩夏大人，幫殿下寬慰寬慰沈公子，兩人若是都心懷怨怼，這日子可怎麽過呀。”
夏哲顏分明看見了他的抗拒，卻視而不見的對肖嬷嬷微笑，恭敬的目送肖嬷嬷離開。
廊下只剩兩人，沈衍易又一次意識到自己沒有選擇的權利，他只是慕靖安的私有，肖嬷嬷也是以他可以在慕靖安身邊與其相安無事的生活為目的，對他做一些安排。
夏哲顏看向他，神色依然平和甚至帶着友好的笑意。
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沈衍易內心非常憤怒，因為夏哲顏此時的友好，無異于對他經歷那些痛苦的忽視。
雖然夏哲顏沒有道理為他的痛苦負責或默哀，但他還是被夏哲顏作壁上觀的态度傷到。
如果要勸他寬心，起碼不該擺出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沈衍易為他的嘴臉感到惡心。
夏哲對他眼神中的敵意感到意外：“還在為我打你的那個巴掌生氣嗎？”
“不。”沈衍易說：“我只是發現了你的僞善。”
夏哲顏笑意更深，語氣帶着微妙的輕快，好像把沈衍易當做年幼不知事的弟弟：“我的僞善會讓你感到失望？”
“我是為自己感到失望。”沈衍易解釋：“早在初見我就發現了你惡意的苗頭，但後來我的理智屈服于了你的僞裝，我真笨。”
“自省是好事，你還年紀小。”夏哲顏姿态仍然居高臨下，但他的嘴角終于平了下去，不在有若有若無的笑意。
這回換沈衍易微微擡高了一點下巴。
夏哲顏說：“我瞧殿下又把你接回狴犴堂了，以防殿下對你情根深種，你們勢必要走在一起，有些事我應該跟你透一透。”
沈衍易說：“你怕我最終還是蠱惑了慕靖安，趁他不備将他殺了，所以要幫他說些好話嗎？”
夏哲顏露出個微笑，這回的笑就尴尬了幾分，倒是誠實的認了：“不錯。”
沈衍易偏頭看向一邊，整個人都在表示他不在乎，且油鹽不進。
夏哲顏像是篤定他想知道，開口說：“你也見過李王姬，她原本是殿下身邊的主事宮女，但…”
“但投靠了太子。”沈衍易打斷他，替他說：“李王姬李琳兒，能惹慕靖安惱火她這麽多年，想必當年很得慕靖安信任，心細勤快，面面俱到。
所有人都不疑心她的忠誠品性，所以他投靠太子誣陷慕靖安時皇上相信了。慕靖安跌了大跟頭，甚至被震怒的皇上責罰，而慕靖安性格倔強不屈拒不認罰，惹的皇上大發雷霆，最後父子反目，慕靖安離宮，在外七年利功回京。
這就是慕靖安眼裏不揉沙子，疑心我背叛不信我解釋便當成事實，扯着我頭發從卧房拖到衆人面前，斥罵我，用盤子砸傷我的緣由。”
夏哲顏很少遇到能讓他無話可說的情況，沉默半天故作鎮定的說：“既然你知道，那我也就放心了。”
“放心？”沈衍易盯着夏哲顏。
夏哲顏莫名被他的眼神激怒，不知為何，就是覺得他的眼神充滿了不屑輕蔑，單單一個反問，就讓夏哲顏覺得自己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沈四！”夏哲顏不知不覺有些惱火：“總之你将王府中事傳回沈家是證據确鑿的事實，你父兄屈服投靠了皇後太子的威後之恩。殿下仍然疼愛你，你難道不該感恩戴德，還要恃寵而驕嗎？”
夏哲顏有些後悔，自己說了這麽多太像氣急敗壞，尤其沈衍易神情平靜的淡淡望着他，更顯得他方才有失風度。
尴尬了一會兒，沈衍易問他：“你好像很羨慕？”
夏哲顏要被他這句話氣瘋了，又不能拿他怎麽辦。
“原來你也覺得我背叛了慕靖安。”沈衍易點了點頭：“夏哲顏，既然你覺得我背叛了慕靖安，那以又以何種立場寬慰我？”
夏哲顏解釋：“自然是忠于殿下的立場。”
沈衍易看着他，又像根本沒有看他，似乎還在淡淡的笑：“那正好你當面跟他表個忠心吧。”
夏哲顏看着他轉身離去，後知後覺的回頭，慕靖安正陰沉的望着沈衍易離開的方向。
